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樨感觉到这里的水温很高,就觉得不对,但是被鸡鸣用绷带缠着他脱不开身,反而被鸡鸣拖入更深处。
鹓鶵垂下手往水里看了一眼,抬手聚起一个风团拍进去,水花四溅没有一滴沾上他的身体,而鸡鸣和被团团包裹的樨却被迫从水里炸了出来。鸡鸣反应很快,果断选择丢弃了樨,抽出一根绷带缠到他们掉落的地方,心想着只要离开这个范围,鹓鶵再厉害也拿他没办法了。
鹓鶵看也没看这两个人是什么光景,只是率先攻击打算逃跑的人,本以为他会拿巽象直接攻击,却见他抬起手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鸡鸣周身的空气瞬间被压缩到极致。骨头和皮肉分离,戳出皮外,就算鸡鸣一身腌肉,也痛得低吼起来。但是鹓鶵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下,那只手完全抓握成拳,鸡鸣的身体也随之被压缩成了一个球形。
同时,樨也再一次掉回水中,鸡鸣的法术失效以后绷带就无生命地舒展开了,他挣扎着把头露出了水面。
他没有看到鹓鶵和鸡鸣是什么情况,只见到顼脉的岩壁内,赫然包裹着三个自己熟悉的人。
雨散,菍子,雪垠。
他们身上布满伤痕,血流得不多,被顼脉包含着看上去就像他们之前解救的那些幸存者,只是他们没有任何呼吸回转的余地。
他们……还活着吗?
樨顿时忘记了呼吸。
分神间,上面又掉下来两个人,自然是和樨同往的之子和雨鹙。实际上鹓鶵解决鸡鸣的时间一点都不长,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雨鹙和之子他们来得并不算晚。
之子一眼看见了被压成肉酱的鸡鸣,就算知道他的一系列恶行,现在的惨状也让她心怀不忍,而被顼脉吞噬的三人更是刺痛了她的神经。
雨鹙找到樨以后,暗暗松了口气,过去帮他把剩下的绷带也解开。
他并不是没有看见鹓鶵,鹓鶵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了,任何一个呆在这个空间里的人都不会忽视他。雨鹙很惊讶自己居然看到了饮冰君,这很可能并不是本尊,而是某种强大的法术缔造出的幻象。他也没想到鹓鶵居然什么都没说就杀死了鸡鸣,结合鸡鸣阻止他们时说的话,不难看出鹓鶵在顼脉内所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他之所以没有作声,是为了看看之子的反应,如果真的如乞烛所说,之子是端木家直系后代,不知道她看到端木家第十六任家主的时候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樨完全处于空白状态,直到雨鹙为他解开绷带才回过神,慌忙拉住他指向那些在顼脉内的同伴。
雨鹙未曾察觉,避开了樨的手,紧盯着之子,他感觉到之子的精神状态开始剧变。
鹓鶵少有地没有直接出手,很显然眼前的红发少女让他产生了兴趣,他直视她的双眸,似乎想要从中找出些什么。
之子没有察觉到他玩味探究的目光,半是愤怒半是失望地朝对方喊道:“鹓鶵大仙!五百年前是你终结了九国战争,千年前是你帮助明帝创立诸侯,你是和平的守护者啊!为什么现在你要伤害我们?以强欺弱,不是违背了你的初衷了吗?”
雨鹙闻言凛然,之子说的,和那本书上写的几乎一模一样,她果然是端木家直系吗?那本书的可信度果然这么高?
不对。
他心想,这不能证明之子如何,只能证明玥族确实是端木家的后人,所以才能了解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变了……”
喑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雨鹙和樨警觉地回头,只见鸡鸣浮在水面上,看起来安然无恙,目光紧锁在鹓鶵身上,眼中包含清泪。
“你没事?”
雨鹙按捺住要跳起来的樨,此时鹓鶵的注意力全都在之子身上,没留意到鸡鸣这边,不要打草惊蛇。
鸡鸣转换情绪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恢复了原本的淡漠,似乎之前的神情只是见者的一时幻觉。他扫了雨鹙一眼,淡然道:“替身之法罢了。玉件、绣鞋、葫芦……一切可赋灵性的东西,皆可替人一死。法术中这一支很常见,人类却不明白其中的玄妙。”
顺着他的目光,雨鹙和樨看见原本鸡鸣尸体所在的地方,此时漂浮着一片枫叶,毫不起眼。
樨再回头,只见鸡鸣忽然开始凝魂聚气,一颗风团在指尖成形,他抬手朝鹓鶵一弹,风团在巽象浮气中拉成成矢状,无声地飞射向鹓鶵。这一次没有金羽为鹓鶵防护,那招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鹓鶵的头颅。
雨鹙嘴角一抽,这个鸡鸣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普通人要是被鹓鶵那么一招呼,早就吓得不敢再动了,他倒好,趁机又来一发,这是嫌自己活得长还是怎么。
鸡鸣出招的同时,又拿绷带往上面一绕,在鹓鶵被命中的时候,他手上一拽,绷带就像有生命似地把他拽了上去。
再看鹓鶵,在场的所有人不相信他会就这么被解决掉,果然鹓鶵的身体从头上的那个伤处开始,分剥成一片片绿色羽毛,消失在原地。
而在另一处——也就是雨鹙和樨面前,绿色羽毛凭空出现,再度聚合,一个完整的鹓鶵又出现了。
也是替身?
雨鹙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不料一个人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樨虽然也克制不住地感到不安,但他还是鼓足了勇气护在雨鹙身前。他总是这样下意识地保护别人,何况这一次他想要保护的人,是纨之雨鹙。
想到这里,似乎心中的恐惧淡化了许多,他的注意力开始集中,目光也坚定起来,直视鹓鶵的双眼。
这个举动,让鹓鶵停住所有动作,他第一次仔细审视面前少年的面孔。
耀眼的金发,幽绿的猫眼,以及……和那个人有七八分相似的五官。
鹓鶵像是卸去了一切敌意一般,克制不住地俯身,打算更加仔细地端详少年眉眼间隐藏的秘密。
湛蓝纯粹的凤眸除去了刚才的肃杀之气,重又显得柔和起来。
那张说不出是仙还是妖的脸上,带着樨有生以来看到的最清醒又最迷茫,最冷漠又最温暖的神情。那不是看一个凡人的眼神,那是爱抚心中唯一信仰的眼神。那眼神之庄重,之柔软,仿佛浸透了时间长河的涌流,却又悲怆得让樨忽然想大哭一场。
这是幻术吗?
樨心想。
也许是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医祖夏泉看住一样,都那么让他感到无比复杂。
或许他是对的,鹓鶵本身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带着致命的幻术,哪怕精神稍一松懈,就会坠入其中无法自拔。
他很危险,如果樨没有看到鹓鶵短暂的复杂神情,他可能会像别人那样对眼前的人敬畏到骨子里。这不是鹓鶵想要的,当然樨也没有如此。
鹓鶵没有说话,自己回过神,伸手在樨头上按了按,揉了几下,露出一个有些烟火色的微笑:“你和我弟弟可真像。”
头上的那只手很温暖,樨有种想蹭两下的欲望,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鹓鶵最开始接触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震了一下。这个感觉很细微,或许只是因为他对眼前的男人还存在一种畏惧心理,樨没有多想。
收回手,鹓鶵依旧保持着脸上的浅笑:“你叫什么?”
“我叫樨,木樨的樨。”樨老实回答道,感觉自己回到了六年前初入月观的时候,那时老师们问他名字,他也是这般小心又激动。
鹓鶵脸上的笑容放大了些许:“木樨花小而香,佳木秀丽繁茂,是个好名字。你长大了,一定能成为扭转乾坤的英雄。天下会在你的指尖辗转,如果你活到暮年,你会拥有早年不敢想象的幸福。”
樨听到鹓鶵这么夸自己,抑制不住地傻笑起来。他没注意到鹓鶵言辞中的微妙,也没在意什么乾坤天下,对他来说,能进入北阁,完成自己多年的愿望,就已经足够了。
“你长得真像他。”
鹓鶵喃喃自语道。
他褪去原本的外装后,很想一位宠爱弟弟的好兄长,即使他前一刻还那么狠厉地对待雨散他们。
“那……你是谁?”
樨的问题打断了鹓鶵的回忆,他回神看了樨一眼,道:“我乃鹓鶵,仙家子弟。”
“那你是大仙?”樨惊讶道,他倒是不知道仙家究竟存不存在,既然对方这么说了,他为什么不相信,“好厉害啊,我第一次看到仙人!”
鹓鶵闻言眉头微皱,按理说樨应该直接否认自己的说法,但是他却没有。不过,也可能是这孩子太单纯了,他对樨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否认。
樨觉得很新鲜,居然看到了活的仙家子弟,这一趟真没白来。他激动地回头去拉雨鹙,却发现雨鹙带着刚才的神情,木然在原地。
“雨鹙?”
他担心起来。
鹓鶵见状解释:“不用慌张,是我让时间暂时停住了,好和你说几句话罢了。”
毕竟仙家的事情还是不该让凡人知道。
方才逃走的那个人,攻击他时使用的显然不是秘术,这很让他玩味。而且他也发现了,那个红发少女体内流着的,竟然是仙家的血。
难道当年还有漏网之鱼吗?
樨见鹓鶵又开始神游了,跳起来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大仙!大仙!”
“唔?”
来不及仔细琢磨的鹓鶵被迫再次把注意力放在樨身上。
“是你把我的同伴关在顼脉里的吗?”樨说着,抬手指着顼脉里的雨散他们,脸上露出央求之色,“能不能把他们救出来?”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鹓鶵莞尔,“当然可以。”
他拔出腰间的长剑,凤鸣声在洞穴中久久回荡,轻轻一斩,凭着剑气就化解了顼脉的表面。
雨散、菍子和雪垠就这样从顼脉中脱落,掉进水中。
殷红的血从伤口中流出来,在水中弥散开去。
樨赶忙划水过去,查看他们的情况,发现他们还有呼吸以后,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他看到雨散身上的伤口最严重,出血很厉害,就把手按在上面,想要为他止血。忧色代替了原本的喜色,他脸上的神情变得低落起来。
是的,别高兴得太早了,伤成这样别说救人了,想活着从顼脉回到水面上都是个问题。
鹓鶵走到樨身后,俯身把自己的手覆盖在樨的手上。
樨感觉一股暖流透过自己的掌心,传导进雨散的伤口内。伤口立即止血了,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愈合起来,就像是枫令落那种自愈能力一样。
这很神奇,即使是神医玥之赤尨,也没有这个能耐,这么快就把致命的伤口完全恢复,连一条疤都没有。
他惊喜地看向自己身后的鹓鶵,对方就像是要把他圈在怀里一般,身体上传来的温暖让他最后一点畏惧也烟消云散。
察觉到樨崇拜的眼神,鹓鶵笑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端木祭月,当年他看自己是也是这副模样。
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鹓鶵帮助樨救活了雨散,然后又治疗菍子,在接触她伤口的刹那,他唇角的笑意中就多了一抹深意:“天生神力……”
“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身边的孩子们都挺有意思。”
鹓鶵说到这里便收起了笑容,方才他在樨意识中感知到的心魔,让他不由在意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