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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大叔?”樨眸光微闪,“果然是你!雨散他们呢?”
就算变化了形体,失去右手的鸡鸣自然也不习惯使用右手。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疑惑之余,樨没有忘记闪避那些越来越多的绷带。这些绷带像有了生命一样灵活柔韧,光靠躲闪,显然有点力不从心。
站在绷带中心的鸡鸣还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被拆穿了也没什么反应:“如果有人见过我的真容,他一定会觉得你我是何其相似,连我自己都很惊讶,你的一些习惯动作居然和我当年一模一样。”
“你这话说的,难道咱们还是亲戚?”樨用风破阵斩断了几根绷带,一伸手抓在手里。另一只手里也已经抓了三四根,他把最后一根绷带踩在脚下,稳住身形,直视鸡鸣那对湛蓝的凤眸。
“或许你比当年的我好看几分,但你的智力似乎有点太低了,这样的你,还真是令我怜悯。你说就算你不相信任何人,也绝对不会怀疑他,可是到头来,你还是对我有所防范。你就是这么言行不一的吗?”
鸡鸣还是毫不慌张,这种淡定反倒让樨很心慌。
更让他心慌的是鸡鸣的诘问,他就算被擒也要解释这件事情:“你都说了,我绝不后悔怀疑他,但我防范着你。我说的那些话,本来就不是对你说的,我本来也没有把你当成雨鹙!”
鸡鸣冷哼一声,伸手对樨一指,铺天盖地的绷带从他斗篷下涌出,纵使樨再怎么抵抗,也免不了被这些古怪绷带捆绑起来的结局。
他挣扎起来,并且终于想起要问什么:“鸡大叔,你为什么要绑我?我们不是一伙的吗?难道乞烛雇你不给你佣金,你要绑架我要挟他?”
“你还真是听不进别人说话啊,小傻瓜。”鸡鸣面无表情地收紧绷带,樨每一个被束缚的关节都传来碾压的剧痛,但他愣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鸡鸣戴着面罩,还围着头巾,就算他有表情也没人看得出来:“你放心,我给乞烛先生打了一折,他事先已经支付给我了。对于一位暗部最高层的核心成员而言,三千万布并不算多。”
“我刚才说,你让我很怜悯你,毕竟像你这样没智力没势力的‘天才’,实在是太让人可惜了。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知道你的天赋和身体究竟有多大潜力吗?你是世间唯一真实的真璞胎,连我都被你惊艳过,可你现在在做什么?北阁?别让我笑了,那种给王族卖命的低贱工作!”绷带猛地又收紧几分,“可惜!可惜!这么完美的皮囊,却被这么拙劣无知的灵魂所占据,真是让我不甘心。”
樨脸部抽搐起来,痛苦让他冷汗直流,但他还是硬撑着,吐出这么一句话来:“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除了知道你身价不菲以外什么都听不懂。”
鸡鸣懒得再多说,抬起左手按在樨的脑袋上。
他进入了樨的意识,不出意料,这小子的意识果然混沌不清,除了一片汪洋大海,只有一叶小舟能够落脚,四周全是迷雾,充满了迷惘和无知。
和鸡鸣一起来到意识当中的樨也站在小舟上,两人一首一尾,彼此戒备着。
先除掉这小子。
鸡鸣拔出腰间的三尺青锋,向樨走去。
“奉劝阁下一句,这壳子已经有主儿了。”
心魔在鸡鸣身后说道,鸡鸣暗暗讶异,没想到这么单纯的小鬼心魔居然挺强大,回头只见那墨发白衣的人影立在舟尾,薄雾氤氲,他看不清它的面孔。
装神弄鬼。鸡鸣不悦地想,杀气毕露:“一个连形体都不完全的心魔,居然有胆在我面前吠叫。”
“阁下说的没错,在下实在难做。弄得好,诱她入魔;弄不好,只不过是条看门狗罢了。”心魔轻笑,“阁下远道而来,心情迫切也是无可非议。在下念在这一点,好心劝阁下一句,你还是放弃吧,不要惊动了什么人,谁也讨不了好。”
鸡鸣心中骇然,心魔怎么会知道这事:“你……”
“这段记忆,在下会引导这孩子用灵台之火封印,阁下还是请回吧。”
心魔的语气很淡漠,并无威胁之意,但是鸡鸣却已经汗出如浆。他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那个人,现在完全不是时机,不,应该说绝对不能是现在!
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居然活成如此落魄的样子!
鸡鸣退出了樨的意识,他本打算夺了这小子的舍,在那之前先杀了他的意识,然后再取而代之,这是有风险但十分方便的夺舍手段。没想到连樨的心魔都知道自己的事情,难道樨和那个人有什么联系吗?
鸡鸣不敢冒险,反正他解决眼前难题的手段还很多,没必要冒着被那个人发现自己还活着的风险。
但心里还是不甘的,他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太久太久,结果却是,为了不被人发觉,不得不放弃眼前的肥肉!
可恶!
鸡鸣为了泄愤一脚踢在樨腹部,樨痛得几乎昏厥,弓着身子不断痉挛。
“夺舍不成,也能放血,反正只要你的记忆被封印,谁也不会知道是我干的。花了那么大工夫养出来的,居然还是个没用的废物!好一个垃圾!”
鸡鸣暴跳如雷,一把将樨领起来按在墙上,一根绷带灵活地把樨固定住。随后鸡鸣从一只锦袋中取出了血袋、针头和输血管等物,开始着手准备抽取樨的血液。
樨的意识也跟着回来了,他还保持着庆幸,吃力地扭头看向鸡鸣。他想反抗,可是浑身都酸痛无力,一种恨意油然而生。
他从鸡鸣的话语中模糊地感到不对,什么“花了那么大工夫养出来的”,尽管不记得自己见到心魔以后的事情,但刚醒来就听见这种话,他才是不知作何感想的那个。鸡鸣会是他的父亲或者什么人吗?开玩笑,就算父母遇难是他五岁的事情,他也不至于会把父亲的音容笑貌遗忘得和眼前这个人混淆起来。
鸡鸣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他现在状态,直接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想要知道些什么,只有打出来才行。樨认定这件事情,强忍住内心的躁动,安静地恢复力气,等待脱身的时机。
在鸡鸣抽血的工作做到一半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猛地爆发出风刃挣脱了绷带,抬手把住鸡鸣握着针头的手,身体一转让过针尖的锋芒,借力狠狠踢上了鸡鸣的侧脸。
二爻——羊角。
腿脚上盘绕起一股旋风,那一脚下去,将鸡鸣的脸踹到一边撞上岩壁,一下子让顼脉裂开了道道细纹。之所以用羊角旋风,是为了借势卷掉鸡鸣的头巾面罩,这个举动很成功,鸡鸣太傲慢了,他没想到这时候樨居然还想着反击。
樨在空中翻身落地,腹部内伤令他剧痛难耐,但是他咬着牙忍住了,捂着被狠踢的部位半跪在地上。
头巾面罩卷掉以后飘然落下,鸡鸣脸上的绷带也松弛落下,半张甘谷老皱、如千年腊肉的脸在剩余的几条绷带下显露。另外半张脸仍然掩盖在未完全脱落的绷带下,不过其丑恶骇人之状已可想而知。
樨呆住了,看着鸡鸣那么漂亮、清湛而冷漠的蓝色凤眸,谁曾想到原来他竟丑恶至此!这张脸,皲裂、溃烂、风干、盐渍的发臭的脸啊!
鸡鸣被樨露骨的盯视弄得浑身颤抖,眼底充满了怨恨与羞怒,就像笼中的雄狮不堪忍受笼外麻雀唐突的只是而怒吼不已一样,他也被激怒了,拔剑砍了过去。
樨从震惊中回过神,这时候他想起身后退也来不及了,干脆就地一滚堪堪避开,剑锋刺入耳侧的岩面。空间太狭小了,他这一躲顿时失去了继续退缩的余地。
当然,樨也不愿意一昧退缩,谁不知道他是一介莽夫!
他拔出短刀,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内,毫不犹豫地刺入鸡鸣腹中。
双方距离这么接近,短兵就比长剑好用得多,越是短小灵活,就也是险恶。樨没空间继续闪避鸡鸣,鸡鸣也没法闪避樨。
这种质感……樨一捅进去就愣住了,瞪大眼愕然看着鸡鸣,空气中一言难尽的臭味有如实质。
“这,你、你的身体……”
樨简直不敢想,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鸡鸣挨了一刺,像个没事人一样,阴冷地惨笑起来:“哈哈哈……这下子明白,我身上的气味使怎么回事了吧?你在忘筌村那会儿说得没错——为了不让腐烂加深,我活着事就把自己腌制成了肉干……”
樨惊叫起来:“不可能!你都这样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所以我早该弃了这肉身!”鸡鸣趁樨分神之际,掐住了樨的脖子,“我本来就不是人,没有人,没有人能在浑身溃烂的情况下用这种方式活着!我的身体早就死了!我本想夺你的舍,如今不成,就要你的血!”
真璞胎的血?
怎么大家都抢着要自己的血,狐妖,枫令落,还有鸡鸣!
樨咳了一声,气血上涌,抬脚用膝盖撞开鸡鸣的肚子。鸡鸣的力气很大,但是他樨也不是吃素的,哪怕鸡鸣手里的力道有一点松弛,他就像泥鳅一样脱了身。
风破阵从指间拉出,带着比任何时候都要迅猛的攻势,即使没有命中鸡鸣,也会让他被波及。樨不断后退拉开和鸡鸣之间的距离,这样巽象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可他似乎忘了,鸡鸣,也是巽象传人。
暴风在顷刻间填充整个暗道,鸡鸣在樨后撤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聚气,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早就被鸡鸣看穿。
他心道糟糕,这秘术的力量完全达到了六爻的级别,不管这风究竟有什么古怪,在这个没有任何遮蔽物的走道里,他不可能有任何手段逃脱。可是想要抵御六爻,必须用同级别的秘术才有可能,连四爻都没掌握,又怎么可能在六爻面前立足。
樨感觉自己的金发被风吹起,他抬起手臂挡在自己脸前,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风,久久未来。
樨尝试着睁开双眼,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为什么,满眼不是肃杀的风暴,而是无限的金色羽毛?
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无数金羽,这些羽毛不知从何而来,和鸡鸣所使用的法术一样充满未知,却为他抵挡住了眼前危险的暴风。
鸡鸣也惊呆了,那对总是透着冷漠的湛蓝凤眸,此刻也透出无比复杂的情绪。
怀念,怨恨,悲悯,狂喜,惊讶,疑惧,以及深深的爱与崇拜。
“你为什么……”
鸡鸣忽然哽咽住了,他慌张地后退一步,战栗着不敢再去看那飘零的金羽。
……会有和他一样的羽毛?
鸡鸣顿时想到了逃离,不管眼前的少年和那个人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他都不想深究,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这里,不要被他知道!
他就这么做了,在樨反应过来以前,他转身就往暗道深处逃去。可是就仿佛被灼痛了双目一般,时隔多年终于有看到了如此熟悉的金羽,泪意完全克制不住。
你真是个懦夫!鸡鸣在心里骂自己。
你这个懦夫……
端木祭月……
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