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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崇音这个人是最不屑于掩饰的。
尤其他自己也曾经说过,音乐是最诚实的媒介。
如果今天一个人心中有戾气,那么不管他如何掩饰,再温柔的曲子,演奏出来的旋律与音符,绝对会带着戾气。
而要是一个人的心中有澎湃的情感,那么再怎么干巴巴的曲子,到他的手中也会呈现出相当美好而缤纷的绚烂色彩。
“这碗粥真的很好吃。”放到往常,林崇音这个人是从来都不会注意自己的嘴里塞进什么东西的。更何况做为林家的灵魂人物之一,林崇音的饮食起居向来都有专门的人打理。
所以他只需要每天把钢琴练好,工作做好,剩下的从来连吃饭都有营养师等人做调理。要不是怕把人养废,恐怕只要他想,林家说不准还会专门雇人给他喂饭。
因此能从对方嘴里得到一句好,那可真是绝顶不容易的事情。
“哥哥喜欢就好。”楼宁心想,有神农之力的滋养,你这个身体潜力等级还不低的家伙,当然会更加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好了。
表面上仍然一脸天真地说,
“那我也把粥拿去给母亲试试看!刚刚妹妹那边说她没有胃口,不想吃,所以我本来还以为是我做的不好呢。”
林崇音听到小姑娘这么说,眉头顿时狠狠地皱起来。
他是一路看着小姑娘在林宅里面挣扎的。尤其是在周遭的人完全没有要释出善意的时候,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却仍然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勉强得到大家的认同......
未曾求援,态度始终如一,甚至一直坚定着自己的想法。恐怕换成当年的自己,都还没有对方这样的定力。
“是怡南不懂事。”至于林宜南会不会趁机对自己上眼药?林崇音知道对方虽然聪明,却从来也不懂这方面的事情,所以是绝无可能的。
唯一有可能会造成这种情况的,也就是林怡南而已。
林父林母他不多作批评,但他们两个人年纪与阅历摆在那,是不至于对晚辈卖弄手段的。
“怡南的身体不好,从小大家什么事情都让着她,所以多少都有些宠坏了。”林崇音默默地吃了大半碗粥,甚至还让祥嫂给多加了一碗,接着温和地对林宜南说,“你这粥是真的很好吃,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然后他拍拍对方细弱的肩膀,有些惊讶自己拍到的一把骨头,回想起林宜南的资料,然后又皱着眉头说,
“你现在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可千万不要再强撑着。”
他一面心中想着,一面对比着两人目前的情况,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什么东西。
纤细、敏感、单纯、正直、果敢、赤诚。
这是一个何等强大的心灵?还有多么纯粹的灵魂可以散发出来的东西?
身为一名音乐家,尤其是以表演著名、并且还会自己作曲的人。
林崇音很快地一把掀开棉被,顾不得自己身体才刚刚好一点,就很快地在林宜南焦急的喊声、并且找来外套给自己披上的时候,坐到钢琴前,开始急促、紧张、雀跃地弹奏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碗粥的关系,还是因为他们两人刚刚的对话确实给了林崇音一些启发。
“这、这是崇音的琴声?”林父循着香气离开房门,又听到那一阵饱满的、绝对明亮的钢琴声,双眼骤然地瞪大,显得相当不可思议,“怎么回事?他忽然领悟到什么东西?”
一个钢琴家的状态是可遇不可求的。
尤其是,如此充满活力,还有‘人味儿’的模样,那几乎是从未见过。
对于儿子忽然得到这么样的领悟与机遇,身为一个父亲自然是感到既惊喜又骄傲的事情。
当下顾不得去吃饭,而是激动地噔噔噔上楼,悄悄地推开林崇音的房门──
偌大的房间里面,清晨的阳光肆意地洒落。一名少女正伫立在钢琴的旁边,手里端着一碗鲜香四溢的粥。
而林崇音则是满脸笑意,一面弹奏着让人身心舒畅的乐曲,一面同少女小声说话。
那画面,怎么看都充满了一种让人无法靠近,却又扎扎实实地感觉到喜悦的气息。
“这是?!”
要知道,打从知道林崇音有弹奏钢琴的天赋之后,林父林母对儿子就开始严格地要求他读乐理、学习钢琴。甚至所以可以跟人群接触,或是碰到的新知,无一不是跟音乐有关。
当然林崇音本人也很喜欢音乐,所以这一点上面,即便有问题,大家也会暂时性地选择不想看到的部分。
只不过事实上当然不该是这样的。林崇音对于感情的缺失,甚至是对人没有半点亲情,本人没有这方面的认知是个问题,但他们始终没有顾虑到应该要注意儿子的这个部分也是事实。
而现在,在他们注意到的时候,林父这才恍然发现,林崇音恐怕已经在无意识之间,给自己做出选择。
“这边你应该要这样弹,之前你的手腕太跳了,虽然反应速度够快可以接上,但是听久了就会不圆滑,等之后你要弹其他的曲子会跟不上......”
林崇音的脸上是笑着的,而且是一种相当放松而喜悦的笑容──
这跟他在比赛中间得奖、甚至是提前好几年毕业,又或者是站在金色大厅中表演,完全是不一样的表现。
“我知道,不过我觉得刚刚那样的表现性其实也不错......哥哥或许可以加一段琶音呢?”而更令林父震惊的,还是林宜南居然可以接上林崇音的话的能力。
小姑娘明明才接触钢琴没有多久,以往在乡下的简历里面也没有看出她在这方面的天赋。
然而即便是自己也没有办法干预儿子编曲,可这个小姑娘,不但敢做、还真的影响到儿子了?!
“唔......试试看。”林崇音随手划出一阵相当漂亮的划音,因为特意改了指法,听上去叮叮咚咚的,如同山涧中的泉水敲击在石头上,发出相当悦耳动人的声音。
两人一拍一和,不论是对话还是气氛都相当轻松。偶尔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也总能够很快地在音乐上重新找到一个平衡,让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地和谐愉快。
这是过往以来都不曾有过的。
“嗯嗯,照这个进度下去,今年重新巡演的时候,我最少能多出两首曲子。”林崇音今天的灵感大爆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宜南的音感很好,总能够辨别出相当关键的部分。
也或许是因为小姑娘截然不同的人生体悟,所以带给自己的刺激与冲击,是所未见的......但不论怎么说,这么舒畅的编曲体验,那是过往从来未曾体会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