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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还不是一宫主位,赐居恪妃的咸福宫,素来喜欢侍弄花草,去年还曾培养了粉白混色杜鹃送去太后那里,颇得她欢喜。
贞妃事实上对这些并不感冒,突然提出要去看腊梅,实际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氏的院子在东向的偏房,房门对面是一片由矮石栏围起来的不大一块花地,原本里面栽种了些草皮绿植,陈氏后又叫人重新开采整理一番,现在错落种着些不同时节均有相继盛绽的奇花异草。
顺治早在南苑开垦了御园,虽然自己很少有机会去打理,但不时想起也是个惦念,一年至少去亲自耕作个几回,倒不知是陈氏刻意贴合皇上的心意,还是心意相通,总之在这点上,还是有点话题可聊的。
每次顺治来看陈氏,常会来这片小小的方地前,驻足一阵子。
腊梅种在廊檐侧高低起伏的坡地上。
贞妃随着陈氏,沿着廊檐,缓缓踱着步子往前走着。
曲折嶙峋的枝干,或顺势延展,或摇摇挺立,姿态万千。虽都被精心修剪过,却姿态各异。没有千篇一律的呆板,多了几分摇曳自如的姿态,微寒之下,花苞尽数绽开。
“花枝交错,却一点没有混乱之感,反而让人觉得每棵树之间的距离正好,花枝搭配自然和谐,真让人赏心悦目。”贞妃闭上眼睛,嗅嗅随风飘至的淡淡幽香,赞叹道:“可是请了御用师傅修剪的?
陈氏为人敦厚老实,以为贞妃真是来找她看花的,听她这么说,还以为自己园子里的花确实是勾起了她的兴趣,实打实的道:“这些都是我自己修的。”
贞妃表现出夸张的惊讶,夸赞道:“早知你精于这些,但却不知这么灵巧一双手,修剪的这么好!”她笑逐言开的望向那一株株婀娜婷立,姿态万方的枝干,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修花枝,抛开那剪子又重又锋利,可不是寻常女子操弄得了的,换做我,拿都拿不动,更别说修剪了。再者说,这手法啊、心思啊,除了需要精湛的手艺,还得有过人的眼光才行!我是断断做不到的,妹妹你还真是秀外慧中,不同凡响!”
贞妃抿着嘴笑笑,脸绯红,道:“只是修剪几个花枝子而已,到叫你说的像是什么大学问了。”
为的让她高兴,听她多说两句,贞妃当然话说多好听都不为过。
此时,也只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已,重要的还没说呢。
两人聊了会子关于养花的话题,当然这也是顺着陈氏的喜好。
贞淑轻叹一声,目光缥缈,看向远处,道:“要说修剪花枝容易,就怕咱们也被当了这旁枝错节修理了。”她面露愠色,道:“在这宫里,像咱们这样没身份,更没强大的家世作背景的,总是要忐忑度日,妹妹你说呢?”
陈氏不明白为什么好好说着花呢,会突然引来她发出这样的感慨,仿佛话里有话,便问为什么,这才说到今日晌午去景仁宫请安的事。
贞妃抓住陈氏的衣袖,脸上讪讪的,好像在为她担忧,又好像埋了多少难言之隐,道:“妹妹,我其实早有话,不知当不当说。”
这便立即勾起了陈氏的好奇,她旋即问道:“你有什么话,但说便是。”
贞妃这才道:“其实在外人面前,你也知道,我很少主动议论别人。就算旁人说起来,也只是跟着应和应和,从不轻易表露心迹。”
贞淑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听得陈氏一头雾水,催促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姐姐越说来越让人不明白,你要说的,莫非与我有关?到底怎么了?”
贞妃叹口气,犹犹豫豫的道:“正是因为咱们关系不错,我是觉得,跟你说得着。你又是个实心眼的......我也犹疑了再三......你说我有多大的胆量,敢去得罪皇后娘娘呢?”她还是在卖关子。
见陈氏身子不由自主前倾,那着急的样子,确认此人好诓哄,便知这时说出恰是时机,便卸下防备,道:“只因近日来,真的是看不过去了,在此提醒你一下。”
‘敢去得罪皇后娘娘。’这话,陈氏猜贞淑要说的,肯定与皇后有关。
又特意提醒……她心中一怔——难道自己得罪了皇后?
贞妃早就着意观察她的反应,一眼瞧出她忽朔不安,道:“妹妹,你可真是不自知啊!你就觉察不出,皇后对你的态度怎样?”
经她这一点醒,陈氏脑中开始回放,远了不说,刚才在景仁宫,皇后厉声打断她的话,还对她不胜其烦......不同于对别人。
她慌了手脚,后知后觉的想到,皇后娘娘一直苦于没有生育,可自己却不应景的敞开了谈,当然会惹得她不高兴。
“只是......这样一点小事,也不至于得罪皇后娘娘啊,娘娘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不会放在心上的......吧?一句话、两句话的事儿,怎会如此介意?”她道。
陈氏对她耗费心血铺垫的这番话的态度如此轻描淡写,令她有些怄火。
“若真只因你多句话、少句话的,那倒简单了。”贞妃一脸姨母担忧的笑笑。
又道:“你膝下有个皇子,十分受到皇上喜爱,皇上日日来你这边,对你花费的心思,你自己没个数吗?你以为你坦然的接受这一切,皇后娘娘都不在意?咱们关系好的这几个姐妹,自是真心为你高兴,但你看看皇后娘娘对你的态度,你再看看她是怎么惩罚那些犯错的宫人的!娘娘的手段,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之后,微微露出似近还疏的微笑,屈了屈膝,唤了一旁的宫俾,离了咸福宫而去。
恪妃隔着园子,透过高高挑起的花窗,冷冷瞧着。
贴身丫鬟青儿过来收了挑杆,伸伸头往外看去,正见贞妃转身离开。
“这会子屋里便觉得有点冷了,透风一会儿便好,太久怕是要着凉。”说着,轻轻将窗子合上,将挑杆放起来,又端来杯热枣茶,道:“喝点暖暖身子。”
石敏儿放下手中的毛笔,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看着画了一半的水牛图。
青儿缓缓的磨着墨,道:“这些天,贞妃她们和咱们宫上的陈娘娘走的可真近,这陈娘娘平时不声不响的,看着挺内秀,没想到,也这般勤于迎来送往,相比您这个一宫主位,倒显得更活络些。”
青儿是石敏儿家的家生奴,自小就跟着她。
石家老爷子石申是吏部侍郎,石敏儿从小接受传统的汉化教育,是个典型的汉族官家小姐。
石申家教松泛开放,家中奴仆与主子关系也相对融洽,贴身丫鬟青儿和子衿对石敏儿说话往往从不遮拦,更无隐瞒。
石敏儿喝完手中的热枣茶,将空杯子递还给青儿,道:“拿下去吧。”
随即又提起毛笔,接着画起了她的水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