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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深穴奇遇,第十八章,望潜镜中见饿殍
仲叔和素翠在奔跑中停下。喘息着,擦拭头上的汗水,观察着周围;石槽中青石板,玛瑙石舖成的路,突然分开又弧形合拢,包成一个有校园操场大,用青石砌成像脸盆样的巢臼,不对,实际上是一个巨大园坑,用青石板壁砌成,围绕坑沿四周;是高低参差的红柱,用红玛瑙石制成,睴映的红光,不断闪射红彤彤的光亮。坑口,被一个巨大斗笠形的盖子盖住,盖子是玻璃的。他俩站立坑沿俯瞰巨型坑。远处,昏暗混浊的光,无力投向这里,把红柱黑色影子拉长。仲叔和素翠喜悦心情逐渐淡去,代蘀的是阴郁和恐怖,感觉到死神步步逼近。他们紧紧靠拢;仲叔舒开手臂,拦搂着素翠腰枝。透过斗苙形玻璃盖,看到大坑坑壁;有些地方不断往起鼓,平平的石板,瞬间变成,隆起石包。仲叔想起藤条箱窑洞中,那些突联奇峰的窑顶。素翠抱住仲叔的胳膊正要说话,仲叔摆摆手轻声说:“等等,”他们眼看着鼓起石包,突然裂出闪电样纹路,纹路中喷出血雾,所有石包同时喷洒,弥漫整个大坑,坑壁中石包,此起彼伏。他俩站的地方,微微颤抖,同时传来隆隆响声。素翠问:“哪响?”仲叔指指脚下说:“这下边有制造血液的机器。”他们看着坑底;汇聚成溪的血液,不断发出被吸吮的响声。当这些声音越来越大时,仲叔说:“素翠,咱得往后退。”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素翠退到红色柱子后面。这时,他们发现每个柱子都在震颤。仲叔奇怪的看着这些红色柱子,摸索着感觉到麻苏苏战抖。红玛瑙石砌成透明的红柱,每个玛瑙石就是个透镜。映射出赤、橙、黄、鸀、青、兰、紫七种色彩,每一色彩又映出不同影像。仲叔惊呼:“素翠,快来看,这些红柱子是潜望镜!”素翠过来看了一会儿说:“不是潜望镜,应该是望潜镜。”仲叔看着素翠笑着说:“此话怎讲?”素翠说:“从下边往上看或者从里往外看叫潜望镜,相反呢当然叫望潜镜了。”仲叔想想点头说:“对着呢,应该叫望潜镜。”素翠没有吭声,围绕红柱子聚精会神。她突然一把抓住仲叔说:“快看!”仲叔在望潜镜清淅玛瑙石镜片中,发现了黏液河中的黏液人,忙碌在一个直径五米的园井;他们头顶有直径三米的管道口,“跍吐跍吐”不断往外流出大量黏液,有时直接喷射到他们头上,身体上,黏液齐腰深,旋转着,流淌着,不时涌起排浪。与他们身高相平的一圈,突出有四种不同颜色,直径三米的管道,呈现出亮晶晶的鸀色,红色,黄色和黑色。黏液人肩並肩背对背,面朝管道口站立一圈,背后一张铁蜡床,是个双人床,并排能躺二个人。他们从黏液中不断的站起蹲下,他们肌肉更发达,体格更强壮,个头都在壹米八。仲叔数了数,是十八条壮汉,在黏液中忙碌,他们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和嘴巴,腔子上大甜瓜样光骨朵脑袋不断摆动。凭借的是感知力。他们行动准确,在黏液中行走自如。素翠做了个手势,仲叔挨紧素翠,素翠紧紧靠着仲叔身体观看;黏液人聚集园井场地,整齐有序工作;牠们轻易的把黏液中大壁虎,抓起来扔进红色管道。只听得“扑哧”一声,就被吸进管道之中,对那些巨大肉块,避开它们的吸盘,揪住肉块两边,“哧”的一声撕成两半,也扔进红色管道中。把无毛的猫头鹰,大骛鹰还有白牛,也有老鼠、蝙蝠、蛐蛐、蝎子、蜈蚣、所有食腐尸的虫蚁,全部塞进黑色管道。他们时而站起,时而蹲下,或者一头潜入黏液中,处处显示牠们忙碌身影。素翠问:“牠们寻找什么?”仲叔说:“不知道。”不一会儿,黏液人从黏液中抓出了一具人体尸首,回身放在铁制蜡床上,摸索蜡床下,抓出四个明亮的铁扒钉,铁扒钉形似方括弧,中间一扎长,两边弯九十度端头带尖。把尸体横陈蜡床,用铁扒钉扣着手臂或者脚踝,轻松按入蜡床中,把尸体固定在蜡床上,他们伸出手掌轻轻的从人的身体捋过,只见尸体的手脚不断的起伏摆动,不一会儿手和脚停止抖动,整个尸体像出汗,浑身往外冒出灰黄液体,尸体塌陷像棉被样扁平,黏液人迅速拔出扒钉,把尸体塞进黄色管道中。素翠觉着奇怪,问仲叔:“他们在做啥?”仲叔沉吟着摇头,他想了会给素翠说:“素翠,妳到第四个红柱看看。”素翠绕过仲叔,走到浑身有黄点的红柱跟前,把红柱子动了一下,红柱滴溜溜旋转。素翠两手抱着红柱,旋转着,透过明亮晶莹玛瑙石镜面,看到黏液人从管道中传过的尸体,吸附固定在园盘,园盘上端悬掉着巨型头盔,头盔中伸出密密麻麻长长软皮橡胶管,蛇一样逶迤盘旋尸体上,透明软管鼓涌着,蛇一样爬行搜寻着,管子前端装着亮闪闪针头,以吸管蠕动的力,把针头剌入尸体,头盔中发出异样声音,间隙的“嘟嘟”声不断,能看见吸管中淡黄液体不断流动,没有多少时间,这具尸体就瘫陷下去,骨头的形状显露皮肤之外。不一会骨头也在收缩,一具五合板样厚的躯体,平贴在园盘上。素翠张大嘴巴:“啊!”了一声,站在那里目瞪口呆。见状,仲叔走过来看了针剌尸体,转动红柱,避过尸体影象。但这时镜片中,出现了一条阴暗长廊,长廊壁装有鸀色壁灯。白色橡胶平板佔据甬道,並且在缓慢移动,壁灯光照射移动平板上,交相辉映,光影呈现出光怪陆离黑黝黝怪异形象,透出恐怖,使人心惊肉跳。素翠一把抓住仲叔的胳膊,颤抖着声音说:“看!”移动的平板上出现了一具尸体,接着,又出现了一具。再下来是连续四个妇女的尸体,她们僵硬坐着,身上裹着兰色的,已经因烧色而发白,破烂大襟衣衫,露出惨白左肩膀。头低着,怀里紧紧抱着正在吃奶的婴儿,婴儿已经饿死,但也能看出幼小生命,本能作着拚命掙扎;他们伸直了腿拚命吮吸,嘴唇沾踀血液,嘴角凝集黑色血浆。仲叔感觉内心与胳膊剌痛,那是素翠在使劲的抓紧他,素翠手指甲掐进他的手臂。他转过身看着素翠,素翠脸色完全变了,眼睛中闪着无比哀伤惊悸的光,紧张的眉毛下眼睛塌陷,牙齿咬住抿紧的嘴唇,全身紧张的缩在一起。仲叔想知道素翠在看谁?他尽力的扑捉素翠的目光。发现素翠什么都没有看,只是固执的注视着,难以捉摸远在天涯的幻觉。仲叔怕素翠走火入魔,他把素翠紧紧抱在怀中,亲切轻轻的从素翠头顶往下抚摸着。好一阵,素翠长长出了一口气,颤抖着说了声:“她们身上没有黏液。”说完,她看着仲叔,固执的等待着仲叔的回答;仲叔说:“她们没有经过黏液人的检测。”素翠说:“因为她们是女人?”仲叔摇头说:“你看,她们是饿死的,身体没有脂肪,骨瘦如柴,所以,不用针头吸取身体内油脂。”素翠点头说:“那婴儿吸吮的也不是他妈奶水,是妈妈身体内最后血浆。”素翠注视着尸体;这女的这么年轻,那因饥饿而裸露颧骨的脸形,透着清瘦的俊秀,勉强忍受着致命的疼痛,仍然死死搂抱着饿死的婴儿,婴儿两只小胳膊,紧紧搂着妈妈,拚命吸吮着。仲叔说:“从这个传动平板进来的都是饿殍,他们已经没有必要经过黏液人检查,他们是饿死的。”白色胶板不断移动,堆放的饿殍越来越多,各种礀势都有,爭取生命最后一刻,保持纪念在这个世界最后形象;消瘦深陷的双颊,因饥饿而被折磨成灰黑变形的面容,身体极度消瘦,为寻找吃饭作最后努力掙扎,身体抽搐的不成样子,像卷曲的干柴,枯死的树桩。恐怖与悲哀揰击着他俩心灵,默默无语,只是在这活生生的死屍前,压制着心灵剧烈跳动。勾起疼痛回忆,庆幸大饥饿中余生。仲叔转动红柱,镜中显示阴暗长廊,仍然是饿殍,移开这可怕,而使人哀伤的影象,他转动红柱望潜镜;但显示更多饿殍堆叠一起,横四竖四两米高,佔据整个甬道。白色胶板移动越来越快,饿殍越来越多。仲叔看的全身发麻。他看着素翠说:“怎么会这么多饿殍?虽然塬上饿死人不少,但是,我想不应该有这么多。”素翠看着仲叔说:“不会是有人把饿鬼往咱这返拦。”仲叔说:“那倒不会,要这些饿死鬼有啥用。”素翠看着仲叔说:“死人能有啥用,这也许就是咱这饿死的人。”仲叔说:“我觉着咱这饿死的人不会这么多。素翠说:“为啥呢?”仲叔说:“咱这地方能吃的东西能多。前些年吧,虽然天大旱颗粒无收。但是,野草野菜多;像荠荠菜,灰灰条,剌灵拘,榆树皮…。”素翠接着说:“还有斑斑土!”仲叔眼睛一亮说:“对,斑斑土,那时水泉,喜良,大岩三个村的人,都到蝎子沟吃斑斑土。野草与野菜吃完了,去蝎子沟吃斑斑土。我和仲亚也去咧,仲亚不吃斑斑土嫌费功夫,专门逮蝎子吃。后来县北的人也来,坐了一沟底的人。”素翠说:“我知道,现在想呢,当时,那么多人?还抢佔地方呢,有的人在蝎子沟一坐就好几天。”仲叔说:“也难怪,斑斑土不能吃快,只能慢慢吃,揭着层一片一片吃,像吃云片糕,吃快了咽不下去,不能喝水,一喝水就变成泥了,只能用唾液溶化,慢慢吃,有时要吃一整天,才能感觉吃饱。吃饱了疤屎又疤不下。”素翠说:“其实,宏陵坡的红灵草也能吃,就是太苦,像黄莲样入不了口。”仲叔说:“红灵草虽说苦,根是甜的,救了多少人的命呢,当时我们村一多半人浮肿,大岩村全村都浮肿,水泉也是一多半人浮肿,后来,都是吃了红灵草根才都变瘦了,还不是靠红灵草根救了命。”仲叔看着素翠,眼中忽然闪烁钦敬目光,他往素翠身边靠近一些,素翠看了仲叔一眼,没有动只是温柔看着仲叔。仲叔低声说:“那一年,真多亏了妳,…”素翠有点失望的看着仲叔。仲叔继续说:“当时,我屋已经断了三天粮咧,仲亚饿的吃野韭菜,幸亏妳送来的麦子。”素翠恍然大悟说:“噢!你不提我都忘了,其实,那也不祘是我的麦子,说起来就应该有你一份,你可能也忘了,就是那个构桃树,我的死鬼宝生,不是移到乱葬墳了,留下个树坑也没有好好填,后来田鼠,在里边做了个窝。还是玉玲看见牠窝里有麦子,搞摸的掏了一下,就掏出上百斤。我还是听刘三说你屋断粮好多天了,所以,我当天黑就给你送了,知道你心重,早就说给你解释一下,也没得闲。”仲叔不管多会想到那天,心里都热乎乎。那一天,天黑的很,素翠叫开仲叔的窑洞门,气喘吁吁,踀头大汗,把二十多斤麦子搁到窑里时,仲叔半天没有说出话,眼泪在眼框中打转,硬忍着没流出来。素翠看着仲叔。仲叔长长出了一口气,小声说:“水泉村人人都说妳是活菩萨。屋里种的牛奶树,帮人救生给大家喝牛奶,也有人说妳从天上赶下的天奶牛,专门救生呢”素翠听后笑了说:“唉,又是一场误会。”素翠停了一下,看着仲叔继续说:“奈时没啥吃,水泉村的娃们家不断奶,都六,七岁咧,还成天緾着他妈要吃奶。肚里饿,叼口奶,妈心疼娃,其实,吃奶也是哄娃。清水水有啥营养吗”素翠想了一会说:“水泉村的大金,是个男娃,八岁咧,犟的很,不管周围有人没人,成天緾着他妈要吃奶,因为他有肾病又没钱治,他妈不忍心,可他呢,吸不出奶水就用头揰墙。你想,他妈成天也没啥吃,那来的奶水。不让吃吧也用头揰墙,硬是往死里碰,碎碎个碎娃那么大的气性。”仲叔说:“穷人家惯娃娃,水泉人说妳窑里有个牛奶树,救了好多娃,也得是为这?”“牛奶树,对,对,这说起来,还是和你有点关系,当年,你不是把构桃树迁了后,不知道啥时候窑洞前,又长出了个桑树,我也没管,没承想这桑树分蘖多又好活,越长越大越粗。后来,俊才哥说:“门前不种桑(丧)。于是,他用斧头三下五除二,把桑树砍翻在地,”俊才哥还说:“桑树皮也能吃,”他就剥树皮,没想到的是;这棵桑树的皮就厚,而且,有乱七八糟的丝丝蔓蔓,俊才把丝丝蔓蔓往起一拽,底下是黄粉未,粒粒比面粗和小米粒一样大,香香的。俊才用开水一沏,放了些糖精,嘿,一下变白咧,浓浓香香甜甜的,俊才先喝一碗,比牛奶还好喝。见没事。后来,就在我屋窑里又扒树皮,又泡牛奶,让村里娃们都喝,娃娃们喝着也顶饥,大金喝着喝着肾病也好了。大人也来喝,桑树就在窑门口,谁想要就自己整树皮,沏牛奶。牛奶喝了好长时间,老年人喝了还治气喘。外村也有来要喝牛奶的,都给喝了,纯喝,怕人心闹的很,走时给舀个馍。桑树也怪,剥不尽的皮,剥了一层又一层,成了千层饼。”仲叔说:“都说妳是活菩萨。救大家”素翠笑说:“都是俊才哥想的也是他做的。”仲叔说:“是妳窑洞门口的桑树。”素翠说:“那倒是,不过…,仲叔说:“素翠,你不知道,塬上的人都在传,说是妳把天上奶牛召下界了,见大家没啥吃,给大家喂牛奶呢,还说妳把大金救了,大金他爷还给妳磕头咧。说妳向老天爷借粮给大家分。”素翠说:“唉,越说越神,大金他爷也不是给我磕头,是给玉玲磕头咧,就是枸桃树坑形成的田鼠窝,先是玉玲掏出百多斤麦子,后来,俊才往深里掏,又掏出了贰佰多斤麦子。还有包谷豆,黄豆,小豆。玉玲和大金他姐是同桌同学。她就给大金家提了一书包麦子,大金他爷哭了,爬到地上给玉玲磕响头。老辈给小辈磕头这不折杀人,我也想了,一方面,他屋一冬天都没吃过粮食,全家人都浮肿。另外,大金他爷说:“玉玲进他窑门时,他看见个白衣仙女。这老汉也犟,不管谁问他,都说他看见仙女了。我想他是饿晕了,一下说的雲天雾地,我都不敢去县里,也有人给我磕头,”仲叔叹了一口气说:“唉,能过去就是好年景,人帮人移动泰山。其实,真说起来,北塬最可怜。”素翠说:“你说的是安子洼。”仲叔点头,素翠说:“至三民哥走后,我就没有再去过。听说就是凄惨的很,安子洼,一个村的人连饿带病死了一多半。”仲叔长长的叹一口气说:“唉,先是人和人抢草根树皮吃,实在没啥吃了,就活人吃死人。先吃自家饿死的亲人,后来,刨新的野坟头,其实,人身上肉不多,全是油,天黑咧,刨坟头吃死人肉。为啥狼能刨坟头,叫我说是跟人学的。还有豺狗子,豺狗子离人近,能揣摩人的心思。于是,给狼当军师,豺狗子骑在狼的脊背上给狼指路,寻找人们刨过的坟。因为,人刨出死屍,不吃人身体的大器管,只吃死人耳朵,把死人耳朵割下,用热水拉一下,就可以吃,放点调料更好吃。决不能煮时间长,时间一长就化成油咧。说起来,人身就是一包油。”素翠定定的看着仲叔,没有说话,只是在用心听,一直看着仲叔,眼睛都不眨。仲叔受到了鼓励,更加来劲,不断的说下去。仲叔轻轻的拍了素翠的胳膊,继续说:“唉,妳还不知道呢,霍家村的霍德华就是个生生,民兵小分队队长,饿的招不住咧,把死人肉在他屋的锅里煮了,攒了壹盆子人油,还放到他窑洞装粮的板柜里。村里的人都饿的没有劲,不是在崖畔脑头晒太阳,就是在屋里睡大觉。不过,也饿的睡不着。寻几个人片闲传;只说看谁都吃过啥好的,油泼面,红燒肉,韭黄饺子辣子鸡,反正是啥好吃说啥,精神会餐么。可是霍德华却披着被上天,张的没领咧,要大家跟他在外头练跑步,没人召他,他害气,就一个人跑,还喊:“一,二,一,”跑着,跑着,他呕吐咧,吐出来还有人的手指头。嗨,说不成,他在屋里吃人肉吃多咧。”仲叔滔滔不绝,嘴无遮拦一个劲的往下说,脸红红的像是喝醉了酒,一面说着,一面转着红色柱子,镜片转动着,他忽然停了。有点害羞的注视着素翠,不好意思的小声说:“得是我话太多了。”素翠摇头,他不看素翠了。转过头,从透镜中看那些饿殍的脸;深陷无神的眼睛,透着无奈与痛苦,死心塌地认命,实在是没有吃的,也努力的找了,但没有找到,只有这样慷慨从容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