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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把人都放出来。你过来,把她绳子割断!”罗芳担心绳子一断她会站不住,便轻轻抱住娟子,一个弟兄用匕首割断绳索,她软软地倒在罗芳怀里。
“罗寨主,别管我了,带大家快逃命去罢。”
“我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做?你放心吧,我背也要背你下山去!”罗芳坚定地告诉她说。
“上哪儿呀?还走得了吗?”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吃惊地发现二郎神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提口滴血的大刀。
在他身后有三几个亲信推搡着被缴械的守卫走进来,用枪威吓地止住刚刚走出屋门的众人。
“哼哼,怪不得你要用自己的人换掉我的兄弟,敢情心里还存个‘救美’的念头!”二郎神怪腔怪调地揶揄道:
“幸亏骆奎还算机灵没让你得逞,这下还有什么话说?哎呀呀,瞧老大这都认得什么好兄弟!”
“姓陈的,你少放屁!”罗芳示意旁边的人将娟子搀扶到一边,自己抽出背后的大刀片,昂着头盯住对手毫不示弱。
“我告你实话,这山上已经到处是官军,识相的话你放下刀枪,我求得你不死,否则从我罗某这里就莫想过去!”
“嘿!”二郎神朝地上吐口吐沫:“我落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风浪没经过?今天就算插翅难飞,老子也带上几个陪行的!”
“姓陈的,你要拖我去见阎王好说得很,不过这些人是无辜。你让他们走开,我与你大战一场,如何?”
二郎神“咯咯”笑,说:“老三你想得美。人越多黄泉路上越不寂寞,我不嫌累赘。
再者,我二郎神号称‘花盗’,从来老子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受用!我且先打发了你,然后一个个地送他们上路!”
说着举手滚刀泼来,罗芳急忙侧身让过推面相迎。两个人来来往往地动起手来,此时枪声已经炒豆般地响起来。
众人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俩对阵,也暗自担心害怕近处暴雷样“噼啪”的枪声。
二郎神是有功夫的,而罗芳毕竟只会些军队里学来的劈砍招式,虽然力气比较大,但在灵活多变上很吃这小个子的亏,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只有招架之功了。
二郎神瞧准个空子一脚踢去,正中罗芳手腕,大刀飞向空中打了几个转落到地上。
转眼间罗芳被扫倒在地,被刀尖指住他问:“罗寨主,傻眼了吧?早知不是我对手你干嘛还费那么大力气呢?”
“哼,落在你手里没啥,随便动手好了,反正我们的人已经快杀到大门了,你也活不过今晚!”
“别犟嘴,有些人就是爱打肿脸充胖子。既然这样我不妨送你先行一步,就算替咱去地府探探路吧!”说完他举起刀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向下砍去。
“呯”地一声枪响,二郎神一声惊叫,大刀被飞来的子弹震得脱了手,摔在身边的花丛里。罗芳迅速跳起来,抓住二郎神的前襟和下档将他摔倒,拧过手腕来按住。
这小子抽烟、玩女人其实身子骨弱了不少,方才是依仗招式和灵活占据一时上风。若一对一比力气,哪里是罗芳的对手,早被他拿捏得动弹不得。
罗芳这才喝声:“绑了!”将他交给手下去捆,自己起身回过头来,见二郎神的几名心腹已经被缴了枪抱着头蹲在墙角。
一个黑脸的汉子戴个大帽子走过来,向他开口道:“好汉身手不错,请教尊姓大名?”
罗芳一脸纳闷,这人有些面熟。这几个人显然不是山上的弟兄,但举止又不像是仲礼那边的人马,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是这山上的三寨主罗芳,你们是哪路的?警察?保安旅?还是中央军?”
“中央军?哈哈哈哈……”那人大笑起来:“都不是,我是红军皖西游击第四大队的大队长朱全保,就是大家常说的‘黑七’。”
这句话让满院子的人都变了脸色。黑七杀富济贫是传闻甚广的,但还很少有人知道他参加了红军。
这些人虽狼狈不堪,却个个非贫家小户,正属于黑七要打、杀的“土豪劣绅”那类,没料到在此与这黑汉子遭遇,岂不是才出虎口又进狼群?
有胆小的立即就坐到了地上。罗芳也吃一惊,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来攻打二郎神,不知道他们从哪条路摸进来的,更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想当年抓捕黑七时罗芳也曾在场,却莫非他来找自己寻仇?略略思忖他大着胆子道:“原来是七哥,不知到我山寨做什么。我们处理些家务私事,倒不希望外人掺和。”
“嘿,罗寨主此话差了。”朱全保环视院内诸人一圈,用平缓的语调微笑道:“我今天来不是抢山头争枪把,不是徇私报仇,更不是为发财获利。
是因为山上的帮伙打着红军的旗号劫掠、威逼周边百姓,我奉上级命令前来剿灭,恢复地方秩序。所以大家不要害怕,天一亮就送你们下山各回各家。”
罗芳睁大了眼睛觉得难以置信。“这么说,你们和中央军联手的么?”
“哦,中央军也来了?”朱全保看了他一眼:“我们倒不曾约定,大概是不约而同吧。不过我们的目的倒一致得很,难得呵!”
他语气里略带些讽刺意味。这时一名红军跑进来,大声道:“报告,一中队已经解决了山门的敌人。但是有一股人从鲤鱼背摸上来啦,廖队长问打不打?”
“他们开枪了么?”
“没有,只是自报家门说是什么‘淮西营’的。”
“哦,陈仲礼的部队。”朱全保看了一眼罗芳:“这是熟人呐,我蹲大狱的时候他还给送过酒肉呢,也是个有情义的汉子。我去瞧瞧。”
说完转身就走,被罗芳拉住问:“那我们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照顾好这些人,看住俘虏、搜索残余分子,还能如何?”
“你信我?不怕我背后放枪?”
“黑七”目光诡异地看着他摇摇头说:“信你,我又没拿你做敌人怎会不信?再说咱俩打交道也不是第一次!”
说完大笑着走出去,甩下罗芳目瞪口呆地站在院子里,脊背上冒出丝丝冷汗。
这时看见何老六背杆汉阳造笑嘻嘻地在门口和“黑七”走个对脸,说:“大队长,都消灭了,活着的做了俘虏,关在偏殿里呢。”
朱全保点点头,朝身后指指:“这摊子交给你啦!”罗芳这才醒悟过来,对何老六瞪眼道:“老何,你好啊,居然瞒着我!”
老六一笑,轻声说:“别介意,都是为救人。不过寨主你可不能闲着,红军和中央军可势如水火。赶紧跟去看看,别让两家人误会闹起来,那才不合算呐!”
“我回来再和你算账!”罗芳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他,只得晃晃手指头,回头看了娟子和陈林氏一眼,快步追赶朱全保们去了。
结局出乎陈仲礼的意外,他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红军,更没料到是黑七本人。
当年他处于对豪杰的敬佩之情曾给牢房里的黑七兄妹送过铺盖和饭菜,因为这个缘故他没打算和黑七做对头。
听罗芳报告说所有的人质都安全后他放下心来,命令前边同红军对峙的熊大眼维持警戒,然后自己带着小四子到一块大蛤蟆石旁同“黑七”见面。
“老弟,几年没见,听说你现在升官发财啦?”黑七一见面就开起仲礼的玩笑。
“升官是真的,发财却没有,咱不会喝兵血,正相反,我得自己掏腰包贴补弟兄们,否则光闹饷够头疼了,还打个屁仗!
不过你七哥倒是风光,没想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龙队长呵,最近这颗人头似乎又涨价了吧?”
“哈哈哈哈……”黑七爽朗地笑起来:“怎么,和这么个危险的共匪站一处说话,是不是心里打鼓?”
“我怕什么?咱名下地不过百亩,钱没得几个,又没命案在身算不上土豪劣绅吧?就说当兵打仗也没干过亏心事。
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你能把我怎样?”仲礼满不在乎的样子。“你这次帮我解决了恶匪、救了乡亲,我倒欠你个人情。”
“老弟,你别不在乎。”黑七眯缝起眼睛来看着远处正逐渐发白的天际:“虽然你现在穿着便装,但让人家知道你和红军合作过会对你不利的。
至于人情,我们倒没刻意想帮你,不过凑巧罢了,你看重不看重我都无所谓。”
“那怎么行,一定要还,”仲礼使劲挥挥手说:“我这个人从不欠人情!”
“是啊,这次还了,下次再欠就没得说罗。”黑七眨眨眼睛摸着下巴上的短髭道。
“你是说……?”
“我倒希望你欠我,这样等围剿时也许你老弟可以对咱网开一面呢?”
“那恐怕做不到。”仲礼使劲地摇摇脑袋:“我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级的指示恕难更改!”
“嘁。”黑七不屑地皱皱鼻子,愤愤然地质问:“什么样的命令?叫你烧房子就烧,让你朝工农百姓开枪也照办?那和狗腿子有什么区别?”
“这,如果有这样的命令,我会向上级力争……”
“你的上司会听你的?老弟,别太天真啦!
你还没有参加过实际的围剿,不能想象发生什么可怕的情形。
等你看见被吊死在柳树杈上的农民,闻到房屋烧焦的气味时,你才会明白他们嘴里说的‘围剿’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我身后那几个人,谁不是逼不得已才拿起武器来加入红军的?
我来见你,在他们看来简直无法理解,因为军队留给他们的印象里没有感情、人情,只有毁坏、威胁、欺凌和死亡。
你难道就要服从这样的命令,带给我们更多的灾难?”他把一只手放在仲礼肩膀上:
“你是个诚实的人,我听说也是个勇敢的好军官,但我不希望咱们成为战场上的对手和敌人。这就是为什么我来见你的原因,明白么?”他严肃地看着仲礼的眼睛。
“我知道你是好汉,你要做的事情肯定也不错。”仲礼默默地听他说完才开口道:“自有人心在,你看着就是。
不过今天这件事要不是你们出现,那二郎神不会这样容易制服。这样吧,我就不上凤凰台了,你把二郎神那厮和乡亲们交给我,我收队下山就是。”
“那咱俩的见面……?”
“就当没发生过。”仲礼狡猾地笑起来。
“那我缴获的枪支、弹药呢?”
“有吗?我没看见。”
“很好!”黑七挺满意,双方不动肝火而且各取所需,这样的解决方式正是他想要的。
红军总共不到六、七十人,多一半都没有武器或是刚刚拿到缴获的枪支尚不会使用。真要是在这里和政府军干,确实不是对手,更何况那边是赫赫有名的“淮西营”?
于是他很爽快地接受了这个条件,两家握手言和并立即着手交接。
陈仲礼安排老管家和罗芳留下继续处理凤凰台的后续事情。他自己则与黑七拱手告别,然后迅速赶来主峰。卢虎等人迎接出来,告诉他陈天魁跑了。
“怎么没抓到?”
“这小子太滑,我们追了半天被他引得头都晕了。结果追到西夹沟那个白水潭边上,这家伙跳进去潜水逃了。
弟兄们路也不熟只好返回,但愿山下埋伏的骑兵能逮到他。”魏齐伯恨恨地用脚尖蹭着地说道。
“跑就跑了罢!”仲礼忽然感觉几分轻松,不介意地挥挥手:“好歹这次破了匪寨,收服罗寨主,又抓住二郎神这花贼算为本地除去一大祸害,咱们师出成功。”
“不仅如此,”旁边的刘三梅笑嘻嘻地说:“缴获也颇丰厚,除去应该还给大老爷家的款子,有银元四百、钞票一千七百余元,大烟土两斤、枪三十余支。还有现成的酒、肉……。”
“你这是提醒我呢?”陈仲礼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下:“这样好了,酒、肉都拿出来犒赏大家,不过要下山后再享用,庙里可不行!
钞票发给参战的弟兄班长以下二十元,连、排长三十元。银元、烟土先收好,再挑十条破枪我有用。”他边吩咐着边往方丈走,进屋朝榻上一躺,说:
“你们去办吧,赶紧收拾,半个时辰后收队下山。这会儿我先歇歇……”说着脑袋歪在一边很快地发出了鼾声。
卢虎示意大家轻手轻脚地出去,正要带上房门,忽听仲礼在里面翻个身喃喃地说道:“去、让老七给我大哥送信,就说、嫂子平安、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