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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晴好的中午,天上丝丝云彩也没有,阳光直直地垂射下来,照得一切都明亮亮地,像是绝对无处藏匿。岸上的泥土失了水分,散发着干燥刺眼的光。
暑气里带来成熟庄稼的香味,告诉人们这是接近收获的季节啦!
可在没把“收成”放心上的人眼里,土地臭哄哄的,满耳不知名的虫声,远远飘来牲畜、家禽的气味,搞得人头昏脑胀。
仲文去了趟周家桥镇上,顺便看望他老丈人,返回来急着摆渡要赶回去吃午饭。他咧着嘴坐在油布船蓬里,尽量不去想那些让他隐隐头痛的乡下味道。
他的目光渐渐地被前边撑船的女孩子吸引,看着她的背影,张着嘴巴竟呆住了。这女孩大约十五、六岁,背着一条顺溜的大辫子。
穿着补丁的裤褂,前面挂件花边围子,把腰部系得很紧。看上去裤子却小了,露着半个腿肚,臀部绷得紧巴巴地,却恰好显出少女丰满圆润的线条。
她把撑杆插进水里时身体自然摆动,越发显出曲线窈窕。只可惜光着双脚踩在湿漉漉的船头木板上,一双粘了泥巴的布鞋子不知为何却丢在旁边。
“柳儿,你今年多大啦?”二爷眼不挪地方地问着。
“十六。”回答简单、干脆。
“有婆家了吗?”
见陶柳儿没吱声,他笑着逗她:“我给你说个好媒,要不要?”见对方不理睬,他回头对陶三升道:“老陶,福气呵,有这么个姑娘。
将来就凭这身条、长相,嫁个好女婿你吃喝不愁,有房住、有衣穿、有人伺候……”
“咱是啥命,哪敢盼这个?将来能找个本分实在的人就中啦。”
在后面掌舵的陶三升很不愿意这双色眼在自己女儿身上瞄来看去,对二老爷的名声他清楚得很,所以寻思着要把他的脑筋引开,就说:“二爷,听说五爷要办婚事了,真的吗?”
“啊、啊?”仲文正心里痒痒,想着怎么得个这老东西不在的机会,把这丫头吞下肚里去尝尝再说,忽听问话,含混着点点头,嘴上应道:“没错,娶我妈身边的丫头红菱。”
“这是咋回事,为啥没说个人家呢?”
“嗨,”仲文不屑地道:“他还要门当户对?这挺好。再说了,是他自由恋爱的,不怨别人。”他讥诮地一笑,眼珠转转,故意大声说道:
“你们不知道,他和那丫头早就好上了,不过一直没到手。那天我母亲去小通寺上香,他说不舒服没跟去,红菱留下来照顾他。
谁知我们回家找不到红菱,到他屋里时,两个竟光溜溜地睡在床上呢,哈哈……”
陶三升皱了皱眉,瞟一眼闺女,生怕这位老爷再说些啥尴尬话来,问:“那五爷他自己乐意?”
“他不乐意又怎么办,难道让那丫头跳井不成?”
“唉,可惜呀!”老船工叹口气摇摇头。
仲文“嘿嘿”一笑:“老陶,你可惜什么?莫不是早前就看上了老五,想招来做女婿?晚啦!
如今再嫁,柳儿难道做二房?给他做二房还不如给我呐!”说着大笑起来,一面用眼睛看柳儿。
船身猛地一颤触了底,一股滋泥从船头下方冒出来把河水搅浑。柳儿跳下去,踩着水走到圆木栈桥上,将船用力拉近,先将缆绳拴了再放下跳板。
仲文走到船头,装作害怕的样子:“唉、哎,柳儿,扶我一把,要是采空掉到水里就不好了。”柳儿没法,只得伸手扶住他胳膊,却被陈仲文一把抓住手,用劲捏了捏。
柳儿气愤地甩开手,走到一边蹲下整理晾晒在竹席上的小虾。二爷回头给了陶老大两个铜板,笑嘻嘻地边往岸上走,边盯着柳儿的背影口里说:
“老陶,你要是有心,咱们就真的做个亲,也是一件美事!”陶三升嘴里敷衍着,却巴不得他赶紧消失才好。
“走啦!”仲文上了大路还一步三回头地伸脖子瞧着,直到树桠灌木挡住了视线才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女大十八变,没想到个小娃子竟能出落得这样水灵!要咱收回去倒好,落到哪个俗人手里,那真可惜了的……”
“闪开!”背后有人大喝一声,吓得他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跳,几乎同时地,一匹马“呼”地从身边窜过去,跑出十几步远才停下来,骑马的人哈哈大笑。
仲文勃然大怒,正想开口骂人,忽觉得声音好耳熟,定神一瞧:“咦,不是老三吗?你什么时候学的骑马,这马是谁家的?”
“咱家的,我的。大哥送的礼物。怎么样,漂亮吧?浑身跟炭一样,一点杂毛都没有。听说呀,是从西域那边贩过来的母马肚子里带的。”
陈仲礼在马上很神气地甩着鞭子说得眉飞色舞,看一眼脸色有点发白的仲文,伏下身关切地问:“二哥,没吓到你吧?对不起啊!”
仲文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气哼哼地说:“我说你呀老三,吃这么大个亏还没改毛躁的毛病。你就不能长大点?你们这几个弟弟可真是一个比一个让我操心!……”
仲礼高高地坐在小黑驹子上,瞅见陶家父女俩听见声音往这边张望,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耐烦地打断他:
“行啦、行啦,你就会教训人。”他抖抖缰绳正想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又站住了,扭身问:
“二哥,五弟的喜事啥时候办?那红菱是个丫头,做这亲合适么?我总觉得亏着老五了似的。”
“操心你自己吧。”二爷冷笑一声,他本想说六弟死去的亲妈也是个丫头,可想起老三和季同是一个屋里长大的,怕他恼了,翻翻眼就咽了回去,说:
“他看上的人终于到手,乐还来不及呢,哪有那么多说头?”
“你,”仲礼心里别扭,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拿出他惯常的傲劲来了:
“他看上的?借他胆子老五也不会干那事情吧?这个话说给谁听都不会信。啧啧,里厢呀怕有文章!”他晃着脑袋撇着嘴角,用余光瞄着他二哥。
仲文有些恼火:“哎,三弟,你这话什么意思呀?”
“二哥别误会,我就是个瞎猜,俗话说‘近朱者赤’……”他话还没说完,瞟见仲文伸手取下左脚的鞋来,忙一夹马肚子,哈哈大笑着跑开了。
风中传来了他的声音:“二哥,你也学学大哥的宽厚,别老张口就训别人,小心话说多了喝风啊!”
“嘿,小兔崽子!”仲文咬牙切齿,把手里的鞋片子往身边柳树干上狠狠一敲,却不料蹭了手指头,“哎呦”一声就见血珠子冒了出来。
“倒霉!”他疼得皱紧了眉毛:“老大给这小子下了什么迷药,好像换了魂似的?呸!姨娘养的,等你有吃亏的时候!”
他嘴里嘀咕着,颠着脚屐上鞋子,踏着冒烟的尘土向村里去。走了几十步远,听见背后陶三升用他发干的嗓音喊:
“柳妹,收船回对岸,扫饭罗!”柳儿带着笑意,清脆活泼地马上应道:“哎,来啦,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