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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卡列宁进入卧室后,格里沙拍了拍谢廖沙的手臂,让他醒过来。
“没那么夸张吧?”格里沙好奇地问。
“我爸爸有时候也会送花给我的妈妈,虽然通常是他们吵架后的第二天。”
谢廖沙咽了口唾沫,睁着一双斑比眼睛,像梦游一般说道:“但那是我父亲。”
谢廖沙继续望着卧室的方向,格里沙说:“要不我们去看看?”
“偷看?”谢廖沙拧起小眉毛,“不行,我父亲说偷看或者偷听都是不得体的行为。”
格里沙也皱了皱小眉毛:“我爸爸恰恰相反,他说男人要学会偷听,要耳朵灵敏。”他说完又皱了皱鼻子。
“他说的不对吗?”
“呃,我不知道,但我建议最好别这样。”谢廖沙说道。
格里沙依旧不确定听谁的比较好,所以他觉得暂时就不要去考虑了。
“那我们去玩?”
谢廖沙又看了一眼卧室,虽然他不想离开,但也不想让父亲误会他偷听,所以他点了点头,同格里沙下去了。
卧室里。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
卡列宁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平静,而安娜从他有些微微发白的手指还是观察到他的紧绷。
她收起讶异,手里的书没放下来,像是盾牌一样,横在两人相距两米的距离中。
“我得认真地告诉你,这并非我买的,是斯留丁买的,他认为,让你误认为是我专门买给你的玫瑰花是有益的。”卡列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稍微有些拘谨了,若是斯留丁看到了,怕是会气死。
“若你照着他那样做了,我倒是要怀疑你是不是我的丈夫了。”安娜微笑了一下。
她并非是那种不自知的女子,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明白微笑对于一个人的力量,熟练的掌握微笑的角度来应对任何事情,比如现在,嘴角牵起,双眼略微弯起,却又能一眼望到睫毛下灰色剔透的眼眸。
有一种本能是深入骨子里的,安娜自己也并非完全能够分清。既然事情已经倒这个地步,她突然就不想掩饰了,而是坦然地问:“现在你是否又要询问我,这会儿的笑容是不是也是敷衍和假装?”
尽管她微笑着,看起来十分自信,但在桌子下的双手却悄悄的交叠在了一起。
卡列宁,亦如她能想到的一样,说出了妥帖的话语。
“再也不会了,安娜。”
卡列宁说完朝安娜走过来,他自然不会做出单膝下跪那种事情,但他还是略微弯腰,把花往自己的妻子面前示意了一下。
安娜眨了一下眼睛,她接过了花,顺带得到了一个吻在嘴唇上的亲吻。
“我告诉你吧,其实我不喜欢玫瑰花。”她说,又垂眸轻笑了一下,“不过收到鲜花的确让人高兴,谢谢。”
卡列宁并未表现出讶异,而是略微点头:“我记得了。”
“坐下来吧,我为你泡一杯红茶,说实话,我泡茶的手艺还行。”安娜起身说,她紧紧地抱着怀里那束鲜花,然后又轻柔地把它们摆放在桌面上,她打算等会儿挑一个漂亮的花瓶把它们修建好后插起来。
安娜打铃让侍女把茶具都送上来。
沙发上,卡列宁神情认真地看着女子的动作,从她柔和的侧脸又到皓白的手腕上,最后再次回到那被灯光映照得朦朦胧胧的鼻梁和眼睛之间,缓慢地徘徊着,细细观摩。
他发现,之前那种陌生感此刻已经被一种柔和替代了。
当心境发生改变之后,当嫉妒之情消散,在认同了妻子的不同之后,卡列宁发现,一切都不是那么接受了。
也许的确是有些陌生,不熟悉,有很多不同,但不管怎么说,只这一刻就足以弥补一切了。
“你一直瞧着我,我怕我会把茶泡坏。”安娜说,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我只是认为自己得为昨晚和今天早晨的事情道歉。”
安娜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没说话,她继续倾听着。这也是第一次,她发现,她是完全发自内心的想要听某一个人说话,或者说,她在乎着。
“我想因为你的一些转变使得我觉得无措了,安娜。”卡列宁像是在检讨,又像是陈述,他总是那么与众不同,在官场上,狡猾和冷酷,人人以为他是一座没有心肝的冰雕时,他又具有最柔软的心肠。
“人在面对未知的事情时总是会有些恐慌,而我,我不习惯让恐慌和无措控制我。我所在的位置,不允许我这样,这不仅是关乎我一个人的事情。”卡列宁沉声说,他冷静的分析自己的一切,显得有些冷冰冰的,但这句话本身掩藏的意思却又让人全无责怪他的想法。
若安娜是任何政客,应该会明白卡列宁的意思,而且,会有默契的不去提起,就此揭过。
但安娜尽管拥有相应的不输给男人的智商,却不打算和普通人一般那么通情达理。
“你的意思是,只有我会让你无措和恐慌。”
卡列宁的神情僵硬了一下,然后有些责怪的看了安娜一眼,似乎在埋怨他不能这样直白的说出来,那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但这是事实不是吗?”安娜微笑,胸腔里的废弃物仿佛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卡列宁轻轻咳嗽一声来缓解他的尴尬。
安娜知道点到为止就好,可她就是忍不住,像是怀着恶作剧的心思一般,她继续慢悠悠地说:“承认吧,亚历克塞·亚历山德罗维奇,你在乎我,我是特别的。”
卡列宁想要说他当然在乎,因为安娜是他的妻子,可他很快想起陶丽的话语,所以他平静地说着,用了跟他十分不相符的直白的话语表达自己的情感。
“是的,安娜,我自然是在乎你的。”
他说完又思考了一番,然后继续说:“为了避免表述不清,我想我必须充分说明上句话的含义。就如同我曾经说过的,我会按照教义爱我的妻子,而我的妻子是你,所以我爱你,我原先一直是这么传达给你的,经由达丽雅·亚历山德罗维纳提醒,我才清楚也许你不喜欢,”卡列宁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不,应该说是非常不喜欢。”
“我依旧不能完全理解这话的含义,在我看来,我说的话是十分具有逻辑性的,一位丈夫自然应该爱他的妻子,可我也不得不考虑达丽雅·亚历山德罗维纳的建议。经过一番假设和思考,我认为,若我的妻子是别人,也许,我依旧可以十分理性的掌控我的大脑。”
卡列宁在说完那句话后就略微抿起了嘴唇,他看向自己的妻子,而后者一直保持着注视他的神情,直到他停下来才闪烁了一下。
“我的解释你能够接受并且理解吗?”卡列宁伸出手,拉住了安娜的手,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这番话语也许还是那么的隐晦,可安娜知道,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已经是完完全全的直白了。
在他理智和逻辑的外衣包裹下,她的确是看到了一些全世界的人可能都看不到的东西。
“到现在,若我在逃避就实在是太卑鄙了,亚历克塞·亚历山德罗维奇。”安娜说。
卡列宁轻皱眉头,并不理解安娜的意思。
“你认为我们相爱吗?亚历克塞·亚历山德罗维奇。”
听了安娜的话语,卡列宁看向对方。
安娜抬眼,她从卡列宁拧起的眉头中能够读出他的想法,她心中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因为她违背了自己的理智,任由冲动的感性主导了这一切,以爱不爱作为了两个人交谈的开头。
想想吧,是她,提到了爱。
若是那些曾经认识她的人知道了这一切,该怎么震惊和不屑的发笑啊,也许他们还会说,像她这种没有心肝的自私自利的人,怎么会懂得爱?
可话说出去后,安娜看到那双蓝眼睛,那些在她肚子里装着的无数个能够把这话圆过去的借口都沉甸甸的积攒在了胃部,使得她有些发疼,却又不想吐露出来。
“安娜。”卡列宁只是喊了她的名字。
若是在早几天,卡列宁若是听到安娜这么问,只怕会皱眉然后平板地告诉她答案,就像这个问题不值得他思考一样,但是现在,他并不确定了。
有一瞬间,像卡列宁这种男人,也惶恐了起来。
“别担心。”安娜说,然后又笑了一下,只是这笑虽然并不放松,却并未带着什么负担的样子,就像是,那就是属于她的笑容一样。
“我只是,想要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卡列宁问,语气和缓又放松了下来。
安娜望向卡列宁,她那双灰色的眼睛里像是透着一层水光,却不会显得软弱。
“如果我做不到,我希望自己可以离开。”她静静地说道。
卡列宁沉默了一下说道,他联想到安娜之前对于离婚这个话题的敏感。
“你要离婚?”
“不一定,也许,又或者,只是不待在彼得堡。”安娜说。
“我不明白。”卡列宁说,薄唇抿起,“告诉我理由,安娜。”
安娜看向卡列宁,然后说:“我不能告诉你,你也不能问别人,如果有一天我会告诉你,或者你自己能明白……”
“你在不自信。”卡列宁打断了安娜的话语,而后者惊愣了一下。
“不。”她抿嘴说道。
卡列宁那双蓝眼睛里充斥着一种冷酷的情绪,他像是在分析别人一样分析安娜,这也从侧面证明了离婚这句话令他有些愤怒了。
“尽管我不明白此时此刻你为何会这样,但是安娜,我们不会离婚,我不要求你想想我的处境,但你得想想谢廖沙。”
安娜直视卡列宁的眼神,道:“你分明知道我,现在的我不是那种会畏惧那些的人。”她逼近卡列宁,“我并非那种好女人,我自私又冷漠,我就是这种人,你不明白?”
“我自然明白。”卡列宁的眼睛动了动,就在安娜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男人吻住了她的嘴唇。
安娜有些吃惊,她本能的推拒着,却被对方用力的按捺着,然后,卡列宁松开了她的手。
安娜想要把卡列宁推开,但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抬起,拉住了她略微有些冰凉的手,缓缓向上,按在了脉搏的位置。
卡列宁的声音低沉:“你在发抖。”
“而你在强迫一个女人,虽然她是你的妻子。”安娜讥讽地说道。
感受到卡列宁的手按压了一下她的脉搏,就在安娜想出更好的说法之前,前者平静地说:“你在撒谎。”
“我没有。”安娜说。
卡列宁略微离开安娜的身体,然后抬起安娜的手腕,瞥了一眼后道:“我从卡伦斯医生那里得知,人在恐惧或者撒谎时,脉搏和心脏总是会跳得比较快。”
安娜怔愣了,卡列宁轻轻地摩挲着她手腕上的皮肤,压低了声音说:“别轻易说那种话,安娜,那太可怕了,我也请求你,想想我的心情。”
半响后,安娜说道:“你故意的。”
“也许斯留丁的方法的确不错,但我有自己的方法。”卡列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