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枕黑甜乡

可与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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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蕖问出“睡得可好”完全是自然脱口,祁宁之却是自幼少有被这般问候过。修道之人,难道不是应该问候修炼如何么?

    可是,祁宁之觉得,如果他说他每晚都是这般练功打坐,少清山上下更会把他当呆子。没见连老八守玄,看向他时,都是一脸宽容的样子。

    那厢,二师兄方如松正跟几位师弟自夸昨天晚上他研究了大半宿的机关傀儡之术,很有些心得,就是兴奋到夜半才睡,今儿早上还有些困。

    大师兄闻言在如松腕间略搭了搭,道是二弟你心火果然略旺,今天晚上要早点睡才是。

    老六明炎一边甩着胳膊一边说:

    “师父昨天刚刚教我的潮生拳,我晚上回去又打了两趟,累狠了,睡得都格外香!早上要不是小九那声喊,我都醒不来!”

    缓步而来的凌砄闻言微笑颔首,又叮嘱一句:

    “等春潮涨时,你去潮头里站着练更好!中秋潮也极好!”

    老八吧嗒了下嘴巴,已经跑进厨房去找采珠姑姑,声音大得透出窗棂:

    “姑姑姑姑!我昨晚上没吃饱,做梦都饿!”

    只听得碗碟叮然几声相触,接着就听到守玄大呼小叫:“啊,呼,呼,好烫!”

    采珠姑姑的清脆笑声亦透出来:

    “该!让你急!这腊八粥刚刚在锅里还冒着泡呢!我可才盛出来!”

    洗砚站在窗口,亦忍不住笑了出来。

    祁宁之为方才的“睡觉”的问题犹豫了一下,这头正干巴巴回复幼蕖:“呵呵,挺好。”那边幼蕖已经飞快跑进厨房去看守玄了。

    “我都忘了,今天该吃腊八粥呢!怪不得前几日见姑姑在剥长生果!”

    如松积极地招呼祁宁之快点进去,“姑姑熬的腊八粥极香甜,我们都爱吃得很!你吃了便知!”

    腊八粥?

    祁宁之有些懵,脑子里翻了两转,才恍惚记起,似乎某年下山时听一家凡人小孩嚷嚷过这事儿。那时,他哪会放在心上!

    知味堂里,幼蕖正对着守玄张大的嘴吹气,看样子守玄是烫的不轻。

    如松明炎凑上去边看热闹边取笑老八馋嘴惹的祸。

    知素垂眸不语,只将指尖一挑,凝出一团寒气森森的冷水,又屈指一弹,只见“嗖”一下,水团直接砸进守玄嘴里。

    “啊!”

    守玄一下跳起来,他正享受小九的关爱呵护呢!

    水团奇寒不说,里面还夹着粒粒玄冰屑!

    守玄给冻得满口牙都在“得得”打架,只能戳着手指气愤地指着知素,却一时嘴僵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会凝水?还是不会冷却?是要加两个时辰的法术训练吗?”

    知素用眼角瞟了守玄一下。

    师兄们哄笑。

    只有幼蕖小胳膊叉着腰为八哥鸣不平:

    “七哥,你这玄冰术多冷!八哥他哪里受得住!”

    “要不是怕他受不住,我弹出的就是一整团玄冰了!”知素慢吞吞道,也不知是认真解释还是嘲笑守玄太弱。

    守玄闻言倒是有些莫名的心虚,他确实有几分借被烫的机会享受照顾之意。为了避免他这个较真的亲哥真的加他功课,便拉拉幼蕖,示意自己无事。

    幼蕖冲着知素皱了下鼻子:“哼!”转头又帮守玄呼了两口暖气,这才把他拉到座位上。

    “八哥,你慢点吃,姑姑给我们留了很多呢!你看这个莲子,是我院子里荷塘今年新结的,你记不记得,是我们俩自己剥的呢!”

    守玄得了小九的暖心安慰,捂住嘴坐下,又看见面前一大碗散发着甜香的腊八粥,什么不高兴都忘了。

    师兄们看得开心,吃得高兴,连凌砄都多加了一碗。一大锅腊八粥转瞬即空,采珠姑姑满意极了。

    祁宁之第一次吃到腊八粥,米粒软糯,豆粒莲子都是熬得入口即化香甜无比,果然美味!他吃得却有些心不在焉,倒不是不喜欢腊八粥,而是他仍然在想着方才在堂外幼蕖问他的问题。

    修道之人,哪个不是与天争命?歇两个晚上固然舒服,可是,有时只是一丝灵力的差距、一个手诀快慢的差距,别人就赶到你前头了啊!哪能这么宽心地正常睡觉?何况,让他睡,他也睡不着啊!

    可是,看少清山上诸位,修为还是挺扎实的啊……

    要不,这个,也来试试?

    祁宁之想了几天后,联系近日所见,委实觉得这少清山上的习惯并非初看那般不讲究,他隐隐觉得,这按自然天时行动,似乎亦有些道理。

    而且看每天早晨,大师兄他们起床后时神清气爽的满足之态,那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甚至没有见见过的。

    在玄机门以打坐为夜间日常的祁宁之,亦不禁对少清山上这种类似于凡俗世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生了好奇效仿之心。

    这日晚间,祁宁之只略略打坐运行了一个大周天两个小周天,然后就试着走进几乎没有踏足过的卧房。

    窗前的书案上摆着一只圆胖胖的土陶瓶,瓶内插着一把色彩斑驳的黄栌叶并一束雪白芦花。

    墙壁约人高处钉着一只粗粗的竹筒,竹筒里的玉心兰草绿叶葳蕤如瀑垂落,映衬得室内多了几分生机意趣。

    雪叶松粗木的架子床上铺着厚厚软软的本色棉布被枕,张设着葛黄色幔帐。

    室内陈设不过这些,纹绣雕饰一应俱无,清简雅洁,不觉粗陋,但见用心。

    以前怎地就没在意?

    祁宁之轻轻按了按床板,才慢慢地在软褥上躺倒放松。

    被子应该是新晒过,蓬松温暖,带着一股很淡的清新气息。

    幼蕖早间跟采珠姑姑撒娇时说过:

    “今年新收的棉花特别香!一晒更香!人家每天都抱着被子不想起床呢。”

    这味道,应该就是新棉花晒出的香气吧。

    祁宁之原以为第一次尝试会很难入睡,没想到,松涛阵阵似催眠曲一般,他看着窗纸上映出的腊梅花枝的剪影,还没数清枝上大小花苞各有几何,就不知不觉睡去。

    竟然一枕黑甜。

    早晨醒来时,正听见窗外枝上几下脆声鸟鸣,一时恍惚,几不知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