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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我的执念。”云树眸光沉暗下去,不想细谈这个话题,放下茶盏起身,“不战而屈人心志,这件事就由赵副帅来做吧。”
赵拓也起身,“你,还会回去吗?”
云树微微抿了抿唇才道:“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离他远点吗?”
“那会回去吗?”赵拓执着道。
“再说。”云树含糊道。
“要是不想回去,我可以帮你。”
看着赵拓眼中星亮的光,云树禁不住问:“为什么帮我?”
“就像在尧关送你离开一样。想想这些年他因你而做的那些不理智的事,你是会毁了他的。”
对于赵拓“红颜祸水”的试探,云树已不再动怒,只是想想这些年关于她红颜祸水的那些“论断”,因因果果,恩恩怨怨,记不清楚,算不明白,已经不想再去辩白,只是神色暗淡下去。
“我怎么会舍得毁了他?待我们拿下临安城,所有事情就都会有个结果。去忙吧。”
赵拓欲言又止跨出帅帐,就看到小云昭脸色通红,满头大汗从练习场方向跑过来,身上大红色薄衫褪下一只袖子,而袖子连带一侧的衣摆同掖于腰间,半露雪色内衫,虽然是个头矮矮的小小红衣童子,依稀初展幼松挺立的风采。
只见他一只手拖着一把小小红缨枪,在身后划出一道轻尘,轻尘里裹着兴奋的奶音,嚷嚷道:“我学会啦!我学会啦!!”
一样袖掖于腰间的云天手里却托着一方雪帕,满头是汗的跟在后面絮絮道:“小主人,稳妥些~擦擦汗,仔细汗水浸眼睛!”
云昭只当耳边风。
赵拓回身见云树立在他身后不远处,无比秀美的眉眼间尽是宠溺,遥遥望着云昭,直觉军营被云家人弄得不够威严了,隐隐有“家”的意味。那一瞬只觉心上一根弦被拨开,悠悠颤心神——他大半生都在军营里,家离他太远了,想起用命换他一线生路的母亲,赵拓心头像被紧攥了一把,再看云树脸上贴着的胡茬,忽又觉得不仅辣眼睛,还辣心,看不下去了,跺脚走了。
赵拓一番探查后,发现谣言是那拨降军中传来,还有几个不服气的真国将领,借此机会有意鼓动。赵拓用血腥的手段镇压下去。此后,云帅女儿身的谣言,再不敢在营中流传。
好不容易硬气一回的赵国军队自会龙湾一战伤了元气,未敢再主动挑衅,尽力补足水军,重置将帅,加紧训练以应敌。然而,这也导致错过了对付真国大军的最佳时机……因为,真国大营中开启了日夜加紧操练水上征战之法。
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这种无法发泄的紧张感,就像悬在各自头上的利刃,在各自营阵中历经千锤百炼后,转化为了锋锐战意,且愈蓄愈浓,长江两岸仿佛千钧之压系于一线!
與图前,云树背手而立,有意挺直了不自觉间会微微前佝的脊背,凝眸仰望着战舰。
云树没有功夫好好调养身子,就启程来到了前线,加上数月以来殚精竭虑、不分日夜的调度筹谋,她身子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不用给自己按脉,做每一分筹谋时,她都能感受到精力从身子里抽去,一分分,化为对不顺服部将的弹压,对兵士水上操练的方案,再度掏空自己的家底用来调度粮草、药材、兵器……
完颜沧月会回京夺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敏锐的察觉出后勤供给的紧张,让他生出危机感。
此时,坐上皇位的完颜沧月努努力,粮草还不是问题,但云树看到他为了与她拉近感情,在信中絮叨着对国事的操劳与忧虑……云树对他,从来都是不吝所有的。所以,军营在之前正常供给外,面临练军、备战的其他需求,就她自己解决了,而这些需求,随着她大力操练水军,也不是个小数。
好在,那些年,随着云树圈地范围的扩大,收养的孤儿也渐多,脑子灵活,喜欢商贾之术的云树着先生努力教习,毕竟,她这个云爷,只能是个商人了,且需要一些能干的帮手。
自云树在京中养胎起,云家生意就由有经验的云奇、云宝他们带着这些“专业人士”有规划、有步骤的打理着。这几年,除了跟着云宝渡江南下的几朵云,江北还有跟着云奇、云帆经商的一批,跟着云茂、田美苗种田的一批。
而她这些年,几乎闭门不出,尽力让自己清心寡欲来避免再度牵起心中脑子承受的伤痛,所以,这四五年来,云家的资产消耗甚少,趁着北地恢复经济、农耕的政策优势,一点点复苏,一点点重新做大,再加上美人居、思有鱼之类的铺子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财富累积也颇可观。
当然,用云家资产资助这二十万大军革新所需,一助就是半年多,还是很费银钱的。
为了这最后的执念,呕心沥血的云树掩饰的很好。她不亲自训练兵士,而是在赵拓的带领下,由各有所长的云云们分担操练事宜;日常军将议事,也隔着些距离,加上她每日都有意掩饰,只会觉得她身子很显瘦罢了。
云昭年幼,学医只是觉得好玩,不觉好玩的时候就不学。云树也没逼着他,不管他每天学医,学文,学武,还是学着玩,只要凭借聪慧天资,每天都能学有所得,学有所用,他想学什么便学什么。因此,即便云昭每天都能在云树身边腻歪一会儿。被考教功课时,他满怀欢喜与紧张,也没觉出来什么,但跟在云昭身边的云天是一日日看着云爷掩饰的憔悴。
开始,因着身份的关系,云天还小心的劝着,见云爷跟云昭一样把他的殷殷劝导当耳边风时,实在忍不住了,趁云昭不在时,大着胆子唠叨云爷这样操劳不值得!
云树瞪了他一眼,教他管好自己的嘴!
云天觉得心疼又憋屈,但却没办法,只好每日劝着云昭多学医,也趁着机会熬制汤药,努力给云爷调身子。滋补的汤药第一次端到云树案头时,云树无奈的嗔了他一眼,也随他了。
云天心里暗暗高兴,汤药他都是看着云爷用了的,然而却像是片叶入海,不见涟漪。
云天绞尽脑汁又换了方子,可仍然不见明显的效果。云爷受了什么伤,生了什么病,云天是清楚的,云爷在庄园修养的时候,他是云爷的主治大夫!云爷的憔悴是旧伤未痊愈,加上过度操劳,也没错啊,怎么会没效果呢?想不明白的云天愁的揪头发。
将云昭哄睡后,让操练一天累成狗的云河先替他看着点小主人,自己着急嘛慌跑到帅帐给云爷送宵夜。
趁云树吃宵夜的时候,云天像宫中太医见主子一般恭敬的要给云树请脉。
云树无奈一笑,用着宵夜,将另一只腕子放到桌上。
见云爷同意了,云天喜得不行,又在身上蹭蹭手,才小心的探到云树的腕子上。探着脉了,云天的笑意渐渐深沉下去,又疑惑的看云爷。
“云天学艺不精,请云爷指点迷津。”
云树收回腕子,“起来吧,像什么样子?”
云天起身,依旧疑惑的盯着云爷,等待云爷能为他拨云见月。
云树用完最后一勺粥,漱了口,用帕子沾了沾唇角又放下,这才向云天道:“药也没错,只是每日事情繁多,思虑过甚,消耗过大罢了。”
云树每每想到她所做的,都是在为靠近修仪一步一步做准备,万千疲累都化为了唇角的浅柔,就如现在这样。
她还能为自己求个什么?她早就不敢求什么了,做这些,只是为了昭儿!尽她所能,让昭儿见到他的父亲,不再可怜巴巴的到处找父亲。
云树的回答,让云天脑子混乱了,怎么会补不上消耗呢?“云爷这样下去给身子造成无法弥补的亏空,以后可怎么办?”
“我自有分寸。”
“您怎么能这样作践身子呢?照您这个消耗法,身子怎么撑得住?云爷是咱云家的大树,这些年,有您在,我们这些无家可归孤儿才有家,才依靠!云爷心有所念,顾念不上我们,可无论如何也要顾念小主人啊!小主人比我们初见云爷时还要小!”
云天先是红了眼眶,说着说着心中愈发难受,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
虽然云树从来不对他们说什么,叹什么,能撩动她心思的事她都尽力掩着,作为云家顶梁柱,自己担着,但云天可是从小跟着她到现在。在完颜沧月离开后,作为四朵云护卫之一,朝朝夕夕跟在她身边,是眼看着她经历的那些扭转她性情的诸多坎坷波折。对主子的脾性、心思,云天再清楚不过,这种清楚更甚于完颜沧月,甚于严世真,甚于那些年的宋均。
云天揭露了她心中藏着的事情,这种“懂”,让云树心里生出些难受。
“一个大男人,说的什么话?把眼泪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