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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树带着一堆东西坐船而归,夕阳西下,残阳铺水,秀色满河盈。
云树忍不住吟道:“沛然乘天游,舟在日中行。”
“这位公子文才真好!老汉也载过不少秀才举人老爷,也听他们吟过不少诗词啊,对子啊,可都没公子您吟的这般应时、应景、应情。残阳铺水,舟行其上,我们可不就是在日中行嘛!”掌舵的师傅赞扬道。
听前两句,云树还觉得是自己卖弄了,得到了惯常的吹捧,期望能打赏一二,没想到这人竟真的听懂了。
“您也懂诗词?”
“听多了,懂一些罢了。”老舵工憨厚一笑。
“苏州果然文化兴盛!”云树慨叹道。
下船时特意多给了些银子。
下了船,江雨眠忍不住道:“云树,你还有什么不会?”
云树笑道:“单弦的嵇琴,我拉不好。”
“我教你!”
一整日的相处,云树确实用心照顾他,简直体贴入微,而他对云树的认识也多了很多个侧面,越来越觉得云树是个宝藏!
既知恩,当回报!
“一言为定!”云树激动道。
“一言为定!”
江雨眠伸出了手,云树愣了愣,也只好很汉子的握住江雨眠裹着布的右手。
江雨眠只觉得,云树的手,纤纤细细,如果不是一层薄茧,他会以为是女孩子的手。
云树觉得江雨眠的手十分削瘦,她一个小孩子握住都觉得瘦弱不堪,当下,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江雨眠养胖了!不然对不起在他身上费这么多心思。
其后的日子里,云树晚上多在江雨眠屋内看会儿书,陪他多坐会儿,希望他能心情开朗些,对病情是有益的。
江雨眠问:“云树,你在看什么书?”
云树道:“医书。”
第二晚,江雨眠又道:“云树,你在看什么书?”
“兵书。”
第三晚,“在看什么?”
“医书。”
第四晚,“看什么呢?”
“苏州地方志。”
第五晚,“看什么呢?”
“医书。”
第六晚,“看什么呢?”
“真国用兵史。”
“这书你都有,哪来的?”
“嘿嘿,我家的。”
“……”
“看什么呢?”
“医书。”
“看什么?”
“炼丹术。”
“炼丹术?你看这个干嘛?”
“告诉你一个秘密啊。”
“你说。”
“其实,我想成仙!”
“……”
“看什么呢?”
“医书。”
“看什么呢?”
“云奇他们整理的苏州的文化与医药行情分析。”
“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可以啊。”
……
半个月后的晚上,江雨眠又道:“看什么呢?”
云树嘻嘻一笑,“看你!”
江雨眠一窘,云树都安静半天了,竟然是在看他!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的伤疤都消了吗?”
“嗯。容颜如初!美不胜收!”云树赞道。
“面上裹着这么宽的布条,你从哪里看出美了?”
“明天,你眼睛上缚的布条就可以解下来了,激动吗?”
“真的?到时候我就能看到了?”这段时间吃药,他深深服了严世真的医术。
江雨眠激动的两只手乱抓,就想抓住云树的手使劲晃晃,晃到云树大叫,让他确定不是脑海中浮想出来的。
他没能抓到,云树只坐在对面嘻嘻笑着,并不伸手配合。
其实,他最想看博览群书,多才多艺,言谈风趣的云树究竟长什么样子?
云树却在想,医好了江雨眠的眼睛,就该把所有事情安置好,往下一个城走了,她想起一个人。
江雨眠收了手,郑重其事道:“我本以为我会沉沦许久,或许再也爬不出来,为什么和你打了两天交道,我就没那么绝望了,一点点走出来了?”
云树收回心思,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回道:“其一,你本品性坚韧,这一点我非常佩服。其二,我给你吃了开心药。其三,有云爷不辞辛劳的伺候你,你自然偷着乐!”
这些日子相处,江雨眠已经习惯了云树信口胡扯逗他开心,抿唇道:“什么开心药?”
“这个嘛,秘方!恕不外传。”
“谢谢你,云树!”如果不是遇到云树,此刻他是否还活着,都是未知的……
“不客气,江雨眠,江朋友。”云树郑重回道。
江雨眠说不出话了。
“怎么?不愿意做云爷的朋友吗?”
“我,潦倒之人,受云爷大恩尚无以为报,何德何能做云爷的朋友?”
“你想回报我吗?”
“嗯。只是我一无所有……”
“谁说你一无所有?江老板的唱腔,我还未能领会。”
“我唱给你听。”
“好。”
云树面含笑容望着江雨眠俊美的鼻唇与下颚。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他的皮肤白皙,颊上的肉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轮廓是男子中少见的优美,既不偏于粗犷,也不偏于秀美,将将正好!江雨眠确实很好看。只见他朱唇轻启,缓而柔的歌声,吸引了云树全部的注意力。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云树不知道如何形容江雨眠的歌声,只一声声熨贴在心扉上,那对江南的留恋让她不忍再思离别。
过了好久,云树方道:“听得我都不想走了。”
“那就不要走了。”江雨眠诚挚的挽留道。
离愁别绪,触动心肠的时刻,云树总妄图用玩笑化解,“舍不得云爷?”
“是啊。云爷走了,我可怎么办?”江雨眠淡笑道。
“我为你想过了,这宅子就留给你,回头我把房契给你送过来。”
“我还不完云爷的恩惠了。”
“想还也简单,要不要云爷指点指点你?”云树戏谑道。
“说来听听。”江雨眠淡笑。
“两年后,云爷要成亲,江老板到京城为我捧捧场,如何?”
江雨眠微微一滞,而后笑道:“不知哪家贵女,入了云爷的眼?”
“云爷的青梅竹马。”云树大喇喇道。
“那必是个极好的姑娘。”
云树憋笑,“自然是极好的。那就这么说定了?”
“那我就用两年时间好好准备,到时候一定为云爷的婚礼增彩。”
“有你捧场,云爷放心。不过还有一个小忙要麻烦你。”
“云爷尽管说,大恩不言谢,只尽力为云爷解忧。”
“那个小丫头,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坚持涂药,疤痕也是能消去。我是不能收她,留她在这里照顾你吧。待她及笄,你或收了她,或为她找个好人家,都行。若是有困难,就让秦掌柜回去盘账时,带上她,我来想办法。”
“这个就交给我吧,毕竟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怎能再让云爷为我善后,我不会委屈她的。”江雨眠带着歉意道。
“好嘞!”云树起身道,“这我就放心了。你今晚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就要离开苏州了,云树心里莫名惆怅。回去写了一百遍的黎歌,又忍不住在旁边写了一首杜荀鹤的诗。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
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
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
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
写毕,盯着“渔歌”二字看了许久,一点一滴,一撇一捺,越看越喜欢,笑意在唇角眼梢层层漾开,可是过了一会儿,鼻尖又开始发酸。
第二日,严世真亲自查验医治的成果。
云树解开江雨眠眼上裹缠的药布,轻声道:“你试试睁开眼睛。”
江雨眠浓黑的长睫轻颤后,缓缓睁开眼睛,经过最初的模糊后,他的视界终于清晰了!眼前坐着一个眉目慈善的中年人,微含着笑意,看着他。
江雨眠转头,然后他看到了一双关切的目光,清灵含波,晶亮盈澈,无语目动人,他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眸子,久久移不开眼睛。
严世真笑道:“看来是好了。”
江雨眠回过神,老脸微微发烧。“云树。”
云树的脸上绽开笑颜,江雨眠却觉得如三千繁花在眼前层层叠叠的绽放,真正的美不胜收!笑意不觉爬上了脸颊。
云树转脸对严世真道:“是好了。”又转过来问江雨眠,“可还有不适?”
江雨眠轻轻摇头,“没有。我真的看清了,看清你了。”
“我再给你开两剂药巩固巩固。”
江雨眠这才从云树身上移开目光,起身对严世真一揖到底,道:“谢谢严先生!”又对云树一揖到底,道:“谢谢云爷!”
严世真挥挥手,意为不用谢。云树扶他起身,盯着他的眼睛左看右看,而后粲然又笑,“真好。”
严世真刷刷刷写好方子,又嘱咐道:“虽然好了,以后还是要注意多爱护目力,不可过于疲劳用眼。”
江雨眠又谢道:“多谢严先生,雨眠必谨遵严先生医嘱。”
严世真写完方子就回去写医案去了。
云树与江雨眠大眼看小眼,数个会合后,江雨眠开口道:“云树果然非常之好看,难怪陶羽说我们两个一起出门,对比太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