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细雨连绵

小龙虾的尊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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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云密布。

    教头命人点了火烛,照亮一张大地图。地图边角卷曲,又用钉子卡住。

    指着地图上的一块区域,教头笑道:“曌国,咱们的地方。”

    手指轻动,移到地图下方。

    “泽国,咱们要去的地方。”

    详细的没有再说,教头挥手,让下属拿来许多瓶瓶罐罐,打开其中一个,异香飘渺。

    “今天,学习辨识毒药,和感受毒药。”最后一句,教头带着极其浓厚的感情色彩,期待地看向他的“学生”。

    苹指节微动,思绪忽而停留忽而远去。

    天空轰隆响了几声,头皮猛的湿润。

    九岁时,苹被迟冉送进了学堂。

    大概也是存着某个奇特且幼稚的想法,苹但凡走入学堂,就不会再说一句话。其他人,包括年老的教书先生,皆把这个总是呆呆的小姑娘当哑巴。

    孩童顽劣,嘲笑,推搡,苹默不作声。

    她觉得这一切才是真实的。可惜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来学堂学什么。

    “哑巴!小哑巴!没舌头!”

    “你娘怎么生的你!哈哈哈哈!”

    几个孩子围成一圈,苹摔在地上。

    “在做什么!上课了!”

    新来的年轻先生脸色铁青。

    孩子们四散逃走了。

    苹呆呆地,没有动,看着先生,觉得好生眼熟。

    一旁驱散小孩的年轻先生表情慢慢缓和,他降低高度,修长十指触碰苹,轻轻一托,将小姑娘抱怀里。苹脚悬空,略微挣扎几下。

    年轻先生侧头看看个头小小又干巴巴的苹,视线扫过渗血的裂口。颠了颠胳膊,他抱着她走入学堂后方的小屋,寻找搁置很久的擦伤药。

    “除了手腕,其他地方受伤了吗?”

    苹摇头。

    “我以前是大夫的学徒,”开场白简洁,年轻先生很快翻出一个小药箱,“所以我马上就会把伤口变没的。”

    苹被安置在落灰的小桌子。

    上药时,年轻先生动作极轻。

    这位年轻先生已经二十岁了,穿一身灰色边角的规整白衣,干净文雅的不像话。

    “你这样很好,懂得隐忍。我是你们的新教书杨瑞霖。刚才的小胖子为什么推你?”

    年轻先生一边说,一边俯下身子掰掰小姑娘脚腕,女孩面色平平。

    “不疼吧,应该没有拉伤筋。”

    苹始终没有吭声,她不怕疼,脚腕也没有受伤。

    察觉小姑娘一声不吭,年轻先生杨瑞霖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温和一些。

    他看着她,阳光从他侧脸洒下。

    她看着他,脸颊有一层薄薄的绒毛。

    “不会……说话吗?”

    先生依旧是笑,却有些玩味了。

    ***

    黎志县。

    细雨连绵,惆怅地覆盖每一块石头,加深每一片落叶的颜色。雨水冲刷黑褐色泥浆,沾染了男人白净的长靴。

    离开了一段时间,重回故地,杨瑞霖微微皱眉,眼前的烧焦废墟不是他想要看见的。

    淡蓝色油纸伞下,端正五官呈现一种叹息的神情。

    学堂关门了,他记得自己教的大部分孩子是住小巷的。之前是听说了小巷失火,波及周边瓦房,烧死许多人的事情,眼前光景比传言要严重。

    眼眸深了几许,男子张开手,掌心生出一节短小枝干,叶片汇聚一团水球,隐约有绿光浮动。

    杨瑞霖一步一步迈入小巷,雨依旧下,而墙体的伤痕怎么也洗不清,反而在雨势变大的时候脱落了几块碎石。

    王家孩子是个小胖、张狗蛋最机灵、秦四凤是个漂亮的女孩……先前的苹,任人欺负不说话,不张口辩解,又瘦又小,写字是孩子当中最好看的。

    杨瑞霖轻笑,手中枝干枯萎,水球崩裂散落,衣服溅了不少水。另一只手用力拔下与血肉相连的枯枝败叶。

    小孩学字总是写不对的,他经常会大手握小手教他们,每每触碰苹,对上她懵懂的眼神,杨瑞霖都忍不住握的更紧一点:“手要用力,不要晃,字正。”苹会呆呆地点头。

    那个孩子很笨。

    她一直都很笨。

    想着想着,没留意脚下,他绊了一绊。

    堪堪站稳,衣角淋了雨水,青衣渲染,杨瑞霖低头观察那绊了自己的树枝,焦黑焦黑的。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焦黑物体与树枝不同,不由得瞳孔微缩。

    是一截残肢。

    小巷混战,对外传言皆是天灾,百姓们迷信一些,说是小巷里住了个鬼,怨念深重,所以害死了大部分人。连同鬼是活人时如何生活凄惨,死的原因都编排好了。

    而某些不知情的小兵去废墟里寻尸体时,定然疑惑这小巷子的百姓,哪来的刀剑。他们收拾死尸,诸多不满,往往将整块的运走,残肢烂肉则掩埋或堆积角落没有被人发现。

    时间一长,又闹鬼,又死人,愿意来这的皆是收尸的,官府忙着交接事务丢掉这块烫手山芋。

    走着走着,他来到一棵烧毁严重的枯木前,油纸伞倾斜,细雨打湿了乌发。

    “还能活呢……”杨瑞霖手掌抚上树皮,烧焦的质感分外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