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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璃乍听此话,不禁暗自失笑。
这道士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当着帝后与太后的面,也敢说浊云罩顶?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得太后摆手应允,锦璃扶着李侧妃的手肘,一起站起身来,客气朝着道士颔首。
“道长,依我看,你是一片浮云遮望眼,祥云看成了浊云!”
道长细细打量着锦璃,仿佛看妖孽一般地悚然竖起长眉跖。
众人皆是锦衣华服,独她一身蝶袖束腰的黑色锦袍,其上绣着银白祥云,高绾的乌发上,一只雪白的山茶,容颜素净,不施粉黛,却比在场所有粉黛娇艳的女子更美,更艳。
一双桃花瓣似的凤眸,剔透的眼瞳仿若点漆,比黑色锦袍更黑更亮,眸底迸射的寒光,仿佛能刺透人心。
道长心头隐隐一悸,不着痕迹看了眼李侧妃,方才笑道,“您一定就是锦璃郡主了!不知,郡主这话是何意?”
“这王府宅邸,乃是苏氏祖宅,更是当初康氏先祖皇帝赏赐苏氏的,你胆大妄为,说这一处有浊云,便是诬告先祖皇帝要害我苏氏一门了?!”
道士一脚踩在刀刃上,却不怒反笑。
“郡主,请恕贫道斗胆!贫道看郡主一身怨戾,印堂暗青,本是富贵命,却是妖孽身,在姑娘眼里,眼前人都是仇人,天下事都是恶事,世间一切都是污秽,姑娘取了所有人的命,都难填杀欲!”
锦璃冷哼一笑,却不禁怀疑,他真有几分神通。
但是,时间,地点,却又拿捏地如此恰到好处,分明是设计。
康邕身后,一藏银纹白袍的男子突然冲出来,一脚踹在道士身上。
“混账东西!胡言乱语!本王子看,你才是妖孽!”
锦璃视线落在男子身上,不禁讶然。
他发丝如缎,器宇轩昂,净雅无尘的气质,仿佛雪山之巅的冰雪。
竟是——狼王子轩辕颐?!
在御蓝斯离开大齐之后,他不是随轩辕博回去了狼族么?怎么又出现?
而康恒,已经站在康邕身侧,他本是想出手,却晚了一步。
两人视线相对,康恒欲言又止,锦璃迅速转开视线。
道士被踹了两个跟头,却不肯罢休。
越挫越勇地,他竟挣扎着爬起来,去抓太后的凤袍。
“太后,贫道说的都是实话!太后且想一想,苏氏一门近日是否噩运连连?此劫不化,王爷与世子远在南疆,恐怕……”
太后描画幽长的远山黛高高挑起,见惯风浪的她,仍是一派和善之态,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既如此,你说,如何化解?锦璃拯救皇后出冷宫,悉心救治让四殿下康复,得狼王青睐被封狼族公主,得血族太后赏识,几番邀请去参加溟王选妃大典,哀家的锦璃,不只是苏家最荣耀的女子,还是我大齐王朝最荣耀的女子,却被你说得如此一无是处,难不成,你要拿她的血,来冲掉王府上空的浊云?”
太后一番冷嘲热讽,刀光暗藏。
道士却听不出这话中的杀气,堆上笑,“太后言重了!其实……府上浊云,贫道稍作法事即可化解。而锦璃郡主身上的怨戾之气也可化解。贫道寻出府中九命真凤,让锦璃郡主服下凤血,即可化解!”
“还真是有趣!本王子一直认为,义妹便是真凤之身呢,难不成是另有其人?”
轩辕颐不羁冷笑着,伸手环住锦璃的肩,全然一副非我莫属的气势。
“谅你这蠢道士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动我狼族公主分毫,去找出那九命真凤来,让本王子开开眼!”
于是,众人都入了王府。
锦璃走在最后,随手打开轩辕颐搁在肩上的手。
轩辕颐不怒反笑,线条温润完美的面容,神情幽冷,“我救你,你竟这样报答?!那道士句句在理,分明是冲着你来的。你……就是一只怨鬼!”
“闭嘴!不要你多管闲事。”
轩辕颐幽冷的绿眸淡看她一眼,趁她不防,而前面众人也都走远,他飞快地在她脸颊上啄吻一记,然后一溜烟地蹿进了人群。
锦璃气得拿丝帕狠狠擦了擦脸,愤怒瞪过去,却寻不到他的踪影了。
*
院子里摆了几案,神龛,各祭祀物品齐备。
锦璃不动声色,瞧着李侧妃麻利地命人准备这些,若有所思地浅扬唇角。
太后,皇帝,皇后,都坐下来,其他皇子公主们于后一字排开。
锦璃立在太后右手边,轩辕颐则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紧挨着她,寸步不离一般,不准康恒靠近她。
一众人都神情各异地看着那道士挥起拂尘。
他一会儿念念有词,一会儿烧纸,一会儿撒谷粒,一会儿大呼小叫,一会儿指天念地……好一阵鸡飞狗跳。
正在大
家瞧着热闹出神时,忽然,他就冲到浩然堂那边,纵身飞起,两道鬼画符贴在了门楣上。
纵身飞回,他便对太后恭敬说道,“太后,府上空的浊云已经驱散。接下来,贫道再为锦璃郡主做法。”
太后看了眼那道符,“嗯”了一声。
康邕和苏世敏相视,两人皆是兴致盎然。
贫道走到锦璃面前,恭敬地一个请的姿势。“锦璃郡主,贫道都是为您好。”
“道长莫怕,我没说你要害我!”
锦璃从容不迫地,随着他走过去。背后几双视线紧随,有的关心,有的嘲讽,她无心再去追究。
道士又开始做法,朝着她又是撒圣水,又是念咒。
然后,他便从怀中取出一个铜镜,大喝一声,“妖孽快现出你原形!”
锦璃被镜子的光映得睁不开眼,周身却不知怎的,竟冒出一股森绿的光气,她视线随着光气上移……竟看到一个森绿的骷髅头暗影。
众人皆是不动声色。集市上那些变戏法的江湖人,可能玩出比这更神奇的花样。
独李侧妃夸张地尖叫一声,“怨鬼,果然是怨鬼缠身呐!”
锦璃气定神闲地站着,静待道士接着演下去。
然后,那道士就真如捉妖一般,拿一张网挥过她的头顶,她身上的森绿光气神奇地赫然消失……
这,便是吧怨鬼收走了。
拂尘甩过眼前,道士示意她跟着走。
她毫不迟疑,配合地跟着。
众人也都忙跟着去。
却没想到,竟是入了苏妍珍的珍珠阁。
道士又是一番念咒,大喝一声,在院子里地上摸了一把,然后跑到廊前,一掌在地上打出一个坑,那坑里竟出现一枚羊脂玉的凤凰佩。
然后,他便在院子里跪下,朝着珍珠阁的大门,大呼,“九命真凤,请出来一见!”
在寝居内养伤的苏妍珍,听到声音,搭着丫鬟的手走出来,却无半分久病卧床的憔悴。
一身盛装玫色锦袍,柔若西子,妆容娇艳精致,杏眼疑惑流转间,莹莹***,扫过了几位年轻俊美的皇子……
李侧妃忙奔过去,“女儿,女儿,真没想到,你才是王府的凤格之女!锦璃被怨鬼缠身,需要你相救,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妹妹怎么了?”
苏妍珍无限纯善,无限关切,娇柔之态,莫说在场所有的男子都心骨酥软,就连锦璃看着,心也快化了。
那道士又是一阵说辞,便求她开恩取血,给锦璃喝下。
苏妍珍大义凛然,取下头上的步摇簪,撩起袍袖,在臂上划了一道。
道士忙上前,接过丫鬟拿来的茶盅,把血接了,递到锦璃面前。
锦璃看了眼道士,接过茶盅,如喝酒般豪气,当着众人的面喝下去。
她优雅拿丝帕按了按唇角,笑颜清浅温柔,“姐姐的血真好喝,可惜,我还没喝够,想吃肉,啃骨头!姐姐既然是九命真凤,不如赏我一顿,姐姐若能重生,咱们还是好姐妹。”
说罢,她猛然抽了袖间的弯刀,凶冷一刀,刺在了苏妍珍的腹部。
李侧妃惊声尖叫……
众人皆是脸色惨白,太后也不禁捂住了嘴。
皇上忙命人施救,锦璃抬手制止。
“妍珍姐既然是九命真凤,就该能马上醒来,真凤是永远死不了的,因为她有九条命!”
说着,她无视苏妍珍的痛苦,无辜笑着,问面如土色的道士,“我说的对吧,道长?”
“这……这……”道士眼见着苏妍珍腹部汩汩冒血,李侧妃呼天抢地,支支吾吾,哑口无言。
锦璃则蹲下来,拉着他的袍服,擦了擦弯刀上的血,笑得春光明媚,无限妖娆。
“这是凤血,粘在你身上,也是荣幸。接下来,咱们就等着我三姐死透了,再重生吧!”
苏妍珍周身惊颤,直嚷着,“娘亲救命……娘亲救我……”
李侧妃泪流满面,懊悔不已,不顾一切地忙奔到太后面前跪下来。
“太后、皇上开恩,是妾身该死,找了道士诓骗,不过是想让珍儿能未来富贵,求太后让御医救珍儿!妾身知错了!”
真相大白。
“李侧妃,宁安王远在疆场,你却好,唯恐天下不乱呢!”太后一脚踢开她,“害人害己,活该!”
康邕从旁道,“母后,眼下王府不宜再多生事端,既然事情已经查清,李侧妃和苏妍珍也得了教训,便就此作罢吧。”
“皇上一言九鼎,哀家还能说什么?”太后朝锦璃伸出手,“璃儿,咱们走,这贱*人,害得哀家心惊肉跳!”
“太后息怒,璃儿这就派人去给您煮安神茶。”锦璃忙上前,扶住太后的手肘。
众皇子公主也忙尾随出去。
一行人出了珍珠阁的小院,康邕当即命令斩杀道士。
皇后又多补充一句,“把这道士首级悬挂市集,以儆效尤!严防这些蠢东西再诓骗百姓。”
护卫见皇上无异议,便应下,“是!”
皇后即刻又命令,“管家?”
王府管家忙上前来,“皇后娘娘,您吩咐。”
“把珍珠阁封禁,在宁安王回府之前,李侧妃与苏妍珍不得踏出半步!”
“是!”
“近来府中忙,你且帮着锦璃打点,若再出差错,唯你是问!”
“是。”
康邕随手握住苏世敏的手,“敏儿,随朕去看看晴儿吧。”
“是皇上。”苏世敏柔声应着,却不着痕迹从他手中抽出了手。
*
锦璃与管家张罗了葬礼,又去锦缎庄彻查账目。
每日忙里忙外,不停不歇。
怕耽搁粮草运送,也为安抚母亲的忧虑,她暂拿出外公和父亲每年给她的私房钱,又调集了京城内绸缎庄用于周转的五百万两银子,清算下来,除了购置粮草,还能剩下部分,购置药草和秋装给士兵,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命人去买粮草却买不到,有人与她作对一般,各城粮草都出售一空。
她在外忙碌七八天,才返回王府。
却见御蓝斯正在院子里悠闲踱着步子,赏天上的星斗。
俊雅伟岸身影令人生生移不开眼。
他穿了她亲手做的那套蓝色锦袍,栗发,雪肌,深邃如宝石的眼瞳,妖艳绝伦,风华绝代。院子里的灯火,掩映星空,却因有这如妖似魅的男子,一切黯然失色。
她不可置信地走过来,不禁怀疑又出现了幻觉,“阿溟?”
“你回来了?”
“是。”
简单的对话,不是她日思夜想的情景,仿佛只是寻常。她也清楚的感觉到了,他拒人千里的疏冷。
“本王已派人送了粮草去给你父兄,至于你锦缎庄的账册,倒是并非是人出了问题,而是有人费心伪造了相似的账册,调了包。”
他始终没有看她,说话间,拍了拍手。
寒冽领着两个吸血鬼,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
箱子打开,里面的账册摆放的整整齐齐,几个锦缎庄的所有账册齐备。
她微低着头,看着一箱账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苏锦璃,凭你这点道行,要复仇,要杀谁,要毁掉谁,要整死谁……哼哼,本王看,你下辈子也不是谁的对手。”
说完,他就带着寒冽等人出了大门。
锦璃僵看着一箱账册,心里一阵慌乱,强忍着没有转身去追,眼泪却夺眶而出。
她身上还是一身黑色的孝衣,头上侧簪了一支白色茶花,忙碌多日,整个人都憔悴不堪。
长嫂如母,皇宫里只当从没有过康晴此人,王府上下因圣旨在前,不敢声张,她只一人穿黑色孝衣,告慰康晴在天之灵。
御蓝斯就这么离开,她不禁怀疑自己这狼狈的姿容,撑不起他高贵的眼。
他到底在恨什么?怨什么?竟一眼不肯看她?!
“璃儿,你怎么在那边发呆呐?溟王呢?人来了,也不喝口茶,还帮你父王筹措了粮草,又帮你查账……你这孩子,怎么也不知道留住人呢?”
王绮茹嗔怒唠叨着,忙走过来。
锦璃见她脸色比自己离家时好了许多,从门口到这边,没再咳,不禁疑惑。
“母妃,您这是……康复了?”
王绮茹被女儿关切打量着,窝心地和蔼笑道,“多亏了溟王,他刚才亲自运功帮我调息,还送了两颗丹药。血族的灵丹妙药,果真是比我们大齐那些清苦的汤药好多了,服了两颗,我这心悸胸闷的毛病就好了。”
“哦。”锦璃恹恹地应着,心里不禁失笑。
一开始御蓝斯入府时,个个称他为贵客,后来,这厮便赖着不肯走了,众人又不待见他,送他离开时,每个人都恨不能敲锣打鼓放鞭炮欢送。
现在,他是扭转乾坤了,成了王府的大恩人!
王绮茹见她还是木讷地站着,忍不住戳她额角,“溟王到底去哪儿了?快去把他找回来。”
“人家吸血鬼走路不是用腿,是用翅膀的,一眨眼就咻——一下不见了,我一凡胎,就凭两条腿,去哪儿找?”锦璃无奈地说着,叫来管家把账册抬走。
王绮茹一阵怀疑,“你们平时不是如胶似漆的吗?这小别几日,就成陌路?”
锦璃顿时羞窘得面红耳赤,“母妃,您说什么呢?哪有什么如胶似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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