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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着，空气里漂浮着厚重的灰色粉末，我看到百虫挥开那些颇有些重量的粉末，像游泳一样靠近我。
“你看看我。”他说。
我四下里望了望，徐启明和陈雪坐在我旁边，焦虑地说着什么。百虫坐在另一边，他握着徐莱的手说：“徐莱醒醒，你看看我。”
房间里好安静啊，我静静地看着床边的三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就模糊了，我哭了吗？可是这眼泪却不是因为我四肢百骸千疮百孔的疼痛而流，我突然理解了深夜繁星满天，人间万家灯火有我一盏是什么意思了。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陈冰外套还没来得及脱，径直走到我床边问：“醒了吗？听说睁眼睛了。”他着急地去确认躺在床上的人是不是睁着眼睛，跟在身后的是同样穿着外套的程林。
“你干嘛？！”陈雪一抬手打掉了陈冰去扒我眼皮的手，“刚才流泪了，但是还没醒。你叫他两声。”
陈冰咽了咽口水，清了清嗓子，才郑重地喊我：“莱莱。”
“……”
“徐莱。”
程林也跟着喊，结果混了陈冰的尾音，陈冰去握程林的手，两个人有默契地又喊了一声：“徐莱。”
我走近大家，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还不回去吗？”砚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了，除了百虫大家好像都看不到他。百虫望着床尾，砚池冲他点了点头，百虫也微微点了点头，握着我的手，说道：“
高楼曲临风，素手浣风铃。
洵美兮袅袅婷婷，
已教百里千里雀儿蝶儿缱绻，
罗袂舞翩跹；
撷下流云作裙裳，
裁去流星挽云髻，
懵懂中还如混沌，
启智时毋作停留。
”
身边的一切变得熟悉起来，苦栖山和徐家仿佛连成了一体，我重新回到了徐莱的身体里。
“莱莱。”徐启明和陈雪同时喊道。
陈冰握着我的手激动地喊道：“醒了醒了。”
程林则皱着眉头看着百虫。
砚池微微笑了笑转身消失了，百虫握着我的手问我：“知道我是谁吗？”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百虫点了点头起身却没站稳，趔趄了两步扶着床沿才站定，对着徐启明道：“徐叔叔，莱莱最近可能太辛苦了，我就不打扰她了，让她多休息一下。”
徐启明只顾看着刚刚醒过来的女儿，只是喃喃地说道：“好好，百虫你也辛苦了。”然后就开始对对着徐莱问：“莱莱你终于醒了啊！渴不渴？是不是哪里疼啊？”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想说话，不知为何，我就是说不出来话，眼睛也只能看个轮廓，知道面前的人谁是谁，看不清楚细节。
陈冰端来一杯水，拿着勺子喂我，我眼巴巴地看着百虫走出门口，离我远去，话也说不出来，手脚也动不了。
陈冰一边喂我一边啰嗦：“你睡了一天一夜，怎么叫都叫不醒，你爸爸两头照顾实在是忙不过来，你雪阿姨就带着芃芃回家了，这会跟刘阿姨出去散步了，过会儿就回来了。啊，敬敬啊，她没走，那天晚上你回家之后晕倒了，敬敬和小夏为了照顾你推迟了出发时间。”
我连忙摇了摇头示意我不喝了，陈冰一勺接一勺往我嘴里灌热水，我真的怕陈冰直接用杯子把水灌我嘴里。
陈雪忙道：“那就好好休息一下，本来打算把你送医院呢，结果看到你睁了一下眼睛，以为你要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我摇头。
“莱莱你说句话啊！”徐启明终于忍不住了。
我使劲摇头，脖子都快酸了，同时嘴张着，啊都啊不出来声音。
陈雪连忙扶着徐启明的肩膀道：“启明，要不还是请医生来看看吧，人是醒了，说不出来话。”
徐启明看了看我的舌头，也看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只好点了点头。陈雪连忙道：“那我们都先出去，让莱莱好好休息？”
陈冰端着水杯坐在床沿上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被陈雪推着挪开了，徐启明也扶着陈雪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天从书店回家之后，我的记忆变成了百虫被人绑架到了小区后面的树林，在树林里百虫为了救我，他的腿受了很严重的伤，还有，徐启明和陈雪他们觉得我多余，不，这肯定不是他们的真实想法，看他们刚才的样子，也是着急得狠了，还有梦里的觉，百虫来了我一定要告诉他，告诉他觉就在我们身边，虽然往还在厝龙渊，但是觉是自由的，不，说不定往已经从厝龙渊里出来了。
我又把梦回忆了三四遍，天完全黑透的时候，徐启明带着医生来了，医生左按按右按按，又是检查眼珠又是检查舌头，检查完后说没有发现任何病症，最好去医院做个CT检查，然后就走了，陈雪亲自给我煮了小米粥，我想着今天百虫走得时候样子很奇怪，今晚他们可能回来我房间，在医院的话，又有诸多不便，就推辞说明天再去医院，然后很认真地喝完了小米粥。
陈雪把我的被子给我盖好，就和徐启明一起去照顾徐芃了，我睡不着，就让他们给我留了一盏小夜灯，等百虫和砚池他们。
过了没多久，四个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他们围着我抬抬我的胳膊和腿，又是揪我头发又是扯我耳朵，我说不出来话也动不了，过了好一会，才听见砚池的声音：“好了。”四个小孩子听到声音瞬间变成四束光芒飞走了，砚池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斜对面，还好陈雪离开房间之前把我的脑袋垫得稍微高了一些，否则我这会儿只能看见天花板。
砚池坐在床斜对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盯着砚池，砚池盯着我的小夜灯，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直到百虫过来，他俩鼓捣了很久才找出让我倚着枕头坐着不往下滑的角度。
百虫把我的脑袋转过去，对着他，然后道：“你这次晕过去是觉搞的鬼，他对你的意识做了手脚。我和砚池知道你晕倒的时候费了些功夫才知道这个，砚池就把我的意识放进你的意识空间里了。”
我点了点头，这个在我醒过来没多久就搞清楚了。
百虫转过身对着砚池说：“我在罗袂的意识空间看到往在罗袂身体里种了什么东西，我赶到罗袂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大概是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了。”
砚池点了点头道：“嗯。我在顺着罗袂的意识灵元反向追踪的时候也确实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觉真的来了吗？”百虫问。
“不像是觉，我跟着这些琐碎的灵识来到医院，是冯清，但是冯清生于的意识灵元很浅，不像是觉得。作为往的得力助手，觉得灵元丰富程度也不可小觑。”
“难道觉还在厝龙渊里陪着往，罗袂的幻境里只是一些牧灵人不知好歹假借着觉得名义狐假虎威？”
“不是。”砚池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觉在这里，而且他的意图很明确。觉来找过我，想让我当牧灵人，我拒绝了。”
我拼命点头表示我经历了同样的经历。你们不要在我面前聊天啊，我像个植物人一样，能不能先给我看看？我觉得我还能救？
“嗯，我那次突然中招，他们虽然也没说什么，但也应该是一次尝试，想要化解捕灵人的能力。”
砚池道：“是的，他们对你们采用的不同的措施，罗袂主要是转化，而你更多的是一次尝试。”
百虫终于想起来我了：“说到这个，在幻境里觉在罗袂身体里种了什么东西？”
砚池白了我一眼：“哪有什么东西。不过是对她的意识灵元做了手脚。”砚池踱着步子挪到我身边，伸手在我眉心点了一下：“躺什么尸，起来。”
我抬了抬手，果然有力气了，又蹬了蹬腿，也有力气了，心里一阵欣喜，又尝试着坐起来，百虫赶紧过来扶着我，我慢慢地从床上挪了下来，好像很久没有活动而显得僵硬一样的四肢逐渐适应了我的行动速度和强度，慢慢地恢复了功能。我心里也跟着开心，之前他们没有过来的时候，我大脑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都没有了，感觉人生又有了希望。
我看着砚池，几乎热泪盈眶。
“你不用忙着谢我，这次这么容易就中招了，要不是因此我反向追踪到了牧灵人的痕迹和他们的行为模式，你就等着领罚吧。”
我连忙道：“谢谢砚池。”突然发觉自己能发声了，一激动差点跳了起来，砚池连忙按住我说：“好了好了。都先坐下，我们把现在知道的对一下。”
我和百虫乖巧地坐在床沿上，等着砚池说话。
“觉目前没有在这里，不过最近应该也快要到了，一些牧灵人则四处活跃着，我收到了其他牧灵人传来的消息，或轻或重都中了招。”
“我们捕灵人不能随意附身控制人的思想，不能随意净化不成熟的灵元，牧灵人可以随意附身吗？还是说冯清是植物人，所以不属于正常产出灵元的人类？”百虫问了我也想问的问题。
“牧灵人的捕灵净灵要求要灵活的多。他们本身的灵元具有很强的甄别能力，他们附身后会对已有的灵元进行筛选，导致有很多灵元是不完整的，虽然在当时看来是相对来说较为先进的，但是螺旋式上升的历史文明的教训还是没能阻止他们不断地给历史断层。冯清就属于他们在获得自己想要的灵元的道路上的一个踏板。
我和十长老谈过了，牧灵人不会选择持续躲在一个身体里，这也是为什么牧灵人选择冯清作为落脚点，但是冯清迟迟不能醒过来的原因，一是冯清的状态附身比较容易，二是他们并不打算长久地使用冯清的身体。”
“那我们怎么反击呢？感觉还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的状态啊。”我问。
“我们也好，牧灵人也好，都不能凭空捏造灵元。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一片树林和一条小河对吗？”
我点点头。
“那你们小区附近肯定有这样一片类似的地方，你们过去看看，做这么大一个幻境，肯定要借助外力，留有一些痕迹在。有问题就对着你们的吊坠喊我，记住，一定要保持清醒，不要再进入幻境了。”
我和百虫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砚池说完就走了，我和百虫又对了一遍幻境中细节。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了，准备和百虫一起去找那片树林。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徐启明抱着一本厚厚的摄影技巧大全，扶了扶眼镜，对着我说：“你要去哪里？”
我愣了一下，徐启明对我能走路一点都不惊讶，而且好像知道我可以说话了。难道昨天我们的谈话被听到了？不，如果昨天他听到了，早就进来了，不可能等到早上。难道这是幻境？我悄悄地捏了捏大腿，对了对大脑中的时间，不，这是现实。
“去散步。”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准备一下去学校吧。”他语气颇为平淡，就像日常生活中的父女对话。
“我们不是讨论过这个了吗？我跟不上老师讲的内容，先找老师辅导，下学期再跟着同学们一起学，好不好爸爸。”我开始了撒娇大法。
“为什么跟不上？别人一天的课程量，如果你跟不上就花两倍的努力去学习，总会跟上的。不努力学习掌握基础的理论知识，以后注定要被社会淘汰的。”徐启明翻了一页书，眼皮都没抬。
“可是我现在不想去学校。”我改了套路。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徐启明放下手里的书，“你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好的，这很正常，可是你要相信爸爸啊。你整天去书店能有什么出息，好好学习，考上一所好大学才是正事。”
这架势正常讲道理是没用了，老办法——三十六计走为上，我语气里先服软：“对对，爸爸说的对，那我先去散个步，马上回来制定接下来的学习计划。”
徐启明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了摄影技巧大全。我刚走了没两步，陈雪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她抱着徐芃，问我是不是去找杜让，我说不是啊。
“我觉得杜让挺好的，学习好，长得帅，书香门第。”陈雪一副操碎了心的慈母模样。
我无奈地歪着脑袋看陈雪。
她补了一句：“总比连个初中学历都没有的百虫强吧。”就赶紧抱着要哭的徐芃走了。
我赶紧溜出门，迟敬敬在门口做瑜伽，大老远就问我：“莱莱去哪？”
我说：“去散步。”
她深呼一口气，停下动作，走到灌木篱笆，双手叉腰问我：“大学准备报什么专业呀？我可以给你参考一下。”
我一脑袋雾水，她可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专业的问题啊，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个事情？
“额，我还没想。”我吞吞吐吐。
“差多不可以想一想了。不过我建议你两种类型的专业，可以做科研类的或者艺术类的，前者呢出理论，后者搞美学。”
“嗯嗯好的呢，我好好想想。”
“有些专业啊，早该取缔了，没有什么价值，浪费钱不说，还浪费学生的生命。”她撇撇嘴，开始拉伸肩膀，“不过你爸爸是摄影师，你搞美学有优势。”
我嗯嗯地回应着，一边想着溜走。刚走没两步，就碰见迟大爷了，见面就要给我普及鸟类知识还有他的鸟和流浪猫之间的爱恨情仇。我脑袋都大了。今天大家都怎么了？一个个的太不正常了。难道是牧灵人大规模入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