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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一直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曲子伴随着古琴声清晰地显现出来,仿佛伴随了我的一生,镌刻在我生命中的每一个时刻。
“高楼曲临风,素手浣风铃。
洵美兮袅袅婷婷,
已教百里千里雀儿蝶儿缱绻,
罗袂舞翩跹;
撷下流云作裙裳,
裁去流星挽云髻,
懵懂中还如混沌,
启智时毋作停留。”
我想起了完整的曲子,它在我脑海里安静地回旋者,仿佛从未离开过,我甚至都没有担心过什么时候会不小心忘记它,我微笑着,轻轻地唱起来这首歌,手也在不自觉地摆动着,像是在合着这首曲子跳舞,我沉醉在这首曲子里,她就是我的曲子啊,温暖从心底升腾起来,身体变得异常轻盈,我像春日里飞舞的蝴蝶,在纷飞的花瓣里跳着只属于我的舞蹈,唱着只属于我的曲子!
不知道唱了、跳了多久,我突然发现在这首曲子里,除了我的声音和熟悉的琴声,还有个男声在为我和声。我停下歌声,向窗口看去,一个身着素衣的俊秀青年从窗玻璃中穿过,浓墨一般的黑发在身后披散着,眉目清雅,似笑非笑,面前横着一张赤色的古琴,金色的流苏垂在古琴的一侧,青年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游刃有余地抚着琴弦。当青年走进房间,我才看到他身后站着的砚池,他敛去目光中的锐气,恭恭敬敬地站在青年身后。
我一下子站起身,一定要抓住机会啊,看来这素衣青年应该是大boss了吧。我向他们走了几步,青年微笑着看着我:“罗袂,别来无恙?”
我叫罗袂?
罗袂舞翩跹……我突然想起了那首曲子。
“你认识我?”
青年没有说话,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牵了牵嘴角,从身后将右手抽出,轻轻地搭在琴身,骨节分明的手指看似无力地挑起一根琴弦,却有着崩山裂地的气势,窗外夜色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深沉,琴弦剧烈地跳动着,如同海水疯狂的翻滚着,青年抬起双手,缓缓搭在琴弦上,像是在安抚受惊的隼鹰,又像是在抚平横劈过天空的闪电产生的裂痕,琴弦渐渐安静下来,周围的空气却开始躁动起来,在有限的空间里旋转、流窜。随着青年重新拂动琴弦,房间里的每件物品都在分解,先变成比较大的块,然后慢慢分解成小块,分到最后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还在分解,就那么漂浮在半空中。我伸手去抓那些越来越小,慢慢变得肉眼看不到的东西,身体却在不断地上升,最后漂浮在和青年一样的高度。屋子里的沙发、桌子、装饰、玩偶都在分解,一边分解一边漂浮着旋转着,像是在跳舞。我闭上双眼,似乎能听到窗外草木的呼吸声,似乎能感受到空气中凉凉的触感,仿佛有无数的小水珠贴着我的身体飘过,甚至穿过我的身体,地板在漂浮物中像是浸在水中一样折曲着。青年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的变化,他依然在拨弄着古琴,如痴如醉。
优美的琴声似乎是无数的游丝,编织着瑰丽清奇的故事,网住了古往今来的所有情感,我渐渐地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却又觉得自己变得从未有过的轻盈、灵活。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它们如同囊中萤火,从出口缓缓飞散,我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焦急、害怕,反而跳起了属于自己的舞蹈,那飞散的点点萤火,正如随意挥动的广袖,我放肆地舞着。
啊,无常也在,他抱着双臂站在窗外,月光将他坚毅的侧脸打磨出清隽的轮廓,他没有看我,但我知道他感受到我每一个舞步。我满心欢喜地看着身体一点一点地消失,双手,双脚,双腿,身体,一点一点,化作万千萤火。
我在整个房间里跳舞,我在整个房间里歌唱,整个房间里,每一个角落,我可以听到沙发和床的木质架构逐渐成型的过程中刨花卷起来的声音,我可以感受到窗帘和床单的每一根丝线逐渐编织布匹时柔软的感触,我可以感受到玻璃在高温中熔化成理想的形状时的舒展,我可以嗅到百合花在阳光下绽放时的芬芳,我在一切中徜徉,一切在我身体里徜徉,仿佛经历了这世间所有的欢愉。
然后,所有的欢愉,所有的美好,从房间里扩散出去,仿佛从我心中生长出无数的触角,房间里每个角落的我都在从胶着的空气里吞噬相邻的一切,我可以感受到,沙发不见了,床、桌子、玩偶都在消失,世界逐渐的安静下来,我不存在了,却又无处不在,素衣青年停下手中的弦,微笑着看着我,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眼前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墨蓝色,无数星光却又恰到好处的弥补着夜色,我摆动着身体,像水面的波纹一样在无边的空间中一层层扩散开去。
无常,不,百虫,静静地站在青年身后,无悲无喜。
“君。”我随手一挥,从周身撷取一方素锦,裹了身体,躬身行礼。
“可记得你是谁?”君右手压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
“捕灵人罗袂请罪。”
“何罪?”古琴化作一条赤色小蛇,环在君的右手腕上,隐入袖中。
“擅离职守,未尽职责,此一罪;随意净化灵元,此二罪。”
“捕灵人的职守是什么?”君嘴角的笑意更深,“何为可净化的灵元?何为不可净化的灵元?”
“捕灵人,无根无基,无牵无挂,无权无念,不思不辨,不缓不徐,不攻不退。世间灵元皆可净化,目无所见,心无所向。”
高低起伏的苦栖山脚下,墨蓝色的苍穹下,长老们为每个刚刚出生的捕灵人祈福,我们生于微末,是这个世界最不起眼的存在,却又是这宇宙无法忽视的存在,我们处于食物链的最高层,却也处于食物链的最底层。
“快决定你的形状!”负责刚出生的捕灵人引导工作的三长老跺着脚,总是上下左右晃动着他的红鼻头催着刚刚出生的捕灵人幻化成人形,他的声音像是苦栖山上沉寂的捕灵人留下的像树枝一样的身体一样干燥,“别等要下山了,还没个正形。”遇到个别存心和他闹的捕灵人,绕着他转圈,三长老也跟着转圈,最后把自己转晕,惹得所有捕灵人哈哈大笑。
六长老则腆着肚子,举着酒壶,坐在高高的石头门阶上告诉我们:捕灵人,无父无母,所以没有根基,可以去世界上任何地方净化灵元;无手足,也不用牵挂家人是否安好;无品阶,无俸禄,净化灵元是我们的使命,没有原因,没有动机,净化灵元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不需要思考因果,不用分辨是非,所见任何灵元,都可以净化,就像小孩子看见蝴蝶,就会扑上去,不会思考这是什么种类的蝴蝶,捕了蝴蝶做什么,由于没有什么必然的理由去捉这只蝴蝶,所以自得其乐,不会去分辨捉到的是什么蝴蝶,也没有偏好要捕捉的蝴蝶。愿你们一生无知,一生童真。
君微微颔首,转身离去,砚池也紧跟着消失不见了。
身边的墨蓝色顿了顿,忽地散开来,空气中微微颤动的感觉刺激着我的身体,颤动的频率慢慢提高了上去,我的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身上的素锦也随着碎成无数点,倏地又快速变成别的小块的物件,屋子里的东西渐渐地拼凑了起来,在空中漂浮着,我有些喘不过气,无助地挥动着手臂,突然,所有的东西突然往下掉,本以为会发出一声巨响,但什么都没有,可我也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太迅速了,我来不及整理思路,就被沉沉的睡意包裹着,恍惚中似乎有人轻轻地接着我,把我放到床上,又轻轻地掩上被子。
“……莱莱?”很轻,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莱莱?醒一醒。”
我猛地睁开眼睛,不是在苦栖山,百虫也不在我身边,我循着声音望去,一个中年男人的脸,带着黑框眼镜,脸上满是温柔的宠溺,他说:“爸爸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快起来吧!”他用手在我额头轻轻地摩挲着,“快起来哦,我们马上就出发。”他抬起手,打开床头灯,然后起身向外走去,温柔地带上房门。
我闭上眼睛,搜索着记忆,徐莱,女,今天刚好18岁,妈妈已经去世,爸爸是一名国家地理杂志摄影师,和继母陈雪一起生活,我摇了摇头,坐起身,想了一会,起身穿衣服。
简单地吃完早饭,徐启明提着陈雪提前准备好的食盒放在后备箱里,随后又把轮椅放在食盒旁边固定,然后又回到客厅一边搀着陈雪走到我身边,一边跟我说:“莱莱收拾好了吗?马上就可以出发了。”我点点头,记忆力并没有徐启明和家里人计划过今天的行动。
“我们要去哪里啊?”我带上手套和围巾,伸手拉过放在身边的拐杖。
“到了你就知道了。”徐启明神秘笑了笑。
“我能邀请百虫和我们一起吗?”我托着脸,眨巴着眼睛。
徐启明和陈雪失笑:“那先要问问百虫有没有时间啊。”
我使劲地前后甩着脑袋:“嗯嗯嗯。”一边快速地拿出手机,拨了百虫的手机号,振铃,然后一秒又一秒的铃声,直到最后温柔的女声告诉我“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我重新拨打了一边,结果依然是这样的,怎么回事?
陈雪看我沮丧地一遍又一遍地拨百虫的手机号,道:“可能再忙吧,叫杜让一起去也可以啊。”
“没事,雪阿姨,咱们一家人去吧。”我挺了挺身体,活动了一下胳膊。
“那我们出发吧!”徐启明把拐杖帮我放到合适的位置,搀着我慢慢站起身,陈雪帮我拽了拽衣角,和徐启明相视笑了笑,愉快地说道:“那我们就出发吧!”
徐启明开着车子,陈雪坐在前面的位子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着后天过年应该准备的东西是不是都准备齐全了,年后去哪里玩等等,我瘫在后座眯着眼睛休息,突然陈雪惊奇地喊了一声:“那不是百虫吗?”我马上坐起身,徐启明也放缓了车速。车子右侧的小酒馆门口,百虫和几个比他年纪大一些的男人正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其中有个年纪稍大一些的,本来梳着大背头的头发从两侧掉了下来,扯着百虫的衣领推推搡搡的,一会儿拍打百虫的头,一会儿又揪百虫的耳朵。
“爸爸,停车。”我使劲地拍打着车门,“停车啊爸爸”
“好好好,停了停了,莱莱我过去。”徐启明把车停稳,没有开我这边的车门,而是自己下车向百虫走去,和那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刚刚拍打百虫头发的男人大笑了起来,又拍拍百虫的头,把百虫往爸爸身边推了过去,爸爸架起百虫的胳膊,走回了车旁,陈雪立刻把我后座的车门打开。
徐启明把微微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的百虫塞到车里,把他放好,然后跑回驾驶座:“没事,百虫今天从酒吧离职,大家在给百虫践行,喝得有点多。看来今天不能去玩了,我们回家吧。”
陈雪转过身递给我一瓶水,然后趴在椅背上也接着说:“是啊是啊,回家吧,看起来百虫喝了不少酒呢。”
“没关系的,我来照顾他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爸爸,你和雪阿姨去过二人世界吧!”我拧开瓶盖,给百虫喂了一点水。
“莱莱不在,我们哪里是一家人啊,今天就是一家人一起的活动啊,回家也是一样的,再说了,莱莱身体也不方便,照顾百虫就太累了。”陈雪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遗憾。
“我可以的啊,反正已经喝成这样了,应该不需要什么了吧,我就看着他别吐自己身上就行了吧?”
“我们改天去就好了,”徐启明偏着头说,“年货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后天才过年,这边的活动会一直持续到年初七,我们明天去,或者年后过去都可以的。”
“可是好好的计划就被打乱了啊”
“本来的计划可不是要去什么地方,而是一家人好好的度过有意义的一天。”陈雪伸过手摸了摸我的头,“改天去也可以的。”她笑。
“嗯,好吧,那今天我们把我窗前的空地改造一下吧!”
“哈哈,好啊。”
百虫坐在我旁边,呼吸声有点沉重,额前的头发已经很长了,碎发挡住了眼睛,我轻轻地拨开碎发,百虫鸽灰色的瞳子定定地看着我,我尴尬地收回手也不是,继续拨头发也不是,只好干笑:“你……你醒了。”百虫挪了挪身体:“嗯,谢谢徐叔叔,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没事,你这个样子哪能让人放心啊。”
百虫不再说话了,陈雪又和徐启明聊了起来,说了一些陈冰和程林在美国的生活怎么样,又去哪玩了等等。
我轻轻拉了拉百虫的衣袖,低声问他:“怎么回事?”
“想调整一下时间,晚上时间比较宝贵,不能浪费在无所谓的事情上。”百虫闭上眼睛,然后就是一副别打扰我的样子一直到回家。
“中午想吃什么呢?大家有没有什么建议?”陈雪欢快地说。
“我们要不请个阿姨吧,你都七个多月了。”徐启明减缓了车速。
“不要紧,这不离预产期还有一段时间吗?再说了,请阿姨多贵啊,做的饭莱莱还不一定吃得惯。”
“我也觉得应该开始找阿姨了,等到时间紧了再找还不好找呢,趁现在有时间我们可以稍微挑一下啊。”
“嗯,莱莱说得对,你呀,也该休息一下了。别整天……”
“怎么了?”我和陈雪都很奇怪地看着伸长了脖子的徐启明。
“你看那边像不像敬敬?”我和陈雪都伸长了脖子,连一直眯着眼睛的百虫都坐直了身体看,我瞅了他一眼,他竟然还委屈地说是为了配合大家显得合群,不破坏气氛。迟敬敬旁边站着一个男人,清爽的板寸,围着灰色纯色围巾,黑色的长呢子外套显得他身材更加修长,他和迟敬敬互相握着对方的手,望着对方,好像在说些什么。
“是敬敬耶,旁边的是谁啊?启明把车子开过去一点。”
“不好吧。”
“反正回家也要经过那里啊。”陈雪一脸八卦,“打个招呼嘛!”
陈雪刚刚说完,男人就亲了一下敬敬的额头,钻进一辆黑色的奥迪,发动车子走了,我们坐在车里非常默契地没说话,徐启明把车子停了下来,等着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奥迪走远的敬敬在原地跳完三个圈,原地跺了七八下脚,捂着耳朵静静地站了一分多钟后脚步轻快地往家走,消失在拐角后,徐启明重新发动车子:“看来老迟要开始适应一个人生活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