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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翌日,阿雲趁著義父進光明殿見大智慧時,抱著書跑到千雪家,在照顧七巧午睡後,便迫不及待的想請千雪阿叔解決疑惑。
「嗯,自從你開始外出遊歷後進步很多喔。」千雪翻著《子儀本草經》上阿雲的筆記「咦?這個批註的思考模式有點熟悉。」
阿雲探頭看了看「這是千雪阿叔你教的啊,當然熟悉。」
「是嗎,哈!」千雪回想了一下,記憶有些模糊,不過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便不再細想「來來來,我跟你說,這邊……」
倆人一教一學,學生領悟力強吸收得快,老師也教得開心,很快便把阿雲書上標記的重點解決完了。而等千雪闔上書不再開口,阿雲便知道是有事情要談了,內容也大概猜想得到。
靜默一陣,千雪猶猶豫豫地道「阿雲啊,你這麼用功我是很高興啦……可是羅碧也跟我提過,你太拚了。」
「習慣了,我也不是很累。」時常埋首研究藥理,早已習慣這種忙碌,在長輩的叨念下,阿雲還是低頭看著桌麵「義父每次上戰場都喜歡衝在前麵,更不在意受傷,我隻是希望能讓義父傷好得快,身體健康。」
「你這麼說羅碧一定很高興,但是……」千雪話鋒一轉「說實話,不要以為你千雪阿叔這麼好騙。」
就連藏仔都看得出這不是最主要的理由,隻是作為癥結點的本人沒辦法直接問,隻能拜託千雪讓阿雲講出問題點。雖然不忍心逼迫,但千雪也不希望好友的女兒這樣壓迫自己。
「……魔族的身分終究惹人非議,即使我是半魔。作為四大天護,義父卻收養我早已讓外麵的人覺得不滿,隻有我增強自己的醫術,立下功績,才不會拖累義父。」何況她研修的醫療專業方向在地門境內有些敏感,即使在地門以外也是極為特殊的領域。
千雪拍了拍阿雲的腦袋,感慨小孩子就是多愁善感「整天想這麼多你也不累。」
「……」
「你義父不會在意這種事啦。」千雪開導道「何況隻要接受大智慧的感召,所有人都會接受你的。按照大智慧的說法,魔族也是眾生之一啊。」
阿雲在義叔父兼導師的開導下勉強放開心緒,被關心的感覺讓心底一暖,又忍不住調皮地雙手合十「多謝空空大師教誨。」
「好啊,取笑你千雪阿叔是想抄書了是不是?」千雪敲了敲阿雲的腦袋,不知為何最喜歡罰人抄寫書本了,有時七巧太頑皮,千雪也會讓她抄定性書,順便練練字。
「每次都這招,千雪阿叔也不膩。」阿雲其實並不怕罰寫,但為了讓千雪高興,也願意裝一裝委屈。
「千雪,你又在欺負阿雲。」
「義父!」
聽到藏鏡人的聲音傳來,阿雲連忙離開前去迎接,蹭到義父身邊,被摸頭也開心。
「羅碧啊你回來了,大智慧有什麼吩咐嗎?」見好友從光明殿回來,千雪隨口問道。
「沒事。」最近開始有外人偷偷摸摸的拆塔,但藏鏡人不打算讓千雪知道,這些他處理即可,千雪還是待在家裡照顧七巧和阿雲吧「阿雲,你想在申請外出遊歷的事情我跟大智慧提了,但大智慧希望你留下來,最近外麵不太平,在等等吧。」
「知道了。」阿雲有些鬱悶。
「既然大智慧這麼說,就沒辦法了。」千雪也道「七巧也捨不得你呢,每次你離開她都要鬧一陣子。」
「雖然常待在地門,但還是不習慣這種壓抑感……」魔族在佛門地界難免受到壓製,何況跟隨身為天護的義父住在離光明殿不遠之處,不舒服的感覺無法避免。
「再等等,隻要更多人接受大智慧的信念,和平的世界就不用擔心外出的安全……阿雲!?」
話未講完,就看到阿雲突然扶著腦袋,渾身冒出冷汗,似是頭痛難忍的模樣,羅碧和千雪連忙上前關切。
「常…七……金雷…村……」阿雲含糊地唸著模糊不清的字眼,連自己也不清楚有沒有發出聲音,被汗水模糊的視線似是閃過一些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想努力看輕卻隻是增加頭痛的程度。
就當旁人不知所措時,悠遠的鐘聲傳進這個小屋,安撫人心的波長讓阿雲冷靜下來,腦中的劇痛也平息了,但也不再記得剛剛不自覺地念出幾個名字。
「幸好有大智慧幫忙。」千雪道「阿雲需要多修練功體,不然受到佛氣幹擾的痛苦會更頻繁。」
「根基不足,就少看些醫書,別荒廢修練了。」羅碧也道。
「嗯……」阿雲乖乖應下,眼中還殘留一些茫然。有些內心抓不住的空虛,似是錯覺,卻忘不了剛剛突然對大智慧升起的反感。
可是不應該啊……
*
同一時間,上官鴻信坐鎮尚賢宮找上大智慧挑釁,中途大智慧突發的異樣讓前者確定了藥師的下落,但隻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而在遠方的金雷村裡除了常欣、玄狐和飛淵三人,都維持著奇怪的和樂融融,連清伯和小七都不再排斥或懼怕玄狐了,封嬸變得更加奇怪,飛淵嘗試著敲打小七的頭,卻沒有任何反饋。
玄狐讓常欣待在祭壇,想起雲仔離開前有在那裏加固防禦,應該不會出問題,便與飛淵出去探查。但是雲仔失蹤的時間越長,常欣也越來越敏感,原本乖乖地守在龍涎口,不想隨意出去添加麻煩,卻敵不過長老阿公的呼喚,終究還是踏出祭壇下的防禦範圍。
於是等玄狐和飛淵迴轉,看到的就是一臉茫然的常欣。
「追隨大智慧,救世廣慈悲……」
氣憤、擔憂、緊張、煩惱……各種新生的情緒出現在玄狐心理,表現出的怒氣連飛淵都察覺到了,自己卻沒發現也沒空去探討,隻想讓常欣和金雷村恢復原狀。
玄狐將常欣安置在小樹林,輕輕地幫她擦掉汗水。
「我……會讓你恢復,我要請你教我……」玄狐緩緩起身「如何愛你!」
劍者堅定地轉身踏步離開,順手帶走飛淵,目標──
──地門,廣澤寶塔!
*
地門界內。
最近外界動盪,地門幾座廣澤寶塔被拆毀,守護佛塔的八關武佐們難免受傷,雲仔身為大智慧座下專職藥師,自然前去幫忙照顧傷者。
有醫林的僧員們幫忙,一般的僧眾已經包紮安撫完畢,阿雲隻需要照看天護和武佐們,但他們武功高強,在戰鬥中也少落於下風,因此工作基本上都很輕鬆。
「這種傷痕……難道是頭髮?」阿雲在幫鴉玖處理傷勢時,發現手臂上的細長傷痕似是帶有魔氣「嗯?魔族不是都回到魔世了嗎?」
「是一個白髮女魔。」鴉玖感受到阿雲綑上紗布的力度,和不小心擦過皮膚的指尖,耳朵有些泛紅「那個……我自己來就好。」
「不要動。」阿雲直接命令,讓鴉玖一動也不敢動,僵坐著乖乖地接受前者上藥,但至少能在同僚揶揄地看過來時瞪回去。
「如果你想念同族,可以說服她接受大智慧的感召。」牛勝道「她身邊還跟著一個和尚,也許不是殘暴的魔。」
「各人有各人的緣,不用強求。」
不知為何,阿雲沒有去接觸他們口中的魔族想法,隻是自然而然的轉移話題「沒有中毒的跡象,輕傷很快就會好,看來戰事並不嚴苛。」
阿雲收拾著東西,在拿起白色藥瓶時,眼角似乎晃過黃白色的衣角,阿雲頓了下還是慢慢站起身。
「是大智慧的命令,盡量不與他們纏鬥,性命為重。」馬銜道,顯然很感激大智慧顧惜屬下,隻是輕易讓寶塔被拆毀,有些不甘心。
「我…我一定會戰勝那些人,保護這裡!」鴉玖知道阿雲雖然沒說,但其實並不喜歡看到有人受傷,他的武器較擅長遠程打擊,這次對上白髮女魔也還算勢均力敵,隻是在大智慧的戰策中,不宜多糾纏,很快就帶人撤退了。
阿雲對鴉玖笑了笑,正要開口就接收到鐘聲的訊息,便改口道「大智慧找我,先走一步。」
沒囑咐他們多休息,因為所有人都知曉,戰爭尚未結束,武佐們很快便要投身下一個戰場,這是為地門的信念,是聖戰。
*
「大智慧。」阿雲很少來光明殿,總是以沉浸藥理實驗為由,不太願意靠近這個佛力強盛之地「有何吩咐可直接言明,何須召喚我前來?」
知道阿雲的體質在光明殿會被壓製,大智慧也不會強迫藥師常來報到「需要徵詢你的意見,若你不願,地門也不會勉強。」
「請大智慧說明。」
念荼羅道「有一個很奇特的存在,無法接受地門的教化。你的天賦特殊,但不擅武力,可願意出陣?」
「……」沉默表明了態度,阿雲並非義父那樣的好戰分子,對於上戰場並不熱衷。
「你本是醫生,不願意見到戰場上血腥也是常理。」雖然可惜,但大智慧知道阿雲身為藥師,更喜歡救人而非傷人,若非為渡眾生,大智慧也不願意多造殺業。
「多謝大智慧體諒。」阿雲不知道該說什麼,但也感謝大智慧不強迫,隻好乾脆道謝告辭。
走出光明殿,雲仔目前沒什麼要緊的事情,便閒步逛逛,聆聽林間的鳥鳴,也是沉澱思緒。自上次中秋過後,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也在藥理的刺激下發現記憶有些被竄改的痕跡,卻在每次想細查時又感到頭痛,並且一次比一次劇烈,讓阿雲不敢多做嘗試。
陽光穿透樹葉灑落在眼前的道路上,阿雲身旁多了一個黑髮白衣的麗影,轉過身卻不見,歪了歪頭,不在意地繼續往前走。
現在的生活很好,她也沒什麼好被惦記的,這樣……就好了吧?
好像沒有理由非要想起過去,阿雲也不敢對義父提起這件事,告訴自己是不想讓人擔心,就在記憶的關卡前躊躇停下了。
「這樣,好嗎?」
耳邊響起的聲音彷彿內心深處的提問,讓阿雲猛然回神,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走到了一片花圃小境,有一白衣持笛者佇立在石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