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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途末路之下,王诩还想再搏一把。既然是死,就拉着这群人一起陪葬。
豫让闲庭信步的走来。剑锋所指,便是少年的咽喉。王诩抓起掉落在地上的火把,就那般坐在地上在身前挥舞,好似死前的挣扎。
“你不敢杀我。”
“确实不敢。不过废了你倒也没什么大碍。”
脚步声停顿。
“你以为能瞒住所有人?殊不知破绽百出,早就被让某察觉。”
在被那木门击中后,王诩的双臂被震得回弹至胸口。而垂在胸口的褡裢受到猛烈的冲击后,里面的几只竹筒已有部分裂开。此刻细微的黑色粉末从那皮质褡裢的一角慢慢流出,粘在潮湿的白衣上就像草木灰烬一般。
“哼!你武艺高强,来去自如,何必惺惺作态?”
之前,就是在青丝坊,豫让一人面对几十人的围攻还差点杀死王诩。而这一幕再次重现,不得不叫人唏嘘命运多舛。
“昨日让某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待你走后,我便检查了那方木案。木头内竟混有碎石。你倒是说说看,好端端的木料岂会生出石头?”
为了方便引爆火药,王诩将许多燧石藏匿在木案之中紧挨铁片。不料,这么细微的安排还是被豫让发现了。
“那又怎样?难道你不会死吗?”
“让某一定不会死在你卫诩前头。今日便断你一臂,以示惩戒。”
虽然被王诩戏耍,他心中不爽,但此时还是大声笑了出来。
也就是在得意与挥剑的瞬间,坐在地上的少年猛然向他扑来。与此同时,那火把被少年陡然间插入胸口的褡裢中,势要抱住豫让的腿脚。
可以想象,以这劣质火药的威力,王诩的胸口一定会被炸得血肉模糊,或许当场丧命,而豫让则很有可能因此失去腿脚,沦为残废。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或许是王诩用力过猛,亦或是那褡裢之中的火药全部从竹筒中溢散而出。只见一股浓郁的白烟自豫让身下升腾而起,无数火星在二人之间爆绽,伴随着噼里啪啦的轻响。豫让本能的将挥剑的手抽回,遮住面门,以此来躲避那团酸涩的烟雾。
慌乱中,他抬膝后便是一脚。王诩先被对方的膝盖击中了下巴。身体轻微上扬,双手乏力松开。随后腹部又中了一脚,朝着后方倒飞出去。
落地之后,他侧着身子蜷缩在地上。除了那双白净的手在胸口与面颊上来回颤抖,上半身几乎全被烧成了焦炭。周遭隐隐还能嗅到刺鼻的酸味与一股肉被烧焦的味道。
那白黑相交的少年,此时双腿一曲一伸,十指如抽风般颤抖,似要捂住胸口,又似想捂住面门。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伴随着一系列的动作,看得人不寒而栗。
而豫让这边却是奇迹般的没有受伤。男子身下的避膝,整条被烧得破破烂烂。胸口的衣襟处遍布着无数黑色的窟窿。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破败不堪。那只拿剑的右手下方,衣袖也被烧去了大半。手臂带着半截贴身的里衣坦露而出。狼狈的模样犹如乞丐。
大难不死的豫让,此时身体还在冒烟。一群甲士赶忙围着他帮其拍打。豫让就那样愣愣的看着自己,内心早已泛起波澜,惊恐不已。
他若是有心杀掉那少年,就如屠鸡宰狗般轻而易举。不过就是稍稍放松了些警惕,谁料,险些便殒命至此。
望着那少年痛苦的挣扎,听着那凄厉的惨叫。豫让感到一丝后怕。而后,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
“没想到吧?那日我便说过,要你葬身火海。如今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旁人。”
他无意识的在腰间摸了摸,仿佛那块玉还挂在那里。
或许少年的惨状便是给义妹越姜报了仇。豫让却是没有一丝大仇得报后的喜悦,反而多了一些怅然与同情。
这少年固然可恨,但一切的卑鄙无耻都是为了救人。相较之下,自己的忠义显得微不足道。他不该轻视与鄙夷。
“今后,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你若不死,我豫让敬你是条汉子。”
豫让的话如同安抚临死前的战友,少年的身体渐渐不再挣扎。此刻,那满是泥土的背影对着众人,一动不动,像是真的死了一样。
然后,他们就听到嘶哑且微弱的声音。
“回去...回去...”
紧接着,是呜咽,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绝望与悔恨。
走投无路的他,有面对死亡的勇气,但没有足够的毅力来承受这份痛苦。所以当看到那熟悉的人影后,绝望的情绪难以抑制的涌上心头,击碎了内心深处想要守护的一切美好。
他并不伟大,也从未想过为了拯救别人而牺牲自己。然而始终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两世轮回再次将他逼上了绝路。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东边漫天的烟尘。如血的残阳与那火红的倩影相互映衬之下,仿佛时间的流逝会带走世间一切的色彩。
少女自那如迷雾般的烟尘中行来。那酒红色的衣裙迎风飘逸,在滚滚浓烟的遮蔽下宛若仙女坠入凡尘。
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飞掠,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阿季便已来到诸人的面前。
女子拎着一把短剑,双目赤红如血。裙摆如火红的玫瑰绽开,女子揽着王诩的后背,一声长啸,哭得撕心裂肺。
声音在周边久久回荡,无比凄凉。修长白皙的手指不忍触碰少年面颊的伤口,不住的颤动着。泪水如泉涌洒落。
“别吓我,你别吓我。”
看着那漆黑似炭,血肉模糊的脸颊。眉毛与头发更是被烧得七零八落。这面目全非的凄惨模样令得她心如刀绞。
王诩颤抖着,试图推开少女。
“回去!回去!”
焦黑而褶皱的眼皮带着些湿润。他仿佛失去了意识,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不久后,声音戛然而止。
焦黑的胸口剧烈的起伏。黑色与红色的血水自嘴角相继溢出。王诩知道已经没有方法来阻止阿季,他想用最后的力气来终结自己的生命。
“不要。别这样,求你了,不要这样。”
阿季手足无措的低吟。一股股的鲜血自少年的口腔内溢出,仿佛止不住了。额前那暴起的筋络同样渗出血渍。
王诩很痛苦,急剧起伏的胸口如急促敲击的鼓面。少女不忍直视,她明白自己夫君的想法。
于是垂下头,托起男子的身体,吻上了那满是血水而又僵硬的唇。她会陪伴着怀中那深爱的人度过生命的最后一刻。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再也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女子抬起头来,像是疼爱孩子一般,抚摸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仿佛看到了怀中少年昔日灿烂的笑容。
“良人不在了,妾身还会独活吗?不过就是一死,良人不怕,妾身也不怕。”
女子语带温柔,滴滴泪珠滚落,绛唇鲜艳,略显弧度的下巴与那挺翘的鼻头沾了些污迹,与这一席红妆的搭配又置身于战火之中委实惊艳与震撼。
豫让等人偏着头,早已不忍直视。而那女子此刻放下自己的爱人,起身拔剑,冲着诸人说道:
“我要带夫君离开。尔等若想阻拦,便站出来。”
一众晋国甲士鸦雀无声。纷纷将目光投向豫让。
他们倒不是惧怕这女子,而是觉得王诩已然死了,再杀人妻子似乎有些下不去手。于是诸人犹豫着希望豫让拿个主意。
短暂的沉默过后,豫让说道:“昔日让某曾放过卫诩一次,今日你若想活命,带他离去,也可接我三剑。若你侥幸不死,让某便是违逆宗主之命,亦要放你一条生路。”
阿季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好,出剑!”
剑锋直指豫让。不等豫让攻来,她率先冲了过去。
“当”的一声,豫让自下而上挥出一剑。女子笔直攻来的一剑瞬间被荡开。
强劲的力道,似要带着她腾空而起。身体在腾空的瞬间,女子腰身一转,踢出一脚。豫让来不及躲闪,将长剑横抵在胸前。而那女子的脚尖已经点在那黑色剑脊的中央,略靠向剑锋一端的位置。豫让右手使力,试图将对方直接挥飞出去。
一剑挥出,只见那女子身体紧绷,长腿笔直。脚面在接触剑脊的刹那,竟向右方一拐偏离了半寸。
也就是这半寸的距离,改变了那长剑的重心。长剑斜着挥出,而她则踩在那剑脊之上,脚尖向剑锋处滑去。
豫让暗自心惊。不料这女子会想出这般诡异的路数来以命换命。那不择手段与不知廉耻的做法简直与王诩一模一样。
当下他若是不收回力道,那剑柄一定会砸在女子的胯下。而他若是怜香惜玉,或许会将其击伤,但女子借助他的力道必然回身斩出关键的一剑。那一剑几乎不用猜测,是直取首级的杀招。
如豫让预测的那样,女子借势之下,果然将腿劈开,就像在这三尺三长的剑上劈叉。如果说这一剑算是斩出的第二剑,那么再用来抵挡住对方杀招的一剑便是最后一剑。即便女子不能一击得手,豫让却已注定了败北的局面。
然而,豫让绝非等闲高手。其武艺早已达到了巅峰。
在这关键的一刻,豫让手腕一抖,右手前推。随后那长剑竟被他突然舍弃。剑身在空中凝滞,而后平平的向下掉落。也就是舍剑的同时,借着那推出的一下,豫让身体后仰。
与此同时,失去推势的阿季已没有足够的借力来斩出那关键的一剑。或许斩不下对方的头颅,但是仍有余力将豫让击杀。
少女腾空向豫让的右后方飞掠之时,手中的剑果断的掷了出去。她笃定这一剑必会扎在豫让的后心。
不料,此时的豫让早已后仰。那剑光根本就是擦着那下落的长剑,飞向豫让身前两步的位置。之后重重的扎入了泥土。剑身短暂的摇摆。
豫让此时右掌猛击地面,左手堪堪接住剑柄。一个鲤鱼打挺完美的直起身形。阿季与他失之交臂,马上便要朝着对方身后落去。
就在这时,左手持剑的豫让,反手向后一击。那黑色的剑锋便已插入了阿季的后心,贯穿少女的胸膛。而就在刺穿少女胸口的瞬间,那剑又快速的收回,在空中带出一道血珠。
战斗结束,当豫让回头去看那女子时,神情错愕的就像白天撞见了鬼。
之前他根本没有看清女子的样貌。第一剑就那么随意的挥挡,甚至没有正眼瞧过对手。而第二剑除了一条腿挡在面前,什么也看不到。直到这第三剑击出,少女与他擦肩而过时,他才大致看到了女子的容貌。由于脸上沾染了污迹,看得不是特别清楚。
此刻,少女倒地,豫让回头细看之下,只觉惊骇不已。那捂住胸口的女子分明就是自己的妻子,远在晋地的仇由子婉。
他情难自禁的问出口来。“你与仇由氏到底有何联系?”
背上的伤口,血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浸湿衣物,开始扩散。阿季吐了口血,一只手捂住前胸。
“我还没死。”
艰难的回了四个字。眼眸之中满是讥讽与不屑。豫让顿时愣在那里。少女缓缓起身,踉踉跄跄的向他走来。
呼吸声一喘一喘,当少女来到豫让面前。豫让早已惊骇的满头大汗,追问道: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阿季自知命不久矣,岂会在此浪费口舌。
“让开。”
简单的两个字脱口而出。虽不显愤怒亦无威势可言,但不知为何,豫让就乖乖的让开了路。看着那火红的背影笔直的走向那地上的男子,豫让的脑海里全是那一席红妆在他墓前跳舞的人影。
女子艰难的背起王诩的尸身,摇摇晃晃的向远处行去。
远处无情的大火正向城东下肆虐。近处逆旅废墟周围的火势已被控制。稀稀点点的火苗,残存的草木灰烬与那仓皇救火的红色人群,好似一条红与黑的分界线,将那圆形的火场自中间斩断。
这里热火朝天。聚集的士卒一边救火,还一边四下搜寻卫人丢下的财物。
有人捡起地上那似凹似凸的铜钱,被烫得哇哇大叫。有人发现了一匹完好的布,蜂拥而上的几人便为其归属,而大打出手相互争抢起来。亦有人为了抢些更值钱的东西不顾性命,尝试着冲入火场。
偶尔发生的爆炸是那样的猝不及防,有人会因其获利亦有人因其而不幸。持续的几声过后,人们似乎变得冷静下来。那声音如洪钟大吕,将心头升起的欲望、贪念一次又一次的粉碎。
救火的士卒连连后退。数以百万计的财物眼睁睁被大火吞噬,他们只能望而却步。周围弥漫着呛人的白烟,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正有个红色的人影缓慢逼近。
点点的血迹,赤中有乌如散落的墨梅花瓣。一步一口血,佝偻的身形摇摇欲坠,女子原本白皙的下巴与脖颈此刻已是鲜红一片,一身红衣宛若孤魂厉鬼。
一阵的恐慌与惊叫过后,智疾也闻讯带着一帮将领来到了现场。见到那女子正艰难的背着王诩向一处废弃的逆旅中走去,还神神叨叨的说着些什么。
“妾身会一直保护你,良人不会有事的...”
“上一次就是阿季这么背着你,走了一日的山路...”
“你不会死的。我向司命起过誓,只要能让你活过来,我的命就当做祭品献给神君。我绝不食言,你就一定会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