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前尘往事之玉不离身7

通话中的亮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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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让只得如土包子般点头称是。伯嚭对他的表情极为满意,随后又道:

    “既然是为君夫人出使到我吴国,本宰岂敢怠慢。我已命人为尔等安排好了住处。歇息一日,便随本宰进宫为大王与王妃献艺。若是令得王妃满意,本宰予以重赏,收尔等为府中客卿也未尝不可。”

    说完,伯嚭拈指,捋了捋一瞥鼠须。修长的指甲贴着脸庞而下,动作极为娴熟。豫让看得是目瞪口呆。管家冲着他不停的使眼色。随后,无奈的小声提点:

    “还不拜谢太宰大人。”

    “谢太宰大人。”

    豫让连忙以稽首大礼参拜。伯嚭轻晃着脑袋,笑得甚是开心。

    豫让起身后,管家领着他自偏厅出来。而后,冲着两名守在偏厅外的文吏摆了摆手,带着似是威胁的腔调,说道:

    “家主有命,不可怠慢了。”

    其中一人撒腿便跑,而另一人则迎上豫让为他引路。随后,那管家冲豫让拱手一揖,告别离去。突如其来的礼遇,令得豫让颇感疑惑。

    引路的小吏战战兢兢的,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请随小人走这边。”

    走路时,也是弓着身子,虽是在前面引路,但一直有意控制着脚下的速度,不敢超过豫让半步的距离。豫让既不能过于迁就对方,让其走在前面又不能将步子迈的太大,将对方甩在身后。两人心照不宣的相互谦让着,委实痛苦。

    绕过好几处庭院的游廊,终于回到了入府时途径的垂花门。过了这道门,再行出一个庭院便是太宰府的大门了。

    豫让惊讶的发现每到游廊的尽头,即将穿门而过的时候,便有婢女在门侧撑起雨伞迎上来为他挡雨,而那小吏则没有这样的待遇。

    此时的雨伞是竹子或是半成品的皮革所制。

    婢女使用的雨伞,油光发亮且是黑色的,豫让不明所以,向小吏询问起来。那人极为自豪的回道:

    “此乃家主刻意命匠人所制。伞面以犀牛皮打磨,而后反复涂以生漆,所以才会这般乌亮。”

    把战甲的原材料拿来做雨伞?

    贫穷限制了豫让的想象力。他暗自咋舌,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为好,以免被人瞧不起。

    穿过垂花门,继续在游廊下漫步前行。豫让不禁又迷惑起来。出府的路为何走了许久,仍不见府门?

    进入府宅时,他倒也没觉得太宰府有多么恢宏庞大。余光扫过庭院,只觉景色宜人,布置的紧凑而雅致。

    思来想去,这才发现自己在入府时走得是直线,而出府则是不停的在游廊中绕着八字。难怪会有这样的错觉。

    于是,好奇的豫让又忍不住问明缘由。那小吏极为恭敬的回道:

    “贵客临门,按照太宰府的规矩,雨天是不许贵客淋一滴雨的。”

    豫让先是疑惑,暗想:

    “什么时候,我竟成了太宰府的贵客?”

    在琢磨了这句话的含义后,他暗自心惊,慌张的问道:

    “莫非太宰大人是要留我等居于府上?”

    此时,小吏迈开的腿陡然一僵,差点一个趔趄栽倒。豫让旋即停下,小吏稳住摇摆的身形,歉意的拱了拱手,面色复杂的回道:

    “家主他....”

    似乎有些难言。

    “客不必多问,到了便知。”

    豫让不明其意,继续跟着那人绕路。沿着倒座房下的屋檐一直行至府门口,豫让发现自己的同伴已没了踪影。他感激的冲着小吏一拱手,准备去寻伙伴。

    “小人就此别过,多谢大人引路。”

    小吏急了,赶忙拦住豫让的去路。

    “客折煞小人了,您先莫急,家主已命小的备好车驾。您稍等片刻。”

    就在这时,越姜的呼喊声自府外传来。

    “哥!这里。”

    豫让放眼望去,府门外连绵的马车以及身着青衣的婢女躬身在雨幕中等候。这些女子明明是有伞的,却是拿在手中弯下身子。青色的衣衫被雨水浸湿,婉如无数碧绿的荷叶静立于荷塘。

    越姜自车厢里探出头来向豫让挥手。脑袋探出的一瞬间,马车外的两名婢女连忙撑开手中的雨伞。那娴熟的动作,竟是未让一滴雨水落在女孩的头上。豫让虽是没看到细节,但方才小吏的那番话,让他此时领略到了其中真正的含义。

    这近乎于大周天子般的帝王待遇竟被伯嚭用于待客又丝毫不逾越礼制。而对方那句,士卿亦有卑贱之分。豫让回想起来不禁觉得伯嚭的炫富方式令人敬佩且夹杂着深深的谦卑。

    何时富人炫富,穷人不会仇富而是生出了认同感。这才是最可怕的境界。

    当豫让看到一辆驷马豪车的后方被开出了一扇门,清楚了原因后,这种认同感又抵达了一个新的高度。而他的同伴亦是如此,感触最深的当属矮子。

    胖子由于体型巨大,无法自驭者后方进入车厢。于是,太宰府的下人毫不犹豫的便将一辆驷马豪车的后方砸出了一扇门。车厢上镶嵌了铜饰,异常坚固。为此有两柄铜钺几乎是报废了。

    这还不算,胖子身高一丈,没有婢女能为其撑伞。太宰府派出了二十名甲士,他们手执长戈将锋利的戈援用绸布蒙上,而后又将两匹丝绸重叠着系在每个甲士的戈援上。由于戈凸出的那段,被称之为援的部分与戈的整体是垂直的。甲士们面对面一字排开,竖起长戈。丝绸张开,立时如同在雨幕中搭起了一条长棚。

    矮子瞬间被惊呆了。他担心胖子胡来,好客的太宰府诸人又会做出些令人发指且挥金如土的行为。于是,安抚着胖子乖乖钻进了马车。屁股还没坐稳,就被车中的女子告知:

    “家主有命!客需分乘车驾方显家主以公卿之礼待客之诚心。”

    他原本还放心不下胖子,可见识到所谓的公卿之礼后,也就欣然的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中享受去了。

    每辆马车的驭者皆是男装的女子,车内还端坐着一名美人。其样貌较之越琴亦是毫不逊色。

    当豫让进入马车时,同样也被吓了一跳。以为这也是招待贵客的一部分。不少抱着同样心理的男同伴便有意调戏起了面前的美人,谁知皆被女子柔声劝诫道:

    “家主乃是尽善尽美之人,不喜瑕疵。婢子身份卑贱,若是令得贵客招致家主厌恶,百死莫赎。”

    这一劝,听得诸人不禁吞咽口水,一度心肌梗塞。先前为豫让引路的小吏,似乎便是想告诉他关于伯嚭的一些癖好。

    原来外界传闻伯嚭好色乃是误传。明显此人有着严重的精神洁癖。或许贪财是为了维持,他理想中旁人不懂得欣赏的美丽。他哪里是好色?而是在收集美色。这样的癖好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奢华到了极致,并且将炫富的方式又发挥到了世人无法比拟的高度。

    随着马车缓缓移动,陪侍在车中的女子开始焚香,解释着旁人看似奇怪的举动。

    “焚香乃是祛除邪魅,寓意贵客无病无灾。”

    诸人犹如身处梦境一般。听着甜美的声音,嗅着淡淡的幽香,望着面前清雅的美人只觉太不真实。

    各国诸侯议政时,焚烧的香料被伯嚭这般当蚊香来使用。唏嘘身为春秋霸主的吴国果然是够霸气的。

    完成了焚香的步骤后,侍女又开始了烹茶的过程。

    “家主云谁言荼苦,其甘如荠。寓意苦尽甘来,贵客不日将一鸣惊人,闻达于诸侯。”

    了解内情的豫让、矮子与越琴或许此时在想,偷走了吴王妃,他们怕是不日一鸣惊人,真能闻达于诸侯了。

    然而,其余诸人皆是沉醉其中不可自拔。尤其是品完一杯香茗,感觉到灵魂也随之升华了。

    带着梦幻般的感觉,当一行人抵达了居所,下了马车后,一个个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因为他们又回到了太湖边。

    当然,这里并非姑苏码头,而是临近太湖的一段。伯嚭在此处修建了一处别院,用于观赏太湖美景。

    细细的雨幕中,水天一色。太湖朦胧的景致如同一张年代久远的水墨画卷,被来到别院的一行人评鉴与端详着。

    侍女们引着诸人回到各自的房舍。房间没有想象之中那般宽敞,仅仅是普通民居一厅一室的标准。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其中的一些陈设隐隐闪烁着暗淡的金光。豫让一眼便认出了木案上的酒具乃是赤金所铸。

    或许是因铸造工艺还不成熟的缘故,黄金缺乏了黄灿灿的光泽,显得有些暗淡。

    一行人进入到居室后,无不露出惊异之色。这时,如同导游小姐般的侍女介绍道:

    “此处居于湖水之上,家主命匠人以营造水榭之法,先筑台而后建此雅居。贵客休憩于此如同泛舟湖上,妙不可言。”

    这时的水榭是架设在水面之上突兀而出的亭子,用来给游人纳凉或是赏景。用于居住倒是闻所未闻。

    伯嚭能受到两代吴王的宠信并稳坐相国之位,其凭借的并非只是阿谀奉承。伯嚭的奇思妙想若是都用在兵事上,说不定孙武与伍子胥早就在吴国失业了。正是看到了伯嚭不一样的才华,如阖闾那般的明主才会不用孙武与伍子胥为相。

    暂且不说孙武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伍子胥举荐专诸刺杀吴王僚,后来大肆宣扬吴国先君“兄终弟及”的传位方式在民间制造舆论,一举将阖闾这弑君弑兄的野心家抚上王位,已经是不世之功了。

    政局稳定后,他提出一系列的富国强兵之策,还亲自督建了国城姑苏。这样的辉煌政绩,吴王阖闾即便是拜其为相,亦不会受到本国贵族的反对。然而,伍子胥止步于卿大夫只能解释为阖闾忌惮他。

    原因有二。其一,伍子胥落难时,老吴王收留了他。他却不知图报,为了复仇,引发吴国内乱。虽说阖闾是受益的一方,但哪个君主不希望自己死后儿子能稳坐江山?

    其二,伍子胥鞭尸之举,那是震惊天下。挖人祖坟堪比杀人全家。不但挖还要将逝者鞭尸,简直令人发指。

    遭阖闾忌惮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用孙武则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孙武初遇阖闾便上演了一出斩杀吴王爱姬使得妇人成兵的本事。吴王让孙武放自己的宠姬一马,孙武不肯。此举便是受吴王忌惮的初始。后来,三万吴军灭楚,孙武一战成名。

    乖乖,这等妖孽若把国家的军政大权一并托付,君主不被架空才怪。

    大周天子与诸侯的权利纷争,诸侯与卿大夫间的权利纷争,以下克上的教训历历在目。孙武遭国君忌惮亦是自然。

    两代吴王皆是能隐忍之人。试图驾驭这两位妖孽的阖闾便想到了以感情来笼络他们的方法。男人间的友情只能在战场与美色之间体现。于是,君臣三人在攻破楚都后,楚王的后宫便成为了他们的后宫。阖闾还将后宫中的妃嫔美女赐予追随他的有功之臣。

    结果众人欣然受之。多疑的阖闾发现,孙武也不过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罢了。教育自己不要沉迷美色的同时,他却是接受美色,一连还生了三个儿子。

    自古的国君皆是如此,喜欢有能力的臣子又希望臣子一尘不染如忠贞的女子。

    伯嚭独特的癖好,使得他脱颖而出。他将吴王赐予的美人当做花一样悉心呵护,小心栽培且不敢染指。既表明了对国君的赏赐万般尊敬又展现其心性高洁。

    这等将美诠释到了极致又懂得上下尊卑之人方为人臣。与孙武、伍子胥之流相较之下,孰高孰低自不必多言。

    伯嚭上位,成为吴国太宰,深受两代吴王的宠信,实乃知进退,懂敬畏。即便其人在公卿中口碑不佳,常傲慢的打压下属,但在君主面前极为本分。这缺点反倒是被君主赏识,视作恪守尊卑观念的体现。

    疲惫的旅途终于在太湖别院告以段落。豫让等人一边享受着天堂般的生活,一边在脑海中极力拼凑出伯嚭的人设。从侍女们口中无意流露出关于伯嚭的只言片语,可以判断这些女子对其家主的敬畏乃是发自内心的臣服。

    能将下人管理到如此忠心的程度,豫让对这位神秘的太宰大人越发的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