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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勾践的死亦或是晋国的动乱,人们唏嘘一阵,恐慌一阵,事情也就过去了。此时,朝歌的征兵令已经发往全国。大城邑中的贵族们嗅到了即将到来的危机,开始不安起来。黄河以南的城濮,房价一日三涨。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本已停歇的商队反倒是异常的忙碌。大量的财货与人口,正在悄无声息的由卫国北境向南方转移着。
然而,云梦这座小山城似乎是感受不到外界紧张的氛围。由于城市的规模不大,男女比率又严重失调,征兵令对此处的影响微乎甚微。毕竟,国际间的摩擦尚未出现,战争也只是猜测而已。若是用些涸泽而渔的极端做法,反而会削弱卫国的实力,引起国内的动乱。就在酒肆里围观的人群散开后,王诩与孙武的赌约以惊人的速度如病毒般扩散传递着。
一个时辰过后,这则消息覆盖了整座城市。此时,邑主府的外院,五名身穿鹅黄色裙衫的小丫头,躲在影壁下方正偷偷打量着府门外值守的侍卫。一名年纪最小的女孩叽叽喳喳的布置着任务。
“一会儿,我说一二三。你们就向外跑。记得你们两个把左边的侍卫拦住。你们两去拦右边的。”
“那公子您呢?”
“我当然是躲在你们中间趁乱溜出去啊。”
说话的小女孩正是在云梦与姐姐一起过年的姬元。听到王姬的安排后,围在一旁的四名婢女瞬间面色惨白。她们以为三公子姬元打扮成婢女是想作弄府中的下人。不料,这小祖宗是想偷跑出府。婢女们立时拜服在地,乞求女孩的怜悯。
“奴婢不敢。若是公子私自出府,有何闪失。奴婢们一定会被二公子打死的。”
姬元拍着胸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本公子!武功盖世,谁伤得了我?不怕!不怕!你们照我说的去做便是。”
可是没人理她。女孩有些尴尬,顿了顿又说道:
“呃....这样吧。出去后,本公子就在前面的野宰府外等你们。我保证不乱跑,等你们支开侍卫后,就来与我汇合。本公子说话算话。怎么样?”
看着趴在地上的婢女们吓得瑟瑟发抖。姬元无奈的摇摇头,放缓了语气。
“哎呦!你们想想,这么有意思的游戏。本公子岂能错过?一定要第一个找到那老头。其实,你们也想玩。对不对?”
比起做游戏,似乎命比较重要。
婢女们仍旧是拜服在地,噤声不语。就在此刻,影壁的另一端一名俊朗的白衣公子悄悄地走了过来。见无人应声,姬元气得一跺脚,指着一众婢女恫吓道:
“哼!你们若是不听话,本公子现在就命人鞭笞尔等。打得你们屁股开花。”
这时,影壁一端的白衣公子绕了过来。她站在姬元的后方,皱了皱眉。
“元儿!怎么啦?”
姬元身子一颤,偏过头。脸上的怒容瞬间变成了童真无邪的微笑。
“嘿嘿。姐姐!没事的。呃...她们与我捉迷藏。输了。正...接受处罚呢。”
“哎!你呀!莫要苛责下人了。”
看着姐姐女扮男装的样子,姬元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个不停。她指着婢女们怒道:
“你们还不下去。”
婢女们退下后,姬元蹦蹦跳跳的来到姐姐身前。
“姐姐这是准备出门吗?可否带上元儿?”
“好啊!刚好要去趟表臣百司府,交待些事情。元儿不是说待在府中烦闷嘛,陪姐姐一同走走,可好?”
女孩很是失望。
“啊...我以为姐姐是去找那怪人呢。元儿还是不去啦。”
旋即,嬉笑着抱起姐姐的手臂摇晃起来。
“姐姐!越人的蛊虫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姐姐可否命人找些带给元儿?元儿想玩。”
“胡闹!若是不小心中了蛊毒。到时候,姐姐便寻个发脂如泉的屠夫,取来白屑整日喂你服用。”
这时的人们普遍头皮屑较少。大抵是因为从食物中摄取的油脂含量较低。由于人们又普遍认为吃动物的内脏是件不雅的事情,所以便便宜了屠夫。屠夫的形象皆是膀大腰圆,满身油脂且头皮屑异常的多。许多屠夫在中年时就会谢顶,常常被人取笑。
姬兰太了解她这胡作非为的妹妹了。出言恫吓无非是想绝了女孩这可怕的念头。谁料,女孩居然干呕起来。
“呕....姐姐!你快去吧。元儿没事。”
待到姬兰走出大门,女孩偷偷的对着姐姐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自以为表演的天衣无缝,却不想正在窃喜之时,邑主府的大门被关上了。
既然邑主大人外出不在府内,那么也无需敞开大门接待来访的客人了。姬兰遂命人紧闭大门。
小丫头泪眼汪汪的看着府门紧锁,今日出门的念头怕是不可能了。
此刻,回到家中的王诩一脸愤恨的骂道:
“老贼!欺人太甚。”
家中被盗,小偷居然顺手把仇由子静为阿季调配的香粉与胡粉一并盗走。痛失姐妹的打击,再加上唯一的念想也突然没了。少女痛不欲生,趴在卧房内的梳妆台前,嘤嘤的啜泣着。
家中仅仅丢失了衣物与化妆品,想来这事情定是孙武干的。
王诩走进书房。再回到阿季的面前时,拿着一条红绳,红绳的一端坠着枚铜钱。
“这是夫人与子静在馈问时送我的礼物。她不在了,这枚圜钱夫人留着做个念想吧。”
馈岁时,仇由子静提议将一枚铜钱包在饺子中作为馈问之礼送给王诩。少女别无长物,这枚铜钱如今便是两人对她唯一的念想了。
阿季接过那枚铜钱,捧在手心,泪如雨下的轻声呜咽着。王诩怒火中烧,将卫戴等人召集在书房内。
“那老贼不是喜欢饮酒嘛。把酒肆中的酒都给我搬去东城。断他三日酒,我就不信他不出来。”
房顶上拿着支竹筒偷听的孙武,此时叫苦不迭。他赶忙换上王诩的衣服,涂脂抹粉后,朝着阿季的药庐奔去。王诩已有对策,继续向卫戴交待着。
“在酉时城门关闭前,我会命人佯装送酒。这些酒坛内皆是清水,把真货换掉后,再将酒水偷偷运出城外。”
众人佩服的点头,一名侍卫说道:
“诩大人!不如在那清水中掺些腹泻的药粉。亦可教训下那老贼。”
“呵呵...那老贼嗜酒如命,一闻便知。又岂会中计呢?再说下药之事并非君子所为。”
入室偷盗,按照卫律可施以黥刑,在犯人面上刻字。进入卿大夫家中盗窃,更是罪加一等。众人不解的望着王诩。他们觉得对这样的人无需讲仁义道德。
“戴偏长!晚上你安排人在酒肆中埋伏好。若是那老贼在子时之前还不来偷酒,那你们便在酒肆中点起篝火,放些狼烟什么的,佯装失火。然后,兄弟们混迹在人群中点起火把,仔细观察救火之人。若是我所料不错,那老贼定是乔装混入,趁机偷酒。”
“诩大人!如若救火之人甚多,我等亦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将怀疑之人立即拿下,恐那老贼生疑就此逃脱。”
卫戴的话不无道理。毕竟酒是粮食酿造的,价格不菲。哪怕最便宜的酒,趁机偷上一坛,亦可抵得普通百姓二三月的收入。到时候场面混乱,兴许救火的村民中也有宵小之徒,企图浑水摸鱼?
王诩鬼魅一笑,模样甚是奸猾。
“呵呵...倘若在这酒坛之上涂抹一层生漆。夜间昏暗,那老贼又岂会看得出来?”
诸人惊骇不已。方才还说下药不是君子所为。如今涂上生漆,如此歹毒的手段,着实令人发指。可以想象那老头即便逃脱了,估计手上长出的红疹也够他受的。
这一招可是王诩在高中住校时,教导处主任亲自传授的。
那时候,学生们总会在夜间偷偷翻墙出去上网。被校警抓获后,学生便谎称自己不是这所学校里的。校警也没辙,总不好私自禁锢他人自由,万一抓错了,还给学校惹事。
这事在学校传开后,教导主任灵机一动。先将院墙周围栽满松树。谁敢爬树翻墙瞬间扎成刺猬。随后,在墙头摸上一层厚厚的机油。待到抓获翻墙的学生,拿手电筒一照,手上有机油的那便是学校里的学生。十拿九稳。
一帮人在书房中热火朝天的议论了三个小时,各种损招不绝于耳。为了不打草惊蛇,王诩只带着卫戴,两人一同去了酒肆。找来了掌柜,三人躲在一处雅间中密谋。掌柜听完王诩换酒的计划后,挠着头,一脸的迷茫。
“方才大人不是命小人将店中所有的桂花酿都送去野宰府了嘛?肆中无酒,又如何去换呢?”
王诩与卫戴皆是一脸懵逼。掌柜继续说道:
“大人还说东城营造诸事不宜,冬日劳役辛苦。犒赏些美酒亦可暖暖身子,加快筑城进度。”
王诩惊呼一声。
“酒呢?送过去了?”
“对啊!半个时辰前便送去了。大人还正府外帮忙卸酒来着。怎么?您不记得了?”
见鬼啦。王诩与卫戴面面相觑。他分明就在书房,哪儿也没去。随即,领着卫戴去府库借了辆马车,一路向野宰府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一位好心的村民跑到王诩家中。
“夫人!小的上山打柴时,途径夫人的药庐。见门窗皆是敞开的,屋内也没有人,小的觉得奇怪,所以特来知会夫人一声。”
阿季听闻后,带着两名婢女去了草庐。未时过后,所有人都回到小楼中时,当然也包括那骗酒的孙武。此刻,王诩家的楼顶摆满了酒坛。老头一边喝酒,一边继续偷听。
“妾身查过了,少了当归、干松、滑石、白檀香...”
阿季将药庐被盗走的药材,向王诩一一说明。王诩陡然问道:
“夫人!这些药可否配成药方用来外敷?譬如说,染发之用?”
少女皱了皱眉。
“确是可以。不过遗失的药材多出了十几味。大多是用来治疗伤寒的。良人何意?”
“老贼!还想瞒天过海?以为我傻吗?盗取衣物香粉来改装。一头白发自然需要染色了。”
众人恍然大悟。那老东西果然狡诈。故意多偷了十几味药材是想掩饰制作染发剂的目的。此时,正在楼顶窃听的孙武,表情复杂。不禁点了点头,嘴里小声念叨着。
“瞒天过海?好名字。”
卫戴从人群中走出,抱拳一礼。
“诩大人!晚上的事不如作罢。我等从长计议。”
王诩嘴角上扬,冷笑道:
“老贼!明日就让你乖乖的把酒还回来。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屋中久久不去。那冷冷的寒意,不禁让楼顶上的孙武身子一抖。
“小子!你想干嘛?”
夜间孙武从那扇酒肆被打落的窗户中又钻了回去。他睡在掌柜平日算账的房间中,躺在软塌上盖着棉布,不时打个酒嗝心里美滋滋的。
第二日卯时,天还未亮。酣睡中的孙武陡然惊醒。屋外传来整齐且铿锵的脚步声。足音有力,隐隐还能听到甲叶之间摩擦的声响。他透过窗棂的白布,看到一群兵丁正在下方的布告墙上刻写着东西。老头哂笑着,摇了摇头又钻回了被窝。
怕是那少年急了,准备发下告示,动员全城百姓一起找他。开玩笑,在勾践的眼皮子底下躲了那么久。王城之中亦是如入无人之境。又岂会在这万人的野中暴露了行踪?
一个时辰后,云梦炸开了锅。人们纷纷走上街头,聚拢在那处告示墙周围。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这则看似荒唐的布告,确是真伪难辨。
“辰时...不在家里老实吃饭,大清早的...跑街上瞎闹什么?”
孙武被吵得睡不着觉。骂骂咧咧的抱怨一通后,走出了酒肆。
“不会吧?堂堂孙武子只是徒有虚名?”
孙武化妆成王诩的模样混迹在人群之中,听着众人的议论,茫然不解。他缓缓向那告示墙挤了过去。
“胡说!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乃孙武也。”
他点了点头。听到这样真实的评价,老怀大慰。可不一会儿,又听不懂了。
“官府又岂会愚弄我等百姓?《吴王兵书》怕是真的。”
莫名其妙。吴王会写兵书?那要他来做什么呢?哪儿个吴王?阖闾还是夫差?
迷茫之际,孙武更觉诡异,于是用力的向前挤。
“可是看兵书为何要指名道姓带上一坛酒呢?岂不怪哉?”
孙武终于挤过人群,来到了告示下方。当他看到那土墙上的文字后,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呕出半两血来。
告示上说,野宰府偶得《吴王兵法》,据了解是夫差所着。如今与各方有识之士进行品评。可持一坛桂花酿去野宰府,一边喝酒一边观摩兵书。为了取信众人,还写了两句兵书上的话。
“夫差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