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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城,缘来客栈。
已过了晚饭时间,客栈却不似寻常冷清。一位游吟师坐在台上,手抱三弦琴,边弹边唱着见闻,引来许多人围坐叫好。叶晞、苏凛二人亦混迹在人群之中,颇有兴趣地听她弹唱。
那游吟师是名年轻女子,身着碧蓝长裙,脸上戴了面具,只听得歌声宛如天籁,朱唇开合间,一个动人故事便婉转道出。唱完一段,周围人皆啧啧称奇,争相为她端茶润喉。歇了半刻,一名男子笑催道:“空音姑娘,快讲下一个故事罢!”
空音便笑道:“我接下来讲的,是一位剑师游侠的故事。”
“好!”众人一齐欢呼起来。
她从容地扶住琴,手持玄色拨片,琤琤弹拨道:
“我自江湖远客行,清歌一曲醉浮生。闲看桃李几回谢,梦枕松竹万里青。
霜耿耿,雨冥冥。淡烟细草马蹄轻。人间风月何曾老,半袖河山半袖星。
“这首诗,且说一名剑师浪迹天涯,惯看了风月,一人一马行走江湖,以山河为伴,天地为家。”
介绍了故事由头,她便换了浅白的语言,讲述那剑师的游侠经历。名师奇遇、知己情缘、天涯两别,诸多逸事无一不令听众沉醉其中,拍手叫好。
弹唱完毕,空音收拨琴弦,对听众深鞠一躬,众人再次叫好,拿出零钱打赏。她笑道:“今日的故事就讲到这里,承蒙关照。诸位若还想听,明后几日可再会于此。”
听众多为附近居民,各自散去之后,馆中只剩几名驻店的客人。苏凛和叶晞坐在角落,对着地图商议明日行程安排,空音往他二人方向看了一眼,转身上楼。
苏凛因知叶晞需看病,指了最近的几处医馆道:“明日先去这里么?”
她将附近的香楼也圈了出来:“也去这几处问问罢。”
“去香楼问什么?”
叶晞沉默片刻,道:“你我既同行,我便不瞒你了。两年前哥哥为我寻药,原也定了一路西行,离家后却再无消息。我猜想他除了问药,应当还去过香楼调香以资路费。”
苏凛惊道:“难怪你独自行游,原来叶随风已失踪了?”
她静默不语,眉目有些黯然。他看着她双眼,认真道:“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叶晞竭力寻找两年,心绪已较初时平和许多,如今听他安慰,却忽的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苏凛又问:“传闻万重山草药离山便会枯萎,你哥哥如何想带药回来?”
她犹豫道:“倘若足够快,或许可余下几成得用。”
他从未听过如此说法,见她感伤,也不再细问。两人又谈了几句,各自回房。
夜里叶晞却仍睡不安稳。梦中总有一位少年或舞剑或饮茶,或与她赏花赏月,真切得像在眼前。她倏地惊醒,又想起苏凛先时做的梦,心下愈发迷惘,辗转许久仍未入眠。双眼睁得酸涩,口里也渐渐渴了,叶晞便起身倒茶,壶内却一滴水也没有,只好下楼找店伙计。
饮过茶水,她欲回房,行至楼道,忽见暗处隐着一道人影。她心中警惕,停下脚步,那人便往光照处一迈,现出一身碧蓝的衣裙,脸上戴了面具,正是先时的游吟师空音。空音站在栏边望着她,一双明眸笑意盈盈:“今日的故事可还好么?”
叶晞微笑道:“引人入胜,精彩纷呈。”
空音笑道:“那便好。我初到烟城,还怕此地人不爱游侠故事。”
“我非烟城人,不过姑娘的确唱得极好。”叶晞还以一笑,迈步欲走,腰间却忽然一轻,原来是香囊落在了地上。那香囊正滚在空音脚边,她俯身拾起,略看了两眼,递还给叶晞,笑道:“你的香囊。”
“多谢。”
空音斜倚在栏上,笑问:“我观你似乎与一位公子同行,他是你何人?”
叶晞一怔,随即微笑道:“是一位朋友,空音姑娘如何问这个?”
“随口一问罢了。”
叶晞便不多话,别了游吟师径直回房。她坐在灯前细看,原来是香囊的系绳断了,断裂处不似朽坏,倒像被利刃割开一般。她将近日行程回想一遍,猜想应当是在锦溪与黑衣男子交手时裂了线,不知为何这时才断开。
静夜已深,她重打了一个绳络系在腰间,自去歇息了。
第二日,叶晞拿了千息和画卷出门,与苏凛走访过几家药馆,仍无所获,又去最近的一家香楼,把画卷展给店伙计问:“贵楼是否来过如此模样的调香师,清都籍的?”
店伙计看了看画像,摇头道:“小楼与清都来往少,并不认识此人。”
叶晞知希望渺茫,也不恼,仍得体道谢。她正要收起画卷,一位侍女不经意看了画像一眼,笑道:“这位公子我似乎见过。”
叶晞猛地一颤。这句话仿佛投入水中的巨石,将她原本平静的心瞬间掀起翻天巨浪。她一把拉住侍女,急切道:“当真?他在何处?”
侍女回忆道:“我上月去缘香居办事,见楼主正与一位公子说话,那人似与这画中人有几分相像。”
叶晞攥着她衣袖愣了几息,又急急地问了地址,丢下一句“多谢”转身便走。苏凛原打算细问,见她匆匆离去,忙跟出门快步追赶。她已甩开他几步走到巷尾,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她心慌意乱,竟愣愣看着不知避让。苏凛紧追上去,握住她手腕往旁边一带,险险躲开了怒马。
“叶晞!”他扶住她,正要问她是否受伤,却见她垂着头不住喘气,一抬眼,满脸都是泪水。他劝道:“别急,我们回客栈牵马来。”
两人匆匆回到客栈,苏凛知她现下情绪激动,难免忙中出错,只让她在店内等候,自己去马厩牵马。叶晞坐立难安,不时往后院张望,忽听得台上传来一声清响,原来是空音在弹琴——曲声深情眷恋,是思亲的《望乡》。
她听了几句,万千心绪又被琴声牵起,眼泪簌簌落下。空音琤琤拨着三弦琴,眸中一片深情;叶晞一面听一面拭泪,泣得不能自已。正伤感间,手臂突然传来一阵灼痛,险些让她痛呼出声。
是那日在锦溪被黑衣男子抓伤的手印。灼痛感从伤口一阵阵涌出,遍布了整条手臂。她一把扯下绷布,只见手印比前几日更深,全然不似休养大半月的结果。猎猎的琴声还在耳畔,她身心俱痛,伏在桌上不住喘息,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苏凛从后院出来,一见她便直奔过去,急道:“怎么了?”
叶晞疼得无力答话,苏凛见她手臂松松缠着一段绷布,衣袖遮掩下赫然是一个黑手印。他惊道:“这是什么?”
她虚弱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快去缘香居罢。”
苏凛按住她,沉声道:“先去医馆。”
她颤抖着拭去残泪,咬牙道:“去……找我哥哥……”话未说完便一下子扑在他身上,险些晕过去。苏凛大惊,抱着她便要去医馆,她伏在他肩上,低声道:“求你……”
“你哥哥若真在香楼,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你的伤却耽搁不得!”
叶晞喘了几声,自觉恢复了些力气,抬眼强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现下我已无碍,不用问医师了。”她的伤确实有所好转,灼痛感减轻,黑手印颜色也渐浅,苏凛见她面色恢复红润,这才略略放心。
他扶着她坐下,目光一瞥,恰好与台上空音的视线对上。琴曲已近尾声,空音收拨琴弦,朝台下几名听众鞠躬一笑,起身退场。他收回目光,看着叶晞道:“且歇会再去香楼罢?”
叶晞情急,哪里顾得上休息,只忙着起身要走。他见她确实无碍,这才牵了马来,与她并辔行去。
缘香居位于城西北,马力需小半时辰,苏凛一路走一路安抚,这才劝得她心绪稍宁。到了缘香居,叶晞下马直奔楼内,问:“请问贵楼是否有一位姓叶的调香师?”
伙计摇头道:“不曾有过。”
叶晞把画卷展在他眼前,急切道:“劳您再细看,画中人是否来过贵楼?”
伙计看了一眼画像,笑道:“原来姑娘找的是陆公子,怎么听人讹传了身份姓名?”
叶晞倏地睁大双眼:“陆公子?他姓陆?”
伙计笑道:“这位公子姓陆名风,是小楼的客人。他也不是调香师,品香倒十分了得,常为小楼新调的香品评定价。”
她胸中似堵了一块顽石,缓了几息才道:“他现在何处,与贵楼是何渊源?”
“他是陆氏医馆的人,一年前楼主身体不适,他随医师前来诊病,由此与小楼结识了。”
叶晞与苏凛对视一眼,问了医馆方位,匆匆骑马奔去。叶晞心怦怦直跳,无数疑问和委屈如鲠在喉,只待要找到兄长一问究竟。为何不传信?为何不回家?为何在此地停留?就算寻不到药师、采不了药,也不必整整两年不归!
她一面骑马一面落泪,险些看不清路,苏凛一把拽住她缰绳,劝道:“此时不宜多伤感,留些力气寻人。”
她抹掉眼泪,咬牙道:“正是,快些去罢。”他担忧道:“方才那人所说,与你哥哥略有相左,我们需做两手准备。”
“我已寻了两年,不会错的。”她想起“名风”和“品香”二字,全然不疑。苏凛未驳她,他心中已有打算,若真找错了,便好生安抚叶晞,再陪同她一路寻药寻亲。
陆氏医馆位于客栈和香楼中线以北,两人行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在医馆前站定。叶晞幽幽望着大门,目光竟有些胆怯。她低声道:“先不急问,了解是何情况再说。”苏凛点头。
进了医馆,叶晞左右四顾,未发现要找之人,便坐在一位年轻的学徒面前问病,苏凛则寻路去内院了。
小学徒问了她一些惯常问题,未解出其中缘由,见一名年轻女子从内院出来,便道:“师姐,这位病人的病症好生奇怪。”
女子大约十七八岁年纪,一身浅烟色裙袍,容貌娟秀,身形有些清瘦。她在叶晞身前坐下,温柔问道:“是什么症状,多久了?”
“两年前开始的,隔一段时间就会身子发凉,头晕乏力,持续数个时辰才消。”
“间隔多久?”
“几天、十几天,或者几十天,不很规律。”
“吃过些什么药?”
叶晞正要答,门外突然涌进几个青年,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大汉,叫道:“大夫,救人!”陆宸忙起身,看了眼伤者,急道:“送到里面,快!”
叶晞见那大汉伤重,皱眉看了一眼,只见他宽头大耳,面色惨白,髯须上沾了些茶渣。陆宸跟着伤者一面走,一面匆匆对叶晞道:“情况紧急,万分抱歉。”叶晞还未来得及回答,几人便进了内院。小学徒上前道:“姑娘稍坐片刻,我去问别的医师。”
去内院走过一圈,学徒回来道:“实在不巧,几位医师都在忙,姑娘恐怕得多等一会儿了。”叶晞只说不急。
不多时,那几名青年从内院出来,边走边说着些什么,叶晞一听,才知他们并不相识,是在为首青年召集下抬了伤者过来的。几人多半还有事,便请了为首那位和另一人留下照看,各自离开。两人找了椅子坐下,一边等一边聊起伤者来。叶晞本打算去找苏凛,起身前却忽然听见两个字,心中一动,默不作声地继续听下去。
“巫师?他真这样说?”一人吃惊道。
为首的青年道:“正是。我发现他时,这人已倒在地上,口中叫着‘巫师’、‘救命’之类的话,我问他也不答,叫了几声便晕过去了。你看他那伤口,像是寻常利器造成的么?”
“的确不像,我从未见过这样细的伤口,还寻不到凶器。”
青年唾道:“寻不到凶器,必是巫术无疑了。这些个肮脏的巫师,也不好生躲着,净跑出来害人!”
叶晞默默起身往内院走去,不愿再听了。
在内院逡巡片刻,她终于望见了苏凛。他正拦住一个人说着什么,余光瞥见她,便侧头以眼神示意她过去。他与那人站在转角处,叶晞看不清他拦住的人,走两步才看得一片白色的衣角,她疾步走去,那人的身形便渐渐显露出来。
是一位白衣青年,十八九岁模样,容貌清和,气质很干净。他手中提了一个木盒,见叶晞过来,便含了微笑点头致意。
看清他全貌的刹那,她心口猛地一突,呆呆站在那里,眸中泛起水雾。苏凛转身看着她,轻叹了一声。
白衣青年迈步往她方向走去,却并未停留,同她擦肩而过。她目光一怔,拉住他衣袖,颤声唤道:“哥哥——”
对方有些惊讶,侧过头温柔笑道:“姑娘认错人了罢?”
她眼泪瞬间涌出,震颤道:“……什么?”
白衣青年微微皱眉,不安地看了苏凛一眼,再看向叶晞,轻声道:“姑娘怎么哭了?”
“你……不认识我了?”
他微笑道:“你就是叶晞姑娘罢?你朋友方才已问了我,我并不姓叶,姑娘认错人了。”
叶晞怔怔看了他片刻,忽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把那副画展开,泣道:“你看这幅画像,画的就是我哥哥,就是你!难道我会认错么?”
白衣青年低头看着画像,眉头渐渐拧紧。那画中人与他七八分相似,只年纪略小一两岁,眉间多了些少年气。他凝视须臾,微笑道:“姑娘的兄长确实与我有几分相似,难怪会认错。”
“不是认错,你分明是我哥哥,音容形貌都一样的!”她攥着画泣不成声。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轻声道:“姑娘别哭……”
苏凛上前道:“她哥哥叫叶随风,是清都的调香师,你当真不是?”
“我姓陆,并不会调香,两位想是认错了。”他退一步,一双清眸温和却疏离,“叶姑娘莫伤心,且再去别处寻找罢。”
苏凛还要问,他提了提木盒,示意自己有事在身:“两位若无他事,我便告辞了。”
“哥哥!”叶晞忙伸手要挽留他,却只抓得他一角衣袖。他脚步顿了顿,带出衣袖,从容离去。
眼看白衣青年愈走愈远,她已心痛得没有力气去追,只站在原地哭泣不止,苏凛扶着她安慰道:“别难过,既是认错,再找就是。”
她泣道:“我如何会认错?那就是我哥哥……”
苏凛皱眉道:“可他为何会否认?”
她只摇头说不知,他好言抚慰许久,才劝得她渐渐止住眼泪。见已近日中,他道:“先歇息一会,用过午饭再想办法罢。”
她点头,他便扶了她到一处长椅坐下,自去附近客栈买饭食了。待他提饭回来,却不见叶晞踪影,寻了片刻,终于见她躲在院内一棵大树后,偷眼望着某间诊室。
他往她身旁走几步,从半掩的门中望见了白衣青年。他正与一名医师模样的女子谈话,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桌上放着他之前提的木盒,想来是饭菜。苏凛吹一声口哨,把叶晞叫了回来。
叶晞手中拿着一块点心,却不往嘴里送,低声道:“那位姐姐是之前为我看病的医师,名叫陆宸,与你同年。先前陆医师急诊了一个重伤病人,术后想寻我,我见哥哥和她说话,便躲起来了。”
苏凛道:“你如何知道这些?”
“我问了其他医师,才知我哥哥是这里的病人,由那位陆医师负责治疗。其余的,那医师便不肯透露了。”
他沉默片刻,道:“不知你哥哥得了什么病,我且去问问那位医师。”
她目光沉静:“我去。”
待二人用过饭食,白衣青年也提着木盒走出诊室。他往两人方向斜一眼,径直往后院去了。叶晞道:“我找陆医师问病,你去探我哥哥罢。”
苏凛应下,自去后院了。她敲开诊室门,陆宸邀她坐下,道:“我正要寻你,先前那位病人伤重,还望姑娘理解。”
叶晞微笑道:“我这原是老病,不妨事,陆医师急救要紧。”
“你说犯病时头晕乏力,可细说具体症状么?”
“这病倒不打紧,我此番前来,是想问陆医师别的事。”她望着陆宸双眼,试探道,“先前那位陆风公子,听说也是陆医师的病人,不知他是什么病,来历如何?”
陆宸眉眼一弯,笑道:“你便是叶晞罢?”
叶晞怔道:“他与你说过?”
她坦然道:“他说有位姑娘把他错认成亲人,想来就是你了。”
一听见“错认”二字,她立时怏怏道:“他本就是我哥哥,如何说错认?”说着便把画卷展在陆宸眼前:“这是我哥哥的画像,陆医师且看,与他不像么?”
陆宸凝神看着画像,半晌方道:“的确相像。”
叶晞紧盯她双眼,道:“我哥哥原叫叶随风,如何在这里换了姓名,且不肯回家、不愿认亲?”
她沉思片刻,微笑道:“叶姑娘这话,莫非是怀疑医馆胁迫他,不允离开么?”
叶晞凝眸道:“若他真患病得医馆救治,我叶家十分感激,只不知他是什么病,为何一定要留在此处?”
“我为他治病,自当保守病人隐私。”
她急道:“他毕竟是我哥哥!”
陆宸垂眼看着画中人,笑道:“这画的确与他相像,却未必是他。且说说你哥哥的事罢,若能与他对上,我自然说与你听。”
叶晞暗暗咬牙,却知不可心急,便道:“哥哥与我同在清都长大,两年前他因事前往泉州,自此杳无音讯,我这才往西一路追寻。”
“烟城的确是清都至泉州的必经之地,你将他认成亲人,也是应当。只是你方才说,你哥哥是两年前离家的么?”
“正是,他四月廿二离家,距今恰好两年。”
陆宸道:“这便怪了,我见他时,却是前年十二月,正值隆冬。清都到泉州至多三月路程,你或许真认错了。”
“我与他一同长大,断不会认错!你们莫再以这等说辞应付我了。”叶晞薄怒,又强按下不悦道,“我听陆医师所说,似乎并不确定他一定不是我哥哥,或许是他有意隐瞒,我亦不怨医馆。还请陆医师告知,他究竟是什么病,为何在此停留?”
陆宸沉思良久,方道:“罢了,瞒你无益,我便告知你罢。那年冬日我外出诊病,路过城郊,去时还未发现有人,回来时便见他倒在雪地。我将他带回医馆,因他久病不愈,便一直收容至今。”
她急道:“久病不愈?可是在雪地染了风寒?”
陆宸摇头道:“非是风寒——是失忆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