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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长宁侯府,庄氏望着面前的徐承朗,厉声呵斥道:“承朗,你怎么这么糊涂!”
徐承朗卓然玉立。年轻的男子,这会儿着一袭竹青色圆领锦袍,墨发用刻着竹纹的白玉发冠固定,眉清目秀,风姿清雅。他模样生的出挑,平日里眉目柔和,带着浅浅笑意,使人如沐春风,不知是皇城多少情窦初开的姑娘心中惦记之人。
可目下大病初愈,身形比之先前羸弱了些,面色也泛着孱弱之色。特别是这眉眼间,不再温和,看着仿佛是一夜之间成熟内敛了。
这样的儿子,曾是庄氏最希望的。
庄氏觉得自己这儿子样样都好,就是太心软太心善,对谁都好。可当娘的,看着儿子性情大变,更多的是控制不住的心疼。
庄氏也算是个强悍坚韧之人,这些年来,忍气吞声低眉顺目,在徐老太太面前当个好儿媳妇,这会儿知晓此事,也忍不住哄眼圈,倏然落泪道:“早知如此,当初娘便该成全你……”在庄氏看来,随便娶个姑娘,也比那个断了腿又毁了容的沈沉鱼要好得多。
她固然看不惯甄宝璐,却也不否认那小姑娘机灵聪慧,招人喜欢,这几年更是越发懂事。二人更是一道长大,青梅竹马,成了亲,两家人也是亲上加亲。她没什么好挑的。
徐承朗的唇色有些苍白,启唇说道:“娘,这是儿子自愿的。”
庄氏更是气恼,气得胸前起起伏伏,颤着声儿道:“即便你自愿,为何不同你爹娘商量?这是你的亲事,那沈沉鱼不是别人,成亲之后,她这辈子都是你的妻子,你日后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沈沉鱼身份再尊贵又如何,弄成这副模样,哪里还能寻到一个满意的夫君?别人避都来不及,她这傻儿子倒好,巴巴的自己送上门去。
徐承朗面色一顿,之后眸色清明,一字一句道:“娘,这不是您一直希望的吗?”他微微一笑,态度温顺道,“先前是儿子不孝,一直惹您生气。如今儿子想通了,已经十九了,是该娶妻了。”
庄氏后悔莫及:“是娘的错……”她忙上前抓着徐承朗的手,着急道,“趁着这亲事还没正式定下,咱们再想想法子,嗯?”
徐承朗说道:“娘,这门婚事是儿子亲自上门求的,晋阳长公主本就欣赏我,瞧见我如此诚心,便立刻将福安县主许配给我……”他望向面前的庄氏,语气平静继续道,“晋阳长公主素来疼爱福安县主这个女儿,她允婚之后,便说要让皇上亲自下旨赐婚。娘,儿子终于要成亲了,您该开心才是。”
顿了顿,又道:“这会儿圣旨应当快到了。”
徐承朗清润的声音刚落下,庄氏的贴身丫鬟明珠便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夫人,夫人……侯爷让您和大公子去前院接旨。”
庄氏一听,心都凉了半截。
她踉跄着坐在圈椅上,面色惨白喃喃道:“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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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的沉香院卧房内,着一袭寝衣的沈沉鱼坐在榻上,床幔低低垂落,上头绣着精致的富贵花开图,她身上盖着月华锦被子。这屋内随意一件摆件都是价值连城,不知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闺房。可如今……
沈沉鱼颤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伤口已经结痂脱落,原是白嫩的皮肤,如今摸上去凹凸不平……
晋阳长公主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晋阳长公主生得并不算美貌,可到底是出身皇家,简简单单的衣着,便显露出通身的气派。她上前坐下,握住女儿的手,安抚道:“你放心,娘会想法子给你治好的。”
沈沉鱼的情绪已经平复很多了,不像刚出事那时候要死要活的。她静静看着面前的娘亲,问道:“娘,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徐公子他……”
说起徐承朗,晋阳长公主便露出了笑容,她道:“这徐承朗娘的确没有看错,是个重感情的。你心悦徐承朗许久,如今他能主动求娶,娘把你交给他,也就放心了。”
沈沉鱼没有说话。
她想起那日在女学后山,她远远的,看着徐承朗同甄宝璐说话。她一直以为,徐承朗待甄宝璐再好,也不过当她是个表妹,却没想到,他想娶她。虽然那时她有意薛让,可到底放不下徐承朗,自然容不下徐承朗对甄宝璐示爱。那回狩猎,她才想了法子置甄宝璐死地,未料她竟然是个命大的……
可是她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沈沉鱼细细回忆这些年和徐承朗在一起的场景。
在她的眼里,他是个饱读诗书又温润如玉的,他生来君子,所以才会在这种情况下求娶她吧?毕竟皇城的人都知道,他俩是一对,便是没有定下来,他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娶别人,只怕也成了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若是换做以前,以沈沉鱼这般心高气傲的性子,哪里容得下徐承朗心里念着别人还娶她?如今看来,那甄宝璐与薛让定了亲,这位徐公子也是个可怜人。
难为他到现在还记着她。
晋阳长公主道:“沉鱼,你虽然身份尊贵,可日后若是嫁了过去,娘不好再用身份压着他们,不徐承朗待你痴心一片,你也收收性子,日后好好同他过日子,嗯?”
沈沉鱼道:“女儿知道。”
晋阳长公主这才笑了笑。
自打女儿出事之后,已经好久没有这般心绪平静了。想到那日血淋淋的场景,晋阳长公主便是一阵心惊肉跳。这回虽是祸事,可至少还能验出真心,她这女儿能嫁给徐承朗,也算是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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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宝璐虽然遗憾徐承朗躲不了娶沈沉鱼的命,可是细细想着,他俩和甄宝璋同静王的缘分也是一样的,兜兜转转还是凑成了一对儿。如此想着,甄宝璐就忍不住想起上辈子的薛让了。
上辈子她没有嫁人,那薛让呢?他成亲了吗?甄宝璐觉着自己当真是糊涂了,上辈子她和薛让并无来往,他没认识她,没喜欢她,当然会娶别的姑娘。
虽然心里有些痒痒的,后悔上辈子她对薛让为何一无所知,却也庆幸她不知道。不然若是晓得薛让上辈子娶的是哪位姑娘,她心里还不膈应死?偏生这种事情,只能她自个儿难受,不能怪在薛让的身上。
甄宝璐坐了一会儿,瞧着香桃探头探脑的进来,遂笑盈盈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香桃嘻嘻笑着走了过去,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说道:“姑娘,薛大公子过来了。”
甄宝璐面上一喜,想到除夕那晚的事情,耳根子又烫了起来。她把玩着妆奁中的首饰,拿了一串珊瑚手串,喃喃道:“他来做什么?”
香桃道:“这个奴婢便不知道了,只是这会儿薛大公子正和国公爷一道在院子里散步、说话呢。”
薛让和她爹爹?
若是往常,甄宝璐自然不用担心爹爹和薛让的关系,他爹爹那是相当欣赏薛让的。可这会儿不一样了,薛让是他准女婿,岳父看女婿可是越看越不顺眼的。甄宝璐没见过爹爹冲她发脾气,却是见过他教训俩弟弟的,那威严劲儿还挺能唬人的。
甄宝璐护短,生怕自家爹爹会为难薛让,这便起身准备过去,又想到了什么,坐在妆奁前梳了梳头发。
她望着镜中的姑娘,生得一张芙蓉脸儿,眼睛又大又亮,白嫩的皮肤朱红的唇瓣,哪哪儿都好看。过年就图个喜庆,她穿得衣裳颜色也鲜艳些,本就是最鲜嫩的年纪,自然穿什么都好看,如此更是锦上添花。
甄宝璐这才满意,拿起妆奁下上回薛让给她的压岁钱,便提着裙摆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前院,薛让着一袭崭新的宝蓝色锦袍,丰神俊朗,气度华贵。
甄如松也是身形高大,年轻时候那更是皇城出了名儿的美男子,这会儿立在薛让的面前,却还要比他略矮一些。
两人闲庭散步,犹如翁婿一般。
待听了薛让说的事情,甄如松眉宇舒展,才道:“年轻人本就该闯荡一番,你特意上门说此事,倒是难得。”
薛让本就对甄如松存着讨好之心,如今更是举止恭敬。
之后甄如松又想到了什么,停下步子,看着面前年纪轻轻的薛让。
他忽然想问那日福安县主的事情——他宝贝闺女在别苑发生的事情,他这个当爹爹的自然放在心上,留下的线索虽然少,可近日还是有了一些眉目。只是这些并不能完全指控是福安县主所为,加之以宣和帝对福安县主的宠爱,自然会偏袒她,况且那日福安县主又惹上了那种无妄之灾……
甄如松心里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这个时候也只能暗叹自己无能。如今看来,那福安县主的意外便没有那么简单的,他想了许久都想不出是何人所为,如今看着薛让,只觉得他心思缜密兴许是他替女儿报得仇……
可是,怎么可能呢?
这薛让再如何的厉害,也不过是个刚满弱冠的年轻男子,哪里有这么大的难耐设计金尊玉贵重兵把守护着的福安县主?
薛让见他望着自己,试探着问道:“姑父?”
甄如松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只是在想些事情。”
薛让识相的没有继续问,只是目光一瞥,瞧着长廊下静静站着娇花一般鲜嫩的小姑娘,眉宇忽的一柔。
甄如松也瞧见了,见闺女笑靥如花,心下不是滋味儿,却也难得大度的抬手拍了拍薛让的肩头,道:“你亲自同她去说吧。”
薛让目送甄如松离开,这才阔步走了过去,唤道:“阿璐。”
甄宝璐瞧着他这么高高大大的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竟然觉得他的模样有些傻气。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道:“我有事儿同你说。”
薛让笑笑,道:“我也是。”
这算是……心有灵犀嘛?
甄宝璐心中一甜,同他一道找了一处亭子坐下,听他说要随静王一道远赴边关,就在三日后,当即垮了一张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