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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没想到你会这么自私
“心理医生?”我蓦地愣住了。
“看来你并不知情啊,你们结婚都快半年了,他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告诉你?”江鄢瞪大眼,似乎对我震惊的表情很满意。
我皱眉看着江鄢,我敢确定,他根本就是知道我不知道所以才来的,但我此刻没有心思去理会他地冷嘲热讽,我更关心他说的“心理医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你就没发现这里连一张关于唐玦的照片都没有吗?”江鄢走到一个工艺品架旁,“以前这里,还有那里,都放着唐玦的照片,这面墙上,原本挂着一张大海报,和四五年前挂在新叶十五层电梯旁边的那幅一样。”
江鄢说的电梯,是季靖闲的专用电梯。
“那又怎样?”我面色不善道。
“照片不见了,你不觉得惊讶吗?还是说你自不量力,认为他是为了你才把它们都收起来的,你明明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江鄢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寒意和恶意,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的确,第一次踏入这栋别墅的时候,我还为这里没有唐玦的照片而惊讶过,但我想到季靖闲可能是怕睹物思人,所以没有太在意,至于江鄢说的为了我云云,我压根就没考虑过。
但现在想想,如果他真的是怕睹物思人,又何必与我结婚,我除了会动能说话有思想,与一张唐玦的照片又有什么两样呢?
我没有耐心再听江鄢兜圈子:“这和心理医生有什么关系?”
江鄢冷笑:“这是他治疗后的成效。”
“……”
“唐玦去世之后,季靖闲整个人都变了,焦躁、易怒,但他根本不愿去主动解决,而是放任自己沉浸在思念和痛苦中,像个废人一样。他是个决策者,这种情绪直接影响到了他的判断力,倘若这样下去,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江鄢所言不虚,唐玦离世之后,季靖闲的确颓废了很久,在竞争极强的视频网站领域,新叶也一度出现危机,公司上下人心惶惶,甚至有传言说,季老爷子为此发火,季靖闲这个总裁的位置要保不住了。
在我眼里,季靖闲一直是个判断果决,意志强大的男人,这也是他最吸引我的地方,只要他认定的事情,他就一定胜券在握,比如十年前,他用眼神告诉我他确定我可以投进那个三分球,我放手一搏,就真的投进了。
我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他为了一个死去的人毫无意义地折磨自己。正因如此,我才会趁机向季靖闲提出我的交易——我继续做唐玦的“替身演员”,他允许我做他的恋人。
但他却极尽嘲弄地问我:“你何必自轻自贱?”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那天是唐玦的第一年忌日,深夜他醉醺醺地给我打了个电话,要我来酒店,在酒店里,我和满嘴“唐玦”的他亲密接触。第二天,他告诉我,恋人是不可能的,最多只能是固定床伴。我完全没有失望,很欣然地接受了,因为这是我的策略,我先说一个不可能达到的条件,然后让对方还价,以免最后会低于我的期望值。
最初唐玦和他闹分手的时候,我只是他找来的工具,是他偶尔犯起幼稚的时候用来向唐玦赌气用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唐玦吃醋。
所以我的期望就是从工具变成固定床伴,即便只是替演,也至少是个人。
其实对于季靖闲来说,这样的交易实属下策,但他太痛苦了,所以才退而求其次。
毫无预兆地落入回忆的深渊,我恍然间听到江鄢还在继续说他的。
“我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鬼样子,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心理医生帮助他慢慢淡忘唐玦,他也接受了我的推荐,这两年来一直在遵循医生的治疗建议。”
江鄢讲这些的时候,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季靖闲这么高傲偏执且掌控欲十足的人,竟然会屈于心理上的折磨去看医生……
这让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
我跟在江鄢身后,有些麻木地迈着步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二楼,站在那个由于没有投影仪而闲置已久的私人影厅门口。
江鄢直接走了进去,而我还站在门口。
“这里原本有一整套顶级电影放映装置,是他派人花了大力气从国外订购回来的顶级设备,因为唐玦爱看电影,后来……”
“后来被他拆了,对吗?”
我想到了那天季靖闲突然疯了一般地把所有关于栀子花味的东西都扔了,当即了然一切。
我心头冒起细小的酸胀,亲手扔掉与爱人相关的东西,那时的他,该是多么挣扎啊。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这里所有消失的关于唐玦的东西,都是季靖闲在经过心理疏导之后自己一点一点扔的。”
除了照片、投影仪和栀子花味,我想到季靖闲办公室那个被换掉的沙发,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是连江鄢不知道的。
六年前,季靖闲生日那天,我带着礼物和准备好的告白进了新叶,那时候我是唐玦的替演,跟新叶签了合同,所以属于内部员工可以刷卡出入,但我却从没上过十五楼的总裁办公室。新叶很大,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地方,看到的却是唐玦坐在沙发上为他系上领带,他向唐玦告白的场景,紧接着,两个终于心意相通的人顺势吻倒在了沙发上,然后,唐玦想起办公室的门没关好,起身来关门,我则落荒而逃。
巧的是,我当时的礼物也是一条领带,所以我后来才会执念于给季靖闲系一次领带,只是从来没成功过罢了。
曾经最崩溃的回忆突然而至,用了多年才愈合的心脏空洞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深吸了一口气,将它们一股脑压住。
“这都是治疗的成果,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是为了你才这样。”
我笑了:“我从来没有这样以为过。”
我不知道江鄢为什么总要重复地提醒我。
“他花了两年,好不容易就要成功了,但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你结婚了。”江鄢回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一面在忘记唐玦,一面又把扔掉的记忆从你这里捡起来,他欺骗医生,自欺欺人,这样只会让他的疗效急转直下。”
我截断了江鄢言辞尖锐的指责:“所以,他每周二晚上都会去做一次心理治疗……”
这就是所谓的“秘密周二”。
“你怎么知道?”
“那次他在你那过夜,其实那位心理医生也在吧,你给我发的照片里有三双皮鞋……”
怪不得,怪不得他明明因为《神偕》和宋岭勃然大怒,甚至让我滚,第二天却一改前态大半夜跑去马路上把我捡回医院,陪我至天明后又对我破天荒的纵容。
不止于此,季靖闲所有的反复无常通通有了解释,难怪他每次因为唐玦和我闹矛盾之后,都会对我较之前更好,甚至是不可思议的温柔,我原来还想过,他或许是因为对我有些歉意才会这样,只是我总认为这不切实际,所以没敢细想。
而现在,认为的不切实际成了真的不切实际,那些温柔的确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都是他对唐玦,对那个他深爱却消逝的人的歉意和弥补。
因为忘不掉会难受,忘掉了又愧疚。
令他失控的根源就是唐玦,每次他为此暴怒难耐的时候,都会寻求心理疏导,而他在心理医生那里丢掉的每一分关于唐玦的东西,都要从我扮演的这个唐玦身上补回来。
这就是季靖闲的补偿定律。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亏损。
他真的很爱唐玦,而我也很爱他,所以我主动献身,毫无怨言。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有好几次,他都是被我这个毫无职业道德的替身演员用正主戳到了痛处。
说我是痛苦的,季靖闲又何尝不是?他寻求医生的帮助,代价却是慢慢忘却那个人,痛苦之后又是另一番痛苦……将心比心,如果谁妄图让我忘了季靖闲,我一定会和他翻脸。
江鄢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但你更应该搞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替演而已,飞上枝头也当不了凤凰。”
听着江鄢重复地、毫不留情地贬低,我忍不住笑了,他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话。
江鄢以为他这样说,我会难过,但他来晚了,如果江鄢在宋岭提醒我之前把这些告诉我,我可能还会有些失落,因为那时的我还有些飘飘然,有些小期待,可现在,我完完全全能够接受了。
纵使季靖闲对我再好,都不过是一场注定要醒来的想入非非,只是前段时间我的野心作祟,让我看不清本质。
其实这毫无疑问,不是我的东西,即便是拼命去追去抢,也注定会回到原点。
本来我们就说好了,我的任务即是扮演唐玦,至于他想对我这个“替身演员”做什么,那是他享有的权利。
如果说,是宋岭的提醒让我看清了自己没有消除的野心,那江鄢的这番指控则是让我真正端正心态的金玉良言,所以,江鄢注定不会在我脸上看到伤心的表情。
我脑中的想法杂乱无章,但又出奇的清晰。
“你那天想对我说却被季靖闲阻止没说的话,就是这个吧?”
我当时竟然还自不量力地以为,季靖闲是怕我被江鄢嘲讽心里不痛快才让我别放在心上的。
“是,他不让我说,但我作为他最好的朋……操,现在不是了。”江鄢站在影厅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总之,我无法坐视不管,他现在已经沉浸在这种边扔边捡自欺欺人的傻/逼行为里了,只要有你在,他就不可能遵照医嘱。”
“这是医生的失败,怪不到我头上去。”我动了动嘴唇,语气出奇的平稳。
江鄢像看怪物一样看了我一眼,神情古怪道:“妈的,我差点就相信你是真的爱季靖闲了。”
“我的爱,不需要你来甄别。”我学着季靖闲的样子,冷冷地哂笑了一声,“心理治疗的意义是什么?不就是抚平他精神上的创伤吗?心理医生可以做到,我也可以做到,或者说,你又怎么能认定,他恢复正常是因为心理医生的医术高明,而不是因为我这么多年来的陪伴?是,也许我一开始做得是不太好,但现在我已经完全掌握规律和技巧了。”
很简单——季靖闲对我好的时候,我是唐玦;季靖闲对我不好的时候,我是我自己。只要我端正心态,不再把这些弄混,我对于季靖闲来说就永远有存在的价值。
我与江鄢面对面对峙着,寸步不让,我看得出,他有好几次都想要抡起拳头揍我。
还好他没有真的挥拳,不然我怕我还手之后他只能横着出去。
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我算是看透你了时尘,你所谓的心甘情愿,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无论你是为名还是为利,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就该主动从他身边滚蛋。”
“只有他亲口让我滚的时候,我才会滚。”
江鄢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时尘,我没想到你是这么自私的人。”
江鄢离开的时候,我还站在家庭影厅门口,我看着里面那张舒适柔软的双人沙发,眼前浮现出他们窝在一起看电影时窃窃耳语的样子,亲昵,缠绵,甚至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我明明不在场,却脑补得跟真的一样,然后,我尝试着将唐玦替换成自己,这一切便突然荆天棘地,举步维艰。
心头那点隐隐的酸胀猛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沉寂,像是释怀一般。
我无意识地往里走,走到那张沙发边坐下,然后抱着自己蜷起来,缩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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