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疏离

枕冰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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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呼呼刮,人心呼呼乱。

    姜朝露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好像人醒了,理智也回来了。

    他们之间便弥漫开一种微妙的,疏离。

    “我,我看你身上的伤处理得潦草,拖下去不好,你先沐浴,我,我帮你清创。”姜朝露蹭地站起来,有点结巴。

    魏凉不说话。

    姜朝露让阿保准备了浴桶和皂角巾子,放到房中咚的一声,阿保关上门后,水的热气氤氲开。

    魏凉光溜溜的下榻来,走进浴桶里,闭目养神。

    不知是不是被热气冲得,姜朝露背心都腻了汗。

    这种安静,实在是太尴尬了。

    姜朝露为魏凉擦洗,倒没有什么旖旎,因为见得那些混杂着草茎和砂砾的伤痕,她只觉鼻尖发酸。

    沐浴完后,魏凉走出,姜朝露替他抹好伤药,让他暂穿了阿保的衣衫,干净的至少暖和。

    “我,我帮你梳头,剃剃胡茬。”姜朝露按他坐在铜镜前,汗流得更凶了。

    魏凉一声不吭,不拒绝,不答应,随她摆弄。

    姜朝露替他梳头,簪冠,铜镜里的容颜逐渐清晰,重新做回了她记忆里的小将军,好看的线条,深深的轮廓。

    只是那容颜里的苍白和疲倦,让姜朝露的指尖都在哆嗦,他怎么过来的,这一年,她不敢问。

    轮到剃胡茬时,她与他四目相对,她伸手抚摸他一脸风霜,终于忍不住哽咽。

    “你……你过得不好。”

    魏凉也终于说话了,他同样抚摸她的脸,全然不同的光彩的脸,声音嘶哑。

    “你……你没死。”

    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姜朝露的泪下来了。

    曾经压在他心底的,是如何喘不过气来的绝望和希望,以至于重逢时千言万语,他只有一句——

    你没死。

    你还活着,就好。

    姜朝露要说什么,正听得魏凉肚里咕噜一声。

    她恍神过来,忙让阿保端了清粥小菜进来,两副碗筷。

    魏凉又不说话了,埋头吃饭,姜朝露为他夹菜,自己却没胃口。

    她看着魏凉有些惊人的饭量,泪停不下来。

    他如何食不果腹,风餐露宿,以至于简单的清粥小菜,他都吃得香甜和满足,额头上冒了热汗。

    饭吃好后,姜朝露帮着阿保收了碗筷,回来看见魏凉坐在原地,发呆。

    “我,我陪你走走,瞧瞧芷台的风景。”姜朝露来拉他。

    结果两人一圈逛完了,魏凉还是不说话。

    夜幕降临,灯火如豆,房中大眼瞪小眼。

    姜朝露手足无措起来。

    这种安静,岂止是尴尬,简直是折磨她。

    “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姜朝露咬咬唇,决心和盘托出,从程鱼的纸条,到跛脚的僧人,她把自己的一年说给他听。

    故事讲完,只听见打窗的北风,飘落的雪,和深山的鹧鸪。

    姜朝露紧张,两人僵峙着,好几个安静的时辰过去。

    终于,魏凉叹了口气,他起身,走到榻边,抱起被子。

    “我去客房睡。”

    他说了第二句话,然后推开门,毫无迟疑的消失在风雪里。

    姜朝露没想到,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魏凉住下了,一来是大雪封山,二来是他新包扎了伤口,需要静养,反正在王城的童谣里,没人管小疯子。

    然后魏凉和姜朝露,陷入了一种微妙的,疏离。

    姜朝露的感觉确认了。

    好像除了重逢那天,近乎疯狂的颠倒后,他们的理智都回来了,然后就弥漫开说不清楚的尴尬。

    至亲至疏,所谓人与人的距离,姜朝露像是十五岁的丫头,第一次踏入这人世间。

    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奢望着靠近,又不自觉逃离。

    魏凉每晚去客房睡,避免着不必要的肢体接触,甚至不叫她的名字,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静静的沉默。

    姜朝露也不主动找魏凉,和奴仆五人油盐酱醋,过该过的日子,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静静的沉默。

    最先急的是朱莺。

    “夫人,您们到底怎么想的?”朱莺嘴快,在初时的震惊后,最先发现两人的异常。

    她和姜朝露坐在檐下刷腊肉,准备过年吃锅子的时候煮,魏凉坐在另一端檐下,隔了十步远,看她们刷腊肉。

    准确的说,目光是落在姜朝露身上的,一言不发。

    “……修仙呢?”朱莺左右瞧瞧,好笑。

    姜朝露唇角抽了抽:“你要不刷了,锅子里就没你那一份!”

    她没有回答朱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如她连问魏凉,都不知如何开口。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女伶,可以脚尖一双红绣鞋,踢起满地的桃李落花,向他扬去。

    “呆子!”

    那时飞花影里,她从不避讳他的视线,一歪头,笑。

    而他也不是白衣无尘的少年,他弱冠为郎,他步入官场,他在人间一场又一场挣扎里,满面风霜。

    沧海桑田,他和她都过了。

    转眼就是年了。

    芷台炸了半天的炮仗,满地红。

    木兰院还是围在一起吃锅子,羊肉煮了腊肉,剁碎的青辣子。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双碗筷,魏凉。

    姜朝露和他并肩坐着,两人背都挺得很直,生怕不小心碰着,尴尬又溢出来。

    没有人捞肉片。

    奴仆五人面色严峻,审刑似的瞪魏凉,意思都是姜朝露捡了命的,而魏凉,只会把姜朝露又拖进火坑里去。

    “百姓家不懂风花雪月的,只知道夫人要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小将军能给人也好,心也罢,独独给得起这一点么?”

    五人异口同声问。

    魏凉低着头,愈发沉默了。

    “大过年的,天塌下来也得先吃年夜饭!快捞,肉片都老了!来来来!”姜朝露被迫打圆场,给五人暗讨饶。

    五人叹了口气,主角的两人话都没说上,他们也不好越俎代庖,遂勉强堆笑开吃,好歹把年过了。

    觥筹交错,锅子咕噜噜的冒泡,姜朝露起身捞肉片,没想到身边的人也起身,胳膊肘刚好碰上。

    “对不起。”魏凉下意识的道了句。

    然后两人都愣了,对不起?

    姜朝露一阵恍惚,指间的筷子落地,别说捞肉片了,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在瞬间抽尽了。

    五人注意到突然僵住的气氛,互相使眼色,起哄说敬酒,大家都举个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