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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魏凉歇在了偏院。
苣静惊喜交加:“少爷您回来了,少爷……”
魏凉坐下,想了想,拿出块油纸包好的花生饴:“给你带的。”
一块已经馊掉的饴糖。
苣静却很开心的笑,笑得泪都下来了。
翌日。
魏凉穿好衣服,出门要走。
苣静光着脚跑到门口,将那块馊掉的饴糖递给他。
“少爷下次回来,也给奴带花生饴吧。”
魏凉接过,背影消失在晨曦里,苣静看了很久,这是他们的默契。
一块糖,反反复复的,魏凉带回给她,她再托魏凉带回,就好像一个牵系,来来回回的,牵系住两条都在咬牙活的命。
苣静怕魏凉找到的是尸骨,真的再也回不来。
魏凉也怕苣静作为没用的棋子,被宫里抛弃。
乱世命若浮萍,但一旦有了牵系,就不会散。
魏凉进了宫,因为燕王宣召。
“王上,兰公主。”魏凉向姬照跪下,还有姬照旁边学着走路的女娃。
“魏子初,要寡人说多少遍你才信,她已经死了,给寡人生兰公主的时候死了。”姬照逗着女娃,嘻嘻的笑,“……你还在找?”
“再找。”魏凉吐出两字。
旁边的宫人打了个哈欠,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了,也绝不是最后一次。
两人的对话翻来覆去就这几句——
她死了。
再找。
所谓的宣召就是重复听这几句,一个人重复问,一个人重复答。
“王上,您怎么还没下朝,小公子在踢江儿的肚子,说想父王了呢!”娇嗔传来,穿着华贵宫袍的女子从旁走出。
魏凉眉梢微挑,这可是朝堂,又不是后宫。
守殿的侍卫却目光躲闪,都装没看到。
“榴花夫人。”魏凉规规矩矩的拜倒。
“江儿,来,慢点慢点。”姬照欢喜的抚住赢江,将脸贴向她隆起的肚子,“小公子乖乖的,父王这就下朝去陪你,讲星空的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赢江支着腰,撒娇道:“王上总是讲星空的故事,什么天垣天市的,小公子都听腻了……王上?”
姬照的神情迅速扭曲,在赢江反应过来的功夫,他的脸就像蜕皮般,变得阴冷可怖。
“你说,我们的小公子,听腻了?”
赢江头皮一凉。
她唇角抽了抽,突然转笑:“哪,哪有,我说错了,是喜欢听,我们的小公子最喜欢听了!”
——亦是如蜕皮般,炉火纯青的转变。
姬照恢复如昔,温柔的扶了赢江往后堂走,远远的还听得他和她说话。
“晚些尝尝枣糕,是寡人亲手给江儿做的,还有莲叶曲,江儿也给寡人跳一曲吧,寡人唱思美人来合……”
“好啊,江儿新酿的枇杷膏,王上也尝尝……”
听来是琴瑟和弦,郎情妾意,两人都默契的某些游戏,在诡异的上演。
魏凉看向斜阳里,这一城红墙,看不到尽头的局。
寂寞和癫狂,谁又比谁,能逃脱局中。
魏凉从宫里出来时,走到家门口那条白墙黑瓦的巷子,驻足,有些意外。
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从角落里传来。
“糖给你们咯,以后不许唱这首童谣了。”
“好啊,要糖要糖!”
魏凉待到七零八落的蹦跳声远去,开口:“戚姬。”
戚萍从角落蹭出来,扭着衣角:“兄长您听见了……”
“家门口变清静了,十有八九是你。”魏凉看了眼女子手里的糖,加了句,“王城里小孩那么多,你给糖给得过来么?”
“碰见了就给,总能给完的!”戚萍突然还嘴,意外的倔,“我就是见不得,他们拿你取笑,你的苦又岂是他们知道的!”
“不必了,我自己都不在意,你更不用在意。”魏凉摇摇头,迈步要走,被戚萍陡地叫住。
“兄长,你要找到什么时候?”
“找到……找不到。”
魏凉低低一句,然后背影远去,戚萍指尖攥紧,下了狠心。
她记得父亲说,武将骨硬,硬在不可为而为之。
男女有皮囊之差,但骨,无差。
翌日,戚萍独自一人,找上了程家。
不是正门,而是暗院,程家蓄养暗卫的院子。
她取下帷帽,大大方方的看鬼魅般的暗卫们:“利用星象,指使钦天监,护送姜姬出城,其中每一环的沟通联络,少不了的就是暗卫……所以,我以魏家义女的身份请问诸位,姜姬,到底死没死?”
暗卫们阴惨惨道:“……既然是魏家义女,和我们少家主也算姊妹,此番擅闯便不为难你。劝你速速离去,深闺绣花鸟罢。”
哐当,没想到戚萍拔出两柄短剑,精光在眸底一炸:“我料到诸位也不会说,所以就以武将的规矩,来讨这个答案。我与诸位比武,输者,无有不答。”
暗卫们面面相觑,轻蔑的大笑起来:“区区妇道人家,哪里学的三脚猫功夫,太弱太弱!”
戚萍咬咬唇,将短剑握得更紧:“武将的规矩,有人邀,就得战。诸位权当我是武者,何必以女子论!”
“你就是女子啊,和女子动手,我们还嫌臊哩!”暗卫们拈了兰花指,学女子的作态,笑声更猖狂了。
戚萍窘迫,进退两难。
忽的,一柄剑指向了她:“小可与你比武,准备好了么?”
戚萍宛如得了救星,抬头见那背光的阴暗中,有个二十有余的男子,眼睛比光还明亮。
“杀!”她清叱,剑随身动。
这场败极其迅速,不过一招,戚萍就跌坐在地,剑落在身边,断了。
男子的剑离她脖颈半寸,收了回去,伸出来一只手,想拉她。
戚萍抬头看他,眨巴眨巴眼:“你……还真不手下留情啊?”
戚萍不意外自己输,意外的是输太快。
男子与女子比武,默认的规则总要让三招,这人却坦白到可以,直接来真的。
“你说你是武者,不可以女子论,小可,从善如流。”男子笑了。
戚萍一愣,旋即也笑了,她握住那只手:“小女,愿赌服输。”
言罢,戚萍就要走,被男子叫住:“说了,输者无有不答,你还没听小可的问题呢。”
男子踱步到向阳处,日光映亮他瞳仁,竟是淡淡的翡翠色,或者说,比起翡翠,更像白玉透的沁。
“小可的问题是,你叫什么名字。”
“燕东海戚氏,戚萍,于以采萍的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