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初夏

枕冰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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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一出口,问话的人就知道答案了。

    可以后悔么?

    不是世间所有路,都有回头路。

    柳望子想起那些人前用金珠逗鸟,人后遍体鳞伤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呢,不止侍奉一个男人,甚至还有更难想象的花样,她都得笑着,去换自己的选择。

    很多很多钱,她确实得到了。

    她也确实,与命运交易成功。

    “对不起,姜儿,我不该怨你,你没错,你也过得不好……”柳望子歉意又悲凉的摇摇头,“是我们,都没有回头路了。”

    “是啊,是我们。”姜朝露接话。

    柳望子的路,和她的路,谁不是黑咕隆咚的,看不到尽头呢?

    她们是同一批进入绿水巷的,那时两个小女孩,被嬷嬷拿藤条逼着练舞,一边哭一边不肯喊累,然后互相帮着擦药。

    不管从何处而来,她们至少都同路过。

    柳望子擦擦眼眶,穿好衣衫起身:“你来是劝夕英少爷吧,你们说话,妾就先告辞。”

    姜朝露点点头,想说点珍重的话,又觉得矫情,事到如今何必呢,命运分出岔路口,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姜朝露收回视线,看榻上的姜夕英,后者也正睁眼看她。

    “您早醒了,兄长。”姜朝露唤他。

    姜夕英咧嘴一笑:“妹妹,果然是要我死,你才会回我身边。”

    姜朝露蹙眉:“兄长,您是不是还没酒醒?”

    “放心,我清醒,清醒得很,是他们要逼我疯,他们先疯了。”姜夕英摇摇晃晃的走进姜朝露,线条好看的面容残酒未干,就像是春末烂掉的桃花。

    极致的糜烂和鲜艳。

    姜朝露身后的暗卫挡在前面:“夕英少爷自重,她是王上的女人。”

    “知道,你个大活人杵在这儿,我能作甚?”姜夕英嗤笑,“王上的女人又如何,她能为王上生孩子么?或者说,其他人允许她生么?”

    暗卫和姜朝露同时僵住。

    姜夕英咯咯笑起来:“我的妹妹,这世间,你只能给我生孩子,我们注定了的,要血脉纠缠不死不休……”

    “夕英少爷又发癫了,该传医官!”暗卫不善的盯住他,手按住刀柄。

    姜朝露知道姜夕英不能以常理论,故不想把事情闹大,劝道:“兄长,若您想和我血脉纠缠不死不休,那至少,请您好好活下去。”

    姜夕英瞳孔微缩:“活?”

    好像他从来没把这个字当回事,在他的命运里。

    姜朝露叹了口气,姜夕英是她的嫡兄,他们两个虽不是同胞,却比同胞还亲。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名字挨在一块儿,冥冥中就已牵系。

    他们两个从小身体都不好,都是娘胎里带来的弱,家里其他孩子在外面蹦跳的年纪,他们两个都整日关在家里,喝药。

    喝很多很多药。然后他们两个看着窗外嬉戏的兄弟姊妹,打赌:谁喝得快,谁就能出去玩。

    结果药喝完了,谁都没能出去。

    家里太阳大了怕晒化了,风大了怕吹走了,他们的儿时,只有空气里散不尽的药味,和跨不出的门。

    她是养到五岁,身子长实了,才第一次出门,随嫡母华公主进庙上香,命运在那一天转弯。

    从此再没见过姜夕英。却不知后者的命运,也在那一天转弯了。

    “兄长,请您,好好活下去。”姜朝露重复,离去,言尽于此,剩下的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背后有幽幽的笑声,苦涩的,茫然的,然后男子梦呓般的话传来——

    “妹妹,活着真的很痛苦啊,你听说过,你有一个行九的小姑姑么……”

    姜朝露顿住,心跳猛地加剧。

    父亲姜攸行三,最小的妹妹行八,也就是她们现在喊的小姑姑,从来没有第九个“小姑姑”。

    姜朝露想再问辨别真假,姜夕英却已发起了癫,嘻嘻笑着往后园去。

    那处锁起来的园子,种了四棵银杏树,如同一块坟茔。

    姜朝露从姜宅出来的时候,依然走的偏门。

    姜攸没有送她,她孤零零的踏上马车,回望曾经的家,内心也是极其平静。

    车轱辘吱呀,碾过白晃晃的日光。

    行到某处,熟悉的声音略带吵闹的,从车外飘来。

    姜朝露呼吸一滞,让暗卫停车。

    “王上已下令锁了你,回姜宅乃是破例,如今还不速速回去,想恁的花招?”暗卫的手按住了刀柄。

    “妾坐于车中,只挑帘远观。”姜朝露紧张。

    暗卫权衡再三,将车停住,那声音也就飘近了。

    姜朝露深吸一口气,掀起车帘一角,视线立马捕捉到那抹白衣身影。

    魏凉和同伴刚从军营归来。

    七八匹骏马上,七八个英气勃发的儿郎,日光下戎装笔挺,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魏小将军!”路边挎着竹篮卖花的姑娘,红了脸,向魏凉抛来篮中花。

    是芍药,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路人一阵善意的哄笑,魏凉每逢骑马过街,过去后,路上都是花儿,还专门有小女孩跟在马后捡花来玩。

    “子初,全国待字闺中的贵女名册,怕都送到你跟前了吧,你还挑?”同伴打趣。

    “儿郎许国,不敢耽于私情。”魏凉一拍怀里长刀,朗声大笑。

    忽的,他觉得脑袋一疼,砰一声,低头瞧,一个黄灿灿的枇杷在地上滚。

    他又抬头瞧,就见得趴在头顶枇杷树间的女子。

    “凉,凉少爷,您回来了……”苣静不敢动,结结巴巴。

    魏凉眉梢一挑,目光竟有些恍惚,仿佛某人也如此,像只受惊的野猫,要炸毛。

    人间岁月,如隔世。

    于是魏凉也不敢动,就好像祈求老天开恩,让他在短暂的几刻里,圆半场黄粱梦。

    苣静度日如年。

    树下的小将军白衣骏马,刀锋如雪,头戴一顶蓑笠遮太阳,日渐褪去青涩的瞳仁里,有涟漪,却没有了光。

    名门家的小贵人,成长为了天地间的儿郎,白衣沾了尘,刀鞘残了血,眉间的风霜缠了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落寞。

    若是平日,苣静或许会移不开眼,可今日,她只觉得烦躁,偷偷爬树被抓包,魏凉的同伴都盯着她,出丑出大了。

    她是国公之女,忠烈之后,哪怕沦为宫奴,骨子里的闺范还是要,万一魏凉点破她身份,脸都能扔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