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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老支书半阖着眼,盘腿而坐在椅子上。
许一山心生惊异,想起才将他送回去家里,怎么一转眼又来了他屋里坐。
听到门外响动,老支书睁开眼道:“进来吧,外面冷。”
许一山推门而入,发现屋里已经烧着了一盆炭火。暖融融的,将外面的凛寒顿时一扫而光。
“老书记,您......”许一山迟疑着问。
“你一个人住村部,我怕你不习惯,过来陪陪你。”老支书和蔼地笑,指着门外道:“我们这里一入夜,就是另一个世界。外人来,很多都不习惯。”
许一山知道老支书是担心他害怕,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暖流。
事实上他还真有些害怕。白天无所谓,一切都在光明之下,可是到了夜里,四周大多黑黢黢的一片。山林里的鸟叫,间或来几声不知名的兽叫,会让人凭空生出恐惧感来。
且村部又是老祠堂,老祠堂办丧事,无端会生出更多阴森。
生在乡下的许一山记忆深处就是乡下丧事,大堂屋当中摆着一具黑漆漆的棺材,让人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在乡下,鬼故事流传最广,影响也最深远。
每一个乡下人的心里,都有几个鬼故事。这些故事常常让他们心生敬畏,以至于许一山从小就学会走夜路的时候,一定要紧握拳头,高昂着头。
这种做法是有讲究的,紧握拳头,不让人的元气外泄。而高昂头颅,则是让印堂之光照耀四方,妖魔鬼怪见印堂光避而远之。
聊了几句,许一山才第一次知道,云雾山村一个村的人都姓唐。
老书记也姓唐,论起辈分来,他居然是唐欢的侄子辈。
大约五百年前,老书记严肃说道,五百年前我们老唐家就来了云雾山。
许一山不敢确定老书记说的时间是否准确,他也没必要深究究竟是多少年。
唐家先人原来并非普通人,而是一位征战沙场的勇士。他跟随的主人,是皇家最为依仗的将军。
或许是功高盖主的缘故,皇帝在馋臣的挑唆下,对唐家将军起了杀心。
一道旨下,要灭门唐门。
将军闻讯,将唐家先人叫到一边,交给他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嘱咐他连夜出逃,保留唐家最后一根血脉。
唐家先人忍痛拜别主人,带着婴儿连夜逃走。
事后发现漏掉将军一新生婴儿,便派人四处查找。
唐家先人隐姓埋名,躲躲藏藏,最终逃到现在的云雾山,终得安身。
那时的云雾山,因为常年云雾缭绕,山中常有猛兽出没。即便是再勇猛的猎手,也只有进得山林来,出不得山林去。
他们不是被猛兽咬死,便是迷踪在茫茫云雾山里。总之,从来没有一个人进来了后,能全身而退的。
山羊似乎专为唐家先人而来,一来便不肯走,赶也赶不开。
唐家先人留有祖训,村里只住唐家人。
由此凡百十年,再无异姓能加入村里来。
许一山听到此处,想起当初段焱华要整体搬迁云雾山村时,被云雾山的人集体拒绝。
那时候他还在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一个村的人拧成一股绳。
现在想起来,觉得一点都不奇怪了。毕竟他们都是一个祖先,全村人往上数三代,必然有着血亲的关系。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唐欢的身上。
老支书说,唐欢是云雾山村最聪明,最勇敢的姑娘。她身上有着她爹的影子,敢于担当。
唐欢的爹,过去就是云雾山的支书。
不但是支书,他还有着另一个身份,兼着唐氏一族的族长。
唐欢爹之所以能有这么高的威望,在于他一直很公道,又因为在村里的辈分高,因而女儿唐欢的辈分也跟着高。
连老支书这样年纪的人,都得称她一声“姑姑”,可见唐欢的辈分高到什么地步去了。
“其实,欢是有很多机会从这里出去的。”老支书缓缓叹口气道:“她当年也考上了大学,可是这姑娘,脾气犟,不肯去读。”
“就算她当年放弃读书没错,可后来镇里想让她去工作,她还是拒绝。”老支书垂下头去道:“我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许一山心里一动,问道:“唐欢有婆家吗?”
老书记摇摇头道:“唉,她眼高,看不起别人啊。做媒的人,都可以站满一座云雾山了。可是她就是一口咬定,这辈子不嫁。”
许一山一急,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不嫁?”
老支书深深看了他一眼,含着笑道:“或许,她是没找到她想嫁的人吧。不过,小许,我有个感觉,这姑娘现在爱上人了。”
许一山装作没在意,点着头道:“这是好事。”
“肯定是好事。”老支书兴致勃勃起来,“欢嫁人了,我们一村的人心才会落地。要不,大家都感觉自己欠着她的呢。她一天不嫁出去,我们一村人一天便觉得心里不安,觉得对不起她啊。”
许一山逗着老书记道:“你们就那么急着想将姑姑嫁出门?”
老书记嘿嘿地笑,道:“不是我们催她嫁,而是她为了大家付出了那么多,没有一个家,大家心里不安啊。”
他突然盯着许一山看,一边看一边颔首。
许一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小声问:“老书记,你在看什么?”
老支书哈哈一笑道:“小许,你别见怪,我觉得你与我们欢,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而且,我发现,我们欢喜欢上了你啊。”
许一山讪笑道:“怎么可能?老书记,这玩笑开不得。”
老支书面容一正,正色道:“我可真不是开玩笑。欢是喜欢上了你。要不,你娶了欢吧。”
许一山连忙摇手道:“老书记,赶紧打住。这是不可能的,我是有老婆的人,我怎么有资格娶欢呢?”
“有老婆不可以离啊?你们当干部的人,不都是喜欢离婚吗?”老书记不屑地说道:“论漂亮,我们欢可不输任何人。”
“不是那个意思。”许一山解释道:“离婚总得有离婚的理由。”
老支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嘀咕道:“不就是要个理由吗?会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