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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云舟化作一道玉色遁光,在清晨金红色的朝霞中穿梭行进。船舱内,一位仙姿玉质的绯衣女子斜斜地倚在榻上,一手支颐,另一只手随意地拿起一盏氤氲着白色气团的灵茶,放在唇畔轻抿一口后,双目微垂,状似享受;在她面前的长几上,摆着一组茶具和两碟鲜红欲滴的灵果。
这画面本应让人觉得舒适惬意,然而若是有谁加入其中便会发现,这位绯衣女子身上隐隐盘踞着及可怕的威势,让人在她面前会自发地正襟危坐,不敢有片刻放松。
玄霜自然不包括在“有谁”之中,但尽管十分期盼,可他现在确实没空跟师父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天。
就在不久前,亲眼目睹了玄铁剑堪比魔法少女一般华丽的变身之后,师父丢给他一枚储物戒和一袋灵石,说是让他自行打理。
玄霜下意识地抚摸着左手的食指,那里看起来空无一物,实则套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红色指环,表面上还浮刻着火焰般的纹路。
听师父说,这是她还未拜师时就在用的储物戒,与寻常只需烙印神识便可使用的储物法宝不同的是,这种俗称“半身戒”的储物戒十分罕见,使用时需要滴血认主——但无需像血脉传承的玄铁剑那样使用心头血。认主之后,只有修为在大乘期以上的修士才能感应到。除非主人自行消去血契,否则只有等主人身亡,方能显现出来。
回想起师父刚才给自己解说“半身戒”精巧之处时的情景,玄霜又想捂脸了。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这种属性对弱鸡来说很实用,就算斗法失败也不会被人夺去”,而是“嗷嗷嗷师父您怎么又来了!”。
“您亲口说这是您‘早年用过的半、身、戒!’就算修真界没有送订婚戒指的习俗,但是——”不知为何,玄霜有股想哭的冲动,深感做人没意思,“师父襟怀坦荡,每次都是我自己想太多——”
顶着师父不赞同的目光,玄霜动作粗鲁在脸上呼噜了一把,沉下心来继续研究储物戒——对,就不说是‘半身戒’!
储物戒里现在装着流火剑,寒晶蒲团,用手帕包好的一抔故土,两枚玉简和大量的玉符。
前三样就不用说了,那些玉符大部分是师父这三个月来,在闲暇时间陆续做出来的,里面封藏着火属元婴后期巅峰实力的修士——也就是焱颜本人的最强一击,日后碰上居心叵测之辈,只要捏碎玉符,就能出其不意取对方性命;余下的少部分则是各种铁甲符铜甲符银甲符,原本挂在胸前的红色荷包在玄霜得知里面装的是仙甲符后,立刻取下放入储物戒中了。
两枚玉简中,其中一枚就是《玄霜剑诀》——是的,玄霜现在已经知道玄家代代相传的家主玉牌其实是修仙功法,也知道如何用神识读玉简中的内容了;另一枚也不简单,是焱颜开始修行以来,自行总结记录的宝贵经验,内容极为丰富。玄霜如获至宝,忍不住用神识迅速地读取了师父的“修行笔记”中炼气和筑基的部分,参照自己的情况进行相应调整。
“储物袋中有下品灵石一万,中品灵石一百,上品灵石十枚……”依玄霜现在的境界,还远远用不到上品灵石和中品灵石,但师父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他带上了,“……我应该留一部分下品灵石在储物袋里,把储物袋挂在腰上,其他的灵石都收在储物戒里。对了,还可以把一些玉符也放在储物袋里,这样取用时更能掩人耳目。嗯……剩下的那些银子和铜板也放进去,就当做‘压腰钱’好啦。”师父写的小贴士简直太好用了!
玄铁剑此刻正老老实实地待在玄霜的丹田中好生蕴养着,乌蓝色的光纹在剑身上有规律地流过,仿佛在呼吸似的。
在师父帮他给玄铁剑认主的同时,宝剑残存的一缕神念进入玄霜识海,传达了一段重要信息之后,神念便自行湮灭了。
原来这玄铁剑和《玄霜剑诀》一样,都是玄家那位成功飞升的剑修先祖留下的宝物,同样最适合冰灵根的玄家血脉传人使用,也仅能是由玄家血脉传人使用。而令人大大出乎意料的是,连焱颜都看不出玄铁剑的等级!
老祖宗想得很周到,知道好东西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担心后人守不住宝贝,就在炼制玄铁剑时,添加了一个极其实用的属性:
玄铁剑会随着主人境界的提升,一点点显露出自身的威力来。如果主人刚入炼气期,那么玄铁剑看起来就跟法宝中等级最低的下品法器一个档次;如果主人如同焱颜一样是半步化神的修为,那在外人眼里,玄铁剑就是极品宝器。
焱颜原本担心玄霜怀璧其罪,还打算着给玄铁剑布几重禁制呢,发现玄铁剑这一属性后甚是欣慰,她推断,如果玄霜哪一天能飞升仙界,很可能玄铁剑也会显露出仙器的威能来。
玄霜现在刚筑基没多久,玄铁剑认主之后,就贴心地展现出上品法器的风貌来,让他不禁感慨:
“家里的这位真是绝世好祖宗,值得每一位玄家后人尊崇敬仰!”
但即便如此,玄霜也决心不更改姓名。冒先祖名讳确实很不好,但不知者不怪嘛,而且这个名字可是这一世的爹娘当初翻了好几本书才挑中的,他才不要换呢!
目前玄霜唯一觉得难办的,就是如何安置流火剑。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了冰火属性相克的事,流火剑现在已经在玄霜的丹田中和玄铁剑作伴了。
玄霜现在了解到,师父把流火剑给了他,一是要磨他的性子,二是满足他的任性;玄霜也明白自己永远无法发挥出流火剑的威能,有了最适合自己的玄铁剑,流火剑放在自己身边就是个摆设……尽管有太多太多将流火剑还给师父的理由,但是,玄霜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忍受与它分开了。
“反正师父说过,最要紧的当是‘遵从本心’。”玄霜心下打定了主意,“只要师父不把流火剑要回去,那就留在我这儿吧……”
“拿剑出来。”
“啥?!”玄霜骇然起身,“师父,您——”
焱颜把手中的茶盏放下,不解地看着一脸惊骇的玄霜:
“此前你忙于复仇,无暇练剑;现在左右无事,还不去将之前欠下的补上?”
徒弟资质上佳,心性坚韧,自己看顾了这些年,已经决定回到师门就收做唯一的亲传弟子了。可如果徒弟报完仇就懈怠下来……焱颜目光一凛,再开口时语气中显露出严师的气势来,“是想荒废功课不成?”
“弟子这就去!”话音未落,玄霜一脸激动地颠儿颠儿奔出去了。
看着徒弟欢脱的背影,摆明了干劲十足,哪有一点躲懒的样子?
“难道是为师想太多了?”焱颜摇了摇头,跟着走出船舱。
火云舟的速度极快,但站在甲板上如同地面一般平稳。
乌黑泛蓝的剑身一次次地划过,每一次的路径角度都毫厘不差。
玄霜这次挥剑时用的是玄铁剑,尽管与流火剑外形相似,但初上手时还是有些微的滞涩,然而仅仅过了半个时辰,玄铁剑在他手中便挥使自如,仿佛已经伴随他多年了似的。
徒弟挥剑时明明没有用上一丝真气,但玄铁剑隐隐散发出慑人的寒意,焱颜敏锐地察觉到了,不禁在心中感慨了一句“果然是经由血脉传承的宝物”,与火属性的流火剑相比,实在是不能再适合玄霜了!
尽管知道玄霜用不上流火剑,但焱颜完全没有收回的打算。她能看得出,徒弟是真心喜欢流火剑,这让焱颜产生了一种极微妙的满足感,不知从何时开始,“玄霜对流火剑的感情越深,他们师徒的羁绊便越深”的想法已经刻印在她的意识中。
不知不觉的,两个时辰过去了,玄霜面色潮红,汗如雨下,但焱颜知道,徒弟并未达到极限,暗忖道:“再过半个时辰便叫停吧。”
正考虑着今后的教学如何展开呢,焱颜突然眉头一跳,她迅速起身飞到徒弟身前,同时放出一个无形的防护罩将徒弟护在其中,然后神念一动,将火云舟停了下来。
这一系列动作全部完成只用了几息,玄霜根本没反应过来。焱颜见徒弟神色不安地看着自己,便用神念传声道:
“无事,故人重逢而已。”
随后焱颜转身面向前方,她面容一凛,与徒弟相处时的柔和表情尽数退去,眉目间重又堆砌起冰雪来。
与此同时,一道女子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焱颜,找了你这么久,你终于敢露面了!”
这声音娇滴滴的,却裹挟着元婴初期修士的威压,轻松地透过火云舟自带的禁制袭向师徒二人。
对焱颜来说,这种强度的袭击其实就是老朋友间打个招呼,只需动动念头便能化解。但对筑基初期的玄霜来说,如果挨着这一下,恐怕就要丢掉半条命了,见到老友本应该是件愉快的事,但一想到如果自己反应不够及时,对方的粗放做派便可能伤及徒弟,她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些许不快。
焱颜看看防护罩下连衣角都未被吹起的徒弟,嗯,从眼神能看得出,这孩子还在状况外呢,反应这么慢可真愁人。
霎时间,一艘环萦着琪花瑶草的七彩画舫凭空显现在火云舟前方,画舫的船头上站着一位身着鹅黄纱衣,梳着垂鬟分肖髻的妙龄少女,此刻正气鼓鼓地瞪着焱颜。
“不就是同你吵了一架吗?居然躲了我十七年,真是小心眼!”
焱颜闻言就是一愣:“还有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