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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昏睡不醒?”蔺承佑蹙了蹙眉, 五道一来就破了七咒符的咒术,理府中之人都该无恙了,“请医工门诊视过了?”
李夫人道:“老爷去尚药局请直长了,但女昨日还好好的, 料着不是身子有恙的缘故, 只怕还是那符咒搞的鬼。”
蔺承佑略一思索, 指了指身旁的绝圣弃智,对李夫人道:“我这两位师弟善解邪毒, 且岁尚幼, 夫人若是不介意,以带他们到令嫒房中诊视。”
李夫人眉头一松。
李家的几个女儿里,就属李淮固最众,当有位游方之士看到尚在襁褓中的李三娘,断言这孩子有凤鸾之相,李光远长期在滕绍手下任副将,无功勋还是家世, 都远不及比他十岁的滕绍,到这术士的话, 李光远觉原本无望的仕途升起了一丝希冀,此将三女儿视作珍宝。
李家倾尽心力培育三娘,李淮固也不负爷娘的期望,长大之后,容貌和才情谓类拔萃,尚未及笄时, 便有不贵户门提亲,李家却以女儿岁尚为,一概推却了。
尽管如此, 有几位世家公子因为倾慕李三娘的美貌不肯死心,不是在外佯装与李三娘邂逅,就是托人送信送礼,李三娘似是极有心骨,从不假以辞色。
那时李光远还只是一名副将,有那等心胸狭窄的人因为提亲遭拒气不过,便在背地里嚼舌根,说李三娘这个也看不那个也看不,难不成将来要嫁给皇室子弟?也不想想李家才是什么门第,当真是心比天高。
怎知才短短数,李光远就擢升为一方要员了。
如今李家身负功勋进京述职,女儿更是因为献“香象”二字进入香象书院念书,李家将三娘视作掌明珠,怎肯这当口岔子。
先前五道门时,李夫人就因为担心损了女儿的名声,只肯让他们在外院瞧瞧,这回换了蔺承佑,李夫人虽说对蔺承佑是万般喜爱,但外男进闺房传去总归对女儿不好,如今到这番安排,是又惊又喜,再次了一礼,含泪道:“世子虑事周到,那就一切有劳了。道长,请随老身入内。”
说着便让李府大管事招待蔺承佑和他身边的道士,己则带着绝圣和弃智入内院探视女儿。
蔺承佑领着滕玉意到大门口察看咒印,忽道:“无为,把显魂砂拿给师兄。”
滕玉意忙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低头翻找搭在肩膀的布袋,但里头的布囊有好几个,也不知哪包才是显魂砂,旁边就是李府的管事,当面询问必定会让人觉得奇怪,她有些踟蹰,是把这些布包一股脑拿来递给蔺承佑,还是拐弯抹角问问蔺承佑?蔺承佑似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显魂砂够沉的,拿稳了,笨手笨脚的,别把东西摔到地。”
滕玉意灵机一动,把胳膊探入囊中悄悄掂了掂,果然有一包像铁锭那么沉,她忙把那包取来,弯腰递给蔺承佑:“师兄,给。”
果然一点就透,蔺承佑不让眼里的笑意透来,佯装严肃接过布包,扯开系绳,把显魂砂细细撒到台阶,然后换了一副认真的神情,蹲下来一寸寸仔细察看。
显魂砂一撒,头就显各种残缺的脚印。这些脚印拾阶而,乱哄哄迈入了李府的门槛。
很显然,这七咒符把方圆百里的厉鬼都引到李家来了,还好五道发现得及时,再迟一两日,就算把鬼统统驱走,李家人的神智和身体也会严受损。
蔺承佑看着地面,口中问李家管事:“贵府最近曾得罪过什么人?”
管事用帕子擦了擦头的汗:“老爷和夫人向来与人为善,这段时日阖府宁静,实不知得罪过什么人。”
蔺承佑一指台阶的脚印,淡淡道:“瞧了么,这都是被这黑符引来的厉鬼,被这么多厉鬼缠,阖府下都会遭殃,要是不想再被这人暗害,最好把知道的都说来。”
管事一哆嗦:“人不敢妄言,但老爷携眷来到长安,处处规矩步,几位公子和娘子也是素来谦让和气,即使门在外,也不曾与人起过龃龉,要让人说,人确实说不来。”
“前几日有什么疑的人在府外徘徊过?”
管事埋头想了想:“府外夜里常有护卫把守,至白日——对了,前日大公子过生辰邀一帮好友到府里喝酒,当日来的人甚多,仆从也多,府里一整天都很喧闹,门口照管不过来也是有的。”
蔺承佑暗思忖,这范围实在太大,人一多,别说宾客,府外的人也能趁乱扔符。
滕玉意也在腹中揣摩起来,这件事会不会与李淮固身的种种疑点有关?一个原本识短浅的娘子,再时学富五车,要不是那回在乐道山庄试探李淮固依旧极怕虫,她都要怀疑李淮固换了个芯了。
李家对女儿的才名向来是不遗余力地宣扬,李将军能力平平,却几次御灾有方,次数多了,难保不会有人把这事与他女儿想到一块。
莫非有人真相信了李淮固能“预知”?怕预知对己不利的事,是动了杀机。会不会是彭震那帮人?李淮固预知别的大事也就算了,若是预知他会造反,岂不会大大地坏事。
滕玉意越想越觉得这猜想合理,
记得前世彭震麾下就有不会邪术的异士,派个把能人用邪咒害人,丝毫不成问题,而且这咒术如此阴毒,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李家下害得非死即残。
李家这算是搬起石头砸己的脚了。
啧。
韬光养晦不好么,何苦大肆宣扬女儿的才名。
蔺承佑看完大门口,又带着滕玉意绕着李宅的院墙慢慢检查,管事和下人们不敢慢怠,忙也跟去。
绕着垣墙走了一圈,忽然发现对街有株柳树,那宅邸似是无人居住,门口连个下人都无。
蔺承佑径走到那株柳树下,忽然停住了脚步:“无为,把法天象地铲递给我。”
滕玉意恭声应了,然而往布囊里一摸,里头居然有三把巴掌大的铲子,她愣住了,哪把是法天象地铲?恨蔺承佑只顾低着头,她连眼色都使不去,突又蔺承佑道:“别把朱砂染到铲子了,擦干手再摸。”
滕玉意心中一喜,看来是那把银制的铲子了,她像模像样拿来,蹲下来递给蔺承佑:“师兄,给。”
蔺承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聪明的假师弟不好常带来,不然该多有意思,那声“师兄”又清又脆,让他颈后痒丝丝的,他摸摸耳朵,一本正接过铲子。
铲了两下,树下的土就蓦然变了颜色,原本是黑褐色,一下子透青金来。接着又往下挖,就从土里挖个三寸大的木人。
木人身贴着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符咒,头顶还插着一根金针。
蔺承佑冷笑道:“原来藏在此处。”
滕玉意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蔺承佑口中念了一道咒,那根金针便缓缓从木人头顶退,顺手又心翼翼扯下人身的符箓,递给管事道:“认得这是谁的生辰八字么。”
管事白着脸辨认一番:“从份来看,应是我家三娘的生辰。”
滕玉意眼波微动,看来她猜得没错,七咒术只是障眼法,凶徒就是冲李淮固来的。
蔺承佑转动那木人:“这应该就是府娘子一直昏睡不醒的原因了。”
他用厚布将其包好,起身走向别处。
在李宅外找了一圈,确定再无别的异样,一人正要返回正门,便有下人欣喜地寻走来:“我家三娘醒了。”
管事如释负:“瞧,世子殿下又在那边柳树下挖了一个木人。”
回到大宅,李夫人和绝圣弃智也刚从内院来,李夫人脸色好,绝圣和弃智却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两人一看到蔺承佑就道:“师兄,李三娘醒了,说来奇怪,我们压根看不李三娘中的什么符咒,本来要来找师兄,怎知李三娘突然就睁开眼睛了,噫,这是——”
两人一看到那木偶就变了声调:“定魂金针。”
蔺承佑对李夫人道:“令嫒被人单独施了咒术,除了门口那道,府外还藏了一道更恶毒的符咒,今晚子时之前不把这金针□□,令嫒就会命丧黄泉。”
“什么?”李夫人吓得腿颤身摇,幸而两边婢女搀扶才不至跌倒。
蔺承佑:“令嫒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李夫人颤声道:“怎么会?!这孩子素来性情宽和,别说结仇,甚至从未与人红过脸。”
蔺承佑道:“七咒符虽然阴毒,目标却是‘家宅’,要下咒,只能埋在大门口,门口人来人往,极容易暴露迹,凶徒应是觉得单这一道咒不够稳妥,所以才又到府外的西北角,看准了方位埋下更阴狠的定魂金针,夫人看看这符咒是不是写的令嫒的生辰八字,如果是,那么凶徒就是冲令嫒来的,而且此人似乎想尽快取走令嫒的性命,所以用的都是最损修为的符咒。”
李夫人哆哆嗦嗦接过那沾了土的符箓,一望之下,身子又是一晃:“正、正是女的生辰八字。”
蔺承佑道:“既然令嫒醒了,夫人不妨仔细问问她。那人懂邪术,手段也狠毒,想是知道直接投毒或是派人刺杀,都有能查到己身来,换咒术就隐匿得多了,这次是侥幸被我们发现了,下次或许就没那么幸运了,要是令嫒想起什么,以到大理寺报案。还有,先跟夫人打个招呼。这木偶事关邪道,我得拿回大理寺仔细查验一番。”
李夫人恨声道:“此人心肠着实狠毒,多亏世子心细如发,老身待会就问问女,若有什么线索,会托老爷当面告知世子。”
蔺承佑又道:“无为,取一瓶清心丸给李夫人。”
这回不用拐弯抹角给提示,滕玉意往日总看到蔺承佑拿这药丸给人,所以本就认识这药丸,在李夫人面前不敢应声,只能唯唯点头,很快摸药瓶交给李夫人。
李夫人心魂不定,哪顾得打量面前的道士,勉强稳住己,千恩万谢送蔺承佑等人来。
蔺承佑在门前马,滕玉意几个犊车,告别李府,驱马赶往义宁坊的楚寺。
刚拐过街角,蔺承佑忽然令车夫停车,把滕玉意叫下来,问她:“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李光远曾是阿爷的副将,跟他的三女儿熟不熟?”
滕玉意说:“时侯算熟的,早她常到我家里来玩,但是他父亲迁任杭州后,我和她就再也没过面了。”
蔺承佑点点头:“她来长安后,跟她来往过么?”
“来往过好多回,前日李三娘也了骊山,我和她同住翔鸾阁。”
“她过骊山?有这么个人?”蔺承佑对此毫无印象。
“当然。”滕玉意奇道,皇后还单独召过李淮固,蔺承佑这是什么记性,“而且回在乐道山庄,李三娘还跟我阿姐一同想了第一等的名字。”
哦,说到红马他算是想起来了,当初滕玉意相中的红马差点就赏给那个李三娘了。没错,是有这么个人,蔺承佑摸摸下巴:“吧,我知道她是谁了,对了,她最近有什么异常之处?有没有跟谁起过龃龉?”
异常之处太多了,滕玉意内心纠结成一团,惜一说就会让蔺承佑知道她是有前世记忆的“邪物”,而且她也不能说她怀疑是彭震派人下的手。
淮南道与淮西道相互防扼,假如彭震造反的风声是滕家放来的,对滕家有百害而无一益,不说彭震会倾尽全力对付阿爷,朝廷说不定也会怀疑阿爷才是有不轨之心的那个。
目下阿爷正暗中署揭发彭震一事,她这边绝不能提前露半点破绽。
但她又必须让蔺承佑知道李淮固有点问题……
有了。
“我不知道她最近是否与人结仇,但我常人说李三娘能预知吉凶,不知此事与她被暗害有没有关系。”
“预知吉凶?”蔺承佑一哂,有点意思。世能预知吉凶的人凤毛麟角,人称“神仙”,大多在庙里供着呢。
“好,我知道了。”
滕玉意一瞬不瞬看着蔺承佑,看他这嗤之以鼻的样子,应该是不大相信李淮固会预知吉凶,加今日这令人闻风丧胆的符咒术,也不知道能不能顺藤摸瓜查彭震预谋造反一事。
到了楚寺下了马,滕玉意和绝圣弃智也下了车。
蔺承佑道:“好了,我要进去取证,们三个在门口等着。”
滕玉意好奇地往里瞧了瞧:“师兄,里头了什么案子?”
蔺承佑耳根一烫,这“师兄”倒是叫得怪顺口的,不用猜也知道,滕玉意是关心卢兆安一事的进展,惜证物尚未取全,带她进去不合理法,只好说:“前几天了一桩人命案,案情有点特殊,刚移交到我和严司直手,天色不早了,尽快取完证也好带们去除祟。”
说着迈步了台阶。
门口负责把守的衙役望蔺承佑,忙过来打招呼。
“无为师兄,我们到那边坐着等吧。”绝圣道。
“也。”天气越来越热了,跑了这一晌了好些汗,滕玉意让端福把水囊取来,坐下来分给两人喝。
想了想,蔺承佑骑马只会比他们更渴,又让端福另取一袋水囊,托门口的衙役转交给蔺承佑。
也不知过了多久,蔺承佑拎着水囊从寺里来,先对门口衙役说以撤离了,随后转头一望,就看到滕玉意和绝圣弃智在寺门口的槐树下。
三人并排而坐,全都托腮望着他。三人身后不远处,还杵着个五大三粗的端福。
这一幕让他心里一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水囊,要是只带绝圣和弃智这两个粗心的家伙来,分发水囊的那个就是他了。
“好了,办完了。”他走到三人面前,目光下意识落到滕玉意脸,“我们走吧。”
滕玉意拍拍道袍起了身,绝圣和弃智一跃而起:“师兄,找到什么线索了?”
滕玉意竖起耳朵,先前她令端福悄悄到附近的店肆打过了,昨日楚寺有个十三岁的娘子堕井而亡,估计是死因有点问题,所以惊动了大理寺。
蔺承佑径把水囊递给滕玉意,没接绝圣和弃智的话:“们瞎问什么?天色不早了,别忘了还得带无为师弟去历练,走,车。”
说着翻身马,提起缰绳时下意识回首望向楚寺,比起谋害胡季真时那毫无破绽的作案手法,谋害李莺儿的凶手似乎粗陋许多,而且像是临时起意,因此现场留下了不线索。
等明日到了大理寺,再同严司直把两案的细节核对一下。
那座闹鬼的荒宅不算远,就在修真坊的东南角,刚拐过街角,滕玉意袖中的涯剑就发起烫来,绝圣和弃智探窗口往外看,讶然道:“师兄,好的阴气。”
蔺承佑没接茬,里头足足有四十多只伥鬼,全是他前晚用阵法引到此处来的,聚在一堆,怨气能不吗?
滕玉意拔剑鞘,早是跃跃欲试,绝圣和弃智跳下车,二话不说就要往宅子里冲,哪知刚一动,蔺承佑就扯住了他们俩的衣领。
“跑什么?忘了这两日们不能用剑了?”
绝圣一愣:“为何?”
蔺承佑:“师公说这一次尺廓足有五十多只,接下来得随时预备对付尺廓,伥鬼喜食内脏最是脏污,每杀一只就会多损一分剑的灵力,杀完这一窝,们的剑起码要七日才能恢复,要是这当口尺廓冒来了,们是不是打算在旁边干看着?”
“是哦。”绝圣挠挠头。
弃智埋头就要从怀里掏符箓:“不怕!师兄,我们用符术对付它们。”
那符箓掏了半天才掏来,不但染了污渍,还黏糊糊的粘作了一堆。
绝圣和弃智张大了嘴:“这——这是?”
“黏蔗浆了?”蔺承佑似笑非笑,“这必然是不能用了。”
绝圣和弃智灰溜溜地一缩脖子:“许是吃饭的时候不心洒的,我、我们不是故意的。”
庆幸的是,师兄这回居然没骂他们。
滕玉意在旁候了一晌,腕子的玄音铃越来越响,料定里头的东西不会,早是激动得两眼冒凶光,状,告奋勇说:“没关系。耐和尸邪我对付不了,寻常恶鬼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涯许久没历练了,这回不如就交给我吧,世子,道长,稍后们管在边歇一歇。”
绝圣和弃智吓一跳:“这怎么能?滕娘子,不是道家中人,伥鬼虽然法力不高,却也甚是狡猾,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
蔺承佑却道:“也吧,跑了一天我也累了,到了里头先应对,我们呢,就在门外等,实在应付不了再叫我们。”
说着抬手推开门,率先进了荒宅。
绝圣和弃智面面相觑,端福也露迟疑的神色,眼看他二人进去了,只好也跟。
滕玉意边走边兴致昂扬地说:“端福不会道术,在外头等我就。”
端福一声不吭,显然对这安排很不放心。
这宅子废置许久了,院中荆榛满目,中堂里到处结着蛛丝网,暮色不声不响笼罩下来,每一个角落都显得分外荒凉。
越往里走,空气越寒凉,即将到花厅了,相距数丈就到里头砰砰作响,像是有东西试图撞开门窗跑来,玄音铃也撞击得愈加凶猛。
蔺承佑随手捡起廊庑下的一盏风灯,点燃了递给滕玉意:“这灯熄不了,以拿来在屋子里照明,怕不怕?”
滕玉意接过风灯:“不怕。”
蔺承佑笑笑,眼睛望着滕玉意,右手却帮她一把推开侧边的房门,伴随着刺耳的厉啸,无数鬼影急冲来,然而才探脖颈,就被蔺承佑弹的符箓打了回去:“滚回去待着。”
滕玉意趁乱闯进去,口中扔下一句话:“端福,在外头等我。“
端福急步跑到门前,恰好被关闭的房门碰到了鼻子,他无声握了握拳,回头看蔺承佑闲闲坐到了廊下,娘子再三叮嘱他别跟进去,纵然忧心如焚,也只好一动不动杵在门口。
绝圣和弃智急得如同热锅的蚂蚁:“师兄,真让滕娘子一个人进去?万一有什么差错怎么办。”
蔺承佑背靠门扇而坐,拧开水囊喝了口水,随后将胳膊搁在膝盖,转头看看二人:“师兄在此,们怕什么。”
弃智急得还要说话,冷不丁到窗户响,有只伥鬼竟将脑袋从破掉的窗缝里硬挤来,蔺承佑闻声没回头,却懒洋洋往后掷一道符。
绝圣和弃智定睛一看,师兄使的是定影符,只能把鬼影定住,却不能损及伥鬼分毫。
两人心里一慌,但紧接着,就滕玉意兴冲冲在屋里说:“看剑。”
只一声惨叫,那只伥鬼似是因为动弹不得,被涯剑刺得魂飞魄散。
绝圣和弃智傻眼了,蔺承佑皱了皱眉:“别杵着了,坐下来等着。”
弃智隐约明白过来了,难不成师兄在锻炼滕娘子捉鬼的本事?是了,师兄是很喜欢滕娘子的,要是滕娘子能熟练运用涯剑,往后就能常来跟他们一起除祟了。
想明白之后,他摸摸后脑勺,把绝圣拉到一边,红着脸悄声说:“放心吧,师兄不会让滕娘子受伤的。”
屋里,滕玉意正忙着追逐一只伥鬼。伥鬼作恶多端,每杀一只,她就能多攒一份功德。
话说起来,这些伥鬼的模样一个比一个骇人,而且嘴角全都裂到耳边,一张嘴就能把人吓得半死。
换作是两月前,别说前追杀,她连多看一眼就会腿软,现在早不一样了,邪物也是讲等级的,识过尸邪和耐那样的大物,这些东西就有些不够看了。
伥鬼似乎极畏惧她手中的剑光,不是在屋中飞奔,就是蜷缩到角落里,好在屋子不算大,只需施展轻功就能追。
唯一的困扰就是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好不容易追这个,又跑了另一个。
绝圣和弃智趴在窗口往里看,不时摇头叹气:“惨,太惨了。”
伥鬼最大的本事就是动速度极快,且个个都有血盆大口,阔嘴一张,似能吞下世间万物。
师兄在屋子四角埋下了金刚阵,这阵法滕娘子不懂,他们却是看得明白的。被这阵法困了这些时辰,伥鬼早灵力大减,非但动速度受制,还没办法把口完全张开,加滕娘子手中那把涯剑剑气不凡,一时间只有被打得鬼哭狼嚎的份。
他们跟随师公和师兄捉妖这么久,头一回看到混得这么惨的伥鬼。
眼看滕玉意将剑又刺入一只伥鬼的胸膛,两人再一次不约而同叹了口气:“谁叫们做鬼也不老实,该!”
惜滕娘子身手不算好,伥鬼又善躲藏,这样一只一只杀下来,也不知要杀到何时去。
扭头一望,师兄似是极有耐心,头靠着背板,居然闭了眼睛,看去似在假寐,但只要有伥鬼逃来,即刻就会往后扔一张定影符。
两人趴在窗口看了一晌,发现一切动静都瞒不过师兄,便也坐下来耐心等待。
这当口端福一直在侧耳聆屋内的动静,得人始终活跃如初,表情才稍稍松懈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绝圣和弃智脑袋挨着脑袋打起了盹。
再过片刻,廊下渐渐起了夜风。
忽吱呀一声,有人从屋里来了。
绝圣和弃智被这动静惊醒,猛地睁开眼睛,就看滕玉意持剑朝他们走来,脚步轻快又稳健,耳旁的乌发湿漉漉的,看样子方才了不汗。
蔺承佑也睁开了眼睛,转过头看着滕玉意走近。
滕玉意眼睛亮晶晶的,精神头好得奇,到了近前,赧然笑道:“叫们久等了。幸不辱命,总算都清完了。”
“一只都不剩?”
“一只都不剩了。”
蔺承佑笑着点点头:“不错,本事长。下回绝圣和弃智有事不在的时候,以找搭把手了。”
绝圣张了张嘴,这不吧,滕娘子这一清都清到大晚了,而且还得有人外头帮着把鬼拦住,要是每回捉妖都这么慢,还——
忽然瞥师兄扫过来的眼风,只好又改口笑道:“是的,滕娘子好厉害。”
弃智也憨笑:“滕娘子实在太厉害了。”
蔺承佑心里啧了一声,这演得,还不如不吭声。
说话间,只“咕噜噜”一阵响,绝圣和弃智脸一红,同时捂住己的肚皮。
“饿了吧?”蔺承佑道,“带们吃东西去。”
“等等。”滕玉意低声对端福说了句什么,不一会端福从外头抱了一堆东西进来,近前一看,竟是八份锦盒。
滕玉意笑眯眯打开最头一份:“既然大伙都饿了,不如先拿这个垫垫肚子吧。”
绝圣和弃智探头望去,眼睛登时一亮:“哇,好漂亮的点心,滕娘子,这是们府里新做的?以前怎么没过,”
滕玉意骄傲道:“当然没过,这是我亲手做的鲜花糕,早本来就想给们,结果一整天都没能寻到机会,这糕点热的时候好吃,凉的时候也另有风味,这地方太荒凉了,最近的店肆估计也要半个时辰,怕们太饿,吃些点心再路。”
绝圣和弃智眉开眼笑接过锦盒:“多谢滕娘子。”
滕玉意顺势坐到蔺承佑身边,把其中一盒捧到他面前:“世子,尝尝我的手艺。”
蔺承佑低眉望着满屉子的玫瑰花糕,那点心捏成了玫瑰花形状,一朵一朵挨在一块,这样精细的点心,一看就知道极费工夫,想想这是她亲手捏的,眼里不觉溢了笑意。
只惜连绝圣和弃智都有份,何时她做一份只给他一个人的点心就好了,又滕玉意道:“这四盒是专门给世子做的,世子不那么爱吃甜的,所以这里头馅料清淡许多。”
蔺承佑微微一怔,笑意从心里蔓延到了嘴角:“谢了,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和端福也饿了,这盒们吃吧。”
滕玉意兴致勃勃说:“世子先尝。”
蔺承佑接过弃智递来的帕子净了净手,随手拿起一块吃了,果然不算甜,味道清新软糯,有种说不的风味。
“夸口说这是江南最好吃的点心?”
滕玉意:“世子以为呢?”
蔺承佑笑道:“吧,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吃。”这次绝没有丝毫违心夸赞的意思,一口气吃了好几块。
滕玉意在旁看着,笑靥愈发深,蔺承佑好像还挺挑嘴的,他要是觉得不好吃,绝不会吃这么多。
她含笑捧起一盒,先用帕子裹了好几块递给端福,己也拈了一块放入口中。
几人盘腿坐在廊下,心里一高兴,便肆意说笑起来。
庭院荒凉,夜风阵阵,头顶灯光昏暗,隔壁满是鬼怪残骸,这情景实在诡异,而且玫瑰糕也早凉了,是这一顿吃下来,每个人都觉得心头热乎乎的。
回到滕府外头的巷子是半夜,滕玉意跟绝圣弃智告别下车,蔺承佑在马望着她说:“之前跟说的记住了?”
滕玉意颔首:“知道了。”
蔺承佑安插在书院的内应姓简,日后有事以托这位简女官传话。
蔺承佑看了看候在滕府门口的一众下人,一抖缰绳:“了,那就告辞了。”
说着纵马离去。
绝圣和弃智在车里探头来:“滕娘子,明日开学之礼我们不便去打搅,下回等有空,我们再找除祟。”
滕玉意目送他们离去,高高兴兴回了府。
端福不声不响跟去,心里默默地想,这一整日,娘子好像比过去一加起来笑的次数都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