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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欢最后清醒的意识,便是那只从妙善袖口中爬出的一只小小蛊虫向她飞过去。她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只小小蛊虫就落在了她的眉心,额间皮肤突然传来一下尖锐刺痛,她便彻底晕了过去。
“妙善,你把事情做得真绝。如今,倒叫我不得不应了你。”容怀的声音十分低沉,他把轻欢拉起来扔给妙善。妙善用仅剩的一只左臂费力地抱住了轻欢,让她安稳地靠在自己怀中。当这个女子完好无损地让她抱住的瞬间,她才算是放下了一颗悬吊已久的心,僵硬的身体才慢慢松下来。
“罢了,罢了。我已等了这么久,倒也无所谓再等等。”容怀沉着脸,凉凉的目光在轻欢脸上徘徊,“你的忘蛊,能让她忘了多少事?”
“主上想让她忘多少事?”妙善虚弱回道。
“最好是……所有。”容怀起身把地上的剑捡起来,用手指去揩拭上面的血,“最好把她的记忆变成一张白纸,我不想留下她的命,还给我留下了秘密泄露的隐患。”
“忘蛊对人身体损害极大,且让一个人的记忆一夜消除几乎是不可能的。属下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每日都对她释放一次忘蛊,才可将她的记忆彻底洗白。”妙善强忍着口腔中的血腥气,说这么一段话都显得有些艰难。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给我看牢了她的嘴,一个月后我会派人去潜查。妙善,不要妄图在我的眼底下动手脚,别叫我对你的信任到此为止。”
“咳咳……谢过主上。”妙善咳出一点血,都顾不上擦干净,就怕下个瞬间容怀就反悔了。她用一只手把轻欢扶上了背,右肩的可怖伤口还在往地上一滴一滴地淌着血,若不是她止住了几处重要大穴,又把身上所有的医蛊都拿出,她根本就不可能撑到现在。
容怀将长剑收回鞘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妙善半背半拖着轻欢从挽浪阁大殿后门离开。他又低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一截手臂,淡淡地把目光瞥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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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快要黑了。
南泱揉了揉有些酸的眼睛,再去拿桌子上的茶壶,却再也倒不出一滴茶水了。她合上手里的书,眯着眼向窗外看。
“已经这么久了……”南泱轻声自言自语,“她应该不会傻到真的站在那儿面壁吧。”
想到轻欢白天在她身边抱着本天罡十方阵愁眉苦脸的样子,她又浅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未必,那呆傻的模样。”
“南泱。”
南泱应声回头,看见容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槛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表情温和儒雅。
“师兄,怎么了?”南泱回道。
容怀直起斜靠在门框的身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刚刚路过藏书阁,天快黑了,守门弟子说你还在阁内,我便来看看你。”
“劳师兄挂怀,我正要回荣枯阁。”南泱说着便站起身,打理好衣衫,向门口走。
“夜黑雪重,我送你回去。”
“也好,麻烦师兄了。”南泱很有礼教地点头。
容怀体贴地帮南泱开门,又帮她撑起一柄伞,另一只手上提着一杆风灯,将两个人要走的路照得明亮清晰些。
接近夜晚的北罚天色朦胧暗淡,飘在空中的雪透着一股异样的莹白,让人几近看不清楚前面的建筑。一把伞并不能妥善遮好两个人,总有大瓣的雪花从侧面飘落到他们的衣袍上,停顿片刻,便又顺着走路的动作落下去了。
“南泱,很久没和你好好聊聊天了。”容怀忽然感慨道。
“师兄想要聊什么?”
“你的想法见解总是独特,便来聊一聊这天下大势罢。如今天下之大,分割为中原,东海,西漠,巴蜀,北疆,南疆,南岭,南海等地,看似统一,却也分裂。你觉得,如何才能真正地将这些势力全部合并呢?”
“师兄,要论天下,天下实在太大,不会有人能够真正吞并它们的。多方势力相互牵扯共存,才该是正常的形态。”南泱缓缓答道,“不过,这些也不关北罚的事。”
容怀忽略掉了南泱的最后一句,继续问道:“为何说不会有人能真正统一这四海?”
“一个王朝疆域越大,存活的时间就会越短。明智的君主,都应会控制自己的权力。”
“你说得对,可也不对。”容怀叹口气。
南泱却没有放在心上:“对或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不会有人的想法能是全部正确的。”
“有意思。南泱果然与大师兄不同,还是能和我聊到一起的。”容怀不出声地笑了笑。
“大师兄固然是严肃了些,但他并不迂腐。”
“我没有说他迂腐,只是有些事情的观点不能苟同。比起师兄,我更羡慕你。”容怀细心地将伞向南泱那一边倾斜,自己的身体大半都曝露在雪中,“虽是一起修道,但我们三个人的心态各有不同,只有你,是真正的淡泊名利,超脱世俗之外。而今能叫你挂怀的,不过一个轻欢罢了。”
“……”南泱低下头,沉默不语。
“南泱,说句真心话,你这样的人,才配当北罚的掌门。只可惜,世间之事大多如此,最合适的,偏是最无欲无求的。”容怀感叹道。
“合适不重要,想去做才重要。”
“是啊……你说得对,想去做才重要。”容怀笑道。片刻后,他脸上的笑意却又慢慢消失,转而压低了声音,“如果有一天我辜负了我的身份,辜负了你,你会生我的气吗?”
南泱转过头去看着容怀的侧脸,淡淡道:“你不会的,我相信你。”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不为什么,你是我的师兄,我不该信你吗?”南泱低声答道。
容怀沉默地看着南泱,笑了笑。须臾,他将手里的伞递给她:“我想起还有些事,就不送你到荣枯阁了,伞和灯都给你,自己小心。”
“师兄路上也小心。”
“嗯,改日再会。”容怀向南泱点点头,没有多做停留,随即便转身改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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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泱回到荣枯阁时,韶秀刚好蹲在大门边上玩雪,看见南泱回来便激动地朝她登登登跑过去,乖巧地接过南泱手中的纸伞与风灯:“师父师父,你可算回来了,天都已经黑了。”
南泱摸了摸韶秀的脑袋,目光却在两边来回打量,问道:“你师姐呢?”
“哪个师姐?”韶秀软糯糯地问。
“前日夜里回来的那个。”
“哦……今天没见她呀,师父不是一早就和她出去了吗?”
南泱愣了愣,低头看向韶秀:“她没回来?”
“没有呀,师姐不是一直和师父在一起吗?”
“莫不是小孩子脾气上来了,不就是白日里和她说了两句冷话……”南泱叹口气,叫住韶秀,“把伞给我,我去找找她。”
“好。”韶秀很聪明,从来都不多话,只乖乖地把南泱的伞递给她,目送着南泱又转身出了荣枯阁。
南泱此夜,彻夜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