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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什么问题?”南泱轻声问道。
轻欢贴着南泱的脖颈,微微摇摇头,搂着南泱的手有意无意地将南泱白色衣袍上的一根白纱绕在手指上玩。昏暗的环境下,她低垂的眉眼呈现出一种别致的雅黑色,有点点细碎的光映在她眼中,好似将繁星璀璨的夜空裁下一段,缝入了她的眼珠。
真是漂亮。
妙善习惯性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确定它还粘的牢固,却又不禁在心里暗叹:这张脸皮着实是丑了点,扒了这张皮,她的容貌也是不输轻欢的。
南泱淡淡抬眼,看着停在一边像是在等候她们的那个乱花女弟子,模糊记得她之前为轻欢上过药,便友善地朝她点点头:“怎么了?”
妙善不着痕迹地咳了一下,拿捏好声音的音色,忙道:“谷主担心你们落在后面有危险,让属下来照看着……还有,听最前面的人说,这一里地快要走完了,马上要进到墓里,还请尊上做好准备。”
“多谢你了。”轻欢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妙善温柔地笑笑。
妙善愣了一下,放在衣衫侧面的手指猛地缩紧,将衣服抓起几道褶皱。她随即又立马笑开:“姑娘客气了。……姑娘,看你的脸上都是灰和血迹,想必难受的很,我帮姑娘擦一下吧。”
“……这,不好劳烦你……”
“哪里,谷主就是叫我来多多照应一下的。”妙善有点艰难地扯动人皮面具露出一个尽量和善的笑,然后取出一块手帕,不由分说地朝轻欢探过去。
轻欢只得乖乖地向她侧过脸去,像一只温顺的小兔子弱弱地趴在南泱肩头,漆黑温润的眼睛轻轻看着妙善。
妙善莫名咽了口唾沫,然后加快手上动作,擦拭轻欢的脸蛋。她力气有点大,轻欢的脑袋随着她的动作往后一顿一顿地摆动,她表现出一副急切的模样,很顺其自然地探出另一只手去轻轻按住了轻欢的后脖颈。
有一只小小的蛊虫,从轻欢后背的衣衫中轻盈爬出,不动声色地悄悄钻入妙善的袖口里。
妙善只仓促瞥了一眼那虫子,不禁心疼的厉害。这可是她炼了好几年才炼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医蛊,被多少天下奇珍异宝祭过,刚刚情急之下就给这小丫头用了,眼瞅着蛊虫比刚放进去的时候瘦了一大圈,估计也是活不了了。
不过,看她这样子,背上的伤应该也好了很多吧。
妙善轻轻叹口气,目光一低一抬,只微微偏了个方向,便恰好对上了南泱盯着她的冰冷目光。
妙善不禁打了个冷战:“你……你做什么?”
“……擦完了吗?”南泱淡淡问道。
“师父,别这样。”轻欢似是感觉到了南泱语气的冰冷,忙悄声在南泱耳边道。
“……擦完了就走吧,我们已经落下一段距离了。”南泱转开目光,背着轻欢加紧脚步。
不过眨眼妙善就被南泱扔在了后面,她一手拿着脏兮兮的手帕,一手捏着奄奄一息的医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的,碰都碰不得,也不看看到底是谁救了你的宝贝徒弟。好心没好报。
一里地的距离并没有很远,一行人摸索前行,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也就走完了。刘五河一直行在最前面,然后是边子趁。他一手火折子,一手寻龙盘,额角都出了细密的汗。
“……到了。”刘五河吸起一口气,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
边子趁探出头去查看,在微弱的火光下,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土壁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截点,这边还是松动的土渣,那一边却是质地厚实的墓砖,但是从这里看过去,尽头却是一面墙,将墓洞封得严严实实。。
“不错,是我们当年走过的路。”刘五河点点头,又将手中的火折子送出去一点,眯着眼看近在咫尺的墙,“应是他们后来发现了将洞补上了,用的砖和旁边墙上的砖成色都有些差别。不过十几年过去了,这种砖应该也不会特别坚固。”
边子趁沉吟片刻,转过头问身后的君桥:“少谷主可有什么办法能快速破坏这面砖墙?”
君桥思索了一会儿,轻叹一声:“有,稍候片刻。”话语刚落,她便侧过身去面对着身旁的无名,伸手摸到无名的眼眶上,一个巧力,将无名的左眼珠挖了出来。
边子趁不禁眯了下眼,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左眼。
君桥拿着无名的左眼珠侧身从边子趁和刘五河身旁过去,将那颗眼珠放到砖墙的墙角,微微回头打手势示意他们向后退。
她又从腰包里摸出了几个小小的机关放到墙角,然后往后退了两步,口中轻轻计算着。
“五……四……三……二……爆!”
无名的左眼珠被那几个小机关连带着实现了一次小型爆破,不知那眼珠是由什么材质制成,爆发时威力相当惊人,随着“轰——”的一声,那砖墙顷刻便被炸出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洞,墓洞这边顶上的土渣都被震得落了厚厚一层下来。
洞里顿时烟尘弥漫,众人纷纷掩鼻轻咳。
刘五河紧着眉,一手轻挥着烟尘,一手将火折子探出去,往前走几步,率先探出了墙洞。
墙洞在墓道的一个小角落里,从这里看出去,只能看见幽深不见底的漆黑墓道,以及墓道墙壁上摆放的小小长明灯,散着一点点微弱的光。承托长明灯的是一种很奇怪的铁铸兽,形似老虎,身后的尾巴却好似牛。
刘五河环顾四周打量着,小心地慢慢走出,一步一步都非常谨慎,他需要在最前面确保周围没有机关。
众人跟着他也慢慢走出了墓洞,一堆人陆陆续续都踏入了墓道中。
南泱最后一个背着轻欢走出来,轻欢眨着眼睛看看周围,小声对南泱说道:“师父,放我下来吧,你在墓洞里弯腰弯了很久了。”
“你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背后已经不怎么疼了。我自己走路还是可以的,你也该休息休息。”
南泱只好将轻欢从背上放下来,抬头的瞬间,看见墓道墙壁上摆放的长明灯,眉头皱了起来。
轻欢看见南泱微微出神,不禁问道:“师父,怎么了?”
“你看……那个灯,是不是……哪里见过?”
轻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偏了头:“……灯不眼熟,底下的托倒是……哎,对啊,这个不是中阳城里浮玉楼中摆的那个……那个……”
“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君桥接过话。
周围几个人都看向君桥,君桥盯着那灯继续道:“南次二经中记载:‘又东五百里,曰浮玉之山,北望具区,东望诸毗。有兽焉,其状如虎而牛尾,其音如吠犬,其名为彘。’。”
这段话,和她曾在浮玉楼中说过的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怎会如此……”南泱喃喃自语。
“谷主博闻强识,就是不一样。我们当时根本没有在意这细节,也没人知道这动物是什么,原来有此典故。我记得我们当时破了迷阵后,行至北边就有一方水域,与南次二经中的记载恰好对上,由此可推出,这座墓大致就是由浮玉山的构造创建的。”
“那么……其实中阳的浮玉楼,背后的势力也根本就是焚天门?”
君桥摇摇头:“先不要乱猜测,这些线索都太乱了,如果想偏,很容易对我们造成思维定式。……先离开这里最要紧。”
刘五河沉默片刻,换了个话题道:“我们现在一进入墓道,就已经身处在一个回字形迷阵中,所谓‘回’字,即迷阵中心才是主墓,迷阵外就是墓外。这个迷阵是为了困住倒斗贼的,所以不论是进入主墓还是逃到墓外,都是很困难的。我们现在沿着墓道走,只会发现自己在绕圈子,根本没有出口,只有破解阵法,出口才会出现。”
成烛明不耐烦地没好气道:“讲什么废话,直接说怎么破阵,哪有那么多时间听你介绍这座破墓。再过几个时辰,饿都要饿死在这里了。”
刘五河静静地看成烛明一眼,停顿片刻,声调变得沉闷:“我不知道怎么破,当年……并不是我破的阵。”
成烛明张了张嘴,又把嘴闭上了。
众人相互对看几眼,俱都无言。气氛一时低沉下来,有些压抑。
“先向前走吧,阵法我多少懂一些,南泱也应该懂一些,总有办法走出去的。”君桥提议道。
“也只好如此,一边走一边观察,我相信师父能破掉的。”边子趁赞成。
南泱默允,和轻欢、君桥走到众人最前面,其次是刘五河和边子趁,后面则是柄山派和乱花谷等九人。
长长的墓道一眼根本看不见尽头,黑洞洞的,左右摆放的长明灯实际也起不到照明的作用,一个个狰狞的铁铸兽倒平添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氛。行走时没人说话,墓道里只能听见空荡荡的脚步声。
“师父,都不了解这个阵,我们要怎么破它呢?”轻欢忽的开口轻声问道。
“……鸿飞阁教过。”南泱面无表情地回道。
轻欢面有难色地低了低头,低声咳了几下,放低声音:“阵法……太无聊了,我……睡过去了。”
南泱目光中带了点无奈,轻叹一声,只得道:“虽然世上阵法千奇百怪,各有不同,但大致套路还是一样。就像每个人都长得不一样,但都是一个脑袋两只胳膊两条腿。所有的阵都具有十大方向:上天、下地、东、南、西、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而通常能够突破的,就在生门和死位上;只要能够判断出这十大方向,就能从生门或者死位上破除此阵。”
“这样啊……那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大约是什么方向呢?”
“这个阵原本是不停活动的,可能你这一步踏在生门上,也有可能下一步还是踏在生门上。但是我们从那边破了一个口进入了迷阵,它的方向就被限住了。那个墓洞的位置就固定成了‘过去’。但生门和死位此时活动到了哪里,我们还得一边走一边判断。”
“弟子惭愧。”轻欢颇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
边子趁在一旁轻轻一笑:“师妹,不怪你,阵法这种东西本来就无聊,师兄当年也是睡过去的,哈哈。”
南泱侧脸看了看她身边这两个徒弟,嗓音淡淡的:“……你们两个,回去把《天罡十方阵》抄五遍,拿着五遍再来给我默背一遍。”
轻欢:“……”
边子趁:“……”
“南泱,现在在墓里,你就不要这么……”君桥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十遍。”
轻欢和边子趁忙道:“弟子领罚,弟子领罚。”
南泱回过头去,专心看着前方的路,一边走,一边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勾出一个浅浅的笑,转瞬便隐在了黑暗中。
不知走了多久,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个拐角。
南泱从刘五河那里拿来寻龙盘,先一个人站到拐角的地方,拎着一盏风雨灯认真地看寻龙盘上的变化。君桥也走上前,站在南泱身边。
“……是‘未来’。”
“不对,这一半是未来,另一半是‘北’。”南泱纠正道。
君桥有些怀疑,兀自走到墙角,将手掌放上砖墙,轻轻敲了敲。她又招来无名,从无名断臂处卸下一小块磁石,用小针置于上方,在各处进行比对。
“你说得对,这两个方向竟重合了……”君桥从腰包里摸出一块滑石,蹲下去在地上划上一条长线,在一侧写上“北”,一侧写上“未”。
“继续走,你跟着我走在前面,注意寻龙盘变化。”南泱对君桥道。
“……上天、下地、生门、死位、过去、未来都会随着阵法变化而变化,但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是绝对固定不变的。如果我们刚刚来时对着的方向是北,由这条墓道偏向角度来看,这个方向应是……西……”君桥一边看南泱手里的寻龙盘,一边盯着自己手里的磁石,还一边喃喃说着。
“按照寻龙盘变化规律看,猜测下一个拐角可能是‘上天’,‘下地’位则会排到最末或者倒数第二个拐角。”南泱补充道。
“……”君桥对南泱的猜测不置可否,自己拿出一个小木板用滑石在上面飞快计算,复杂推算后,得出的结论竟和南泱说的一模一样。
“不愧是活了一百多年的尊主啊……”君桥啧啧两声。
轻欢本走在边子趁身边,但速度渐渐减缓,不时微微弯了腰轻咳两声,看起来身体还没恢复完全的样子。
一只手忽的扶住了她的胳膊。
“姑娘,你还好吧?”妙善另一只手按了按脸上的人皮面具,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
“是你啊。多谢了,我还好。”轻欢虚弱地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我这有点药,你先吃一点,补补元气?”
“不必了,我还能撑得住。”轻欢客气地谢绝,不着痕迹地把手肘从妙善掌中抽出来一点。
“你不要硬撑啊,听听我的劝姑娘……”
“咯咯咯——咯咯咯——”忽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响度还不小。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疑惑地向四周查看,只有走在最前面的南泱、君桥和无名仍然在走,好像是发现了前面的什么东西。
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轻欢本能地推开妙善,想要第一时间跑到南泱身边。但随即那阵异动剧烈了起来,还未等缀在后面的这些人反应过来,就有一面厚重的砖墙从天而降,“轰——”得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将前后两拨人彻底分开。
轻欢愣愣地看着眼前忽然落下的一堵墙,前一刻那还在她眼前踏着从容步伐的白衣身影,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消失在这堵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