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凉州战事(一)

曾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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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凉州战事(一)

    “禀报大人!令居城守将接受战书,同意明日在城外一战!”策马奔过来的传令兵在曾华面前翻身下马高声禀告道。

    曾华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传令兵退下,然后转头向旁边的刘顾问道:“令居城守将是谁?”

    “原张灌部将谷呈和关炆。他们在张灌死后于仓松拥立其子张盛,领河州兵在姑臧城下与宋氏兄弟的沙州军,赵长、张涛的武威军连战月余,七月底闻知我北府向凉州集结兵力,意图讨伐,便与姑臧停战退回河州。”枢密院左签院事刘顾回答道。

    “他们退回河州是想为凉州守东大门?”曾华有点惊讶地问道。

    “是的大将军,根据谷呈和关炆打出的旗号和四散的檄文来看,他们是要为凉州守东大门,誓死保卫凉州。”刘顾沉声说道。

    曾华听着刘顾的回答,凝神地看着这位故人的三子,心里却暗自想着,他跟他的父亲倒是有八分相似,比他的两个兄长更象他们的父亲刘惔。

    “子瞻,你觉得这是不是有些讽刺,愿意为凉州出生入死的却是姑臧宣布为逆贼的河州军。”曾华转过头来望着正在列队前进的北府军说道。

    “大将军,也许河州军成了凉州张家的忠臣,却变成了朝廷的逆贼。”刘顾面带微笑地说道,他继承了刘惔的才智,是三兄弟中天分最高的,更比两个兄长要“识时务”的多。

    “是啊,忠臣逆贼,谁知道呢?”曾华拉住了手里的缰绳,风火轮有点不满地噗哧了一声。

    “大人,凉州现在是困兽之斗,无论如何都难逃灭亡。”刘顾抬起头,目光从手里的地图转移到旁边的大道边,那里有成千上万的北府军汇成数条黑色洪流,正浩浩荡荡地向西而去。

    “我知道子瞻你的信心,枢密院从永和九年开始就策划进攻凉州,你们在沙盘上不知推演过多少次攻凉战役策略。”曾华笑着说道,他的目光却和刘顾一样,没能从浩瀚海洋般的大军洪流中拉回来,“你手里的凉州地图恐怕比姑臧张家的地图还要详细吧!”

    刘顾嘿嘿一笑,捧着手里的地图继续望着远处。的确,满天下乱窜的北府商人除了大把捞钱之外,还肩负着收集情报的“重任”。自从曾华将中学地理学会的比例法和等高法传授出来后,在制图六体、计裏画方等当时绘图法基础上完善了北府地图绘制方法。而跟随北府商人四处活动的探马司和侦骑处探子就按照这套“先进方法”,在近十年内将天下各地的地形一一绘制。枢密院里甚至有江北每一州的地形沙盘,可以在上面推演战役策略。

    枢密院承担着类似参谋部职责,一旦有战事就发出军令,指挥调集起来的各兵种和各部队对预定目标展开战事。所以刘顾、荣野王总是带着一帮从各作战部队提拔抽调出来的“精英军官”,根据收集起来的各种情报,对北府周围的假想敌进行研究再研究,然后制定出相应的战略来。

    自从曾华将在网上学来的“普鲁士兵棋推演学”传授出来后,枢密院发现这仗居然还可以这么打,在沙盘上计算推演就可以得出大致的结局。这个结果造成了枢密院将长安大学堂等几个高等学堂算学人才所刮一空。曾华有时在想,枢密院一边是众多参谋在那里推演,一边是数百人拿着大把的算盘和少量的计算尺(肯定是主角发明改进的)计算双方因素参数,这情景有点象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国搞原子弹的味道。

    第一次深刻认识到曾华天天念道的科学却是枢密院这个军事机构,这也许对历史和科学是一个讽刺和玩笑。曾华有时侯得意洋洋地在想,孙子把中**事提到哲学层次,自己算是把中**事提到了科学层次,孙子叫武圣,自己会被后世尊称为什么?武仙?

    枢密院通过演算,发现了如何让凉州在最快的时间里灭亡。

    “大人,龙城将军姜楠大人领着两万漠北骑兵进攻西海郡居延城(今内蒙古额济纳旗),一旦得手就沿着弱水(今内蒙古的纳林河和甘肃的黑河)南下,直取酒泉郡,将凉州和沙州一分为二;青海将军姚劲领青海府兵骑军三万出张掖郡,从西边包围姑臧;乐常山将军领北地郡府兵和驻守厢军合计步骑一万余,翻过贺兰山,西至潴野泽和休屠泽,然后沿着谷水河(今石羊河)南下,攻占宣威(今甘肃民勤),从北边包围姑臧。”刘顾像是在背书一样说道。

    “然后我和张寿率领步骑六万大军出金城关,先克河州诸城,然后从南边和东边包围姑臧,最后关门打狗,一举攻克姑臧,尽取凉州。”听到这里,曾华不由开口接言道。

    “大将军记得真清楚。”刘顾微笑着说道。

    “凉州能汇集多少兵马,有多少战斗力,能分守多少城关,这秋收季节凉州成熟的麦田能养活多少军民,凉州诸郡地形路途对于行军的限制和给养的要求,步骑配合和攻城器械的战斗力,不同规模的战事对我们和凉州能造成多大的伤亡,这些恐怕早就被你们算来算去了吧。”曾华也是笑眯眯着说道。

    “是的大将军,枢密院对凉州战事的胜算就是建立在这些基础上的。不过枢密院的胜算再大,也要靠前方的将士一刀一枪血拼回来。”刘顾还是那个模样,坐在马上拿着“南郑纸质”地图看着远处行进的大军。

    “你知道就好,要是靠算就能赢,枢密院不如请一些神算子来就行了。看来子瞻还是明白枢密院的职责。”曾华点点头道。

    “枢密院只是根据敌我情报制定战略,具体的战事还是要靠各部将士们去努力。其实属下早就发现,只有在大人制定的军制、建立的军事学堂的配合下,枢密院的兵棋推演才能有胜算。只有这三者配合起来用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刘顾转过头来,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前方曾华的侧影。

    “子瞻为什么这么说呢?”曾华像是在考验刘顾一样,头也不回地问道。

    “只有以大人制定的军制编制训练将士,才能如臂使指,这是基础;只有在军事学堂学习培养出来的士官、军官才能领会到枢密院和上司的战略,才能在战事中灵活应变,完成整个策略。而只有前面两个条件满足了,我们枢密院才能根据敌人的情报,根据自己的实力进行兵棋推演。而兵棋推演却最大程度上演练了真实战事,让军官和军士们得到了锻炼。”刘顾想了想然后说道。

    曾华点点头,赞许道:“好个子瞻,你这个枢密院左签院事没有白当。”

    曾华心里知道,刘顾虽然没有说得很详尽,但是在当时的条件下能这样体会到自己设立枢密院的用意以及和军队的关系,已经算得上是人才了。要知道自己这一套可是按照以前在网上学来的普鲁士三大军事法宝,军事学院、参谋部和兵棋推演加以变化弄出来的,人家靠这个打遍欧洲,然后以近代军事科学的三大发明载入史册。自己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东西做了改善带入到这个时代,但是却太超越时代了,不知北府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消化掉。

    “古时有人用石块和木条画地对弈来演示阵法,推算战事,但是却没有想到大将军能将这个推演极致到这个地步,靠各项情报来分析演算战事的结果。”刘顾赞叹道。

    “敌我双方共同的条件就是地图沙盘和时间;不同的兵力和分布是第一个条件;敌我战斗力和能造成的敌我伤亡数量是第二个条件;而军官将军们的调度谋略是应对条件,这些就是兵棋推演。但是面对复杂的情况,我们的算计是有限的,任何假想的策略和实际结果通过数值来算计,得到的结果未必与我们当初的意图一致。”曾华意味深长地说道。

    “大人,我明白。枢密院的兵棋推演只是在实际选择和决定时先进行分析和推算,以起到估算和发现漏洞的作用。真正能否打赢一场仗还是要靠将士们。”刘顾笑着答道。

    “好,那你说令居城守将们为什么会答应出城迎战?”曾华突然转言问道。

    “这个,我想是令居城守将们觉得绝望了,干脆与我军决一死战,求个痛快。想我军七月初十出兵金城关,到今日不过半月,而媪围(今甘肃皋兰县)、枝阳、允吾、允街这东河州四重镇尽数被我军强行攻克,谷呈、关炆等人知道我军攻城拔寨的实力,所以也知道令居一座孤城是无法守住,还不如尽起兵马,靠城列阵,背水一战,险中求胜。”刘顾沉思一下郑重答道。

    曾华哈哈一笑:“背水一战,险中求胜,说到点子了,不过还是没有全对。素常先生,你来说说。”

    刚才一直在旁边不语的笮朴笑了笑,指着前方说道:“谷呈、关炆都是河州晋兴郡(治允吾)人,属下兵卒也尽是河州人,谷、关二人算得上凉州张家的赤诚之士,有识之才。他们知道,如果放弃令居城,姑臧不但和河州分隔开,而且南路洞开,直接处于我军的威胁之下,但是如果负隅顽抗,那么逃到令居城的数万河州百姓恐怕也要和他们玉石皆焚了。”

    “此二人退对不起张氏,进对不起河州父老,干脆不如迎战城外,致于死地而后生,无论胜和输都算是一种解脱吧。”笮朴缓缓道来,好像对谷呈、关炆二人相交多年,深知他们二人的性格。

    刘顾却心里一颤,他明白眼前的这位北府重臣最善于通过情报分析对手的性格,然后以此制定对策计谋。笮朴刚才这番一段话不是胡乱想出来的,而是依照探马司、侦骑处收集的谷、关二人情报推算出来的。

    “子瞻,你明白了吗?”曾华突然问道。

    “大将军,我明白了,对手将领的性格也是我们推演战事的重要依据。”刘顾凝重地答道。

    “正是如此,将领是一军之首,他的选择和行动决定着全军的命运。性格决定行动,而行动就决定了他的命运。”曾华冷不防又冒出一句“现代版”的名言来。

    看着刘顾和旁边一直倾听的张寿、邓遐、曹延、毛安之、钟启以及一帮参谋军官郑重地点点头,曾华笑了。仗不能光靠自己一个人打,手下越能干自己越舒服。

    正在曾华等人论战的时候,魏兴国策马跑了过来,大声禀报道:“大将军,我军前锋已经在令居城前二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按照现在这个速度,全军可以在申时到达。”

    “好,传令全军继续行军,务必按时到达前锋营寨。”曾华下令道。

    “是的大将军!”魏兴国大声应道,然后调转马头向远处奔去。

    看着远处的队伍,曾华转头问张寿道:“这六万大军有四万军士是秦、雍州的府兵。雍州府兵我信得过柳黔夫,不知你们秦州府兵靠不靠得住?”

    做为秦州刺史本来不管府兵的事情,因为那是秦州都督徐当的职责。但是徐当这个“乌鸦嘴”被曾华留在金城留守,所以曾华只好问张寿了。

    “军主,徐定山也是你带出来的,他练兵的手段你也知道。军主你放心,秦州府兵要是有一个软蛋,我先剁了他,再剁了我自己。”说到这里,张寿转向身后,对着一群跟在后面的秦州府兵将领军官们喝令道:“你们回去告诉秦州府兵,谁要是在大将军面前软腿,就是丢我秦州的脸!老子先拆了他的骨头来垫背。听到了吗?”

    “听到了!”众将通红着脸高声喝道。

    曾华和笮朴等人对视一笑,他要的就是这种信心。这次讨伐凉州,大半的兵力是各州的府兵,就是青海将军、漠北也是如此,为得就是锻炼府兵。在曾华的军制中,北府义务兵制的基础就是府兵。先是青壮必须承担的民兵兵役,然后从民兵中挑选精锐组成府兵,再从府兵中挑选精锐组成常备军-厢军,组成一个金字塔式的军队构成,这是曾华早就确定下来。但是最初由于战事紧张,结果搞得厢军比府兵还要多。现在经过几年的发展,各项制度都开始完善起来,所以府兵制也逐渐完善,成为北府军中的支柱。

    而曾华也准备借着这次凉州战事来考验一下府兵,看看北府柱石靠不靠得住。

    随着整齐而沉闷的行军脚步声,五万北府军如同黑色的海洋缓缓向令居城逼近。曾华骑在风火轮上,看着满天的旌旗,看着满地的黑色,还有在阳光下闪着白光的兵器,心里却在暗暗地想着,令居城里的谷呈、关炆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