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夺舍(上)

楚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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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色的气浪,就像一条怒龙,横亘在漆黑的雾林之间。

    这种燃烧灵宝本源、燃烧自身修为、寿元的禁法,果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黑暗笼罩下的巨树,不似白日,坚逾精钢。

    然即便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也休想拦住这种状态下的楚影!

    气浪的尽头,一端龙尾,消散在无尽的深邃之中,似被无奈吞噬。另一端,龙首却以破竹的势头,迅猛的开辟着未知,所向披靡!

    超越平日五成以的极速,按理说,纵使横贯整个雾林,约莫也只要个把时辰。

    可是,整整半个时辰,楚影依旧没能看到飘渺的希望!

    隐隐,楚影心中忽然生出一些不妙的想法。倘若,夜色并不只是加强了森林中的怪物、异兽、无形雾气,甚至是森林本身。倘若这座森林,根本就是一座天然的大阵,白天休憩、夜晚开启,那么,他可还有半点生寰的可能?

    楚影没有深想下去,都到了此刻,连木神剑都被抛弃。倘若真是这般,那么也不过徒增绝望。

    黑暗的夜色中,只见那条金色的怒龙,变得越发巨大、膨胀,速度越快。就连沿路的轨迹、残留下的金辉,都不再直接散去,而是星星点点落下,融入到泥土里。

    那些被推倒、气化的树木下,一些深埋在泥土中东西,原本正蠢蠢欲动,亦被一时压制!

    但这种极致程度的爆发,又能持续多久呢?

    而这时,当天空中木神剑绞碎了无数巨大触手,消失在苍茫夜色里。鬼雾林外,夜空之,高踞云端的一双巨大血色瞳眸,猛的亮了起来!

    鬼雾林的主人,神秘鬼仙,终于腾出了手!

    ..........

    楚翔动了!直接带起一片残影,瞬间出现在滚滚雷云之中!

    诡异的,他这般明显的动作,却没有引起、同样观察着雷云的明月、半点异色。事实,这不单单因为明月漠然,更加由于,在这个女孩眼中,根本就没有楚翔的身影!

    神的视界,奇妙非常,洞彻因果。倘若是一个没有因、亦无果的存在,不识不知,则不见!

    楚翔出手,明显是想救下必死的袁天罡。但偏偏,他的视线,未曾扫向袁老道哪怕一瞬。在他那漆黑如同水晶的眸子里,倒映出的,是一个个美丽的雷霆世界!

    沐浴天罚雷海,纵使真仙金仙、神王神主,只怕亦蹙眉不休。甚至这种直接挑战天威严的行为,必定遭致原本十倍、百倍的惩戒。一些大能代人消受劫难,亦不过于雷劫之下帮忙顶缸。纵使如此,原本天劫的威力,也会呈几何倍增长,以示苍之公允威严!

    类似楚翔这种直破劫云的行为,并非没有过,但施者下场往往凄惨。

    倘若他不只是一具化身,而是掌控着惩戒之责的本体,也许这非但不是祸患,还是一场机缘。可惜,他只是一具化身,一具仅仅掌握空间神力、规则的化身!

    袁天罡没有看到楚翔,他早就闭了眼睛,慨然赴死。

    褚茗没有看到楚翔,她紧紧盯着袁天罡,试图捕捉奇迹出现的瞬间。

    明月,仍旧窥探着雷云,她那宝蓝色海洋般剔透的眼眸中,同样盈满了深紫色雷霆国度的浩瀚。她的所有心神、包括远在未知之域、天空之城中的本体,都全力试图破解着雷霆世界的奥秘!那是雷之天罚能量所在的奥秘!

    没有人注意到楚翔。也许只是因为他们各有所思,无甚闲暇。又或者,现在的楚翔,自知无所畏惧的他,本就和一切都没了牵绊!

    因果贯穿着轮回的始末,只是若斩断了之间的牵绊,那被孤立出来的,究竟是什么?

    化身的因果,牵涉在本体之。本体是一切根本的节点,化身只是空乏的延伸。

    当本体斩断和化身之间的羁绊,那么,极短时间之内,茫然的化身又如何自处。

    楚翔不知,也许连他的本体都不知。那被神抛弃的化神,无有不极快消散的,而他身,却丝毫没有消散成本源、被本体回收的征兆。

    或许,斩断一切,已经不仅仅是抛弃。

    但为何,失去一切的楚翔,却沐浴在雷霆之海,微笑...

    佛祖拈花而笑,是因为他在那一刻,终于明白了一花一世界的至理。那种笑,不是凡人精神的喜悦、满足,而是一种本能的暗示,他在传道。

    那么,楚翔、这具化身,又缘何要笑呢?

    雷霆的国度,浩瀚无穷。那是一个完满的世界,却和诸神的国度、轮回的世界,全然不同。

    雷电,意寓着毁灭。雷霆的国度中,没有生命。但在那样的世界,却又处处充满着生机,破灭后的生机。

    雷光密云之间,楚翔屹立着,仿佛撑起了整片天幕。

    他的右眼,渐渐黯淡,或者说,恢复了那种深邃至吞噬一切的黑。他的左眼,倒映出雷霆的世界,却越来越亮...

    ..........

    “当我伸出右手,光明普照着大地,万物复苏,神爱世人。”

    “当我伸出左手,黑暗吞噬了众生,审判来临,天下浮血。”

    一名佼佼少年,站在一座茶亭中,长桌。

    他慷慨激昂,他满脸慈悲。

    原本长桌后的说先生,此刻正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的身前,跪着几百名装束各异行人、左近村民,五体投地。

    只是,那些恭敬匍匐着的人儿,与他们行为不相衬的,脸写满了迷茫——如同无知羔羊般的迷茫。

    少年的话,让他们感受到了无尽的威压,所以他们本能的选择臣服。

    但同样,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们根本没有理解。在他们心里,残留着的,不是什么深奥至理在回荡,而是大片空白。

    少年默默的扫视了众人一眼,脸没什么表情,而后转身,跃下了长桌。

    牵着一名一直恭敬侍立在旁的年轻女子,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两人,漫步离去。

    “吾爱世人,奈何世人愚昧。”

    “吾憎残暴,奈何鲜血最易引起共鸣。”

    “天罚天罚,天不罚,自求其罚。”

    “母亲,你懂了吗。”

    夕阳西下,这里距离横断山脉已经极远,但并不代表光明就不会离开。

    在那光暗交替的瞬间,两道长长的影子拉的既宽、且长,笼罩了那座小小的茶亭...

    ..........

    玄元大陆,最大的世俗王朝,唤作秦!

    强秦有烈夫,只剑敢问天。

    其实,在第八高等位面,仙和凡的差别,远没有其他位面来的巨大。

    至少,凡人中的一些位者,同样知道仙界的存在。至少,凡人朝野的一些强者供奉,完全不比那些隐于山林的古宗派高手来的差!

    玄元大陆,究竟有多少国家,多少王朝,数之不尽。大大小小,少说也成百千。

    大陆面积,哪怕只占到明面、整个第八高等位面凡域的二十分之一。自极西的横断山脉,到近东的瀚海澜江,也隔了数千万里之遥,横跨不知多少疆野。

    说大秦最强,并非空穴来风。这就如同中土域、也即是玄元大陆、修真宗派虽多,真正出名的,始终就那么几个。而第一之名,怕是连眼高于顶的东门胜,都不敢觊觎!

    秦,是一个凡人组建的王朝,至少朝廷治下,大多数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少数特例、亦非修真者,而是普及更广的武者!

    秦的疆土面积,占到了整个玄元大陆的二十分之一,第八高等位面凡域的四百分之一、听起来渺小,沧海一粟,实际,这是一个已经进入部分界真仙视野的庞然大物!

    古有九洲,秦将治下,亦划分为九州,分封而治。

    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梁州、雍州和豫州。

    名号虽然同古之九洲大为不同,甚至秦皇亦晓得用“州”,而非妄用“洲”。但这不也直面彰显出了他勃勃的野心?

    秦地九州,各守一方。除此以外,尚有另一处禁地,一处霸占了全国八成以资源的福地——京畿!

    京畿,意为京城,广义。但居于秦国正中央,最重要的一座要塞、城市——约莫面积占到半个州的巨型城池,恰亦叫做京畿!

    京畿,对于凡人而言,是一个拥有很强威慑力的名词。甚至遥远的西极岐洲,八荒之地,那些民风彪悍的蛮野之土,也不敢有妄用京畿,命名己之城池者!

    强秦,自然不可能尽起亿万大军,因为一个名字被占用、亵渎,就不顾天险阻隔,跨海越岭,直捣黄龙。

    但是一些京畿、乃至各地强者,却会自发集结,横穿大陆,夷其十族!

    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发生过。

    自然而然,时长日久,秦的恐怖,也就在凡世根深蒂固。

    京畿,这是一个,连玄元大陆十大修真宗派,都不愿多提的地方!

    倘若一人不畏天、不惧仙,那么他多半是妄人,若非天生异禀,早晚客死异地。倘若一家子不畏天、不惧仙,那么纵使三代尽灭,余韵流芳。倘若一族人不畏天、不惧仙,那么,多半就连觉其狂妄者,都要掂量下自己的分量。一个疯子不可怕,十个疯子不可怕,一窝疯,才可怕!

    倘若,满朝皆是狂人、疯人呢?

    秦之帝王,世袭,嬴姓!

    历任秦皇,或有修为强弱之别,甚或文武治国偏好,然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从不祭天!

    不祭天,不拜地,不问神求佛!

    每每当别国旱涝,民不聊生,祭天祈福时。风调雨顺的强秦,往往总是在京畿北郊巨型演武场,密布弓箭之阵,箭啸云巅!此谓之——破天!

    当然,这传统是否会引起苍不满、亦或者流矢伤人,就不在历任秦皇考虑范围之内了。

    此界虽有仙,大秦已万年!

    淮河,引澜江之水,入瀚海之滨,横贯京畿,乃是京畿肃穆之地,少有的烟花酒坊。

    是人,就要娱乐。虽说强秦以甲兵之坚立国,最是见不得奢靡。但即便是嬴皇,想来也不排斥那淮河一游。

    莺莺燕燕的淮河,无疑给肃穆的京畿,凭添了许多色彩。

    淮河八成船坊、沿街青楼后台之硬,更是让游客心安!

    传闻,淮河背后最大的股东,却正是历朝天子。至于为何修炼《霸龙策》的嬴皇,会拥有如此人性化的一面,就不得而知了!

    今日的夜晚,特别干净。今夜的月光,也显得尤其皎洁。今辰的淮河之畔,走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一位蓝衣仗剑的、落遢客。

    ..........

    剑洗心面色苍白,扶着垂柳的右手在颤动,持着长剑的左手也在颤动。他整个人,都在轻微的颤抖着,就像是路边的乞儿,于风中瑟瑟。

    一尾锦鲤,不知为何跃出了河面,夜晚,本不该有鱼儿嬉闹。

    几滴水珠四溅,在月光中载满了银辉,落到岸边,落到剑洗心的身。

    剑洗心没有躲开,几点清水打湿了衣袍,绽开一点点小小的蓝渍。花朵一样的水渍,让那一片的衣角的蓝,变得更深。

    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剑洗心僵硬的转身,倚靠在垂柳之。

    柳条抚弄着额前刘海,柔柔的,有些挑动心猿。随手把剑插在土里,扶着剑柄,面色苍白的剑洗心,一脸疲态!

    数个时辰前,他已经来到了淮河之畔。数个时程后,他还在淮河之畔。这座极其宏大的城市,给他带来不逊洪荒巨兽的压力,剑洗心早就想要离开。

    然而,一次破空、一颗据说能保他性命的种子,几乎让他骨骼尽碎!他已经很难动弹,一次次颤抖,是建立在莫可名状的痛苦之,试图将碎裂的骨骼磨合。数个时辰,略见效果,却甚是微弱。

    剑洗心,是本尊的使者,本尊化身的使者,也即是现在图谋混沌钟的那个本尊。

    同样是脱离了本体,以化身之躯行走,本尊显然要比楚翔清醒、淡定的多。至少,他知道应该去做什么。

    不知为何,本尊将属于自身的空间之力,全都传给了楚翔。

    这种传授,不同于凡间的指导。有些东西,特别升到规则本源运用层面,客观只能独一。所以,本尊自然也就在无私的同时,失去了无可匹敌的、仅次于时间规则的、空间规则掌控!

    但这不代表,本尊就无法破碎虚空,哪怕在第八高等位面。力量没了,本能还在,况且,破碎虚空,未必就要靠空间之力。但剑洗心,作为本尊的使者,注定了获得全新混沌之力的同时,失去了刚刚领悟、空间穿梭的能力。也许在初级、中级位面还能模仿、达到那种程度,第八高等位面,尤其禁地之中,必定是做不到的。

    因此,本尊在要求,他将楚影阴死的同时,给了他一颗种子,一颗只能使用一次的种子。

    剑洗心作为信徒,无条件崇拜本尊,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崇拜。也正是这份崇拜,导致了他目前进退两难的局面。

    可悲吗?不!至少剑洗心觉得不。本尊从未逼迫他做过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包括这一次算计楚影,即便没有本尊的命令,他也心甘情愿。

    剑洗心,早就看不惯楚影,想将那异常装逼的家伙,弄死。

    而这一次,楚影必死!所以剑洗心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悲,哪怕很快会有不速之客找他...

    残月的勾,那么美丽,就像是美人弯弯的眉毛。

    不速之客果然来了,但剑洗心看着那人脸、宛如月勾的细挑眉毛,却是失神。

    白色的纱衣,如同仙子般的迷梦。一步步款款走来,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他跃动的心脏。

    一头披散着的流波,宛若淮河的水,在夜风中起伏。

    来人看着剑洗心,唇角勾起一丝笑意。那笑意,让星月都失色,仿佛残月的痕迹,在那微翘的唇角定格。

    剑洗心在颤抖,这一次,不是为了磨合碎骨断经,而去刻意颤抖。那是一种止不住的激动、疯狂和畏惧。

    究竟是贪婪,还是恐惧?剑洗心也说不清楚。

    就在剑洗心张开手掌,掌心吸住剑柄,缓缓将神剑、凌空抽离的瞬间。

    女子伸出了手来,似是要抚摸他的脸庞。

    月光洒下,恰如其分,映到了刚刚露出一截的剑身。

    清洌的洁白,反射出冰冷的亮银,耀花了女子动人的眼眸...

    ..........

    昂!!!

    金色的长龙悲泣,橙辉的龙身散开,滚滚气浪迎头撞了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最终,如雾的手掌依旧,无坚不摧的龙头却寸寸崩裂!

    砰!

    崩裂的不只是龙头,还有那号称可以同翻天印一较高下的覆地宝印!

    哪怕金印本身就布满了裂痕,哪怕楚影已是强弩之末,这轻描淡写的一击,还是让他沉默了。

    辉光蒙蒙,点点金屑四散。

    狼狈的楚影并没有受到什么创伤,甚至灵宝的毁坏,都没有带来预料中的反噬。这却分毫不能让他喜悦,只会让其更加无力反抗。

    敌人太强了,强到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程度,也许达到了目前楚翔的层次。

    同样无法理解,楚影也辨不清究竟孰高孰下。

    丹动期、距离生元,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却是天人永诀。倘若...

    楚影静静的站在铺满金屑的大地,他并不知道,正前方百丈外、就是雾林的出口。

    所以,他默然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