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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锦玉眼前一片漆黑,手绑脚捆,口里也被塞了布团。
相同的手法,熟悉的感觉,醒来的一瞬白锦玉就意识到,她又被苏丽华给安排了。
身下颠簸,车轮轱辘滚动之声不绝于耳,白锦玉现在非常确定,那句“姐姐也该走了”绝对不是她的幻听。
这是要把她带去哪儿?
白锦玉挣扎了两下欲坐起,奈何绑在身后的双手、被紧束的双腿、还有不断摇晃的车厢,让她就像一个被掀翻了壳的乌龟,怎么使劲都差强人意。
不过既然车子在奔跑,就说明有人在驾驶,白锦玉口不能言只能拼命“嗯嗯”发出声响,可无论她怎么乱响,驾车的人都置若罔闻,只管策马驾车。
连续哼了个把时辰,白锦玉筋疲力尽口干舌燥,然而只见车子马不停蹄往前跑,始终也不见人来看她一眼。
她死了这条心。
依照以往经验,遇上苏丽华她只能任其摆布,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她的智慧和体力就大大受限,潜意识里就已经认输了,于是行动力跟着拖后腿。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知道这车子已经行驶了多久,又要往哪儿去。但根据惯例,苏丽华每回都没有弄死她,她想这次大概也不会,所以她最后一定会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她决定先保存体力,待落地之后再随机应变。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白锦玉越发觉得不妙,长安城虽然偌大,但也绝没有驱车五六个时辰都还没到的地方。所以……这车子不是在长安城里奔跑!
白锦玉心口一拎,她出城了?
她现在怎么能离开长安呢?!
白锦玉当即蜷伸身子虾一样的一点点往前挪,并再次用口鼻发出声音,意图引起驾车之人的注意。
这一次终于有人走了进来,但车子依然往前行,这说明驾车的有两个人。
白锦玉顿时安静,来人从她嘴里取走布团。白锦玉刚想说话,嘴巴被塞进了一颗大桃子,白锦玉把头左右甩了两下,拗不过来人的手劲,只好吃了两口桃。
“你是谁,要……”白锦玉刚说了几个字,布团被重新塞进了她的嘴里,可能为了防止她用舌头把布团顶出来,那人还用力把布团死命往她嘴里压了压。
白锦玉真是无计可施。
过了几个时辰,她开始强烈表示要解手,两个赶车人把她拖下来,把她带到密林处,居然帮她解裤子拉裤子,白锦玉几乎魂飞魄散。不过白锦玉从那二人用力的喘息中听出她们都是女人,这让她心下稍安。
之后,白锦玉基本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只是每过几个时辰,会有一人进来给她吃点桃子。她也逮着间隙和那人问一两句话,然而对方就跟空气一样,只字不回。白锦玉不禁想象这两个人是两个女镖师,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件镖的,任务就是确保把她活着送到目的地。
在这之后,白锦玉也渐渐没有力气闹腾了。
就这样又行驶了两天,马车终于停了。
白锦玉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停的,连日的食不果腹加上车马颠簸,她已经奄奄一息,常不知是昏是睡,以至于错过了车子停下的那一刻。
浑身酸痛,眼前还蒙着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意识逐渐苏醒,听四周的声响,现在应该是黎明。
听四周的声音……她猛然一怔,这!溪水潺潺,鸟语唧唧,风吹木叶簌簌成浪,怎么会这么熟悉?不,是太熟悉了!
翠渚!
她现在是在翠渚!
苏丽华居然把她送到了翠渚!
她对这里耳熟能详,凭着这声音,她几乎能辨认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翠渚山脚的山门前。
白锦玉立即挣扎着坐起来,车子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明显车上只剩她一人,那赶车的两个人已经不知去向。
白锦玉心里疑窦丛生,脑子里沸水翻腾,苏丽华为什么说她“该走了”?苏丽华把她送到庐州显然是要让她离长安远远的,那她打算在长安做什么?
白锦玉越想越不对劲,用力在身后摩挲手腕,企图挣脱手上的绳索。然而这个绳索极其结实,她在过去的四五天里已经尝试过多回均以失败告终,现在她已经几天没吃饭了,力气又小了一大截,更是拿这个手上的捆缚没有办法。
正当她急得满头大汗时,从山门那边传来几个脚步声。
“咦?谁家的车马这么没规矩,居然停在这里!你昨天没有把布告发到镇上吗?”
“我发了啊,每家客栈酒馆我都发了!我还和每家掌柜都说了,让他们帮忙劝阻那些来报名招考的车辆上山。这怎么还有野路子的往上跑?”
接着传来几声桌椅搬动摆放的声音。
“你们快去看看车里有没有人,赶快拈走,到了辰时这里报名的人都无立锥之地了,怎么能有这么一辆车横着!“
“走,去看看!”
白锦玉听到脚步声移近,连忙“嗯嗯”发出声音呼应,几个年轻人一听车里有人呼救,脸色同变,奔着跑到车前一把掀开了车帘。
他们一看白锦玉的样子,大惊失色,一人跳上车子先去了塞在她口中的布团,又有两个人跟上来七手八脚给她解手上脚上的绳子。
“这里是不是翠渚?”白锦玉一能说话张口就问。
来人怔了一下:“是,夫人还没看怎么就知道这儿是翠渚?”说着,帮她解去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
此时晨曦微亮,没有经过刺眼的适应,白锦玉很快看清了身边的几个年轻人,他们的身上都穿着青色的云绢绫绡。
能看见云绢绫绡,这里更加确认是翠渚无疑了!
“你是……晋王妃……白锦玉?”
在她打量这些年轻人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已经将她认了出来,他这句话说出来,立刻引得另外两个青绡向白锦玉脸上投来目光。
“什么?晋王妃?就是那个谋逆的……晋王?”
“白锦玉……是不是就是那个白锦玉?”
白锦玉头脑昏沉地看着那个认出她的年轻人:“你认得我?”
那年轻人道:“一个月前我随同家师前往长安,曾经被你拦在长安城外。我们听闻晋王谋反已被捉拿,娘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完这个,他立即把头探出车外对外面狂喊:“子鹿!你快去通传山长,白锦玉回来了!”
“别……”白锦玉想拉住,奈何他的声音已经传了出去,那山上得了信的人当即飞奔上山,一溜烟而去。
白锦玉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撑着身子往外挪:“我得走……我得赶回去!”她头重如铁,一阵晕眩,还好身后几人稳住。
“娘娘,你这样不行啊?哪里还能走得了路?你怎会被人困缚在车里,何人这样对待你?”
众门生将她重新在车上躺下,白锦玉寻思以她现在的状态哪能自己跑回长安?她急忙侧身拉住一个人道:“你帮帮我吧,把我送回长安!”
那青绡傻掉:“这……这怎么可以啊,没有山长之命谁能想出山就出山?况且今日是本年招考报名首日,我还要负责很多事宜。”
白锦玉听她这么一说,从掀起的车门打量去,果见山门前已经布置了不少案台桌椅,这种布置她不陌生,翠渚每年八月底举行一年一度的招生考试,会提前一个月在山门接受考试报名,这个时候的确是该开始张罗这些事了。
白锦玉面色苍白如纸,唇上没有半点血色,呼吸也很短促,她嘴唇动了动,一个门生道:“娘娘你还是别说话了,先保存些体力,一切等山长来了再说!“
白锦玉确实也感到没有力气再说话,有些撑不住了,只能答应。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从山上就传来千玺的声音:“师姐!师姐你在哪里?我师姐呢?!”他人还没到眼前,声音已先跃入众人耳中。
不一会儿,闻宴、千玺、闻玲、陈雪飞还有一大堆人都簌簌到了山门下。
众人一见白锦玉在车上躺着,吓了一跳,陈雪飞二话不说立即上前为白锦玉把脉。
“她怎么样?”
“她怎么样?”
“她怎么样?”
闻宴、千玺、闻玲异口同声小心地问陈雪飞。
陈雪飞把白锦玉的袖子放下,起身就欲把已经迷糊的白锦玉往身上背:“赶紧带她上山,她现在非常虚弱,需要好生医治!”
“我来!”闻宴拦住陈雪飞,抓过白锦玉往身上背,这时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咳嗽,闻宴和陈雪飞停住,只见是圣训阁首座闻世带着弟子从山上走了下来。
他这一声咳是为了阻止闻宴,不过他的眼睛却是盯着他们的后方。众人一齐沿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已经有报名考试的学子在家人的陪同下往山门走来。
那些学子在一众青衣白绡间看见一袭黑衣,当即知道那是“江流三杰”之首庐州翠渚山长本尊,兴奋异常,争先恐后加步奔来。
“山长,让我来!”陈雪飞不由分说抢过白锦玉背在身后,一旁闻玲千玺赶紧扶上,三个人一起往山上奔去。
“停步!”
走到山门前,闻世巨灵神一般伸手挡在陈雪飞面前,在他身后数个穿着一尘不染白色云绢绫绡的弟子仗剑一字排开,将山门拦死。
闻玲道:“闻首座你这是干什么?”
闻世威严凝肃道:“她不能上山。”
话短意决,闻世及其圣训阁弟子摆出的架势显然表明绝不通融。
千玺急得直跺脚:“首座你可不能这样啊,你别忘了你当初蒙冤被关入天牢是谁出力把你救出来的?!”
闻世脸上抽了一抽:“放肆!”
很快他调整好威容道:“我不是针对她,翠渚的规矩历来有之,山门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
一向平和的陈雪飞也有些焦急道:“她现在的情况非常虚弱,急需好好调理,若有耽搁,出了人命首座可担待?”
闻世拧眉不悦。
这时闻宴走上前来郑重对他一揖:“望首座网开一面。”
闻宴清绝孤高从不求人,这一拱手,看呆了在场一众弟子。
闻世微微一怔,也很郑重地拱手还了闻宴一礼,道:“我能理解各位的急迫,但规矩就是规矩,我身为圣训阁首座,秉公办事乃是我的职责。要想入此山门除非一、她是我庐州闻氏门生,二、她是我门中人的至亲。现在她既不是闻氏门生又非我门中人至亲,按规矩我就不能让她进入!”
闻玲听得气急败坏强辩:“她怎么不是我们的至亲?她是我的亲姐,千玺亲姐、山长亲妹,这还不行吗?”
场面一度安静,闻玲不说还好,这一说,白锦玉在她口中成了三个毫无血缘关系之人的亲姐亲妹,倒更加说明了白锦玉根本和门中三人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闻宴再次开口恳求:“首座……”
他才刚起了个头,闻世已经向他拜下,在他身后圣训阁弟子也悉数秉剑拜下。
闻世道:“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圣训阁职责所在,请山长切莫为难。”顿了顿,他抬头,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众位家主虽然已经原谅她,但还尚不到能接纳她的地步,如果犯规进入只怕又生芥蒂,恐叫前功尽弃。”
闻世言辞恳切,闻宴也觉得有些道理,转过身来对陈雪飞道:“首座所言也有道理,这里离镇上不远,”他看了看聚拢过来的考生和家长,微叹,对陈雪飞嘱咐道:“你们先带她去找个客栈诊治,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渚上取。我看她是饿得太狠了,你们先给喂她汤水饮食为宜。”
陈雪飞和闻玲点头:“好!”
“不用去客栈!”千玺奔上前道:“还记得我曾经给白师姐买过的一个宅子吗,我这些年一直托人照应着,就去那儿好了!”
众人都愣了一下,闻玲道:“那宅子你不是说卖了吗?”
千玺尴尬了一下,满脸写着胡诌道:“这不是价太高了,一直没人接手嘛!”
闻宴看了他一眼,没有责怪之意:“也好,就去那儿吧!”
舒服的软塌,还有几个软垫,稍事休憩后一碗鸡汤下肚,白锦玉的命拽回来大半条。看到有了点气色的白锦玉,闻玲不禁雀跃地道:“还是闻宴了解你啊,你果然是太饿了。你好好躺着,我这就再去给你盛一碗来,这次我给你夹一个大鸡腿!”
她跳着要走,手臂被陈雪飞挽住:“她腹中饥饿太久,不宜进食过猛。”
精神了点的白锦玉掀开薄被就要下床:“我没那么虚弱,你们如果关心我就赶紧把我送回长安去!”
“你现在哪儿都不能去。”闻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果然下一刻黑色的云绢绫绡就飘了进来。
白锦玉一见闻宴,屁股就像粘在了床上。
其实闻宴的口吻不算命令,但是奈何他天生一张高踞的脸庞,笔挺的身子再搭配一身冷傲的黑衣,整个人俨然就是强锐的化身,谁听了也不敢说个“不”字。
闻宴一边走来一边道:“晋王的事情我们都已知晓,此事不是你一己之力就能反转的。”
不知怎么的,白锦玉满腹的委屈顿时翻涌上来,她看着闻宴,眼眶就聚满了泪水,嗫嚅道:“闻宴,他是被冤枉的……”
闻宴在她床前落座,看着泫然欲泣的人点了点头,声音柔和下来:“你想救他就要先把身子恢复好。”
闻玲赶紧把手里的空碗递给千玺,上来重新扶白锦玉躺下,哄着她:“对呀,你把身体先恢复好,办起事来也能事半功倍,你乖乖的让雪飞给你调理调理,过个两三天我们送你回长安!”
“过个两三天她也哪儿都不能去!”陈雪飞的声音冷不丁四平八稳地响起。
闻玲和白锦玉同时惊异:“为什么?”
闻宴和千玺也向他看来。
陈雪飞在八道逼视的目光中平静地看着白锦玉,缓缓道:“因为你怀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