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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阳听得心惊肉跳,忙道:“这胡侍郎莫不是多喝了几杯黄酒,满嘴的胡言乱语。先帝去后,新帝便临朝亲政,只有军国大事不决之时,太后方才出面裁断。”
李太后脸有愠色道:“他是不满哀家,将崔氏一众门生,冷落不用,方才出得此言。”
春阳不敢妄论朝政,只小心道:“太后说的是!”
李太后默默不语,旋即回复神色,叹道:“当年先帝在时,身子不适,批阅奏章一事,均出自哀家之手,群臣只道哀家替君分忧;如今若不是新帝苦求,哀家又何苦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便是我们母子同心,将将可应付这些臣子,若只剩下新帝一人,小小年纪,还不被欺负死。”
春阳笑道:“皇帝年幼,自然要太后帮衬,太后何苦理会这些小人。早早歇下方是正理。”
李太后缓了神色,慢慢起身,想了想道:“皇上歇下了?”
春阳扶过太后的手,招呼宫女准备洗漱,嘴里笑道:“这会子只怕已经歇下了。”
“这几日,侯府可有什么动静?”
春阳心知太后惦记着林西,忙道:“这才几日,哪来什么动静,等下个月初,太后召见命妇,就能见着了。”
李太后一听这话,脸上方有了些喜气。她似想到了什么,身子一顿道:“宋夕今年多大了?”
春阳见太后好好的居然问起了她,忙回话道:“奴婢若没记错,应该有十六了。”
“噢,竟与皇帝一般大了!”
春阳仔细忖度这话中的意思,笑道:“太后的意思是……”
李太后微微含笑。如春风吹动波心。
今日这胡侍郎奏章中提到的西北乱相,对她有了些触动。宋年手握莘国大军,骁勇善战,若是能将他的女儿纳进后宫,这莘国的江山,岂不是高枕无忧。
只是如此一来,一个宫内。一个宫外。这宋家会不会……李太后神情怔忡,沉默半晌不语。
许久才淡淡一笑:“年龄上也正好相配。这孩子哀家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是个利爽的。就不知皇帝看得中。看不中。”
春阳笑道:“不若下个月初,太后一并将人召进宫,再相看相看。若是皇上也喜欢,趁着年将军在京中。也好将此事定下来。皇上不易早成亲,过两年再行大礼。也是件美事。”
李太后默然道:“此事……容哀家再细思一番!”
……
日子在李家的暗浪汹涌中,慢慢的展开。
林西作为一个曾半路出家丫鬟,而且是打粗丫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委实是锤炼出来了。
再加上身边四个得力干将,那可是实打实的从宫里出来的人精。因此这府里能瞒得住林西的事。少之又少。
因此,通过这几日的暗中观察再加小道消息。林西总结了一句话,来描述侯府众位主子的状态,那就是暗下观望,伺机而动。
观望,是在琢磨林西这个私生女的女儿,在侯爷心中的地位,重有几斤;然后根据这个斤两的多少,考虑买进还是卖出。
林西本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宗旨,你不动,我不动;你乱动,我依然不动。
……
正所谓扎根要扎深,安心过日子在她心中的概念是,与侯爷好好想处,与众人相敬如傧,信奉着这样的原则。林西双管齐下。
这头一管,便是令四个季节好好整顿一番自个院里的纪律。
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侯府的规矩原本就稀疏,再出个像容歌一样胆大心肥的丫鬟爬床,旁人就该说她不会调教人。为了防患与未然,林西令四个季节好好的与众丫鬟们,说一说爬床的三大危险。
所谓三大危险,是林西这些年在相府为奴生涯中,总结出来的血泪之谈。
这头一大危险,是床爬完了,主子拍拍屁股翻脸不认帐。这个时候,身为丫鬟,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白白陪上了自个的清白。在这个时代,那一层薄薄的膜到底还是值钱,将来若想再找个清白人家嫁了,只怕洞房花烛这一关,就过不去。
爬床的第二大危险是主子的迫害。前车之鉴参照相府的海棠姑娘。海棠姑娘虽然不是什么好货,勾引完了儿子,勾引老子,可罪不至卖入青楼。若不是各房主子的算计,再加上一碗春药,何至身陷泥谭。
爬床的第三大危险是人老色衰。这世上但凡三妻四妾的男子,有几个是跟丫鬟真情实意的,从来都是贪图女人新鲜的身体。一旦你的身子不新鲜了,床第之间没了情趣,离失宠也就不远了。一个无依无靠的丫鬟,想在深宅大门里活出一片天地,只怕难上加难啊。
林西相信自个的总结,已经相当到位,再配合着那四个季节一唱一和的述说,定能很好的起到警戒的作用。倘若有人听完,还是一门心思想攀高枝,那属于不作死就不会死,送她两个字:活该。
……
第一管针对的是院里的下人。
这第二管针对的侯府主子。
偏偏在林西的第一管刚刚顺利收尾,第二管针对侯府主子的实质性工作还未很好的展开时,她便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张拜贴。
所谓拜贴,也就相当于后世的电话。
“喂,我今天要来看你,你有空吗?”
“这……真不好意思,今日没空,你过几天再来。”
所不同的,这人的拜贴刚置,人已在府门口侯着了,这就相当于打电话的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隔着一堵墙,想推说没空。也是件难事。
一般这样的客人,称之为不速之客。
其实这客人也称不上不速之客,确切的说,这客人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以她对朱姨娘的了解,此人绝对是内厉色茬的主。她在高府故弄玄虚的与夏夜一唱一和,必能吓得朱姨娘魂不守赦。寝食难安。因此相府二房来人。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是她未曾料到,朱姨娘竟然大手笔的派出了二少爷。
二少爷一身湖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的交领长衫,腰束一条浅蓝色缀玉腰带。一头鸦羽般的乌发用玉冠松松扣住,越发显得挺拔英俊。
林西的小心脏不可勉的紧了一下。是错觉吗?为何这厮被挨过揍后,出落的得如此风流倜傥。以往在欣然院里侍候的时候,怎的未曾察觉。
林西略思片刻。心便定了下来。彼时自己是丫鬟,戴着面具。对着主子的面容,只有悄然垂首的份,哪敢施施然的盯着人家瞧,更何况还要提防着他的色心。
如今身份不同。何需瞧人脸色过活,明目张胆打量后,自然而然的多了一份欣赏。
林西在打量高子眈的同时。高子眈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过几眼后,心头涌上后悔。恨不得抠出自己的眼珠子,扔在地上当球踩。明明是颗珍珠,偏被他当成了死鱼眼睛,可惜,可叹。
一时两人相见无话。
……
“你有没有看真切,真的是相府二少爷?”李凤津呼啦啦的翻看着书页,不以为然道。
翠儿笑道:“那日醉仙居,奴婢就跟在小姐身后,怎会连他都认不出。”
“他来咱们府里做什么?”李凤津抬首问道。
翠儿凑近了道:“拿了拜贴,说是要见林西姑娘!”
李凤津微微皱眉,道:“这节不节,季不季的,作什么见她。母亲允下了?”
翠儿道:“没有经过夫人,拜贴直接送到了老爷的书房。”
又是父亲。李凤津将手边的书一扔,不悦道:“仗着父亲喜欢,整日里不是往外跑,便是见外男,还有没有点子规矩。”
翠儿不好答话,只陪着笑。
李凤津只觉得心下烦躁,猛的起身,拎了裙子便往外走。
“小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李凤津没好气道:“屋里闷,我在母亲院里窜窜门。”
……
春夜见姑娘和高府的少爷都怔忡不语,捂嘴轻咳一声。
林西回神,浅笑道:“二少爷找我,不知有何事?”
高子眈笑道:“听说醉仙居的两位掌柜,是你的亲人?”
林西猛的一惊,秀眉蹙成一团。连这厮都已知道了,可见自己相府一行,该是留下了多么大的震撼。
半晌后眉头舒开,林西笑道:“正是,当初有所不便,这才瞒了相府众人。”
高子眈只觉得心头一阵暗喜,出声道:“林西,当日你在我院里,我对你颇为照顾,如今有件事,你需得帮我一下。”
狭恩以惠?
林西微有些不悦:“何事?”
“你师弟林北,我心下十分喜欢,倘若他愿意跟着我,我保证他呼奴唤婢,锦衣玉食,一生享用不尽!”
呼吸连同心跳一块停止,林西只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随时会从喉咙里冲出来,头有些眩晕,定是这鬼天气太热了。
“你……你说什么?”
高子眈知道自己的话说出来,定会骇人听闻,可那个身影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内心,遂眯着眼睛,凑上前道:“只要你愿意帮我同他说说,我房里的那些个古董字画,珠宝玉器,你看中什么,只管拿去。”
林西瞬间变色,这一回她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怪道这厮撺踱着她要往醉仙居去,暗藏的竟然是这个心思。
王八蛋,敢打我师弟的主意,去你爷爷的爷爷,姑奶奶今天要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就不信那邪。
林西下意识的浮上了笑意,道:“二少爷,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林西啊,这世道有人喜欢女人,有的人喜欢男人,有的人,男人女人都喜欢。”
高子眈艰难的动了动嘴,决定给她普及一下某些不合乎常理的知识。
“二少爷的意思是……”林西拖长了调子。
“我的意思是,我对林北很是中意,开醉仙居有什么好的,整天迎来送往的,尽看旁人的眼色。我打算在外头买一处大宅子,再买些下人,让他舒舒服服的住着。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他的,等我继承了高府的家产,我定会把他宠上天。”
王八蛋,我先把你送下地。
林西怒上心头,起身冷冷道:“对不起二少爷,你就是将高府的家产都送给我,我也不会替你传话的。顺便奉劝一句,我师弟的脾气,不怎么好,哪个言语将他惹毛了,只怕下场会很惨。来人,送客!”
到底是相府的少爷,林西顾忌着两府的体面,决定先礼后兵。
高子眈一心以为,林西看在往日情份上会一口应下,未曾料到她想都未想便拒了去,心头微有不喜,仍含笑道:“哎啊,你怎么这么不明事理。他跟了我,别的不说,荣华富贵是逃不掉的,你又何必……”
“高子眈”
林西不期然的唤了他一声全名:“高相爷若知道自个的儿子,如此荒诞下流,会不会再痛打你一顿,你那屁股莫非又痒了,想再开一次花。”
“大胆,你个丫鬟竟然敢……”
“放肆!居然敢跟我们姑娘这样说话。”
春夜美目一横,怒斥道:“连宫里的太后,侯府的侯爷都与我家姑娘轻声细雨,二少爷还请自重!”
高子眈一愣,正对着林西望过去,一张白玉无暇的脸印入眼帘,他面容一绷,阴云布面。那个丫鬟早已不是当日他能呼来喝去的了,她如今有着全新的身份,全新的面孔。
高子眈觉得心头一阵憋闷,呼吸不畅,冷笑道:“攀了高枝了,翅膀硬了,眼中就没了人。”
春夜何等人也,一听这话,毫不客气道:“以姑娘如今的身份,除了太后,侯爷,自然该眼中没有旁人。”
高子眈被个丫鬟白抢,怒道:“不过是个私生的,如何敢……”
“二少爷也不过是相府庶出的,身份比着我家姑娘,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春夜不等他说完,冷冷的反唇相讥:“高府大少爷见着我家姑娘,也客气的称呼一声,二少爷这谱是不是摆得太大些。”
“你!”
高子眈吵架,哪里是春夜的对手,这些宫中出来的宫女,一个不小心,便捏着你的七寸狠狠打过去,高子眈如同一只被人卡住了喉咙的鸭子,除了干瞪眼,旁的毫无招架之功。
“林西,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高子眈心道我一个堂堂少爷,跟个婢女理论,没的失了身份,仍将目光落在林西身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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