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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黄四娘包子摊,已经围了不少市井闲人,均在听黄四娘讲那顾相先夫人,京城前首富家大小姐梅馥的奇事。
“我就说那天看到定是梅家大小姐了,果然没错,阿弥陀佛,也不枉我烧香拜佛,这样的好姑娘上天果然是不忍收去的,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人群中不免有不服气的,一声高喝打断了黄四娘的嘀咕。
“什么好姑娘,她不是害那顾二夫人极苦,还勾搭上当朝国舅,这样不知检点的女人,现在死而复生,也不知道你们高兴个啥……”
“就是,那《寻/欢记》里不是都这样演的,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而且现在坐实是国舅出手相救,看来这梅馥怕是有什么长处,不然也不会让一个不近女色的男人……”
说话人对视一眼,便都心照不宣地淫笑起来,他还欲再讲,已是被黄四娘一口唾沫吐到身上。
“我呸,我才不相信梅家那大小姐是那种黑心肠的人,反正在我黄四娘这里,大小姐可是一不拿乔,二出手大方,倒是那个什么可怜兮兮没有见过的顾二夫人不知什么脸嘴,你们这样帮人家说话,可是亲眼所见?”
“什么不亲眼所见,但那传言里说夏国舅为了和梅馥在一起,便自导自演烧了慈济堂你怎么说?这可惜这瞒天过海的一幕,终究是包不住的!”
“什么包不住!”黄四娘索性站在摊前的长凳上,他拎起夹包子的长钳一挥,便高声冷喝。
“反正我只知道上天是不会让好人蒙冤的,而且那官府还在查案呢,谁知道到底慈济堂是谁烧的,再说,听说这次夏国舅还要亲自主持兴修慈济堂呢,你这样妄论朝廷命官,小心你的脑袋!”
那些人被黄四娘这样一喝,顿时扫兴。虽然这些谣言广为流传,但是关系的当朝国舅,大家还是有几分忌惮,毕竟自己小命要紧,反正左右不过是别人的长短事,偏要在这里争个你死我活干嘛,于是私下里骂骂咧咧了几句,便就散了。
而消息传到顾少元耳朵里时,他心神剧震,等回过神时,已是捏断了手中的狼毫楷笔。
顾少元屏退左右,放下手中的笔墨走到窗前。书房前的树已是葱郁茂密,他眼前一花,仿佛又看到了少女时的梅馥翘腿坐在树干上,绣鞋上的东珠耀眼明亮,此时那女娃正眯眼微笑,随手从兜里摸出一枚青杏朝他打来。
顾少元条件反射伸手去接,过了半天,掌心上只接住了一片脱根浮叶……
顾少元恍惚了一下,拿起树叶放在手中沉吟。这漫天的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再联想那娉姬的来由……顾少元心中皆是一凛。
自从父亲顾清年退居二线,顾家的家主位置便落在了自己身上,掌管顾府暗位,执掌顾家田产经营,运筹清流谋划……可归根到底,这父亲几十年的谋筹,却也不是……
一瞬间,顾少元只觉得骇然和无力。
也怪他太相信父亲的放权,太轻信暗卫的禀报。
知子莫若父,顾少元还没有去找他,他已差人来叫。
顾府后院小祠堂,顾清年一身黑衣,竟是庄重的祭祀打扮,他一丝不苟地从小厮手里接过三炷香,三跪九拜过祖先之后,打发走来人,对后面一言不发的儿子道。
“少元,你也给列祖列宗上一炷香吧。”
顾少元乖顺地接过,一板一眼地做完以上动作,还没有从地上站起,只觉得肩上一重,已是被他父亲压住。
“梅馥的事,是为父让他们压着不告诉你。”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个事实从父亲口中平静地吐出时,顾少元心中还是有如撕裂一般地痛,他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瞬间,种种情绪喷薄而出,竟是让他不知如何开口。好半天,顾少元才听到自己带着压抑的泣声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父亲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清年叹了一声,背着手走到祖宗牌位前。
“你派人去江南打听冯氏娉姬一事的时候。夏雪篱虽把一切弄得完美无缺,可百密一疏,他也低估了顾家暗卫的实力。”
“那……那……为何……”
顾少元完全难以置信,这个自己尊重的父亲……竟然……
满面泪痕,软弱无措,纠结徘徊……这是那个让他一直骄傲的儿子?!
顾清年瞧他这个样子,突然怒起。
“逆子,顾府的暗卫是拿来让你打听一个女人的始终?看看你现在的摸样,可对得起皇上?对得起顾家的列祖列宗?”
屋外阳光灿烂,被薄木门一挡,这祠堂也显得庄重森严起来。眼见顾清年挥袖把侧面一个小牌位狠狠砸在地上,顾少元赶紧扑上去捡,可却还是来不得,已被顾清年一脚踩下,顷刻裂成两块。
“这种败坏家风的女人,你还想找回来?还倾家荡产买回她的嫁妆?不登大雅之堂,怀了敌贼孽子,现在还委身多个男人……顾少元啊顾少元,你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他一时激动,说得气喘,冷不丁身体摇晃了一下,竟一个不稳瘫在地上,抬头就是吐了一口血。
顾少元一惊,顾不上地上的梅馥牌位,赶紧起身去扶他爹,却在靠近顾清年的手臂时,被他狠狠推开。
“滚,我没有你这样的逆子,顾家也没有你这样的子孙,你若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已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顾少元心中不忍,就在这时,府内已是一阵喧哗,顾少元心下一凛,冲出门外。
“怎么回事?”
“少,少爷,您……您的书房走水了……”
转瞬之间,饶是家中仆役拼命灭火,顾少元的书房也是被烧得干干净净,连同梅馥那些价值连城的嫁妆,也在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顾少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几次欲冲进火场,都被顾夫人哭喊着拦住。
“少元,你这是不要命了吗,那些东西,兴许等火后还能翻捡出一二,你不准过去!”
顾少元无力,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化为乌有,突然,他转过眼眸,冷声吼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夫人哪里看过儿子如此冷冽的一面,立时呆住。印象中的儿子都是谦卑有礼,尊老敬亲,现在被这样呵斥,完全难以置信,结结巴巴道:
“少元,你娶的梅馥已,已经死了……已经葬在了顾家祖坟……现在冒出来的这个……我们是不会认的!”
顾少元懒得和他母亲继续废话,一把拦住顾夫人的婢女。
“方才可有人来找母亲?”
婢女目光闪烁,最终在顾少元怒目逼迫下才支支吾吾道:
“禀,禀少爷,二、二夫人娘家老,老爷、老夫人刚刚来过……”
顾少元立时明白过来,他猛地推了顾夫人一把,仰天大笑。
“母亲,你好糊涂!”
沈冰柔自从事情败露之后惴惴不安,便也和家里人全盘道出慈济堂两度纵火的前后,只隐瞒了她雇凶折辱加害梅馥一事。她父亲沈忠仁背手在屋子里走了几圈之后,最后竟然听从了那凶悍无知的沈夫人白玉芝的意见。
虽然对娉姬是否就是梅馥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看这个贱人对她们一家如此狠辣,再加上那容颜无差,十有八/九便认定了就是梅馥假死逃生。
白玉芝当下便让人把梅馥假死逃生委身夏雪篱的事刻意渲染传播,而后便随沈忠仁一道前去顾府赔罪。从两家休戚与共入手,把顾夫人说得没了反应,当下便撺掇顾夫人灭了顾少元的念想,切不能对梅馥心慈手软。
“不断女婿的念想,以后这事还会没完。亲家,左右都是冰柔糊涂,可这也是爱之深,情之切啊……若是把冰柔供出去,你我两家都只能在黄泉路上再叙了……”
“我呸!”顾夫人也顾不上失仪,若是之前只是对沈冰柔一家厌恶的话,现在完全是恨之入骨,一口唾沫出去,“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和你家结亲!”
可内心还是有些动摇,果真是梅馥这个扫把星阴魂不散!
打发走沈府一家人,沈夫人越想越气,本想跑去西厢把梅馥住过的旧宅一把火烧个干净,却突然想起少元高价买回来的嫁妆就放在书房,于是自作主张点火便把书房烧了解恨!
她要向儿子表明,就算梅馥没有死,这个家也是不欢迎她的!
可是看儿子失控的摸样,顾夫人也心慌起来。
“少,少元,你怎么样了,不,不要吓娘啊……”
她伸手欲扶起地上大笑不止的顾少元,却被儿子狠声推开。
“滚——”
或许这就是天意……
“全都给我滚——”
顾少元握了握拳,被夷成平地的书房门口顷刻就只剩下他一个。他呆呆地看着灰烬后一片狼藉,突然发疯一般徒手跑去一阵狂挖,一边挖一边狂笑不已。
夏雪篱突病之后,他鬼使神差地把所有证据全部拿了回来放在书房,从私心说,其实当时也有权衡利弊为沈冰柔瞒天过海的打算,可是就在得知梅馥居然还活着的时候,顾少元心底已是一沉……
表面是慈济堂走水公案,可到了最后,却是变成了梅馥与沈冰柔之间的较量,而夏雪篱病着,这步棋的运筹方向便全在他一人定论执掌中,胜败皆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