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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恋时,我身边站着合法妻子,那是我身不由己……
重逢时,你穿着洁白的婚纱,身边站着他,那是你的心如死灰……
你知道是什么让我们一次次的错过吗?
有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一)相识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郑伟琛总是笑他的情感洁癖是病,要治,他向来一笑置之。
事实上,他是个非常正常的男人,女人的美,他也懂得欣赏,但只是欣赏而已,没有爱。
有人问过他: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动心?
他尝试去勾勒一个女孩的形象,但是,没有。他也想不出,什么样的女孩会让他想去拥抱,想要拥有,想与她共度一生。
终于有一天,他真的遇见了她——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十月的大阪,秋意初至,平添几分凉意。
一辆炫目的跑车前,站着典型日式穿着的年轻人,单薄的红色衬衫,修身的深灰色牛仔裤,挑染的金色头发如灌木丛般直立。
他就是井上,叶正宸在日本的搭档,与他单线联系。
“这是今年的新款,前几天刚到的现车,我特意给你留的。”井上用中文说。
叶正宸打量完井上鲜红的衬衫,又打量眼前崭新的名车,轻笑。“还好,不是我最受不了的红色。”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的品位?”井上鼓鼓腮帮子,瞪眼。“你怎么侮辱我都行,鄙视我的品位就不行。”
“是我的品位够不上你的高度,你知道我的,我只会欣赏越野。”
井上回了他一个“我当然知道”的表情:“行,过几天我给你选一辆。”
“黑色。”叶正宸说。
“没品位。”
叶正宸微笑不改,俯身打开车门,坐进车里,特意检查了某一隐蔽处,下车从钱包里拿了张黑色的银行卡。
井上环顾一下空旷的停车场,压低声音说:“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了。我见了山口制药实验室里的两个实验员,他们说那边从没测试过抗癌性,只做传播介质实验,现在已经成功了。藤井研究室正在测试细菌在活体环境中的存活率。”
“如果这种细菌传播出去,会怎么样?”
“和SARS的传播方式相同,死亡率高五倍。”
井上低咒了一声,愤然道:“这帮山口组的流氓,就是为了卖点药,做得这么绝。”
叶正宸抬头看看天空,阴云际会,怕是暴风骤雨就要来了:“恐怕他们不只是为了卖药。”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证据给警方?”
“我还需要半年的时间。”
“半年,这么久?”
叶正宸点点头,又说:“新宿华人会那边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会主动跟你联络。”
华人会是新宿最有势力的帮会,拥有新宿一半的娱乐产业,也拥有着辐射整个日本的信息网。他这次来日本,除了调查山口药业研制的细菌,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和华人会取得联系,追查一些隐匿在日本多年的逃犯。
他在日本一年多,日方对他一直有所防范,调查他的身份和监控他的行踪。最近,更是对他监控得更加严密。
“好,最近你被盯得挺紧的,别再出面了,好好在实验室做研究吧。”
“那边的事情交给你了。”
这时,一名西装革履的员工从车行里匆匆跑过来,一个劲儿鞠躬道歉,用日语说:“非常抱歉,打扰你们。老板,您约的代理商到了。”
“我知道了。”井上将手里的银行卡交给员工,“这台车叶先生要了,马上办手续。”
“是,我马上办。”员工丝毫不敢怠慢,迅速消失。
井上离开前,特意拍拍叶正宸的肩膀:“我还有其他事情,不陪你了。这几天你有空了,不如找个美女消磨消磨时间。”
叶正宸仍面带微笑,用日语答:“非常感谢。”
叶正宸从停车场走回接待大厅,车行员工极为恭谨地将他引导入休息区:“叶先生,里面请。”
这里的员工大都认识叶正宸,以为他和老板井上是好朋友,事实上,叶正宸对井上了解的并不多,仅有的一点信息,他还是从员工和客人的聊天中得知的:他是个华裔,小时候随母亲来到日本,嫁了个日本人,入了日本国籍。几年前,他的继父病逝,他的母亲继承了遗产,出资给他开了这家车行。之后生意越做越大,在大阪有几家车行,其中包括两个二手车行。
“叶先生,请稍等,我们马上去给您办手续。”
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叶正宸刚拿起报纸,鼻端飘来一阵浓郁的咖啡香和女人的幽香,接着一双修长的美腿在他面前微微屈膝,他抬眼,只见一名陌生而美艳的销售员笑吟吟望着他。“すみません。”(对不起,打扰一下。)
他半起身,接过咖啡。“Thank you。”
“You are welcome。”发音相当标准。
叶正宸暗暗后悔,早知道美女英文这么好,他该说:“谢谢!”
果然,美女接着就非用常流利的英语恭维他:“您真有品位,这款车才出厂不久,全大阪也没有几辆。”
“我只是喜欢它的颜色。”
“水晶紫,只有保时捷才有的特殊漆,最低调的奢华。”
叶正宸喝了口咖啡,笑而不语。
在日本,年轻人过了十八岁,都要打工养活自己,有不少名牌大学的美女选择来车行打工,赚钱倒在其次,主要目的是结识有钱且未婚的男人。
“我有个客户非常喜欢这款车,愿意多出车价的百分之二十买这辆车,昨天我帮他求了老板好久,老板只回答我一个字:No。”美女继续搭讪。
“我想,我和你们老板的回答一样。”
美女摇头,款款一笑:“你误会了,我没有让你割爱的意思。相反,你比我的客户更适合这款车……”
“哦?哪里适合?”
“为天而设,无可替代。”
叶正宸挑挑眉,露出招牌式的调笑:“我记得保时捷还有另外一句广告词:只需开动引擎,你对人类的信心就会完全恢复。”
本以为这种明显的挑逗会让美女对他“敬而远之”,没成想美女羞赧娇笑,顾盼生辉。叶正宸懊恼且无奈,立刻把话转了个弯:“只可惜,再好的车于我而言,都不是‘无可替代’的。”
“为什么?”
“对我来说,名车和美女一样……没有最吸引人,只有更吸引人。”
美女微微一愣,不知如何接话。恰好,车行的一名员工跑过来,双手捧着文件,半跪在地上,用日语说:“叶先生,请在这里盖章。”
叶正宸拿出纯铂金的印章,盖完,耐心等着员工拿纸巾为他把印章擦干净,才收回印章盒。
“手续都办好了吗?”他问,再办不好,他怕招架不住美女的攻势了。
“办好了,这是您的车钥匙,银行卡。资料我已经帮您锁在保险柜里。”
“谢谢!”叶正宸转眼又对美女笑了笑,“和你聊天很有趣,有空再聊。”
美女一直送他到门外,目送着他开着车驶进车流。办手续的员工拍拍她:“我没说错吧,他很难接近。”
“可我分明感觉到他被我吸引了。”
“每个女人都这么说……哦,不,连山本君也这么说。”
十月,该是枫叶初红的时节,而今年,只有零星几片叶子泛红。
风过,一片红叶落下,正落在一个女孩的身上,顺着她的肩跌落。黄昏的阳光照在她素净的面孔上,干净得透明,没有一点多余的掩饰。
女孩拿着张薄纸,认真看一下,再踮着脚四处张望,满目茫然,显然是迷路了。他抬头看看天色,阴云密布,正在酝酿一场疾雨。
他那再高的堤坝都阻挡不住的同情心又泛滥了。他停下车,摇下车窗,看清了女孩的样子,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化妆,拥有这样天然的美貌,这样纯净的笑容,任何修饰都是多余的。
询问之后,他得知美女迷了路,又是中国人,他的责任感又没按耐住,主动开车载她去超市。
……
一番纯礼节性的寒暄后,她说:“我在藤井研。”
“藤井研”三个字,让他不禁认真读她的眼神。她的眼神清澈见底,隐藏着一种坚定,一看就是个心思单纯、毫无杂念的好女孩。他有些担心,担心这样单纯的女孩被藤井利用来做他可怕的细菌。
他忧心时,女孩突然问他要去哪,还说要去他的公寓。
从她狡黠的眼神,他猜出她不是真的要去他的公寓,但他猜不出她玩笑背后的心思。于是他没有拒绝,带着她回了公寓,走到公寓门前,看见她留下的便利贴,他不由得笑了。
不是伪装的笑意,而是发自内心地被眼前这个可爱的新邻居逗笑了。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他将没有特殊任务的半年,不会无聊了。
(二)相知
某日,叶正宸轻轻走进细菌培养室,寂静无声的空间内,她认真观察着细菌,并仔细记录着细菌的每一个变化,精心描绘的手绘图配着简洁明确的注释。即使他这样挑剔的人,都忍不住想给她的记录本打上满分。
为了避免吓到她,他以最轻的声音开口:“这么晚了还没走?”
她被吓得一颤,抬头看见是他,便灿烂一笑:“师兄,是你呀!”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事。”说完,她又继续观察她的细菌。
他也不再说话,拿着她放在一旁的记录本细看。她果然在做那种变异细菌的活体实验,从记录上看,这种细菌的存活率已经达到20%。
放下记录本,他细看她的侧颜。在他所认识的女人中,她绝对不是最美的,却绝对是做事最认真的。她认真做事时,眉目微垂,嘴角轻咬,整个人陷入思考,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而他,也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过了整整一个小时,她完成了观察记录,抬起头来看见他,又是一脸惊诧:“师兄,你怎么还在?”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没有存在感。
他假装看看外面的天色:“我刚刚看见外面下雨了,想问你要不要搭我的车回去。看你在忙,就没打扰你。”
“哦,真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以为她会非常开心地感谢他,然后跟着他一起离开。
可是她却微笑着拒绝:“不过,我穿了雨衣,骑车回去也不会淋湿。我还有个实验总结要写,晚点才回去,你不用等我啦。”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点。”
“嗯嗯。”
她合上培养皿,整理好实验器具,因为过于专心,她并没有留意叶正宸离开前,滴了两滴液体在培养皿中。
那天晚上,叶正宸睡得非常不安稳,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她,她在哭,无声的泪水落在培养皿里,每一滴都让人心疼。可他必须这么做,他看过山口药业实验室中死去的那个人,全身溃烂,连骨骼都已溃烂,惨不忍睹。
他不想有一天,她也变成那个样子。
第二天,他忙完工作便去细菌培养室看她,她真的在哭,每一滴眼泪都落在他的心上,激荡起他无法抑制的愧疚。看见他,便扯着他的袖子哭,一边哭还一边诅咒着日本的教授。
“对不起”三个字梗在他的喉咙里,无法出口。
他想尽一切办法逗她笑,她终于笑了出来。那笑容,像是雨后乍现的阳光,格外明媚,格外清透。他仿佛被那笑容蛊惑了,不由自主地以指尖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她的眼泪是温热的,凝聚在他的指尖,晶莹剔透。
看着指尖和袖口上染着的液体,他怔住了。
为什么?他竟然不觉得她的泪水脏了他的衣服,而只觉得心疼,心疼得想要紧紧抱住她。
从那之后,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关注她,关注她的生活,关注她温暖的弥漫着烟火味的家。每次疲惫,他都想去她的家里坐一会儿,和她聊几句天,哪怕是被她狠狠批判讽刺,他都能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有一日,住院部里死了一个心脏病人——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那个日本小女孩很可爱,她不会讲中文,但每次看见他,都会用生硬的中文叫他“大哥哥”,然后捂着嘴对他笑。
他尽了全力去做手术,可小女孩还是死在了手术台上,他在她的病床前坐到深夜,拖着一身疲惫回来。他很累,想要找个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经过走廊,他在隔壁的门外驻足良久。
这样的深夜,敲一个单身女孩的门无疑是唐突的。几番迟疑,他还是敲了她的门。
她听到是他,很快打开门,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揉着天真而单纯眼睛。
他说:“丫头,给我煮碗面吃吧。”
“你看看表,这都几点啦,你拿我当闺女使唤呢?”她努着嫩粉色的小嘴埋怨他,嘴角和眼睛里却带着愉悦的笑意。
看着她认真煮面的样子,他忽然很想抱抱她,很想,很想……
他甚至有种冲动,想挣脱束缚,伸手抓住她,把她永远留在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永远。
她递了个毛巾给他,毛巾是专属于他的,却有着她的皂香味。他擦去脸上的风尘,瞥了一眼她嫩粉色的床单和揉成一团的薄被,很温馨,睡在上面一定很舒服。
但他立刻打消这个念头,他不能!他是被任务禁锢的人,他是没有自由的人,他是不能被任何人爱,也不能爱任何人的人……
(三)归国
庄严肃穆的会场内,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深沉的军绿色,唯有鲜红如血的“八一”旗帜在高处舒展,流光溢彩,激荡起军人血脉中的炽热。
整齐的列队集结在侧,充满了无声的威严。身着军装的叶正宸凛然立于众人之前,干净利落地敬了一个军礼,洁白的手套抵住橄榄绿的军帽,更突显出他勃发的英姿。
首长亲自为他戴上军功章,当指尖拂过勋章上的红星时,首长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竟泛起泪光。叶正宸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又抬头看向高空中的红色旗帜,只觉戴在胸前和肩上的不是荣誉,而是更加沉重的责任。
受勋仪式结束之后,新战友立刻围了上来,热情洋溢地要为他接风洗尘,他绝非不谙世故的人,但此时此刻,身上的枪伤未愈,心中纷繁杂乱,着实没有心情与人把酒言欢,他只能勉为其难谢绝了战友们的好意,匆匆乘车离开。
叶正宸坐在徐徐前行的车上,听勤务兵简洁明晰地向他汇报了两天后的军事演习安排。这次军事演习是中俄两方王牌野战部队的一次对战,第N师已经为此准备了近一年。叶正宸刚刚回国归队,没有具体任务,只须在指挥部旁观作战过程。
勤务兵条理清晰的汇报结束后,叶正宸将车窗摇下,冷风吹进来,他纷乱的情绪也略微平复些:“张均,去机场。我今天要去南州市,明天回。”
勤务兵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参谋长,您是说今天要飞去南州,明天返程吗?”
“嗯。”
“是!”
“为什么?”这个问题当然不是勤务兵敢问的,而是听说叶正宸回国,在师部大门外等着与他久别重逢的郑伟琛在电话中问的,“只有一天的休整时间,你也要去南州?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去私会别人的未婚妻?”
叶正宸看向师部大门的方向,仿佛看见郑伟琛恨得咬牙切齿的表情,心中的沉闷一扫而空,噙着笑意答道:“是,我就是这么迫不及待。你从哪来就回哪去,我没空会你。”
“你——行!”
“过奖。”
说话间,缓缓行驶的车已行至师部大门前,叶正宸切断电话,看着手表对张均说:“停车吧,我在这里下车。”
“是!”
车平稳减速,稳稳地停在大门一侧的路旁,张均利落地跳下车,小跑着去开后车门时,叶正宸已经下车,快步走向大门外被阳光直射了不知多久的人影。
瞥见叶正宸迎面走来,郑伟琛毫无意外,笑着迎上前,一个重拳打在叶正宸的肩头:“你穿这身军装还挺帅的,比穿白大褂帅。”
伤口因为重击而撕痛,叶正宸眉头都没皱一下,抚着肩膀展颜而笑。真正的朋友,是在你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你依然笑着面对的人。
“你这么急着去南州,发生了什么事吗?”郑伟琛问。
叶正宸缓了口气,言简意赅答:“我想看她一眼。”
“只为了看她一眼?”
“是的。”
听到这样坚定果决的回答,郑伟琛除了摇头轻叹一声,只能说:“上车吧,我送你去机场。”
也许别人不会明白,叶正宸为什么来去匆匆,只为看一眼别人的未婚妻,但郑伟琛明白。
是因为思念,整整三年的思念,却被责任和军令禁锢,终于等到这一日禁锢解除,什么都不能阻止叶正宸见她。就算她此刻正穿着婚纱,挽着别的男人的手臂微笑,他还是要去远远地看上一眼。
这就是叶正宸,这就是爱情!
第二天傍晚,一夜未眠的叶正宸返回师部开会。
军事会议一直开到深夜,指挥部对演习的整个战略部署做了最后一次确认,事无巨细。叶正宸一直坐在旁边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不是他不想发表意见,而是这一次的部署已经完美得无可挑剔。
会议结束,指挥部一切准备就绪时,已是凌晨时分。第一缕阳光自地平面射出时,对战的第一枪打响,俄方蓝军和中方红军的军事演习在荒野中拉开了帷幕,不绝于耳的枪声与爆炸声让人有种置身真实战争的错觉。
整个演习中,叶正宸一直立于显示屏前,看着“枪林弹雨”的决战,看着红方在防御工事中有条不紊地变换战术,看着轰隆的爆炸声中,医护人员绕过一处处炮弹的落点,将伤员救出战地。
“参谋长,您的饭。”张均端着炊事班送来的便餐递到他眼前。
他没有接过午餐,只说了一句:“带我去看一下伤员的情况。”
“是!”
雪白的背影在纷乱的世界里若隐若现,令他又想起了前夜在医院看见的场景,垂死挣扎的病人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紧紧抓着她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她明知道任何的药物都无法再延续病人的生命,还是不肯放弃,用尽全力去抢救,不停地鼓励病人坚持下去。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她的抢救除了延长病人所受的折磨,毫无意义。可叶正宸明白,那是医生对生命的尊重,对人性的抚慰。这让一个人在垂死之时,还能感受到世界的最后一丝温暖,这非常有意义。
经历了三个小时的抢救,病人终究辞世而去,她走出病房,每一步都是精疲力竭的。那时,他很想牢牢地抓住她的手,一生都不放开,可是他看见了她空无一物的手腕,停住了追上去的脚步。
他送给她的手表,她不再戴了,取而代之的是手指上璀璨的钻戒。
她与他的故事,就这样完结了吗?
(四)怅惘
半个月后,晚上八点多,叶正宸拿了两瓶白酒回到住处。进门后,他放下钥匙,开了灯,随手把酒放在门边的角落里,一身疲惫的他身姿始终笔挺。
他的公寓是出国前父亲买给他的,当时方圆几里,只有这幢高层建筑巍然独立,站在窗口可以俯瞰半座城市。然而短短五年时间,它已淹没在一幢幢更高的大厦中,从窗口能看到的尽是纸醉金迷。
或许是在国外待得太久,这座从小长大的城市让他觉得有些陌生,看不见古老沧桑的大院,也看不见大片大片生机盎然的绿色,许多记忆都掩埋在尘土飞扬里。他轻轻合上淡紫色的窗帘,外面的灯火透过窗帘照进来,映得满室淡紫。
他忽然怀念起大阪那栋低矮的公寓楼,许多真诚的朋友,还有阳台外浪漫的樱花树。
樱花盛放的时节,花瓣落满了阳台,窗帘拉开,露出她灿烂的笑脸……
那一年,那一季……花瓣在风雨交加中飘摇,有个人,有段爱,最短暂,也最绚烂。
三年里,他每天都在期待时间快点过去,期待他恢复自由,然后狠狠抓住她的手,狠狠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他有多想她,他有多少难言之隐。然而,时间不会停留,感情也不会……
即使他能抓住她的手,能把她抱在怀里,甚至能把她按在床上,那一句“我想你”也早已毫无意义。也许郑伟琛是对的,她已经变了心,他应该淡然地给她一个拥抱,真诚地对她说句:祝你幸福!
他也想过这么做,看到她和未婚夫默契地挑选橱柜,轻声细语地讨论哪款更美观,哪款更适合他们的新家,他真的想就这么放手,让所有的隐情成为永远的秘密,让她可以安安心心嫁给一个能给她幸福的男人。
可是,当她在淡绿色的窗帘前驻足,静静地望着它出神时,叶正宸即将熄灭的希望像火星被氧气吹拂,骤然燃起,越烧越炽。
她在想他,一如他想着她,从未间断……
……
不知何时,门铃响了,打断了他的回忆。叶正宸打开门,门口站着一身深紫色束腰短裙的喻茵,看上大方又高贵。
“小伍只弄到两瓶。”他平淡地陈述道,俯身拿了酒递给喻茵,身姿挺拔地伫立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开的迹象。
喻茵没问小伍从哪里弄的,看看上面的出厂日期,理所当然地微笑道:“谢谢!”
“不客气。”叶正宸也不想告诉她小伍为了这两瓶有多为难,求了多少人,因为这两瓶酒是送给喻伯父,他最尊敬的长辈,与喻茵毫无关系。
“你昨晚去哪了?”喻茵问。
“酒店。”他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回答。
“和朋友喝酒?”
“和女人上床。”
走廊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连呼吸也渐渐凝滞。
沉默后,喻茵轻笑:“你不用故意气我。”
“我没必要气你,我说真的。”
又是死一般的沉寂,更长时间的沉默后,她问:“和她?”
“嗯。”他没有否认,确切地说,是懒得否认。
于他而言,编造谎言是件非常浪费脑力的事情,要尽力去设计好每一个细节,尽量让每句话听上去都合乎逻辑,前后不矛盾,还要用表情和眼神去配合,太费心了。
这辈子,值得他花心思去骗的女人,只有薄冰一个。偏偏她最恨被欺骗,自始至终无法理解,他越是精心打造谎言,代表他越在乎,在乎到惧怕的程度。
喻茵平复了一下呼吸,语气依旧平和:“我听说南州市副市长的秘书因为涉嫌贪污被抓,如果我没记错,是她的未婚夫吧?”
叶正宸低头解着袖口处的纽扣,解完一边又去解另外一边,然后把袖子缓缓往上挽。
他拒绝回答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偏偏喻茵锲而不舍地问:“你不觉得这种手段太卑鄙吗?”
他抬头,满不在乎地笑笑:“别什么都看得那么透,不累吗?”
喻茵点点头,从手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见他不接,她仰起头对他微笑,笑意中夹杂了少许落寞:“这是你最想要的。”
叶正宸立刻接过,取出文件,一纸薄薄的离婚申请,这正是他最想要的。
喻茵走了,依旧高贵典雅的背影在电梯门后消失了。叶正宸低头望着离婚协议书上有点潮湿的字迹,有些褶皱的圆形像极了干涸的眼泪。
指尖拂过泪痕,他心中充斥了三年的怨责倏然消失了。经历了失去的滋味,他理解了喻茵当年的极端,他只希望他毫无余的决绝,能让她不再继续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