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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爱迪生说过:天才等于百分之一的灵感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所以凌凌一直以为她和杨岚航的差距顶多也就百分之一而已。
但是,听完杨岚航三天的学术报告,听完他和池田教授讨论了三天的课题,凌凌才知道什么叫差距。
她做了近一年,而且还打算继续做上两年多的课题,他随便翻翻她的研究计划,看看她的实验结果,和池田讨论几个问题,就把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机理分析得一清二楚,还为她定出了一套更可行的研究方案。
这充分证明了爱迪生后面那句话才是真理——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都要重要。
教授办公室里,杨岚航和池田讨论完课题之后,杨岚航用英文说:“池田教授,我手上有个很前沿的项目,想跟你们课题组联合研究,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凌凌惊讶地看向杨岚航,他和池田两个人如果联合做项目,是不是代表杨岚航会经常来日本,池田也会经常去中国。
也就是说,她和杨岚航以后会经常见面。他这次来日本,分明是有备而来。
池田听了之后,立刻兴致勃勃,他说以前就看过杨岚航的论文,非常欣赏他的科研能力,他还说他和多伦多大学也有很多联合的课题,都进展得非常好。两个国家的人对研究的理念不同,如果融合在一起会更容易攻克一些技术难题。
杨岚航很高兴地说,等他做完报告,就把准备的资料拿给池田看一下,两个人商量一下具体的研究计划。
池田说自己现在的课题也正遇到一个难题,到时候也想跟杨岚航好好探讨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突破口。
两个人越聊越愉快,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因为谈得太久,加藤副教授在耐心地等了一个小时之后,不得不进来打断他们,把池田叫了出去。
趁着房间里没人,凌凌忍不住“赞美”杨岚航两句:“凭你这才华,不拿个诺贝尔奖光宗耀祖实在可惜。”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手里的性能曲线上,淡淡地说:“诺贝尔奖的确曾是我的奋斗目标,但我比杨振宁幸运,他到八十岁才遇到挚爱,我二十六岁就发现你比诺贝尔奖更有吸引力。”
甜蜜流淌到心底,凌凌的嘴角抑制不住扬起:“作为男人你就不能有点追求,把你的智商用于正途?”
杨岚航放下手里的资料,在她面前难得一见地郑重道:“我不追求诺贝尔奖,并不代表我没有追求。现在的时代已经变了,在这利益最大化的世界,科学技术的发展都集中在‘工程’上,已经很少有国家和财团会在意科学理论是不是有飞跃,更没有多少科研人员会执着一个虚名。”
“那你到底追求什么?”
杨岚航认真想了想,回答她:“做我有能力做的事,包括让你幸福。”
连甜言蜜语都能说得这么高水平,凌凌对他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
凌凌扭过脸偷笑一下:“一年没见,你讲笑话的功力见长啊!”
“过奖!”杨岚航悄悄握住她的手,小声问:“你今晚预约的实验能不能取消?”
她再笨也明白他的意思。
凌凌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语文水平原来这么差,挖空心思都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想了半天才说:“杨老师,你明天还有学术报告,咱在自己学校丢人也就算了,你能不能别来日本丢人现眼?”
“只要你别去听,就肯定不会有问题。”
“讲得那么差,抗干扰能力又不好,我才不……”
话还没说完,凌凌见池田回来,立刻换回严肃谨慎的态度,继续听杨岚航和池田讨论着刚才的话题。
讨论结束,池田问杨岚航:“不知道你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有尽管说。”
杨岚航毫不客气地说:“大阪的夜景很美,我想让白凌凌晚上带我出去走走。”
“当然可以。”说完,池田看向凌凌。
凌凌点点头,心中一声长叹,面对两位导师,她根本没有权利发表个人的意见。
“你还想去什么地方,我也可以让白凌凌给你当向导。”
“听说富士山的风景不错,还有冲绳的海滩……”
凌凌怀疑杨岚航看没看过日本地图,这两个地方好像不近。但是池田毫不犹豫地答应,还转过头对凌凌的辛苦深表谢意。
凌凌这才明白,原来约会的问题也是可以越级讨论的。人权这个问题完全可以没必要争论,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
日本神户,凌凌不止一次和朋友来过这座现代且繁华的港口城市,却从来没有发现这座著名的旅游城市如此美丽。
清晨,杨岚航牵着她的手在神户港湾漫步,享受碧海蓝天。正午,他们穿梭于市井,品着中华街美味的小吃,也品着比美食还有味道的爱情。午后,他们在有马温泉里泡了一整天,沐浴在比温泉还火热的恋情里。傍晚,他们站在六甲山上,号称“千万美元”的神户湾夜景,尽收眼底。
此刻,一艘集图书馆、迷你高尔夫球场、温泉、酒吧、大剧院,甚至婚礼教堂为一体的豪华游轮从港口缓缓驶出,凌凌站在游轮的甲板上,充满期待地看着远方。
人生恰如一场航行,在起点和终点之间沉沉浮浮,悠悠荡荡。你无力主宰命运的方向,但你可以选择陪你一起欣赏沿途风景的那个人,一望无际的深海会因他而精彩。
樱花落尽了,那意味着结束。
可一夜之间,樱花树枝上又长出了嫩绿的细叶。
满目生机盎然的绿色,又让人看见恒久不凋的新生。
爱情经历了繁华落尽的凄美,也重新绽放新生。
之后的日子,久违的爱情急速升温,凌凌和杨岚航如胶似漆地四处游历美景,如同过着甜美的蜜月旅行。
没想到,又一对欢喜冤家为他们的甜蜜之旅增加了另一番情趣。不是别人,正是凌凌以前的室友关筱郁和杨岚航的表弟欧阳伊凡。
那天,凌凌和杨岚航刚从风光秀美的九州回来,正站在富士山下。山顶皑皑白雪,冰天雪地。山下一片翠色的原始森林,碧湖映着红花,一场色彩的盛宴。
凌凌接到筱郁打来的电话。
“你个没良心的,是不是有了男朋友,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筱郁的语气听起来像个弃妇,让凌凌不禁有些怀疑她是否失恋了。
“如果我没记错,前几天我们还在网上遇到过。”凌凌说,“我让你来日本玩,你不是告诉我你的工作很忙吗?”
“唉!”提起工作,筱郁的口气听起来更像怨妇,“别提了,我就没见过欧阳伊凡这么吝啬的老板,给的工资不比学校的补助多多少。”
“那你为什么不跳槽?”
“现在工作太难找了,根本没有公司愿意要我。我老爸又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我不在他的公司上班,恐怕就要饿死街头了。”
“不会吧?!”她才离开一年,中国已经发展到连硕士都失业的程度了?
“我的学历也不低,能力也不差,不可能没有公司要我,绝对是欧阳伊凡做了什么手脚!”
凌凌笑着摇头,说来说去,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听说杨岚航去找你了?旧情复燃了没?”筱郁等了一下,没听到凌凌说话,笑了起来:“哈哈!我就知道你抵抗不了。我偷偷告诉你,他平时装得挺冷淡的,自从我‘无意中’说你给我打电话,哭得肝肠寸断,我见犹怜,他就开始魂不守舍了。”
“关筱郁!”
“不用太感谢我。我老爸断了我的经济命脉,欧阳伊凡给的那点工资不够我吃饭的,我现在正想去日本shopping,你把我的费用全报了就行。”
“好啊!没问题,两人双飞十日游,怎么样?”
“不用,我一个人去。”
“一个人?”凌凌再迟钝也感觉出异样了。一个正热恋中的女孩突然想独自一人来异国旅行,百分之一百是感情出现了问题。
“是啊!”筱郁装作无所谓地说,“说不定能遇到点什么艳遇。”
“哦!你什么时候来?”
“我拿到签证给你打电话。”
挂了电话,凌凌将手机丢给杨岚航:“给你的表弟打个电话,告诉他筱郁要来日本旅游。”
做朋友当然要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礼尚往来嘛!
数日之后,国际航班降落在国际机场,当筱郁下了飞机,取了行李,正在人群中搜索凌凌的身影时,意外地看见刚分手不久的前男友欧阳伊凡出现在眼前,她立刻咬牙切齿地瞪向凌凌。
凌凌满脸无辜地对她耸耸肩,说:“我只是‘无意中’说起你要来度假而已。”
“白凌凌!”
“你不用太感谢我!”
说完,她转身离开,留下筱郁被欧阳伊凡纠缠不清。
那天,他们四个人在酒店的PUB玩到很晚。一向乐观开朗的筱郁尤为沉默,有时陷入沉思,有时一个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暗红的灯光下,凸显出她脸上无法掩藏的忧郁。
见筱郁杯中的酒见了底,她又倒满。凌凌再也看不下去,伸手去抢她的酒。
忽然,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凌凌手上。凌凌收回手,没再阻止。
在筱郁把酒杯送到唇边时,欧阳伊凡终于忍不住了,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将杯子从她手中拿走。
“这样喝酒伤身体,先吃点东西吧。”
筱郁抬眼看看欧阳伊凡,开始细数他那些关系暧昧的女人,数着数着,就数到了李菲菲。
听到这个名字,凌凌下意识看一眼杨岚航,只见他表情漠然地端着酒杯抿了一口酒,轻咳一声,很明显在暗示某人不要乱说话。
偏偏欧阳伊凡好似没理解他的暗示,急忙解释说:“这事你可别冤枉我,菲菲从十五岁就立誓要嫁给航,绝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凌凌惊异地看向杨岚航,她诧异的不是李菲菲想要嫁给杨岚航,而是诧异她从十五岁喜欢上他。
杨岚航咬牙看看一脸事不关己的欧阳伊凡,说:“我和李菲菲真的没什么。”
欧阳伊凡还一副很讲义气的口气帮他证实说:“这个我可以做证,他们的确没什么。菲菲有一次都主动到把衣服脱了,他都没……”
杨岚航骤然抬头,冷冷地瞪了一眼眼前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
欧阳伊凡立刻闭了嘴。
连衣服都脱了,还说没什么?考虑到有人围观,凌凌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些,问某教授:“是不是真的?”
“你别听他乱说。”杨岚航搂着凌凌的肩,低声解释说,“因为家里的关系好,我和菲菲从很小就认识,常在一起。但自从我去美国读书,我们就不常见面了,不信你问伊凡,每次见面他都在。”
“她能当着欧阳伊凡的面脱衣服?”
“那次……”他瞪一眼忍俊不禁的欧阳伊凡。
欧阳伊凡终于良心发现,向凌凌详细地解释了整个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天杨岚航和李校长去B市协调课题的事情,刚好欧阳伊凡在B市谈生意,李菲菲也同在B市参加一个慈善活动。
慈善会上,李菲菲刚巧遇到欧阳伊凡,两个人一起吃饭。吃过饭后,两人去夜店玩,谈起了杨岚航被诋毁的事。李菲菲因为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欧阳伊凡又刚好临时有事赶着离开,所以他打电话给杨岚航,让他帮忙把李菲菲送回酒店。
杨岚航虽然不想和李菲菲纠缠不清,但也不忍心放任一个女孩子在夜店,只好勉为其难送李菲菲回酒店。他扶着她回到酒店房间,将她安置好。在他准备离开时,李菲菲竟拉开裙子的拉链,脱下身上的裙子……杨岚航一时匆忙,忘了拿搭在沙发上的外衣,快步走出了酒店的房间。
出了门,他立刻想起自己的手机。为了避免李菲菲误会,他没有回去取。因此凌凌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接电话的是满腔怨气的李菲菲。听完整个过程,凌凌终于彻底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实话,这事真不能怪杨岚航。如果一定要怪他,那也只能怪他太有吸引力了。
四个人开开心心玩了几天,欧阳伊凡带着筱郁回国,杨岚航也和凌凌回了大阪。
为了方便讨论合作项目,池田教授让凌凌在研究室里安排了个位置给杨岚航,再配了一台电脑给他,让他查资料。
凌凌立刻把自己身边的空位整理出来,清扫得干干净净,特意去买了新的书架、新的资料夹……每次看见杨岚航坐在她身边聚精会神地看资料,她总会感叹世事难料。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和她坐在同一个研究室里,可以肆无忌惮地用中文聊天,没人能听懂。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这段日子,白天凌凌以教杨岚航熟悉实验设备为名,带着他去实验室帮她做实验,记录实验数据。
晚上,他们一起去超级市场买菜,回到他们新租的小房子,按着菜谱做料理。
本来凌凌想让杨岚航发挥点新好男人的本色,给她做顿饭,可惜事实证明他对厨艺实在没有天赋。
等了很久很久,凌凌已经饿得胃都空了,他还在厨房里对着菜谱上的二十克油、一克盐、一克糖……认真思考。
她好奇地走进去,问:“杨教授,你研究什么呢?”
“我确定不了它们的密度有多大,所以没法根据体积准确估算,我正在想其他办法。”
“要不要给你准备个天平?”
“最好是电子的,效率高一点。”
看他那副严谨的科研作风,凌凌实在受不了了,解下他身上的围裙:“算了,我看刷碗这种比较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更适合你。”
“哦,刷碗我会一点。”
吃过饭,凌凌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陶醉于在厨房里和餐具奋战的杨岚航。看见他的名牌衬衫沾着污渍,创造无数价值的手弄得满是油腻,她不由得深深感叹爱情的奥妙。
“还是我来吧。”凌凌进了厨房,伸手帮杨岚航擦去脸上溅的水,接过他手中沾满油污的碗碟。
收拾好一切后,他们一起去实验室,她做实验,他就坐在她旁边看说明书,研究设备的原理。
恒温十八摄氏度的实验室不再寒冷,每一个通宵也不再漫长难熬。
凌晨时分,凌凌靠在他肩上低声说:“航,我现在知道错了,两个国度的距离是不能用远近衡量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自由,分别与相聚要靠大使馆的签证期来决定。
“等我回去处理好学校的事情,再来陪你。”
“嗯。”
她没有告诉他,她一分钟,一秒钟都不想离开他。
她也没告诉他,她的生理周期已经迟了一周,她对他的依恋已经不仅仅是爱情那么简单。她需要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需要他留在她身边。
说了又怎么样?只会让他更难受罢了!
越是舍不得,分离来得就会越快。
三个月后的最后一夜,他从背后抱住她,浓烈的爱在榻榻米上一发不可收拾。
凌凌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流淌的涓涓细流,而杨岚航则像一尾离开海水的鱼,拼命汲取着她的呼吸,她的温暖,她的柔情,直到把她吸干为止。
第二天一早,杨岚航便一言不发地起来收拾东西。她拥着薄被,倚着靠枕看他做着一切。晾干的衣服他帮她收回来挂在衣柜里,他的衣服他也都折好放在柜子里。
他的牙具、毛巾,包括刮胡刀都放在原来的位置,没有收起。至于他的行李箱,除了一沓资料,没有其他。做完一切该做的,杨岚航坐在她的床边,伸手搂住她光洁的肩,手指慢慢在上面摩挲。
她从他的抚摸中感受到了告别的节奏。
“我看你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吃的东西很少。我走之后你在家里休息几天,好好调整一下。”杨岚航悉心地交代。
她点点头,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你昨晚一夜都没睡,再睡会儿吧。”他柔声说,“睡醒了就去吃点东西,找美惠聊聊天,或者找朋友逛逛街,这样心情会好点。还有,通宵做实验太辛苦了,又不安全。我和池田谈好了,他答应每个星期让助教多给你预约两个白天的时间。”
她又点头。
“下飞机后我给你打电话。还有,我的手机号一直没换,你随时可以打给我,不用考虑时差。”
他吻吻她的额头,走向门口。
到了此时此刻,凌凌读懂了他当年的“极力挽留”,这就是两个国度的距离,相聚和分离都要被法制严格地控制着,不能改变,也不能拖延,即使他想多留一秒都不可能。拥有再多都换不来和爱人多相处一刻,对于一个自认为可以主宰自己人生,也有能力决定自己生活的男人来说,一定是他最深切的挫败。
“我送你去机场吧!”虽然昨晚他坚决不让她去,可她还是想尽其所能让分离再推迟一些。
“别送了,我不想看见你一个人站在机场里孤孤单单的样子。”
凌凌何尝想让他牵挂?她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流眼泪,让他安心离开。可是当她看见杨岚航走到门外,就要关门的时候,她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抱住他的腰,眼泪一串串掉下来。
“我想去机场送你。”
“去了只会更难受。你等我,我很快就来。”
“你别走了,我不想让你走。”
“傻丫头!如果不按期离境,以后再想签证就难了。”杨岚航拉开她搂着他腰的手,连电梯都没等就匆匆跑下楼。
以前觉得再痛苦,也不过是分手那一瞬间。现在才明白离别的煎熬,远比分手还要锥心刺骨。
分手至少还能劝自己忘记,离别就是看着手表,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分针刚转了一圈,凌凌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坚强,眼泪大串大串地落在枕头上。
分针转了两圈,就快到他登机的时间了。她什么都不管了,换了衣服,打车赶到机场。她只想和他说最后一句话:“我有了你的孩子!”
可惜,她赶到的时候,飞机在天空呼啸,载走了他的一切。
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她几乎昏厥。
凌凌忍着呕吐感,一口气跑到售票处,拿出她的护照:“我要一张今天去中国A市的机票。”
“对不起,今天的没有航班了。”
“哪座城市都无所谓,最快起飞的就行。”
“一小时之后有个去B市的,头等舱,行吗?”
“行!”
拿到了机票,凌凌给池田教授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教授,我想请一个月的假,因为我要回国结婚。”
电话里传来池田教授带笑意的声音:“恭喜你们。”
你们?他的词汇用得有点特别。
凌凌无心深思:“谢谢你,我会尽快回来。”
“请帮我把祝福转达给杨教授!”
凌凌一时语塞了。
这个池田,平时看着一脸木然,原来脑子一点也不木啊。难道教授都是这么深藏不露的!
“谢谢您!”
挂了电话,凌凌又给妈妈打了一个,告诉妈妈她要回国。
“回国?什么时候?”妈妈惊喜地问。
“现在!妈妈,我和他想结婚。”
“他?”
“杨岚航。”
电话里静默了几秒,传来妈妈温暖的声音:“好!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
“我……”
“凌凌,看见你这一年魂不守舍,妈妈想通了。女人这辈子还是要选一个自己爱的人。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我懂了!”
她真的懂了。人生很短,人生也很漫长,别去担忧无法预知的未来,更不要给过往留下无法挽回的遗憾。
人不要企望自己的一生不会遇见失败挫折,不会经历人生的低谷,或者从未受到伤害和非议,这不可能。只要在人生路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回首往事,可以对自己说:我努力过,放弃过,成功过,失败过,但我没有什么遗憾,我对得起我的亲人、爱人、朋友。
这就是完美的一生!
转了两次飞机,五脏六腑都吐干净了,凌凌终于在下午四点多到了A市。听见熟悉的语言,从未有过的亲切和感动让她想去拥抱每一个人。
熟悉的风,熟悉的云,没有任何理由的美好。
为了让这次相聚更浪漫一些,凌凌没有打电话给杨岚航,而是去了学校附近的一个网吧。打开QQ,挂上代理服务器,熟悉的QQ登录声,熟悉的信息提示音,以及再熟悉不过的小光头不停地晃动。
她幸福地点开。
“在吗?”是一条留言,他一小时前留下的。
久违的感动涌上心头,她呆呆看了电脑屏幕很久,才颤抖着打字:“我来了。”
他的头像很快晃动:“我刚给你打过电话,你的手机关机了,家里电话也没人接。”
“我手机没电了。”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凌凌没告诉他飞机上不能开机。
“你没在家里吗?”
“嗯。你在公寓吗?”
“在,你吃饭了吗?”
“还没,你呢?又叫外卖?”
“我有个应酬。我妈妈请一个老朋友吃饭,让我去陪一下。”
“哦!”这三个月悠闲的生活让凌凌几乎忘记了杨岚航的时间有多么宝贵。他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做不完的工作。
也许,他忙得连想念她的时间都没有。
凌凌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一条消息发过来:“你想我吗?我很想你,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我能现在抱抱你。”
她顿时眉眼带笑:“什么都愿意?”
他答:“什么都愿意。”
“我有点事情,你等我!”
“好。”
凌凌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他的家门口,气还没喘过来,便低着头快速按了两下门铃。
听见脚步声走进,她大声说:“我是送快递的。”
“等等!”门刚一打开,凌凌一下子扑过去,紧紧抱着他。
“你……”杨岚航以飞快的速度拉开凌凌搂着他的手臂,把她推拒到一定的距离外,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显然是把她当成了别的女人。
不过,当他看见她的脸,惊吓变成惊呆,一向深邃的目光呆滞超过了二十秒,才有了点内容,显示出思维回到现实。
看见天才变成白痴的情景真是不枉她两张不打折的机票钱。
“你不是这么快就忘了我是谁吧?”
“凌凌?”看来他还没忘。
“听说你想抱我,我特意回来让你抱一下,你要用后半生的自由来换。”
不待她说完,杨岚航抱起她,在房间里转了好多圈,直到转得两个人都晕了,倒在沙发上狂热地亲吻。
吻到快要窒息,杨岚航才放开她,眷恋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我爱你!”
如果幸福是水,凌凌一定被溺死;如果幸福是火,凌凌已经化为灰烬。
“我也爱你!”她搂着他的肩膀,快速陈述着自己在飞机上想了很多遍的计划,“我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月底要回驻日大使馆交研修报告,明天陪我回家见我妈妈,然后抓紧时间筹备结婚的事情。”
“结婚?!”
“你有意见吗?有意见也没用,我已经决定了。”
“没意见。”他坚定地摇头,“可是你不觉得求婚这种事是我做的吗?”
“下次吧!”
遇见他杀人的目光,凌凌赶紧转移话题:“啊呀!饿死了,有没有吃的?”
“刚好我要出去吃饭,一起去吧。”
“不要!”凌凌最怕的就是那种每句话都暗藏玄机的场合,猜来猜去劳心劳力。
“做一个能面对一切的女人可不是靠嘴说的!”杨岚航根本不管她的反抗,将她拖下沙发,“走吧,就要结婚了,你以后总要熟悉这种场合的。”
“可我这个样子……”她指指自己身上的T恤衫和牛仔裤,“能见人吗?”
“一会儿路过商场的时候随便选套衣服就行,你不化妆就已经很美了。”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我在家等你不行吗?”凌凌抱着门框垂死挣扎。
“因为我舍不得你离开我的视线。”
凌凌顿时忘了反抗,乖乖被他拖出门。
为此,她一路上都在鄙视自己:真没出息,一句话就被哄晕了。
杨岚航带她去商场买了套新衣服,之后开车载她到了一家远离市区的私人会所。这家高级私人会所不是夸张的金碧辉煌,也没有杂乱无章的酒吧舞池,有的仅是一处处风格古典的雅室。
凌凌低着头慢慢向前走,从青白色的大理石地面看见自己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不知道杨岚航的妈妈见到她会说什么,不知道那个所谓的老朋友是否介意她的意外出现。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少说话,宁可一句话不说,也千万别说错了话。
不知不觉,漂亮的迎宾已经将他们带到一个房间外。门虚掩着,能清晰地听见里面的对话。
杨妈妈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热情:“我们先吃,航刚从日本飞回来,一会儿才能赶过来。”
“不急。”一个温和的声音说。
这个声音让凌凌全身僵直,因为它像极了她记忆深处的那个声音。
“他工作还那么忙吗?有女朋友了吗?”
杨妈妈笑着说:“有了,这次就是去日本看他的女朋友。”
“哦。”那个声音听上去有些许遗憾,“说真的,我很喜欢你的儿子!要不是我的女儿一直在国外读书不肯回来,我一定让他们认识认识。当然,现在没机会了。”
听到这句话,凌凌脚下一软,忙抓住杨岚航的手臂才勉强站稳。
他以为她有所误会,拍拍她的背,解释说:“都是些场面上的话,你别当真。”
凌凌摇头,真正让她慌乱的不是那句话,而是那嗓音。
她捉住杨岚航的手臂,紧张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姓史。”
凌凌深吸了口气,悄悄换了个角度,从门缝里偷偷寻找那个说话的人。
然后,她看到了坐在杨妈妈身边的男人。
他已经五十岁了,那饱经岁月洗礼的清朗容颜没有一丝苍老,反而更增添了成熟的魅力。如果不是两鬓的几丝白发,估计一般人都不会猜准他的年龄。
有人说男人越老越有气度,原来是真的。
看着这张比记忆中更显沧桑的脸,凌凌又想起学校门口那清瘦的身影,想起他踮着脚,满脸期待地向校园里张望,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她的爸爸。
记忆中他的脸是憔悴的,笑容却是那么柔和。
这么多年过去了,凌凌幻想过很多次重逢的场景,也一直在期待着。只是没想到,他们十年后的相聚是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场合。
“凌凌?你怎么了?”杨岚航见她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有些担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带你回去休息吧。”
“没事!我很好!”她勉强挤出点笑容,说,“人家已经等了很久了,我们进去吧。”
“那我们进去简单打个招呼,我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好吧。”
杨岚航敲敲门,推开。
凌凌努力握紧双拳,才提起勇气跟在杨岚航身后,被他牵着走进去。
走进房间,她轻轻鞠躬。没办法,在日本待久了,养成了这个坏毛病。
鞠完躬,凌凌的视线停滞在坐在东侧的人,这种场合下,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称呼自己的亲生父亲。
多讽刺!
而她的爸爸正和杨岚航的妈妈聊天,看见他们进门,立刻起身相迎,目光只在凌凌脸上冷淡地扫了一眼,便转开。
她只能苦涩地笑笑。
可没想到,他的视线刚移开又突然转回来,诧异地盯着她的脸。于是,她笑得更苦,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闭上眼,眼泪却留下来。
“凌凌?”
听见他试探着叫她的名字,凌凌咬着下唇,点点头。
一句“爸爸”压抑得太久,竟无法说出口。
他的沉稳荡然无存,旁若无人地起身冲到她面前,抓紧她的手,目光中竟蒙了一层浓浓的水雾:“你……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她拼命压下心里的激动,平静地对他说:“刚下飞机。”
他摸摸她的头发,看看她的身高,眼睛湿润,声音也沙哑了,“现在读到什么学位了?”
“博士了。”
“好啊!真好!”他拉着她跟屋里一头雾水的众人介绍,声音颤抖着说:“这是我女儿,凌凌。”
他介绍完,才想起看向杨岚航:“你们……”
“我和凌凌在交往。”杨岚航答。
“交往?是吗?”凌凌的爸爸笑着,抓抓她的手,又拍拍她的肩,不仅举动上显得不知所措,连语言都有点语无伦次,“好!好啊……有眼光……”
杨岚航的妈妈感受出气氛有点反常,急忙转移话题:“你们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路上一定饿了,快点坐下来吃东西吧。”
“伯母,我和航刚回国,因为太匆忙都没来得及先去拜访您和伯父。”
“没关系!”她笑着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过来坐。”
“谢谢!”凌凌努力想从杨妈妈的表情猜测她怎么看她,可她的笑容还是那么亲切,和上一次见面时完全一样。
凌凌刚坐稳,看见爸爸夹了一块牛肉放在她的盘子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就像从前一样。
那油腻的味道让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可她还是强忍着放在嘴里。
她记得小时候家里条件并不好,或者说那个年代整个中国都很落后。猪肉对他们家来说称得上“奢侈品”,逢年过节才有机会吃一次。妈妈总说要留给爸爸,可每次爸爸都会把肉夹给她,目不转睛看着她吃下去。她总是吃得回味无穷,唇齿留香。
后来,家里顿顿有肉吃的时候,爸爸却不回来了。
凌凌刚把油腻的牛肉咽下去,胃里就开始纠结,她忙掩口跑到卫生间,吐得干干净净。
洗净了脸,抬起头时,镜子里那张面白如纸、泪迹斑斑的脸,让她仿佛看见了十四岁的自己。
十四岁的她每次见过爸爸,都会在镜子里看见这样一张泪痕斑斑的脸。那时候,她很想爸爸,想爸爸出差回来买漂亮的裙子给她,想睡觉的时候躺在爸爸和妈妈中间牵着他们两个人的手,想放学的时候爸爸接她回家,蹲在她面前问她一天都学了什么新字。
可惜再也不能了。这份父爱就像是刀,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划上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她的思念,她的期盼,一句都不敢告诉妈妈。她甚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敢让妈妈看见她的样子,因为那时的她清楚地知道,一旦被妈妈发现,她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可是,初中毕业的那天,爸爸把她送到街边,她望着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才一个人蹲在街边哭泣。忽然,妈妈不知从哪里走出来,拉起她,大声对她说:“不许哭!他不是你爸爸,他不配!”
她被吓得傻掉。
那天很冷,冻得她浑身都在发抖。
从那之后,妈妈带她去了山东的外公外婆家,给她改了姓,还把她送进了一所封闭式的高中,她再没见过爸爸。每一次,她只有看见银行卡上的数额越来越高,才会确信爸爸并没有忘记她。几年之后,凌凌偶然间听见外公提起,才知道爸爸曾经来过山东,想见见她,可是妈妈骗他说,把女儿送出国学习了。
爸爸曾问过妈妈很多次:“女儿究竟去的哪个国家?”
她说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为什么哭?”杨岚航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凌凌才看见镜子里多了另一张忧虑的脸。
她忙擦干脸上的水迹:“没有啊,我刚刚洗过脸。”
他转过她的身体,托起她的脸,为她擦擦眼角和唇边的水滴:“你不是很想他吗?我看得出他也很想你。你应该高兴才对!”
凌凌低下头,看着脚下如明镜般的大理石地面,说:“我倒希望他不想我,希望他是个狠心无情的爸爸。可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在我小时候,他每天回家都会先问凌凌回来没有,每天睡觉前都会先到我房间里给我关灯;我哭的时候他就抱着我坐在沙发上给我讲好笑的故事;我笑的时候,他就摸着我的头发跟着我傻笑。可是,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就因为一张离婚协议书,他就再也进不了我们的家门,妈妈就天天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我童话一样的生活被他终结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始终都是你爸爸。爱没变,只是表达的方式变了而已。”杨岚航笑着轻拍凌凌的头,柔声说,“最多以后睡前都是我关灯,回家时我先打电话问问‘我的老婆回家没有?’。你相信我,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
凌凌趴在他胸前,心里遗憾的阴影渐渐地消散。
“凌凌,你的脸色很差,我先带你回去,明天我帮你约他出来单独见面。”
“不用了,我没事!只是吃不了油腻的东西,很正常的反应。”
“正常?”
“怀孕都这样,死不了的。”她故意说得很轻松。
以前遇上什么事,杨岚航都是处变不惊,现在却摆出一副呆滞的表情一动不动看着她。
当然,这种事情换了谁都得傻,他没像电视剧里的人那样转着圈地大喊“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就已经够有内涵了。
凌凌在他眼前晃晃手指,唤回他的注意力。
“你不会被我吓傻了吧?”那她可就罪大恶极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提高些声音又问,“在日本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思维跳跃的,凌凌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真傻,这种时候你怎么能让我把你一个人丢在日本?”
“所以我回来找你了。”
杨岚航突然抱紧她,深情的拥抱在这刻比千言万语还要深刻。
她不相信爱情会永恒,但相信与她相拥的这个人会永恒。这一份伴着她成长的感情,早已不是爱情那么简单。他是她的朋友、她的老师、她的爱人,以后将是她的亲人。各种各样的感情交织在一起,融入他们的生命,再难淡却。
杨岚航扶着她走出来时,凌凌意外地看见爸爸站在走廊里。
他正垂着首,缓慢地踱步,见她出来,忙匆匆向前跨了一步,轻轻询问:“你没事吧?”
“没事。”她笑着,“我只是身体不舒服。”
“你是不是……”他欲言又止。
杨岚航松开扶着凌凌腰际的手,贴近她说:“我进去帮你拿包,很快出来。”
“嗯。”她感激地看着他,“谢谢!”
杨岚航离开后,凌凌的爸爸清清嗓子,问:“凌凌,你恨爸爸吗?”
“不恨,从来都没恨过。”恨,挽回不了失去的。
凌凌走到爸爸的面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比以前干枯了,但仍然温暖:“爸爸,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和她在一起幸福吗?”
他低下头,没有回答,她已在他低头的一瞬间捕捉到他眼底的后悔和遗憾。
一段背弃了道义和责任的爱情,不论结局如何,都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因为代价太大,付出太多。可遇见爱情,人就失去了理智,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也要盲目地错下去。
她也爱过,她能理解!
“爸爸,你有孩子了吗?”她笑着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没有,我不配做个父亲。”
她也不再问任何问题,沿着走廊慢慢向前走,并小心地把手覆在小腹上。现在,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女性天生的母爱越来越强烈。她完全能感受到,无法见到自己唯一的骨肉,那将是怎样的绝望。
“凌凌,我可以再抱你一下吗?”
她回头,看见那张长了深深皱纹的脸上,竟透露出一种与他身份、经历完全不符合的怯懦。
凌凌笑了,这维持了几秒钟的笑脸真的耗尽了她全部的坚强。
当她被爸爸抱在怀里,呼吸到想念已久的味道,听见沙哑的抽泣声,她再也伪装不下去,失声痛哭。
“爸爸,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
“可我怪我自己,我对不起你们……”
尾声
凌凌回国后的第二天,再次走进了T大,走进了材料楼。
化学药品的气味还是那么刺鼻,实验机的轰鸣声还是那么震耳,博士师姐还在实验室里看电影,肖肖和乔乔也还在聊着八卦新闻……除了实验室里多了几张新面孔,什么都没有变。
“凌凌?!”肖肖一看见她,兴奋地跑过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紧接着,乔乔和几个熟悉的面孔都凑过来,把她围在中间。
“昨天回来的。”凌凌说,“回来得太匆忙,没来得及给你们买礼物,晚上请你们吃晚饭。”
“好啊!”
“不用去太好的地方,香格里拉就行了!”肖肖一点都不跟她客气。
“行!我一会儿就去卖血。你们先去等我,我卖够了钱就去。”
肖肖暧昧地对她眨眨眼:“把你全身的血都卖了也不够,不如卖身好了,说不定有人不惜千金哦!”
有人八卦地问:“谁啊?”
“那还用问?”立刻有人接话,“当然是郑明皓了!”
“你们别乱说,我和郑明皓……”
凌凌正不知怎么解释,门口有人插言:“这顿饭我请。肖肖,你帮我通知一下组里所有的学生,晚上六点,香格里拉。”
听见这句话,大家难掩窃喜之情。凌凌讶然回头,见杨岚航和朱老师站在门口,一身千年化不开的淡漠与清冷。
她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杨老师,好久不见!”
杨岚航看着她,浅笑一下,笑得她有点冷飕飕的感觉:“你觉得两个小时很久吗?”
这问题……她只能在别人不解的目光下,装作没听见。
全酒店最大的包房里,坐了满满两大桌的学生和老师,其中包括李校长、朱老师,还有几个新来的老师。
为了和杨岚航保持距离,凌凌特意选了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和肖肖她们聊天。
“肖肖,听说你在跟杨老师读博,他有没有压迫你?”她问。
“我倒希望他压迫我一下,可惜他这一年多特别忙,不是出差,就是应酬。想和他讨论点问题,要提前一周预约好时间!”
“不会吧?这么不负责任?!”听上去不像杨岚航的作风。
“唉!也不能怪他,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肖肖说,“课题组里的事情,先进研究所那边的事情,还有课题。他就算不吃不睡也做不完那么多的工作!”
“哦!”
“有一天十一点多,我看见他办公室的灯亮着,想去找他问个问题,敲了好久门,没人应。我悄悄进去一看,他的结题报告写了一半,趴在桌上睡着了。而且,满屋子都是酒气。唉!这年头搞学术不容易啊,应酬完还要回办公室写报告。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他,他这么拼命到底图什么。为钱?为名?还是为了……”肖肖意味深长地看了凌凌一眼,她叹了口气,说:“他真是个好男人!”
凌凌抬起头,视线恰好遇上一双如碧潭般幽深的双眸。
只需要一眼,她懂了!他这么辛苦,只为了他想要的女人。
“凌凌,日本怎么样?”有人问她,“日本男人是不是都特变态?”
凌凌恍惚回神,随口说:“也不是特别变态,就是喜欢穿着瘦身的牛仔裤,背着紫色的女士背包,再拿着一款鲜红色的手机当镜子照,摆弄自己的黄头发。”
“这么夸张?!难怪日本盛产小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中日两国的人文差异,不知不觉酒足饭饱。
“大家欢迎朱老师给咱们唱首歌吧!”又有人开始起哄,“来一首《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朱老师当仁不让,一展歌喉。朱老师唱完,又有几个自认歌唱得不错的老师和学生献歌。笑声和掌声此起彼伏,气氛马上热烈起来。
后来,不知是谁起哄,把麦克风递给了杨岚航:“杨老师,你也唱一首吧。”
他没有推辞,接过麦克风,起身走到包房的正中间。掌声立刻雷鸣般响起。
杨岚航待掌声结束,字字清晰地说:“今天,我不想唱歌,而是有些放在心里很久的话,想借这个机会说出来。”
房间一片安静,大家聚精会神听着。
杨岚航缓缓开口,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个人,他从小热爱诗歌,梦想着成为一个诗人,结果,他一生从事科研事业。他富可敌国,却终生漂泊流浪,无家可归。他一生都在渴望找到一个真正爱他的人,可他最终带着对爱的绝望,孤独地死去。他的名字留给后人无上的荣耀,然而他墓碑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阿尔弗雷德?伯纳德?诺贝尔。”
不少学生是第一次听说诺贝尔的经历,惊叹连连。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诺贝尔这么伟大的科学家,有着如此悲怆的一生。
杨岚航说:“我的父亲希望诺贝尔悲伤而伟大的人生经历能让我懂得:作为男人,一定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一定要坚持下去。”
他顿了顿,转过身,旁若无人地面对凌凌。
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凌凌手心浸满汗水,可是她的内心又充满了火热的期待。
他字字清晰地说:“白凌凌,就算你是我的学生,就算当着全世界人的面,我也要说:‘我爱你’,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有一种触电的感觉。我们四目相对的一刻,我就坚信,你就是陪伴我一生的女人!”
一阵骚动后,房间里格外安静。
有人面面相觑,有人惊得呆住,也有人端坐在桌前,出奇地平静,例如李校长。
凌凌站起来,双唇因为震撼而发颤:“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远走他乡,他却在一切风平浪静的时候,掀起这样的风波。
杨岚航这么聪明的男人,怎么可以做这样不计后果的事?
“因为,爱上你不是错,追求你是我的自由,除了你,没人有资格说‘不行’!”杨岚航坚定地告诉她,“凌凌,这么多年,我默默喜欢你,等着你,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我无非是希望你明白: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财富、名誉,甚至我热爱的工作,我都可以不要。只要,你愿意和我站在一起!”
他伸出手,掌心里,一枚戒指闪闪发光:“我这一生回忆里有你就足够!凌凌,嫁给我吧!”
喜悦的泪水已经抑制不住,感动让凌凌丧失了所有理智,她根本无法再去顾忌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她的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她走过去,把手伸向他:“我答应你!”
他紧紧抱住她。
她闭上眼睛,哭着说:“我错了!不该走,我差点错过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这时候,音乐声忽然响起,肖肖优美的嗓音扬起:
曾经我以为我自己会后悔,
不想爱得太多痴心绝对,
为你落第一滴泪,
为你做任何改变,也唤不回你对我的坚决……
我还傻傻等到奇迹出现的那一天,
直到那一天你会发现,
真正爱你的人独自守着伤悲……
什么是爱?
爱是包容,爱是体谅,爱是理解,爱是支持,爱是我能体谅你的辛苦,你能读懂我的无奈。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