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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客厅等了会儿,来回走着。
陆婉华见了也皱眉,却也宽慰:“不急小七,司暔总喜欢在外溜达,兴许是去了哪儿,一时忘了回家了,以往都无事,放心!”
大概是蓝修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抱着到处逛,蓝司暔的确喜欢在外溜达,偶尔也一个人出去,从来没出过事。
可傅夜七莫名的不安。
转手给蓝修打了个电话。
“嘟……嘟……”一直都是这样的声音,并无人接听。
她皱了眉,竟无从下手。
几个深呼吸,努力平复忽然升起的不安,她柔唇微咬,打给沐寒声。
“太太?”接电话的却是古杨。
若是平常,她会直接挂断,不再打搅沐寒声,可今天例外。
“沐寒声呢?”她低婉的声音里带了几许说不出的凝重。
那头的古杨顿了会儿,低低的声音传来:“太太,沐总今晚比较忙,财务漏洞一事还没解决,下午接连三个会议没能停歇,庄处那边说有突发案子,恐怕得过去一趟,回去该是凌晨了。”
既然古杨这么传达,那必定是沐寒声的意思了。
他很忙,事情重大而紧急,她都知道,也明白不能让他添堵。
沉吟许久,她蹙着眉,“好,但别关机,也许我还会打过来。”
古杨不明,“太太,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她抿了抿唇,最终一句:“无事,让他别担心,先处理公事。”
挂了电话,她上了楼。
陆婉华看了看时间,这也的确是太晚了,司暔怎么会这么晚。
“说是青山送司暔回来?”陆婉华转头问洛敏。
洛敏点头,“少夫人说是,大概是蓝先生的安排。”
青山这个人,陆婉华见过一次,不像没分寸的人,带着司暔若是晚归也应该会打个招呼,却一个信儿都没有。
莫不是真的出事了?
“老夫人,要么……给许南打个电话?”洛敏微皱眉,提了一句。
许南在荣京各处人脉广,指不定会有人见到青山和小少爷经过。
老太太点了点头,握着权杖的手略微磨着,不太心安。
楼上。
傅夜七再一次给蓝修打电话未果,便找了秋落,看看来时有没有什么异常?
可惜连秋落都没接电话。
她不迷信,却觉得,这不是个好征兆。
不过几分钟,一股子燥热,习惯从梳妆台拿了簪子想把头发挽起来,可出了阳台,却是一阵凉快令她缓了动作。
她再给儿子打电话。
刚通,那边就接了,却没人说话。
她举到一半的簪子没了动静,对电话那头的安静聚精会神。
“窟突!窟突!”隐约的声音,像器物摩擦,又好似乡间拖拉机的发动机,这样的声音又怎么会从儿子电话里传出?
“瑾儿?”她试着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电话终于断线,她再没有等着,又一次给沐寒声打过去,也许,以她的人脉也是可以找到儿子的,可她总觉得,这样的倚靠更心安。
“太太?”依旧是古杨接的电话。
“给沐寒声听电话。”她直截一句。
古杨愣了一下,看了看会议室紧闭的门。
因为了解太太的性子,所以,古杨转身敲了一下门,捏着电话到了首位,沉声耳语两句。
沐寒声敛眉,几不可闻的一蹙,没有犹豫,接过电话走出会议室。
也是出了会议室,沐寒声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
“晚餐用了么?”他将电话放在耳边,开口就问。
傅夜七只是‘嗯’了一句,说:“寒声,瑾儿还没回来,蓝修和秋落都不接电话,青木那边没信儿。”
她不猜测,也不催促,紧着眉心将事情说完。
没回去?
沐寒声抬起腕表又一次看了时间,从机场到玫瑰园,哪怕边玩边走,也早该到了。
立在窗边,鹰眸微眯,“瑾儿的手机没开?”
“开了,没说话。”她抿了抿唇,“我把录音发给你?”
只有那么几秒的录音,傅夜七并不抱什么希望。
挂了电话,她站在阳台,想着种种可能,又都摇头,她自问没有任何过分之举会让别人迁怒到瑾儿。
沐寒声那边的消息,与陆婉华几乎是同时,因为都从许南那儿来。
一段极短的视频,因为摄像头角度和天色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一群徒步冬游的少年从青山与蓝司暔身边经过,转眼,人群走过,青山两人也没了,只余一辆黄色宾利一闪而过。
“这……总不会被绑架了?”洛敏不信,不过一群少年。
傅夜七手里的簪子落到了地上,“叮”一声,却谁也无暇顾及。
“等等!”傅夜七忽然凝眉,让洛敏把视频往回放。
紧紧盯着一共不到两分钟的视频,她按下暂停,盯着角落里那个黑色身影。
“有人一直在跟踪你。”蓦然,这样一句在她脑海里回想,是那个老乞丐嘶哑的提醒。
视频里那个乞讨者,是不是他?
陆婉华和洛敏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却拿了手机匆匆出了门。
除了曾在特环路,为了赶去救沐寒声那样急速外,这是她第二次车速呼啸,循着视频里的街角,终于把车停下。
夜色里,行人几许,只有她似匆促而漫无目的的寻找什么,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随意换上的高跟鞋‘哒哒’敲在地面,她丝毫不觉得累。
这个街角布局复杂,上下一共五个路口,店铺之间还有两人宽的小巷,不知通往何处,却看似从未有人来往。
“小姐。”幽幽的、嘶哑的男声从黑暗的巷里传出。
她已然走过,却猛地退了回去,打开手机的电筒,果然见了那个狼狈的乞讨者。
一时,她竟说不出话,只定定的立在那儿,看着乞讨者缓缓挪出来。
“你看到了,对不对?”她终于开口,蹲下身,一脚跪着,离得很近,不嫌弃他的狼狈、他的异味,压抑着焦急。
乞讨者乌黑的脸,充满沧桑的粗糙皮肤,可他的眼神浑浊,也清晰。
“我提醒过你的。”男人嘶哑的嗓音。
是,他提醒过的,可她也在意了,却没再发现不妥,忙着公司而外交部的事,就这样忽视了。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她咬了咬唇,低婉的嗓音,少了以往的镇静,轻微的,几不可闻的颤抖。
令人失望的,乞讨者摇头,转身要走。
她毫无避讳的伸手拉住乞讨者手臂,那充满污垢的衣服,摸上去冻出了厚厚的冷硬,她用了力道。
“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安排住处,甚至带您回家,我需要人证。”她诚恳而几近祈求。
没有谁义务为她服务,她明白的。
可一听她可以将他带回家,乞讨者抬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继而匆促而狠狠的摇头,顺便摆手,挣脱她的阻拦,“不去,不去……”
几不可闻的,男人重复着这样一句话,一边往旁边挪去。
傅夜七拧了眉,跟了过去,“前辈……”
男人不听,不断的摆手,甚至已经起了身。
她终于停下来,不得勉强,她已经打搅了他的休息,只问:“我若是需要,可以在哪找到您?”
男人摇头,“不用找。”
不用找?
她拧着眉,为什么他对她那么排斥?却先前又告诉她有人跟踪。
“给。”嘶哑到几不可闻的声音,老者递来一个东西。
等他狗搂着匆匆走远,傅夜七才看了那是一个纸箱子一角,不知他从哪捡的,上边两面都写了几个数字,不是笔也不是颜料的痕迹,却勉强清晰。
车牌号?!那辆宾利的车牌号?
她沉吟片刻,猛然回神,匆匆上车。
路上,沐寒声来了电话,“你在哪?”
她咽了咽微浮的激动,“我在路上,这就回去……还有,这里有个车牌号,你让古杨去查一查?”
沐寒声‘嗯’了一句,催促她即刻回来。
瑾儿出了事,她不能再出事。
那个车牌号,他递给了古杨,古杨即刻退了下去,吩咐人去查。
傅夜七进玫瑰园时,见了蓝修的车,皱了一下眉,踩着高跟鞋,也头一次这样小跑。
进门之际,客厅里坐了整排。
沐家其了,加上面色肃穆的蓝修。
一小时前,蓝修和黎曼见完面。
他从机场路上直接赴约,是不曾想到黎曼会直接找他,更不曾想到,这个女人早就知道他在查少年贩毒案。
“蓝座?”黎曼见蓝修来了,优雅的勾着笑意,仔细的奉上茶水。
蓝修扫了一眼酒店的房间,整齐的被褥、干净的垃圾桶,就为了跟他见面订的房间?
挑眉坦然落座,他才看了对面的女人,“你怎么知道,我刚入境?”
“我知道的,还有更多呢!”黎曼笑着说。
紧接着,她拿出了几张蓝修在街上看似漫无目的的背影,可不远处一定会有一个或几个青年。
蓝修扫了照片,却勾唇笑了。
与黎曼,他只打过一次交道,便是她给丫头下药那一次,如今看来,这个女人也没想象中的愚不可及。
“与本座说说,你还知道什么?”他也不急,放放心心的抿着黎曼给他倒的茶。
黎曼笑,转头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
“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她忽而这样一句。
蓝修眯了眼,盯着她干净的手背,又看她白皙的小腿,最后停在她穿得严实的冬衣脖颈处。
“你吸毒?”他如此轻易猜出了她在想什么。
黎曼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这个异乡而来的男人,那张本可以倾女万千的峻脸,多了一道疤,依旧不影响他的魄力。
继而,她又笑了。
“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每一次瘾发,我都想过死,十种、百种死法给自己个痛快!”她平稳的话音,却带着说不出的悲凉,“可我又想,我黎曼活了这么些年,创造了什么价值呢?”
她的价值自然是有的。
翻阅以往五年内的娱乐报纸,十次中,八次一定是她的头条,那么惊艳,盛赞一片。
她想,如果让她再选一次,哪怕死,也不会选择接受宋琦的心脏,更不会认识沐寒声,她再也不要爱而不得。
“也是,我是早该死了的人。”她几不可闻的一句。
蓝修听得不真切,看向她。
黎曼却已然笑起来,满是坦然,“好汉不提当年勇,曾经是影后,可如今的黎曼就一无是处,但我想,最后做点善事,也许是可以的。”
善事?蓝修岂会信她?
一手若有若无的磨着杯沿,蓝修的目光,打在不远处的镜子里,那里有黎曼的影子。
他喜欢间接观察。
“我知道你一直在查少年贩毒案,想与荣京做什么交换我不关心,只想,有些线索可以提供给你。”黎曼平缓的说着。
她所谓的线索,便是少年经常聚集之地,他们经常使用的药物流转手法。
听完,蓝修抿唇挑眉,“告诉我这么,你又想得到什么好处?”
黎曼摇头,“不需要,只是我痛恨了这东西,也许,被你捣毁了,我也算得救了不是?再者,当初是你把我送到傅夜七那儿,若是你想动手,我恐怕没命了吧?这算不算一种报答?”
所以,她希望他带兵去捣毁那些窝点?蓝修眯起的眼底,一抹探究。
后来,黎曼拉开拉链,让蓝修看他适才寻找的射毒痕迹。
她一般口服,但实在难忍时会注射,她的皮肤特殊,哪怕最近不曾,那针口依旧在。
“该说的我都说了,祝你尽快破案,我也当解脱。”黎曼看似玩笑,“不过,那些孩子,我是打过交道的,年幼无知,最是不要命。”
直到此刻,坐在沐家客厅,蓝修依旧没完全信黎曼是一片好心。
傅夜七拧眉,“黎曼与少年贩毒有关?”
那视频里,如果瑾儿真的被绑架,就是少年犯案,就这么巧,黎曼找了蓝修?
这是好心好意,还是调虎离山?
沐寒声坐在一旁,一手揽着妻子。
终于几不可闻拍着她的肩,“不急,夜七。”
他这样安慰妻子,可心底却沉甸甸的。
是他忙于事务疏忽了,若是早一点接她的电话,事态还不至如此。
那一天,从傍晚时分,荣京上空便笼罩着凝重,到夜里十一点时许,市区最北边,冲天的镭射灯闪了整整九次,紧接着传来一阵低沉肃穆的长鸣。
荣京最北,是四方军种驻地,九次闪灯便是最高级警戒;低嘶的长鸣令所有警司性质部门随时待命。
命令便是从沐寒声手机里发出的:但凡家有十至十八岁子女家庭,三十分钟内确认全员在家,哪怕子女在外就读,必须实时实地取照,否则以家庭为单位强制执行拘留。
原本安静的夜,整个荣京却开始熙攘,全民亮灯到第二天早晨,因为这样的命令,尤其疏于管教子女的父母焦急电话寻找,一度造成电讯负荷超载。
而这一夜,再千方百计,注定有四十多户家庭找不到子女下落,更,大多是富裕家庭,再者是单亲、经济处中下层者。
巡逻军队出发前,直接征询杜峥平,这样的犯罪主体特殊,如何处理?
“如何处理?”杜峥平翻来覆去的嚼弄沐寒声那个命令,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若以平常眼光看待,那是四十多个祖国的希望、四十多个家庭的未来,甚至牵连上百个亲属户体,倘若拘捕遭到强硬反抗,如何处理?
最终他也拿不定主意。
倘若是一般孩子被绑架,他不必如此谨慎和紧张,可那是沐寒声的儿子,更是有着他杜家四分之一血统的后代。
最后的定夺,依旧交到了沐寒声手里。
怎么处理?
沐寒声只说:“从犯罪那一秒起,该做好承受罪责的准备。”
尤其,从半个夜晚的调查整理可见,那些少年,平均年龄在十五岁以上。
傅夜七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事,无论遇到什么,她都能自如应对,镇定、冷静。
可那一夜,她大多时候呆愣在客厅,目无焦距。
最先恨自己对儿子监管不力,她与那些犯罪少年的父母同样有责。
但凌晨三点许,蓝修的人最先在城东梨花庵,那个荒废了十多年的庙宇找到十几个聚集滋事的少年。
据说,那十几岁的少年,他们竟有着重型武器,四周布满雷线,破败的小庙,一眼可见他们手上持有新型枪械,对着军队的目光全是愤恨。
军队一靠近,一声巨响。
“嘭!”尤可见庵前瓦砾炸得飞溅。
“别再靠近!”少年青涩而嘶吼,“我们没犯罪!”
寂静的夜里,寒风偶尔,他们坚定自己无罪的理由是充分的:
喇叭里的控诉:“是谁赶着经济的马车狂奔?多少父母只顾削尖脑袋让自家公司往百强企业钻,这是政府的罪!”
所以,脱缰的野马闯了祸,那是马夫之错。
“养育儿女只是每天几千生活费完事?”既是这样的方式,他们拿着每日千元的积蓄消费违禁品,政府又为何要管?
所以,他们宁愿不要家长给予那所谓的生活费。
“是你们送我们进了极了世界,凭什么又要说闯就闯?!”
军方严禁今夜之事广播于世,可这群少年早已做好布置。
荣京街头的数个公示液晶屏,播放着他们戴着面具疯狂玩乐的画面,看似那么欢愉,药粒肆意、粉面挥洒,便是他们所谓的极乐世界。
这却让多少父母看得触目惊心,这是他们所不知的、这一代的青年消遣方式?
又有多少人在反省教导的疏乏?
傅夜七顶着屏幕,手心紧握。
她理解那些孩子的恨,他们缺乏关爱,痛苦挣扎至于寻到了一个彼此最放松的大世界,却又被人打搅,这是逼他们无路可走。
谁被逼急了不愤恨?
可她如今关心的只是儿子,屏幕上的画面越触目惊心,她越是揪心,冥冥的想,这案子与儿子有关么?
不,无关。
从头到尾,未曾听到有关儿子的半分消息。
谁在声东击西,谁在拖延时间?
“瑾儿,是不是在黎曼那儿?”她忽然下意识的嘟囔,转向蓝修。
蓝修愣住,看了沐寒声。
“否则黎曼为何将少年犯罪一案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她拧眉,语音却最是清晰,稳定。
蓝修猛地想起什么,浓眉皱起,“最先发现黎曼与这少年贩毒案关联的,还是八爷。”
一双眸僵住,她盯着蓝修,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瑾儿怎么会和这事有关?”
黎曼是多么记仇的人,她最清楚,倘若瑾儿探到了什么,黎曼又怎么会放过?
“什么时候的事?”沐寒声英眉冷凝,声线极沉,鹰眸早已缩紧。
那该是年前了。
年前,这案子刚露头,少年组织最草木皆兵的时候。
而那之后,他们夫妻各忙各的,焦头烂额,再后来,便是沐煌账务漏洞……
沐寒声忽而起身,捻了手机,不知打给谁,却只说了两个字:“收网。”
城东的梨花庵,军队在少年嘶吼控诉中退去。
一群少年堂皇张望,以为就这样喝退了别人。
可下一秒只听一声震耳欲聋字头顶传开,庙俺被整个拔地而起,墙围粉碎与少年被围困暗罩不过一瞬之间。
他们被带回少年拘留所是连同那个暗罩绑载车上,令他们不会在那个密闭空间自相残杀。
……
城南的废弃危楼,二十多个少年并不知道城东事。
青山这辈子都不愿承认自己栽在了几个少年手里。
有人看着青山和蓝司暔,有人在外把守,而青山听了他们的目的后,竟失声笑了。
他们说:“我们的目的很简单,用你俩的命把这个组织合法化,反正没人监护我们,就在这个组织里逍遥,省了多少家长事?”
而青山那失声嘲笑的结果就是被人扬手一砖头打晕过去。
并且,是他醒过来一次,打晕一次,最后落得血染了一脸一脖子,昏昏不醒。
一旁的蓝司暔倒是一身干净,看了看青山,小嘴抿了抿,同情又沉默。
“看什么?”有人盯着地上那个小奶娃,故作凶残。
可蓝司暔小脸淡然,仰头与他对视着,忽然说:“你能让他躺下么?都晕了,害怕他跑?”
哼,一圈人笑。
一般这么大的孩子,早吓得哆嗦了,这奶娃子却一直安静得很。
“躺什么?”反正无事,有人咧嘴开蓝司暔玩笑:“看这样子,说不定他就走了呢,你这会儿该抓紧时间告个别。”
引来周围一阵哄笑。
蓝司暔却小脸微正,转头,“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那一张小脸明明满是幼稚,一开口却幼年老成,一圈人缄默,对视,然后又是笑。
“我最讨厌告别。”蓝司暔再次开口,认真极了。
“啊哈,是吗?”有人滴溜着不知哪弄来的旧枪支,到了蓝司暔跟前,“要不我再给他一转头?”
可这一次蓝司暔不说话了,盯着那人手里的枪,“我能摸摸吗?”
那人顽痞的笑,扬了扬手里的枪支,挑着眉毛,“这个?你敢碰吗?”
切!蓝司暔小脸一扬,不等别人反应,噼里啪啦背出一串东西:“突击全自动手枪,口径3。20,弹药3。20*16mm、K1092中间威力,弹夹10发,导气式,枪口动能1080,枪口初速498米,表尺射程600米,实际不到200,嗯……弹头长……”
“等会儿!”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睁大眼盯着这个屁大点的小奶娃,把枪递到蓝司暔面前,“你说这个吗?”
旁边几个年少些的男孩已经瞠目结舌,盯着他的侃侃而谈。
蓝司暔点头,“不然还有别的吗?让我再看看?”
毕竟年少,青少年的兴致一起便长浮不定,何况蓝司暔说:“我可以把这枪弄得更准,拆了能给你装回去,信不信?”
信不信的,自然是试了才知道。
“你看看这个!”有人好奇得紧,送上另一把枪。
小家伙本可以扫一眼就背出数据,却接过来左右摸了一把,而后又是一连串的数据水流一般倾泻而出。
“咔吧!”枪支扔回那人手里,蓝司暔抬首,“还有吗?”
有,自然是有的。
可无论来哪一种,蓝司暔都能倒背如流,然后从头到尾摸一把,再扔回那些人手里。
这下将一群小伙伴的兴致吊足了。
“你确定你能拆?”有人问。
可有人皱了眉,杵了杵,“万一不给装回来,别惹事!”
“不到三岁的小兔崽子你也信?”还有人质疑。
那人笑,看着蓝司暔,“我可告诉你,拆了之后装不回来,这大叔就得死,知道吗?”
蓝司暔转头,想了想,那还是挑一把熟悉的吧!
从远处看,原本有序站立的青少年,这会儿围着蓝司暔目不转睛,偶尔能听见枪支拆卸的声音。
“好了!”蓝司暔清脆的声音,递给那人,“开一枪试试?”
他说完,还指了指不远处,蓝司暔看过,那个地方,他们埋了一线火药。
没人反对。
蓝司暔想了想,借了个肩膀,他怕自己被后坐力打趴下。
“突!”
“嘭!”
猛然引起一堆几人高的烈焰,那一线火药是完蛋了。
蓝司暔一脸歉意而紧张,“我是不是打坏东西了?”
刚刚给他递枪支的少年兴致盎然,摇头,“不用管!”他拉着蓝司暔又试第二支手枪。
废弃楼里时而热闹,时而紧张观望,全以蓝司暔为中心。
青山稍微醒过来时,视线模糊,盯着不远处那一圈孩子,搞不清状况。
蓝司暔不经意发现了青山略微仰头,他一边拆手枪,抽空把白乎乎的小手往后伸,打着让他趴下装死的手势。
青山是蓝军出来的人,蓝司暔总跟着蓝修,那些手势,他自然懂,却是一脸冷汗,如今他想起来还真有些困难,自己都忘了被打晕了多少次。
可他总不能一直在这儿耗着。
隐约传来有人问蓝司暔,“你谁家孩子,为什么知道这些?”
蓝司暔一本正经:“我没爹娘啊,我师父混黑道的,我就混着学了!”
谁听了谁信。
“要不然你加入我们?”
蓝司暔想了想,“那不行,我不喜欢被束缚,你们把我抓来,不高兴!”
被绑票了,吓死还来不及,他竟然还表示不高兴。
……
十几分钟前,从市区上空,清晰可见城南忽而冒出的一堆火花,昏暗中,已有军队迅速往城南转移,兵力部署极其严密,火速包围城南区,逃,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可在他们之前,黎曼已经往那边走。
黎曼大概不会想到,她看到的是那样的场景。
一群孩子竟是玩的不亦乐乎,无人去管地上趴着的青山。
蓝司暔正说着,“你们放心,我师父一定能包你们完成愿望,玩吧!谁来也别怕。”
那老成的语调,听得黎曼火大。
她见蓝司暔已经不是第一次,这孩子说得越是真,那便越是假。
一群人在黎曼走近时,猛地反应过来。
“你干什么?!”逼停黎曼。
黎曼笑,看了蓝司暔,“司暔,记得阿姨吗?”
蓝司暔看了她,点头,“记得啊,怕冷的大妈。”他一边说着,一边几不可闻的往人群中移。
可黎曼的动作比他快,冲过去一把将蓝司暔从那头脱了过来。
“你放开我!”蓝司暔毕竟个子小,几乎被黎曼提起来,“我师父马上就来!”
黎曼有些好笑,裹着厚厚的墨色大衣,开了领口,低头:“你哪来师父?你该是盼着你爹来吧?”
“他不是没爹娘吗?”有人反应过来。
黎曼低哼,“一群傻子,他说什么你们都信!”
被骂傻子是不高兴,但他们的注意力被黎曼的话吸引,“你骗人?”
黎曼的计划里,城东滋事的少年才是年长,绑架蓝司暔的这一群普遍低年龄,因为低年龄才会不计后果,最好结果了蓝司暔。
可事实出乎了意料,一群人竟玩一块儿去了。
“知道他爹是谁么?”黎曼一扯嘴角,“他爹就是主张把你们的组织彻底灭掉的幕后大老板,他所谓的师父,已经把城东的伙伴都抓起来了,你们还想着拉他入伙?那是送命!”
黎曼说完话,扯着蓝司暔往外走。
“你去哪?”一群少年跟了过去,他们只知道平时用的很多药物都是从这个女人手里出来的,至少,她在他们中间算是一个零头。
黎曼只是看了他们一眼,“马上就有人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的确是马上。
黎曼不过从危房走出不到两分钟,黑暗中,一圈黑色往这边围来,那是军队。
黎曼顿住脚步,却没想逃,而是抓紧了蓝司暔。
她早已不怕死,也活够了,从影后的瞩目,到如今的堕落,她不留恋毒发煎熬的日子。
蓝司暔几乎被拦腰夹着,却一眼见了昏暗里的人,“妈咪!”
傅夜七却愣愣的定住脚步,盯着黎曼。
心口猛地缩紧、生疼。
她从没想过,谁会把念头动到儿子身上,却就这样疏忽了,就这样让黎曼得逞了。
然,她不明白……
“黎曼。”她走上前,比自己想象中要镇定,只褐眸满是冷漠,“我傅夜七自认与你清了恩怨,你这是要与我玩命?”
沐寒声在身后,牵了妻子的手,不愿她再往前。
可她转头,“瑾儿是我的命根子,他就像我胸口单出的那根肋骨,一压就疼,疼得钻心。”
黎曼动谁都不该动瑾儿,既然动了,她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动瑾儿的代价。
“可你也是我的命根子。”沐寒声不准,低眉温吐。
倘若黎曼只是以前的黎曼,他们大可以直接过去把蓝司暔抱过来。
可黎曼涉及了贩毒案,她身上带了武器,一定的。
军队悄然摸向后方将那群少年包围时,黎曼也猛地往后看,又掐了蓝司暔的脖子,“谁都别过来!”
那一群少年见了军队如此大的阵仗,抓起身边的武器,根本不顾后果就扣下扳机。
然而,四周依旧一片宁静。
那些完好的枪支,经过蓝司暔拆装,只能打出第一弹,可那一弹,在他们尝试装枪是否成功时便用了。
因而,无人能把子弹打出去。
可他们反应过来被蓝司暔骗了的时候,军队拿下二十几个少年,轻而易举。
这回,黎曼孤立无援,却垂死挣扎。
“我早做好了准备。”黎曼笑着,轻飘飘的声音,掐着蓝司暔的手紧了。
可傅夜七也不停下脚步,直到停在黎曼面前,“用我,换瑾儿,如何?”
黎曼笑,往后退着,“你知道毒瘾发作的痛苦么?你知道从巅峰坠落而下的卑微么?我就是万人耻笑的影后,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傅夜七拧眉,“我放过你一次,这账如何算?”
“放过?”黎曼失笑,“是你抢了寒声,我才会落空,是你的狐媚让寒声对我不闻不问!是你给我早餐下药,我才会染上毒瘾!”
黎曼越说越激动,蓝司暔已经握紧了小手,面色泛青。
“瑾儿!”傅夜七朝前。
黎曼退后。
她终于点头,“是,黎曼,你说的都对,都是我,你把瑾儿给我,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黎曼冷笑,不,不,她不要傅夜七。
“让蓝修,让沐寒声把人都撤了,否则我先折了一条手臂,我说到做到!”反正她今天没打算完好的回去。
蓝修不肯,不过一个黎曼,他何曾受人威胁过?
可沐寒声不然,那是他的妻儿,任何时候,他都能冲,此刻不行。
一个手势,命令下达,蓄势待发的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凌晨越发死寂。
长久的紧张,让傅夜七手心冒着冷汗,目光越是定,“现在可以了?”
不,黎曼摇头,“蓝司暔一定是你的命根子,对不对?”
她点头,狠狠点头。
“正好,我黎曼活了快三十年,本早该见阎王去,这宋琦的心,我要够了!这命我不稀罕了,可来世走一遭,走得这么不痛快,该带点垫背的,万一黄泉路上冷呢?”
她曾经感激宋琦的心脏让她获得沐寒声捧宠,可如今,她恨透了这缘分,若不是宋琦的心脏,寒声一定会看到她的脸,一定会在意到她这个人。
“不,黎曼。”傅夜七心底是恨的,她给黎曼下药是礼尚往来的教训,黎曼染上毒瘾,是她胡解毒,根本怪不到她头上。
可瑾儿在黎曼手上,一切她都认,她说:“毒瘾可以戒,影后可以再当,只要你把瑾儿给我,我保证,让你重回娱乐圈,重拾荣耀!”
呵呵,黎曼笑了,“你猜,寒声会应么?”
他一定会将她弄死。
谈话间,黎曼的手松了些,蓝司暔终于喘了口气,他想转头看看妈咪,可是没力气了。
外围,庄岩赶过来,身后跟着宋沫。
宋沫一见黎曼,眉头拧得比谁都紧:这疯女人!
她以往看黎曼,不喜,但也不至于讨厌,一听庄处说黎曼竟然绑了个小孩,她就骂了数遍。
“黎曼你个短命鬼,我姐给你心脏是让你这么丢人现眼的吗?”宋沫那脾气,老远就骂着。
黎曼看过去,见了宋沫,笑得更甚,又冷了眼,“还有你,宋沫,不是你,我与寒声又何必拖那么久?”
英国的那些年,沐寒声一门心思的,只有工作和宋沫,她白白浪费了三年。
庄岩皱了皱眉,拉了宋沫,“少说!”
再激黎曼,不知做出什么来。
黎曼笑着,不动声色的看了身后,再退一步,走进早就埋好的炸药堆里,“我这辈子没嫁没生,带个孩子过去,是不是也好些?”
傅夜七狠狠拧眉,可她不能上去抢。
这时候的黎曼,更是听不进半句好话,她抱了必死的心。
无亲无友无事业,有的只是世人的嘲讽,毒瘾的煎熬,这样的命,自是没有好活的必要。
蓝司暔终于动了动,一手捂进他那间不薄的儿童大衣里,也费力的趴在黎曼耳边说了句:“你脚下的火线早就被扯断了。”
黎曼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脚下。
就在刚才,那些少年的枪,一把都没响,她拧了眉。
没错,青山在地上装死那么久,最方便的,就是趴在地上寻雷线,然后掐断。
“瑾儿,你别说话。”傅夜七的紧张,她此刻,除了冷,便是莫名的心悸。
她受不得长时间的紧张,所以才时常清清淡淡,尽可能调节情绪,今夜,都快一整夜了。
沐寒声不知何时走近两人。
黎曼抬眼见了,猛地喝住:“你别过来!”
哪怕准备好了去死,她也不想伤了沐寒声,多么卑微的爱?
傅夜七转头看了沐寒声一眼。
再回头时,竟然见黎曼手里握了一把枪。
倏尔,心吊到了嗓子眼,傅夜七差一点站不稳,拼命忍着眼泪不能模糊视线,“黎曼,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黎曼无比淡然的声音。
可话说完,她自己也拧了眉,牙关咬得死紧,抓着蓝司暔的手几近痉挛。
毒瘾发了。
傅夜七愣了一下,看着黎曼噬人的目光,“黎曼……”
黎曼努力的笑,她不想让沐寒声看到她最丑陋的样子,她说:“别怕,很快。”
在她最丑陋之前结束这僵局。
在所有人惊愣中,她将枪口对准了蓝司暔左后背——心脏。
不!傅夜七惊得张口,却无声,只是摇头,绝对不行,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
沐寒声身形一闪,倏然掠影而去。
“嘭!”突兀的枪声在黎明幽怨悲怆。
踉跄侧了身,只见了蓝司暔紧闭双眼,拧眉之余一片安静。
而黎曼,微微张嘴,那抹笑意没散,却目光呆滞,盯着几步开外生愣的沐寒声。
从未想过用这样的方式结束我再次获得的生命。可是,寒声,我没有别的办法,我活够了,痛够了,来生,只让我爱你,好么?
没有宋琦,没有傅夜七,只有我和你,那样的我,一定不会恨,不会恶,不会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