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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六姑娘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薛池一番,不耐的皱眉道:“她不服输耍赖,我自是要教训她一番,与你何关?”
薛池便也学着她,微抬了下台,垂着眼皮看人:“耍赖的,是你们罢?”
方竹君身后的两名年轻妇人一眼间便认出了薛池,赶紧拉了拉方竹君,低声向她耳语一番。
方竹君面色一整,抬手压住了暴怒的林六姑娘,向她使了个眼色。
林六姑娘却并没看到她嫂子的眼色,她才在外家小住了半年回来,但此前平城的贵女不说个个熟识,逢面也必须叫得上名字,这薛池一看就面生,八成是地方官员的女儿初入平城,再次一些,说不定还只是商户家的姑娘。
只要不是平城勋贵之女,林六姑娘就不犯怵。她原本就脾气暴躁,家人费了多少功夫令她修身养性也不成,当下怒道:“口出妄言,一道赏她两巴掌!”
方竹君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说话,薛池已经眼前一亮,上前一步道:“你敢!”
方竹君忙喝了一声:“住手!”
林六姑娘手一挥:“有什么不敢的,打!”
那仆妇举着手犹豫着不知听谁的,薛池已经主动她身上蹭了一下:“哎呀,不得了啦,真敢打我!”
曹七姑、曹八姑唬了一跳,心道了不得。
青书素来是有些憨直的性子,见主人受辱,顿时直冲了过去,脑袋往那仆妇身上一顶,将那仆妇顶得仰倒在地上。
那仆妇哎哟了一声,泼劲上来了:“那来的小蹄子,快制住了她!”
旁边几个仆妇俱向青书伸出手去,重紫等人再不犹豫,不消薛池吩咐,就冲了上去。几人顿时扭打成了一团。
曹七姑咽了口口水,对着身边的仆妇道:“没看见表姑娘受人欺负么?还不上去帮忙?”
若是自家姑娘与人冲突,几名仆妇说不得还要劝一番。但表姑娘受欺,自己一干人上前去帮了手,事后若是好,定然受嘉奖,就是不好,这不好也是落在表姑娘头上。
这一点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早都摩拳擦掌了,只是碍于主人未发话,此时听得命令,一群人如狼似虎般扑了上去。
薛池早都趁机退到一边,看着两家下人合手将林家的下人压一顿狠揍。
方竹君徒劳的喊住手,但薛池不喊住手又有什么用?
林六姑娘急得跳脚,只得求援:“敏姐姐、霞姐姐,快令人帮手啊!”
但那两名年轻妇人已认出薛池的身份,怎么肯趟这浑水,只道:“你快罢手,成什么样子了?”
薛池站在一边,伸手一指道:“光打下头人有什么意思?没见她们打了我?你们也给我照打回来,擒住这两主子,一人赏两巴掌!”
曹家下人自然犹豫,青书几个却是十分忠心,兼之又很喜欢薛池这位主人,又知她素来横冲直闯的,也喜欢下头人听她命令横冲直闯,果然几人就上前去拉扯林六姑娘。
林六姑娘尖声叫了起来:“你们好大的胆子!”话刚落音,就被重紫揪住了头发,青书愣头愣脑的就一巴掌扇了上去。
啪的一声脆响,全场都静了一息,俱张着嘴,瞪着眼,不可思议的望着薛池主仆。
薛池清了清嗓子:“愣着干什么,继续打!”
主人都被打了,林家下人心中一阵惧怕,一时间人人都顾不上疼痛,拼死反击,挣扎着要回身护住林六姑娘,融家、曹家下人一个措手不及倒吃了亏去,醒过神来连忙又追了上去。
人潮一下向林六姑娘和方竹君涌去,两人身娇体弱的连站也站不稳,不知被谁搡了一把,瞬间倒了下来被人群淹没,就连一边站的两名年轻妇人也没逃得了被困其中,这两人的从人自是出手援救,场面一时更乱了。众人打到后来连人也分不清了,不知谁揪了自己的头发,也不知自己捏了谁一把。
薛池看着场中一团糟的样子,直想哈哈大笑,只拿手捂着嘴忍着,一双眼里兴奋的光芒却遮掩不住。
自从薛池出声,不过几息之间情势便到了如此地步,凌云甚至都不明白为何就如此了,焦虑的看了薛池好几眼,却见她只顾着乐,压根没接收自己的目光,又为了避嫌不好上前去与她说话,只好按捺着站在原地看着。
曹七姑娘尚还顾虑重重,曹八姑已经拍着巴掌笑了起来。
只可惜这热闹没看多久,一群巡视的金执吾已经冲了过来。
卧了个大槽!
年度轰动大事件!
融家、曹家、林家、谢家、秦家女眷七夕街头大撕逼!
金执吾像对着只团起来的刺猬般不敢动手,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灯王赛当晚都给搅和了!
顺天府也不敢受理,最后只能闹到太后面前了。
几家女眷歪歪倒倒的跪在下头,参战的林六姑娘等人自然是凄惨无比,在一边看热闹的薛池等人也都自己打散了头发扮出副凄惨样来。
太后一语不发,微斜着身倚在椅子扶手上,金色的护甲轻轻的刮动着,发出微不可闻的响声。
她面容和缓,并未露出怒意,但目光却几番迅速的扫视下头的诸人,熟知她脾性的人已知她是有些不悦了。
秋蝉偷眼看了看太后,心道这融家大姑娘胆也太肥了。都是有身份的人,言语上暗讽几句也就是了,偏她要动起手来,简直闻所未闻。
拉低了平城贵女水准的薛池浑不知道自己上回在融家同融妙几个动手的事太后也早已知晓,又来这么一回,她这“粗暴性烈、鲁钝愚蠢、惹事生非”的标签可贴得再牢也没有了。
曹七姑、曹八姑两个吓得缩成团鹌鹑,薛池却一副无谓的模样。
太后看了心中不免暗道:先前看着虽缺些礼数教养,大处倒也不错。此刻才知是个棒槌!
当下沉声道:“往日哀家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好的。不曾想今儿竟为着盏灯笼在大街上闹起来了,礼数教养都到那儿去了?”
林六姑娘横,那也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田上,这还是她头一回面见太后,且还是因犯了事才见的,此时听太后一声责问,再不复骄横的神气,满面惊惶,两排牙齿磕磕的直响,方竹君等人也是相去不远。
倒是曹七姑、曹八姑两个知道姑母虽有惩罚下来,总不会致死,因此除了一副鹌鹑样外,倒也没真个吓破胆。
一阵低沉的寂静,方竹君几个衣衫都湿透了。
太后又略提了提声音:“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林六姑娘被她指得一哆嗦,几度张开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太后又指薛池道:“那你说。”
薛池立即告恶状:“姨母,她们好好的赛灯谜,我们正看得起劲呢,谁知这林姑娘猜不出谜底来,眼看着要输了就动粗了,使一群粗使婆子上前要以多欺少。我不过是拦一拦,谁知她连我也打!我岂是好欺负的,自是要还手了!”
她一声“姨母”,自是让林六姑娘又绝望了几分,但此时却不能由着她一人说。奈何她几番要说话,却因紧张害怕失了声。
还是方竹君略沉稳些,她尽力平复自己的声音道:“太后娘娘,臣妇有话要禀。”
太后唔了一声。
方竹君伏地道:“融姑娘误会了。并非臣妇等猜不出灯谜便要动粗,只是那凌云明明输了却要耍赖,臣妇的小姑性急,这才喊打,臣妇自是不会许她真正动手,后头……”她是看得分明,薛池是自己撞上去的,但并敢在太后面前如此说,只得换个说话:“后头融姑娘却是无意间与我家仆妇碰撞到,引起了误会,这才闹出后头的事来。”
薛池竖起眉来:“好哇!你竟敢黑白颠倒!旁的先不说,灯谜明明是你猜不出来!”
方竹君更冷静沉稳了些:“融姑娘可能不知,那一张白纸上未落一字,显然是那凌云才思枯竭,无题可出了。”说这话时她心中略有些不安,却忽略了这一节,尽力清晰平和的道。
薛池不免冷笑一声:“你既如此笃定,为何不敢与她赌?”
方竹君垂着眼帘道:“她要臣妇以这朵霞光玉容花作赌,她却并无此等物件作赌注,如此岂非不公平?”
太后闻言,见方竹君越来越平静,落落大方起来,不失御史千金风骨,不免也略微颔首。
薛池往她头上看了一眼,一时语塞,她对方竹君本也没有太大恶感,便也没有挖空心思去狡辩,只道:“如此,便遣人前去问一问凌云谜底好了。”
凌云自是不够资格到太后面前来回话,已被关押起来,遣人去问话极是容易,不消片刻便得了答复:“凌云姑娘只道‘有一味药正是白芷’”。
说着竟举起手来,太后垂眼一看,便看到此人掌中正放着几枚白色薄片。
方竹君身形一震,面色瞬间变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