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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未免有些夸大了吧?你怎么能看出来泥路上的脚印和库房内是是一模一样的?”微凌夫人质疑道。
獒战反背着手走到微凌夫人跟前,轻笑了笑道:“夫人您别忘了,这雨打从昨晚半夜起就没停过,雨天甚少有人出门,更何况是去那么偏僻的小路。要照平常,可能脚印早被人踩平了,可偏偏是这样的雨天,小路上没人经过,脚印也就保留下来了。至于如何认出脚印是一模一样的,是因为这世上有种追踪法叫步态追踪。每个人走路的习惯,迈步的远近都是不同的,脚后跟先落地还是脚尖先落地,这些都是不一样的。就凭着这些,我可以断定,人,绝对是从您后院花圃里出来的!”
听完獒战这番话,一屋子的人都有些吃惊地看着獒战了。
步态追踪?獒青谷里怕是没人知道这玩意儿是啥吧?所以大家都纳闷了,獒战最近长见识了?居然知道这些没人知道的玩意儿!特别獒赐,一脸崇拜地看着獒战道:“二哥,什么是步态追踪啊?人跟人走路怎么不同了?二哥你上哪儿知道这些去的?你知道可真多啊!”
“回头再跟你说!”獒战回了獒赐一句,然后问脸色沉凝的微凌夫人道,“夫人,您觉得呢?您若认为我说得不在理,我可以让人去把全寨子各家的土,各个角落的土都挖来给您辨认。但我相信,花泥是您自己配的,您应该认得您自己配过的花泥吧?又或者我可以把我怀疑的人都叫来,让她们当面走一段路,根据她们留下的脚印来跟库房里留下的脚印比对,这样您大概就服气了吧?”
微凌夫人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屈膝向獒战行了个礼,然后说道:“獒蛮族的王子不愧是獒蛮族的王子,果然聪明机智,实在佩服!獒战你别误会,我刚才质疑你并非是有心帮我的人袒护,我只想求个真凭实据罢了!你所说的我都认可,还请你帮我把那元凶找出来。蚕室是我心血,我绝对不会姑息那个险些将我蚕室毁掉的人!不管她是谁,我都不会袒护,都会交给你处置!”
“哟……”婵于夫人撇撇嘴,有些不服气地嘀咕道,“装什么深明大义啊?”
獒通白了她一眼,对獒战说道:“既然微凌夫人都这样说了,那獒战你就继续查,查到那个元凶为止!我相信这事肯定跟微凌夫人是没有关系的。她为蚕室尽了多少心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谁没事儿跟自己添堵呢?我想啊,应该是她手底下某个不受管教的人干出来的。这样吧,去把微凌夫人身边那些人都叫来,让獒战你好好查查!”
獒拔也点头道:“这样也好,希望微凌夫人别介意才是。”
微凌夫人忙转身对獒拔微微鞠躬道:“大首领千万不要这样说!我也赞同让獒战查出真凶来,还我蚕室一个公道!”
“安竹!”獒战转身喊了一声。
安竹走进来说道:“你吩咐找的人都在外面,但是有一个没找着。”
“谁没找着?”
“布娜公主身边的鹊儿。我们找遍了寨子里里外外,都没找到鹊儿。现在,木棉正带着人在寨子外面找,希望能找到。”
话音刚落,婵于夫人立刻拍着扶手起身吆喝道:“这还不明白吗?是心虚逃了!”
微凌夫人故作忧色道:“这怎么可能?别人也就罢了,怎么可能是鹊儿?那丫头打小就跟着我们布娜的,可听话了,怎么会干出那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啊!”
婵于夫人上前冷笑道:“怎么不可能?你身边的人个个都阴阳怪气的,谁知道他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没准啊,那里头还混着一两个外族派来的细作,看着我们蚕室越做越好了,就下手毁了!你说说,怎么不可能?那鹊儿要没点心虚,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见了?我说呢,打下午起就没看见她了,原来是跑了!战儿,你得快些派人去追,别掉悬崖摔死了,那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安竹道:“已经在找了,但天黑了又下着雨,不太好找。”
獒战皱眉道:“不好找也要找!多派些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知道了!”
安竹刚一转身,婵于夫人便讥讽起微凌夫人道:“哎呀,日防夜防真是家贼难防啊!微凌夫人你向来精明,怎么这回竟让一个小丫头片子差点把蚕室给毁了?不过我真奇了怪了啊,那鹊儿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要干这种自己遭殃的事情啊?她不整天都跟着布娜的吗?”
婵于夫人这话大家都听得明白,无非是暗示蚕室爆炸一事如果跟鹊儿有关,那必定就跟布娜有关。站在门外透气的布娜听见这话,又气又恨,更心慌不已,可她又不敢进去争辩一两句,怕自己一进去,那心就更慌了。
姜,还是老的辣。只见微凌夫人不急不忙地向獒拔行了个礼道:“大首领,既然獒战查出此事与我院子里的人有关,那我责无旁贷,必定会全力帮助獒战查出那个罪魁祸首。我刚才说过,无论是谁,就算是布娜我也绝对不会姑息!我们姑侄俩以及一干族人若不是得大首领收留,哪儿还有命在此说话,所以我们的归顺之心是日月可鉴的,绝没有想图谋不轨的打算,还请大首领明鉴!”
獒拔点头道:“夫人不必如此,本首领是相信你的。你为蚕室所费的心思我都看在眼里,你断然不会毁掉自己的心血,布娜是你最心疼的侄女儿,她也应该不会干出这种事儿。这样,让战儿继续查,等把真凶找到,一切就明了了,到时候也还了夫人一个公道。”
微凌夫人一副感激万分的表情,又转过身来,态度恭谦地对獒战说道:“那就有劳獒战了!请你务必将真凶找到,我也想问问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那就请各位暂且稍等,我一会儿就回!”獒战说罢转身出去了。獒赐觉得很好奇,也跟着他一块儿出去了。獒拔众人趁着这个空挡聊起了别的事情,微凌夫人则起身走出了门外,却没看见布娜。往楼下望去时,只见木棉带着布娜和几个蚕妇往楼下小厅走去了,不知道要干什么。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獒战又回了议事厅,身后跟着的木棉和莫秋各自手捧着几卷白绢。獒拔问他道:“去了这么一小会儿去干什么?到底查没查出来?”
不等獒战说话,獒赐先开口了。他兴奋地跑到獒拔跟前笑道:“大伯,您猜都猜不到二哥刚才干什么去了?”
“哦?那你说说。”
“刚才二哥把布娜姐姐还有其他几个蚕妇都叫到楼下小厅去了,让她们脱了鞋,在黑墨汁儿上踩了踩,然后在白绢上走路,您说奇怪不奇怪?我问二哥为什么这么做,他还装神秘不告诉我呢!”
“是吗?”獒拔看向獒战问道,“战儿,你叫人在白绢上走路做什么?”
獒战手一挥,木棉和莫秋便把六条白绢分别放在了地上,只见白绢上果真有脚印,看上去都差不多的。巴山疑惑不解地问道:“獒战,你弄这个来做什么?难道是想用这脚印跟库房里的比对?这样就能认定谁是元凶了?这法子靠谱吗?”
獒战道:“我原先也觉得不靠谱,但试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这法子很靠谱。每个人走路的习惯是不同的,脚上用力的位置,每一步迈出去的距离,甚至是落地偏斜的程度都是不一样的。你们看着这些脚印好像都差不多,但细细比对,没有两对是完全相同的。”
“那么,你找到真凶了吗?”
獒战挥了挥手,木棉又从怀里抽出了一条白绢,竖着铺在了地上,然后他才说道:“这条白绢上的脚印是根据库房地上其中一对脚印临摹出来的,经我,木棉,莫秋,绿艾小娘以及金贝螺的反复比对,我们同时认为这对脚印与刚才那六对脚印中的其中一对是完全相似的。”
一听这话,刚刚回到厅里安坐的布娜心里又咯噔了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耳边传来了婵于夫人的问话:“那到底是谁的脚印啊?”
獒战缓缓转过身,看向额头冒着冷汗的布娜道:“就是布娜公主的!”
“不可能!”
獒战的话音刚落,布娜公主仿佛是屁股上安了弹簧似的,噔地一下就跳了起来,神色慌张地喊了一句。她一起身,微凌夫人的脸色就青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两下,好像在尽量压制自己的怒火!
这个布娜,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点沉着之气都没有!自己反复叮嘱过她,无论如何不要慌,即便怀疑到她头上了也别慌!这世上怕的不是真相,而是一张能将黑白颠倒的嘴!只要她不慌,不漏出令人怀疑的马脚来,什么情况自己都能敷衍过去!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布娜到底是没沉住气,慌里慌张地起身辩解,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果不其然,婵于夫人那张嘴就将了布娜一军:“不可能?怎 么不可能了?难道我们家战儿会查错故意冤枉你?”
布娜此时整个人都慌了,面对婵于夫人的质问,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习惯性地转头去求助微凌夫人,可微凌夫人只是摆出一副肃凝的脸说道:“布娜,说说吧!怎么不可能?姑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你的脚印会出现库房里?”
布娜顿时一愣,见自家姑姑都不帮忙说话了,更是慌得词穷了。这时,若水添了一句:“可别这样啊!瞧把布娜公主吓得,脸色都全变了!大首领,还是先让她坐下吧,仔细别吓晕过去了。您说,谁被怀疑上不心慌的?姑且让她解释两句吧!”
獒拔点头道:“好,那就让布娜自己辩解两句。”
布娜又看了微凌夫人一眼,见她还是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心里的慌张顿时汇成了一片海,脸涨得通红,脖子也红了,额头上冒着小汗珠,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上出不来似的,又尴尬又着急。
“布娜公主,你快说啊!”若水催促道,“这个时候你若不为自己辩解几句,等到认定是你的时候,你可怎么办啊?公主,我不相信你是会干这种事的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啊?”
“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布娜身上,就像同时被无数镁光灯照射一样,她感觉浑身滚烫,无法呼吸,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想不出来了!
“公主,你这样是等于认了吗?”若水面含阴笑道。
“我没认……”
“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你的脚印会出现在库房里?獒战说还有一对脚印,莫非就是鹊儿的?你们主仆俩深夜潜入库房,到底是干什么去了?蚕室是你姑姑辛苦建起来的,你们之间没那么大的仇吧?”若水继续调侃她道。
布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彻底地茫然了!为什么?为什么姑姑知道一切却不帮自己?姑姑已经彻底放弃自己了吗?
忽然,安竹风风火火地跑进了议事厅,向獒战禀道:“出寨五里外的一处崖下发现了鹊儿的尸体!”
“什么!”布娜惊叫了一声,然后两眼一翻白,轰地一声倒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场噩梦惊醒了。醒来时,耳边传来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和呼呼的风声,浑身不禁打了个寒颤。待她坐起身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寒洞里。
清楚地发现了这个事实后,她浑身的寒栗打得更厉害了。她知道寒洞是什么地方,是关押犯人和俘虏的地方。她瞬间倍感失望,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爬到铁栏杆处喊道:“来人!快来人!我要见我姑姑!我要见我姑姑!”
一个族人跑进来说道:“布娜公主,您暂时不能见您姑姑。但您醒了之后,我们会向大首领禀报的。”
布娜哭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是把我当囚犯关起来吗?不!我什么都没做过!我什么都没做过!”
“公主请稍安勿躁!”
“去告诉大首领!去告诉獒战!我什么都没做过!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一切……一切都是鹊儿干的!是鹊儿干的!”
“真的吗?”若水的声音忽然从洞口处传来。
满面泪痕的布娜抬头望去,只见若水手提着一个竹篮,款步迈入,带着清冷的笑容走了过来。她一抬手,族人就退下了。
“怎么是你?我姑姑呢?”布娜迫不及待地问道。
若水放下竹篮,冲她笑了笑道:“大首领有令,事情未彻底查清楚之前,你姑姑不能来见你,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寨内所有东阳族的族人全都得接受獒战的盘查,一个也不能放过,包括你的姑姑。”
“什么?”布娜整个人像泄了气儿似的坐了下去。
若水看着她这个样子,十分得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没法子,獒战也不想这样,可为了确保寨内没有细作混进来,盘查是必须的。蚕室爆炸也许是有人恶作剧,但也有可能是小人作祟,怎么也得查个明白才好。万一,东阳族内有人做了别族的细作,那我们獒蛮族不就糟糕了吗?公主你说是不是?”
“爆炸是鹊儿做的!爆炸是鹊儿做的!”布娜使劲摇头道,“我没做过!我什么都没做过,为什么要关我?为什么?”
“因为那脚印啊!”若水哼哼浅笑道,“獒战查出来库房里有你的脚印,你自然就有嫌疑了。”
“什么脚印?单凭那脚印的话我不服!”
“你不服?可獒战很是信服呢!步态追踪?哼,你知道谁是教獒战的吗?”
“谁?”
若水盯着她,缓缓吐出了三个字:“金—贝—螺!”
布娜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双目圆瞪,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若水呵呵地掩嘴笑了两声道:“哎呀,人家不愧是夷陵国的公主啊!知道得就是比我们多,连那所谓的步态追踪都知道呢!我听说,发现库房内脚印留下的泥土是月季花泥的人也是她,她可真是聪明呐!”
“她胡说八道!”布娜情绪激动道,“什么步态追踪?她是一派胡言!什么月季花泥?她存心就是想整死我!我要见獒战哥哥!我要当面跟獒战哥哥说个清楚!”
“你会见到獒战的,但你见到他之后所说的话,他会不会相信那就难说了。眼下他对金贝螺的步态追踪可是深信不疑呢!他要以此定你的罪,你又能如何?”若水故作惋惜的口吻摇头道,“你啊,就是太笨太狂妄了!自以为有个做事精明的姑姑仰仗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可谁能想到呢?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她居然弃你不顾了。你知道她是怎么跟大首领说的吗?”
布娜眼眶中滚出两行清泪,哽咽地问道:“她怎么说的?”
“她说,她对你十分失望,也清楚你这么做的缘由,说到底还是为情所困。她说你迷恋獒战,不肯嫁给獒昆,对她有所怨恨,所以才起心毁了蚕室的,唉!”若水又叹了一口气道,“她还说了,不会袒护你,一旦查明,该怎么着就怎么着,都由大首领发落,她绝无二话!”
“怎么会……”布娜包着两框心酸的泪水道,“姑姑怎么会这么说?”
“你没听过吗,公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情深意切的夫妻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姑侄了。你姑姑要不及早放弃你,她也会受连累,也无法继续在獒青谷待下去了,你懂吗?”
布娜掩着嘴,呜呜地哭泣了起来。
“其实我觉得你挺可怜的,一直都在被你姑姑所利用,从来就没为你考虑过。如今成了你姑姑的一颗弃子,要是我,我也伤心啊!我告诉你吧,按照獒青谷的规矩,就算大首领不会处死你,也会把你逐出獒青谷的。我听说,那个篡了你父亲位置的胡尔正在到处找你,离了獒青谷,你可怎么活啊?”
布娜哭道:“我不要!我不要离开獒青谷!我没做过!我什么都没做过!都是鹊儿做的!都是鹊儿做的!”
若水轻蔑一笑道:“这会儿才来说是鹊儿做的,早干什么去了?若你够聪明,当时就不应该慌,而是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鹊儿头上。让一个死人做替死鬼,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所以我才说,你是又笨又可怜啊!”
布娜哭得更厉害了。若水又道:“也别紧着哭,哭也哭不出一条好路子来的。你这件事并非没有退路,得看你愿意不愿意走。”
布娜听了这话,连忙抬起头道:“你有法子?你有法子帮我洗脱嫌隙吗?”
“洗脱嫌疑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让你活,你愿意吗?”
“这……”
“不愿意?”
“愿意!”布娜双手紧紧地抓着栏杆道,“你说!你说是什么退路?只要不扔我出獒青谷,我什么都愿意!”
若水脸上勾起了一丝歼笑,弹了弹衣袖道:“这就对了。跟着我,比跟着你那个自私阴险的姑姑要好得多。你我之间不必讲什么姑侄情义,只讲忠心与否,只要你对我忠心,我绝对会给你个安稳的未来!有我在大首领跟前替你说话,你不会被逐出獒青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