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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试第一场正试后, 张贴出‘草案’榜,榜上‘只有座号、不知姓名’者五十人, 也即是说此次秀才录取名额为二十四五人,参加院试的考生有一百零九人,那么秀才的录取率大概为四比一。
三天后, 张贴出院试‘长案’即院试榜,榜上有名者二十四人。
黎池高居榜首,成为院试案首。
至此, 县试、府试和院试, 黎池皆考中第一名案首,成为了‘小三元’。
“小池子!小池子!你又是案首!”
黎池:……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 榜下不少看榜考生纷纷看向人群外的黎池,善意调侃:
“恭贺小池子兄了!”
“恭喜恭喜,小池子兄!”
“恭喜黎兄了!”
……
眼前这点被善意调侃的小场面,黎池面色巍然不动,微笑着一一回礼:
“陈兄, 同喜同喜。”
“也恭喜王兄榜上有名。”
“同喜同喜。”
……
与黎池调侃、道贺的考生, 大多是已经榜上有名了的。虽他们的名次不如黎池, 却也无法对他兴起嫉妒之心,只因黎池表现的人品、风仪和才学,的确令他们佩服。
那些落榜的、或还未看榜的考生, 都没什么心情去与黎池交谈。即使心胸豁达者, 也是强忍着内心苦涩, 与他简单道句‘恭喜’。
许多四月份府试结束后, 还与黎池在宴席上推杯换盏的考生,此时有不少的连招呼都没打,就黯然垂首、转身离去了。
这就是竞争的残酷,就如同走独木桥,领头者只能有一人,且越往前走、桥上剩下的人就越少。
“我这辈子竟是没有当秀才的命吗!我齐将承的一生,竟就是如此了吗?!呜呜……”一名老年考生,跪坐在榜下痛哭。
他已满头华发,皱纹横生,单薄的脊背佝偻着,背负着人生将尽、壮志未成的沉重的悲痛。看上去那老考生已经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了,这恐怕将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院试,可依旧壮志未成,也是令人唏嘘。
此次考试失意者四分之三,像这齐将承这般悲痛,令人悲悯的失意考生,也不止一个。
“爷爷,我们回去吧,您的身体为重。”一个少年上前,将跪坐痛哭的老考生扶起,搀扶着退出看榜的人群,踉跄着远去……
黎池注视着远去的祖孙两人,神情复杂不明。
“黎兄,恭喜你得中院试案首。”钟离书的一张脸神情冷峻,眼神中透露出一些倔强和不甘心。
微胖少年模样的明晟,神情就要温和许多,语气中颇有几分真情实意地道贺:“恭喜黎兄,高中案首。”
黎池的心绪纷繁仅表现在一瞬间,钟离书和明晟两人甫一靠近,他也就恢复了一惯的温文模样。“钟离兄、明兄,二位同喜。”
既然他是案首了,那身边的钟离书和明晟,自然就考得没有他好了,他们有好胜心作祟下的不甘情绪,也很正常。“二位,一起去观摩榜上诸兄的佳作?”
“同去。”
“自然,一起去吧。”
黎河、黎湖和黎棋三人,眼见黎池一直在和同年说话,也不去打扰他们。就自个儿挤到张贴答卷的公示栏前,似模似样地品鉴院试榜上考生的佳作,从中借鉴并提升自己。
相比县试和府试榜上的上百名考生,院试榜上只有二十四人,人数少了不少,自然公示栏上张贴的答卷也跟着减少。张贴的答卷不再密密麻麻的,就更利于围观者诵读观摩。
而张贴在最上面的黎池的考卷,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正试三场:帖经、墨义和策问,三张答卷,对应着三个满百分。覆试两场,一文一诗,两张答卷,分别为玖拾玖分、壹佰分。
黎池的答卷,卷面和字体一如既往的整洁和漂亮,帖经、墨义答卷找不出任何一处作答不妥帖的地方。
正试和覆试共两篇策问,逻辑严密、落字有声,用经、用典、用史,都用得恰到好处!甚至覆试场的策问被减去了一分,在场许多考生都不知这一分减在何处。
尤其是那篇《望月怀古》诗……
在满榜的五言或七言的格律诗中,黎池的这篇长诗尤其醒目。
“……堪为史诗。” 钟离书沉默半晌后,才幽幽一叹。
在场的考生就如钟离书一样,只知这诗好,至于好在何处,却是无从评论。只觉得以他们的才识,竟找不出切入点去评论,若是评论有欠缺或谬误,都是对这首诗、以及对黎池的冒犯。
黎池也是没有想到,还真的只有他一人选择写长篇古体诗。
加之大多数考生都还年轻,对史书如《资治通史》等书籍几乎没有涉猎,才会觉得他能写出这样的长诗很厉害。
若是真正的史学大家和诗人来看,他这首诗也许确实尚算不错,尤其是字数格外可观,但还不至于好到无从评论。
欠缺之处肯定是有的,或许还不止一处,但考虑到他的年龄,再评判这篇诗时,或许会稍微宽容些。
如此,就貌似黎池这篇诗格外卓越。然而,不过是对他优待之后的结果罢了。
“诸兄如此表现,让在下很是惭愧啊。”黎池的神情温文中带些揶揄,自嘲道。“在场诸位或许有听过我的诗作,也就应该深知我不善赋诗抒情!那些风花雪月、雨露风霜,一旦到了我的诗里,就都没了灵气。这次不过是恰巧碰上了,竟然刚好让我能写出一篇…尚佳的诗作来。”
钟离书自小才高,自然也就自傲。他很少认输,但府试和院试两次考试,两次挫败的滋味,终于让他承认了自己不如黎池的事实。
“男儿就当气概高昂,只知风花雪月又有何用?无论诗或文,就当为百姓社稷而写,此方正道!就如黎兄的诗和文章。”
黎池:……
钟离书这话一说,立即就将在场诸多写风花雪月诗的考生,给得罪了个精光。即使他们此时当场没说出来,也会因为心中的自惭形秽或不以为然,而对钟离书和他产生负面情绪。
比如:就你最忧国忧民,我们都是只知惦记风花雪月的草包!?何为正道,何为歪道,岂是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说了算的!?
“谢过钟离兄谬赞!然而,就如粟麦与菜蔬。前者虽是饱肚的主食,可也不能少了菜蔬的调剂,否则久而久之就会使人没了食欲。
诗与文章也同理,虽确实要更多地为百姓社稷而写,却也不能少了为风花雪月而写的,否则这世道就太过功利和枯燥了。二者应是没有正道与歪道之分的,二者缺一不可。”
“钟离兄,你认为呢?”黎池以略带深意的眼神看着钟离书,问道。
钟离书虽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读书上,却终究不是个书呆子。在黎池的眼神暗示下,也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疏漏。“嗯,黎兄此言在理。”
这一场隐藏的矛盾,还未发散出来,就被黎池几句话给消弭在了萌芽中。
却因此,让钟离书刚刚认可了黎池的才华,却又觉得他说话、行事太过滴水不漏,少了读书人的锐气。
若黎池知道钟离书的内心想法,也不过会叹一句:真是专属于少年人的意气啊,难能可贵。
等经历的人和事多了,这种可贵的耿直和真诚,就会慢慢地被消磨光,说话做事也会变成曾经讨厌过的圆滑谨慎。
黎池看过榜单,才知道院试前三的名次与府试的一样,钟离书和明晟在他之后分列二、三名。
院试榜上二十四人,临淮府辖下五县,浯阳县和浯阴县稍微突出些——各占六名。
黎池占取院试案首,浯阳县其余五人的名次排在中后之列。钟离书和明晟占取院试二、三名,浯阴县其余五人名次却在中列。如此算来,此次院试中,浯阳和浯阴两县学子的成绩未分出高低。
看完榜,黎池礼貌地和同场考生道过别,就叫上黎棋他们回客栈去了。
回去的路上,黎河和黎湖两人时不时地瞄一眼黎池,眼神中满是敬仰。
被两个堂哥用敬佩的目光盯着看了一路,黎池能猜到两人的目光如此的原因。
不过回到客栈之后,黎池也还是问了出来,不然怕憋坏他们了。“河哥哥、海哥哥?你们一路上为何不时地这样看我?”
二堂哥黎河的眼睛晶亮,语调昂扬道:“我以前只知道小池子你读书厉害,但不知道你竟如此厉害!”
三堂哥黎湖附和道:“对啊对啊!你不仅赚钱有一手,读书更是有好几手!县试、府试、院试,三个案首,这就是‘小三元’了啊!”
“小三元呢!小池子,你说你会不会考一个‘六元及第’?若是那样,就真是光宗耀祖了!”
两人的话语和神情,真是逗笑黎池了,“哈哈哈,两位哥哥,你们想哪去了?自朝廷选才实行科举制度以来,八/九百年间,‘三元及第’者才仅有十二人,更别说‘六元及第’,仅仅两人而已!”
“六元及第之难,难于上青天啊……”黎池从来都知道现实生活不是电视剧剧情,没那么戏剧性。
六元及第,即‘小三元’加‘□□’。也就是县试、府试和院试皆是案首——即为‘小三元’,再就是乡试、会试、殿试分别得第一名,解元、会元、状元——即为‘□□’。
要想六元及第,首先真才实学是前提。其次需要无数的巧合,这也是决定性因素,否则任何一丝误差都会改变最终结果。
这就好比前世娱乐圈的‘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定律,六元及第真的要靠命。不然,也不会近千年间,才有两个六元及第者而已。
黎棋作为长辈,在晚辈轻狂浮躁时,就要及时给他们淋上一瓢冷水!“黎河,黎湖,你们看小池子像是很轻松就取得了‘小三元’,实际上并不容易。像‘六元及第’这样的大话,可不能在外面乱说,不然要被人笑话的。”
“笑话不笑话的,也就罢了。只是河哥哥和湖哥哥,你们万不可因此而掉以轻心。”黎池语重心长道。
“通过这段时间与诸多学子的交流学习,你们应该也对自身的才学水平有了大略认知。再看了今天榜上的文章,也就大概知道你们和秀才之间的差距了。”
黎河摆摆手,“嗳嗨,我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的!即使我之后日夜勤奋读书,最好也就是明年通过县试和府试,考得一个童生,再后年院试下场试着考一个秀才。”
黎湖也点点头,满脸认同:“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位哥哥心中有数就好。”黎池又说道,“不过你们也不用妄自菲薄,距明年的县试还有好几个月呢,等回去忙完之后,我就给你们好好地集中讲解一段时间,总能有所提升的。”
“嗯,先谢过小池子弟弟了。”
“先谢过小池子了。”
黎河和黎湖身为堂哥,在黎池面前却摆不出来兄长的威仪,只能乖乖地听他话。只因一直以来,黎池无论在行为处事、还是赚钱读书等方面,都全面胜过两人。
不光是黎河和黎湖,就是家里一大家子人,都已经习惯了听取黎池的意见。
实力和地位决定话语权,这话很好地解释了黎池这种众人信服的情形。
……
乡试考中举人之后,有‘鹿鸣宴’。殿试得中进士之后,有‘琼林宴’。院试考中秀才之后,却是没有官方名义上的恭贺宴席的。
可若考官们以私人名义宴请榜上秀才,也没明文禁止的。
这次的主考官章学政,在张榜之日众秀才去领取‘秀才考中文书’时,就邀请了每个秀才,于第二日中午在折桂楼一聚。
虽章学政说过,第二日的聚会可去、也可不去,都全凭秀才们的意愿。
可院试主考官的宴请,若非真有十万火急的事,不然没人会选择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