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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来。”仙蕙叫了一个附近的小太监,问道:“方才过去的几个人是做什么的?”未免别人起疑,还故意板着脸道:“今儿太上皇和太后都来了,大伙儿热热闹闹的,可别放了闲杂人等四处乱逛。”
“是,奴才去问问。”小太监飞快追了上去,片刻后,折回来道:“说是给怀思王妃送泡脚的驱寒药材,原本就在行宫外预备的。刚才听说王妃娘娘要泡脚,所以送了进来。”
用药水泡脚?驱寒气?仙蕙思量着,方才太医说怀思王妃吃了凉东西,入了寒气,引动什么阴虚之症,倒也对得上。看来这位嫂嫂平素身子就弱,时常都泡的,才会准备的如此充分了。
泡脚治病?倒也挺别致的。
“娘娘?”厉嬷嬷见她问起琐碎事,不解道:“怎么了?”
“没事,走吧。”仙蕙微笑摇摇头,看来刚才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陆涧人在江都,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出现在皇宫?多半是那个送药材的小太监,和他眉眼有几分像罢了。
算了,又想起他做什么?还是忘了罢。
仙蕙领着宫人们一路走了出去。
然而反复思量,到底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虽然可能的几率很小,但……,会不会真的是陆涧?好比自己在大昭寺,忽然遇到陆涧那一次,----既然高宸都可以安排,也难保别人不会安排点什么啊。
尽管仙蕙觉得自己草木皆兵,但始终不能放心,琢磨要不要和高宸说一声?他这人冷酷无情,习惯给人做决定,但也因此不是耳根子软的,理智、冷静,一直都是他的优点。只要自己和他提前打了招呼,就算有人捣乱,他也不会胡乱猜疑自己了。
如今自己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眼睛盯着,还是未雨绸缪更好。
仙蕙做了决定,然而回到高台的时候,却发现高宸不在。
周太后见她左顾右盼的,眼里露出笑意,----没有哪个婆婆,不喜欢儿媳妇惦记关心儿子的。今儿出来心情本来就好,加上多了几分满意,便笑道:“别担心,皇上下去跟人狩猎了,丢不了。”
仙蕙不好意思笑笑,“是。”又回话,“二嫂没事,太医说,就是吃了凉东西,胃里积了一点寒气,清净调养几天就好了。”
周太后点点头,“没事就好。”
“舅母。”周峤凑了过来,“听说舅舅教你骑马了?是不是啊。”
仙蕙微笑,“是。”
“啊!”周峤一声怪叫,转头看向舞阳长公主,“娘!你看,舅舅偏心。”她在地上跺着脚,“我也想学骑马。”
舞阳长公主哧的一笑,“别瞎说,那是你舅舅和舅母恩爱。”
自己算是看出来了,那个皇帝小兄弟啊,真是把这位皇后给看到了眼睛里,放到了心尖儿上,当心肝宝贝一样的疼。以前自己让他陪逛个街,都不耐烦。如今他做了皇帝,每天日理万机,还有时间陪着小皇后骑马,可见用了心。
虽说依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并不用讨好皇后。可是姐姐再好,又哪里比得上浓情蜜爱的心上人呢?眼下是父母双全健在,将来他们百年以后,自己进宫的机会都要少很多,和小兄弟的情分肯定也要淡薄。况且,依照这位皇后娘娘的受宠程度,将来跑不了生个嫡长子,那就是下一任皇帝了。
再过几十年,自己没准要仰望太后、新帝,便是自己不要,小峤一辈子还长着呢。
所以,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仙蕙听得出对方的亲近交好之意,不过当着众人,微微尴尬,只得岔开话题,“小峤你想学骑马,改天进宫,我带着你一起去。”
“真的?”周峤眼睛亮亮的,兴奋起来,“不用改天,今儿舅母你就教教我罢。”
仙蕙笑道:“我骑得一般,只能带着你慢慢走,你会嫌闷的。”
“我不嫌闷。”周峤缠磨她,“走嘛,走嘛。”
仙蕙拿她没办法,主要是担心舞阳长公主觉得自己懒,便道:“也行。”忍不住伸手拧了她一把,“怎地像个野小子?总是闲不住。”说着,领着周峤去了行宫。
两人都换了利落的胡装,卸了钗环,挽做小子头,带上玉簪,好似一对俊美非凡的翩翩少年。周峤喜欢卖弄忍不住,非拉着去看台上面炫耀了一圈儿,得意洋洋,“好看吧?比女装更精神利落呢。”
舞阳长公主在旁边道:“让你们去淘气,等下磕掉门牙别哭鼻子。”
周峤不面露出几分扫兴之色,哼哼唧唧的,“才不会呢。”
仙蕙笑道:“长公主放心,断不会磕着了小峤的。”两人对视一笑,然后手拉着手下了看台,然后上了马,慢悠悠的朝远处闲逛而去。
清风徐徐,三月春的风更是温暖和煦,让人觉得很舒服。
仙蕙从后面拦着周峤的腰,想当初高宸护着自己那样,笑吟吟道:“你也年纪不小了,不如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往后天天这样抱着你,想骑多久骑多久。”
周峤扭脸回来,啐道:“呸!这也是做舅母说的话?”
仙蕙大笑,“哈哈。”
“哼,我知道了。”周峤又转身,笑嘻嘻打趣,“舅舅就是这么教你的,天天搂着,啧啧……,好亲热啊。”
“你也不害臊。”
“你都不臊,我臊什么?哈哈。”
两人有说有笑的,侍卫和宫人都在后面紧紧跟着,一路往前闲步走去。
“舅母。”周峤今儿好像特别喜欢撒娇,往仙蕙怀里蹭,“咱们也去打猎,怎么样?你看,我们都快走到林子口了。”
“胡说。”仙蕙嗔道:“我们连挽弓都不会,打什么猎?”
“看看也行啊。”周峤扭头道:“也不一定要我们动手,我就是想看看,叫侍卫们在前面打猎也使得。舅母……”她不好意思的忸怩道:“我想亲自抓一只狐狸,嗯……,最好是火狐狸,红艳艳的一片,可漂亮了。”
“你这简直就是难为人。”仙蕙气笑,“且不说,我带着你去打猎不合适,便是真的让侍卫们去打猎,也不见得就抓得到活的狐狸,更别说刚好还是火狐狸了。”
“舅母……”周峤拉长了声调,可怜兮兮的,“你也知道,我娘都在开始给我商议亲事了,做姑娘的日子没剩下几天,就让我再快活几回罢。”
“不行。”仙蕙仍然摇头,“我是带你出来溜弯儿的,不是淘气的,万一等下跑来跑去有个闪失,我怎么跟你娘交待?”见她一脸难受,又哄道:“别急,等皇上回来,我让他带着你去打猎,好吧。”
“哎呀!”周峤望着前面轻呼,“我好像看到一个什么红色的东西,就在刚才,一闪就跑了过去。”忽然间,她喝了一声,“驾!”竟然狠狠踹了马儿一脚,马儿吃痛,顿时往前跑了出去,直奔树林!
“小峤!”仙蕙大惊,紧扯住缰绳,在马儿跑动颠簸中,责备道:“你别胡闹!再这样,我就让人把你送回去了。”因为骑过马,高宸也教过,知道此刻不能狠抓缰绳,只敢稍稍用力让马儿减速,一直进了密林才慢慢停下来。
当即翻身下马,“你真是太淘气了。”
“舅母。”周峤急了,“你怎么下去了?我不会骑。”
“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等皇上回来再带你去抓狐狸,听见没有?”仙蕙虽然比周峤大不了几岁,但是占了长辈,又是皇后,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你若不听,我们现在就回去,叫你母亲来接你。”
周峤顿时蔫了。
“好……”她的声音不太高兴,“好好好,等舅舅回来。”她不会骑马,不敢自己就这么冲出去,只得也跟着下来,然后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无聊道:“等吧。”
仙蕙心想,要是自己以后有了孩子,可不能教的如此任性。
“哎哎。”周峤坐下来也不老实,叽叽喳喳说道:“你看,你看!那边有个什么跑过去了。”一会儿又喊,“我好像看到一头梅花鹿。”
仙蕙只随便她说,不理会。
倒是闲得无事,抬手遮挡住树叶缝隙落下的阳光,看起狭小斑驳的蓝天,依旧偶尔黑点似的一掠而过的飞鸟,闲闲打发时间。
忽然间,前面传来一阵喝斥嘈杂的动静。
“怎么了?”仙蕙问道。
一个侍卫飞快跑了过来,“启禀皇后娘娘,方才有个太监在树林子里鬼鬼祟祟的,他又说不清来历,已经被抓了起来。”
说话间,两个侍卫押着一个太监过来,没敢靠近,在不远处站定。
仙蕙扫了一眼,顿时心惊肉跳的怔住!
陆涧?怎么会是他?
领头的侍卫指道:“就是此人!不过娘娘放心,这人身上没有凶器,也不会武功,我们这就把人给押下去。”还解释道:“周围都已经清查过了,没有别人。”
仙蕙的心口“砰砰”乱跳,不知道他们要押陆涧下去,如何拷打,本能的就脱口说了一句,“等等。”然后却是惊觉失言怔住,接不上话。
“娘娘还有吩咐?”
“哦。”仙蕙缓和神色笑道:“今儿是大伙儿出来高兴的日子,别喊打喊杀,兴许是哪一处走迷了路的小太监,吓得不会说话了。你们把他带下去,再问问,若有不妥,等皇上回来再做处置。”
希望高宸还有一丝理智,不要胡乱误会自己。等等,难道说这又是他制造的“偶遇”?不对,今儿这么多人,----就算他想杀陆涧,也不至于弄得如此不合情理。
陆涧若是闹开了,只会让他脸上无光啊。
那会是谁?仙蕙想不明白。
侍卫更是听得迷糊,前面半截都还可以理解,好日子不能扫了主子的兴致,但后面的话是何意思?一个闯了祸的太监而已,哪里用得着皇上过问?但主子吩咐,不能不听,况且问得多死得快,因而脑子一过,便应道:“是,谨遵娘娘吩咐。”
陆涧一直脸色惨白,沉默不语。
“走!”侍卫上前抓住他,招呼同伴,“赶紧的,把这不长眼的给带下去。”
仙蕙淡淡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周峤坐在旁边石头上嘟着嘴,看了一会儿热闹,便又百无聊赖继续等高宸回来。忽然间眼前有东西一晃,赶紧找了过去,想要看个清楚,“什么东西?”待到看清楚,不由吓得一声尖叫,跳了起来,“蛇啊!”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花斑长蛇“嗖”的一下蹿了出去!
“蛇!啊……”仙蕙连连后退,还是躲避不及被咬了一口,很快感觉脚底一软,身子也跟着一软,----不知道是蛇毒发作,还是被吓得,一下子坐在地上。
“快!快救皇后娘娘!”周围宫人惊呼,但大都畏蛇吓得不敢上前。
反倒是走了一段的陆涧,见状冲了过来,抽了一根树枝,不顾一切朝那花斑蛇狠狠抽打过去!蛇见人多,僵持了一瞬,便“嗖”的一下没入了草丛里。
“娘娘!”陆涧惊骇的说了第一句话,蹲身下去,想要给她把蛇毒吸出来,----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甚至顾不得这样做了,自己会有什么悲惨后果。
然而刚蹲下,还来不及动手,就听见后面一阵飞快的脚步声传来,下一瞬,被人用力扔到了一旁,“滚开!”
陆涧滚了几滚落定,才看清楚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宸。
“都滚开!”高宸一声断喝,让侍卫们纷纷散开,然后褪却仙蕙的鞋袜,露出已经发乌的小腿伤口。他动作利落,飞快的撕了袍子把小腿上方扎住,防止蛇毒上流,然后用力的挤了几下,低斥道:“忍住痛!”
仙蕙不仅脸色发白,就连嘴唇都是白的,问了一句,“……是你吗?”
高宸却顾不得跟她解释,没有时间,他猛地低头下去,在她腿上吸了起来!然后一口一口的,将发黑的毒血给吐出,一口、一口,又一口……,没有任何犹豫和停顿。
周围的侍卫们都看惊呆了。
片刻后,侍卫统领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快传太医!!”因为皇后那边肯定脱了鞋袜,不敢过去,只敢在后面大喊道:“皇上,不可,不可啊!这太危险了,还是让太医们过来救治啊。”
心道,万一皇帝有个三长两短,皇后可真是红颜祸水了。
而一旁,周峤更是吓得不知所措。
天哪!舅母被蛇咬了,舅舅再给她吸蛇毒,要是他们两人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可要怎么办啊?今天可是自己非缠着舅母,先是骑马,后是赖着不走等打猎的。
“仙蕙,仙蕙!”高宸大声喊道:“你还听得见朕说话吗?!”
高宸……,仙蕙张了张嘴,想要喊他,问问他,为何会傻到替自己吸蛇毒。然后软绵绵的晕了过去。
周峤怯生生走上前去,哭道:“对不起……”
高宸的嘴有些麻,却顾不上她,之吩咐了一句,“找匹马,护送周小姐回去。”然后自己打横抱了仙蕙,强忍了心中的恶心,带着她策马狂奔出了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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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行宫,周太后等人闻讯赶了过来。
一个太医给高宸诊脉,另外一个再给仙蕙看治,还有几个后备的,寝阁内一通忙乱。
舞阳长公主早听说了原委,见着周峤就是一顿打,“反了你了!说骑马就骑马,还扯什么八竿子远的打猎?若不是你……”想要狠狠训斥几句,又怕女儿真的担了罪责,只能强压了怒气,朝高宸赔不是道:“都是小峤不懂事,我……”
周太后朝女儿挥了挥手,“你先别说了。”急急问道:“太医,皇帝有没有事?
太医谨慎回道:“因为蛇毒入口,有些中毒,但是大部分毒液都被皇上吐了,只是少许残留,所以中毒症状并不深。可能会有恶心和想呕吐等症状,需要吃点散毒的汤药,然后调养一些日子。”
周太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高宸躺在流云榻上,声音漂浮,“母后,我没事的。”
“行了,行了。”周太后在旁边焦虑的坐下,“你别说话,歇着。””心下不免有点埋怨小儿媳,----小夫妻恩爱当然好,但是让儿子这般五迷三道的,为了她,竟然连性命都不顾了,就是祸不是福了。
可是里面,小儿媳还在中蛇毒昏迷之中,埋怨都没地方埋怨。
“皇后怎么样了?”高宸又问。
周太后焦急起身,“你歇着,哀家进去替你瞧瞧。”心下抱怨,那邵仙蕙还真是豆腐掉进了灰堆里,拍不得、打不得,就连吹一口都怕她碎了。
寝阁里,围在仙蕙床边的三个太医面色忧虑。
“怎么?皇后不好?”周太后压低问道。
生怕儿子听着一着急,又不顾自己,冲了进来亲自察看。
太医们面面相觑,都不答话。
周太后急了,“怎么成了锯嘴葫芦了?你们倒是吭声儿。”
一个太医跺了跺脚,“太后娘娘恕罪,这事儿还得让皇上定夺。”飞快出去。
周太后不明所以,又担心,只得也跟了出去。
“皇后情况不好?!”高宸当即起身,怒道:“朕已经最快给她做了处理,回来的路上还把了脉,并不是将死之脉。皇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一律陪葬!”
“不,不不!”太后吓得赶紧跪下,解释道:“皇后中了毒,正如皇上所说的那样,虽然要比皇上的毒深一些,但也并非不可救治。”
高宸喝道:“那你这如丧考妣的脸色,是给谁看!”
“皇上。”太医又转头,“太后娘娘。”脸色为难道:“方才微臣几个轮流诊脉,都诊出皇后娘娘不仅中毒,而且……,而且还可能有喜了。只是月份还不足,脉象不明显,所以不敢妄自断定。”
“有喜?”高宸细想想,倒是和上个月的日子对得上。忽如其来的巨大喜悦,像是潮水一般扑向了他,怔了怔,才欢喜道:“如果仙蕙有喜,是好事啊。”
周太后在旁边听了,也念佛,“阿弥陀佛,千盼万盼,你们可算是有孩子了。”
太医等着两位主子高兴了一会儿,才迟疑道:“可是……”吞吞吐吐的,“其实,皇后娘娘眼下怀孕,并不合适,她的身体里还有蛇毒。”
高宸顿时脸色一变,“你是说,胎儿保不住?”
“皇上。”太医回道:“首先,微臣等人还不敢断定皇后娘娘怀孕,毕竟月份还不足一个月,且得等个十来天,才能做结论。其次,若是皇后娘娘没怀孕也罢了,若是怀上,只怕体内余毒对孩子不利。不说保不保得住,便是保得住,也难说……,将来生下来的孩子会有落下残疾,或者体弱多病。”
像是大冬天兜头一盆凉水泼了下来,把高宸浇了一颗透心凉。
周太后也是怔住了,“怎么……,会是这样。”
太医小心翼翼建议道:“所以,微臣的意思,先让皇后娘娘调理身体里的余毒,害喜的事暂时不要告诉她。若是胎儿能养住呢,回头再说,若是养不住……”顿了顿,“也而不至于让皇后娘娘空欢喜一场。”
周太后苦涩道:“这如何瞒得住?”
太医解释,“皇后娘娘身子受了蛇毒,有些虚弱,不宜经历情绪太大起伏。万一将来小产,也不必说,因为月份不足,只说是她中了蛇毒月事不调,便是了。或一辈子都不告诉她这事儿,或等她身体养好再缓缓的说。”
“行了!”高宸怒声打断,“先不用告诉皇后害喜的事,你们好好给她去毒!如果她真的有喜,尽量保住……”万一孩子即便养下来,却像太医说的残疾或者落了弱症了呢?那这个孩子,养着也是伤心,还不如没有养过!
想到此,更是对今天的事怒火三丈!
是谁?是谁如此恶毒?查出来,一定要将此人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