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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邵元亨沉了脸色道。
仙蕙目光清澈似水,却隐含坚定,“爹,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进宫意味着什么。既然我很有可能一去不复返,不如此,叫我怎么能放心离开呢?我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没敢多要不该要的东西。”
她说得都是心里实话,“只是想,如果爹能把这些提前分出来的话,不仅可以风风光光的嫁姐姐,将来万一东院和西院闹得厉害,哥哥还可以带着母亲去兖州住,日子安逸、平稳,也就再也没有什么可烦心的了。”
邵元亨听得明白。
女儿的意思,是说这一部分财产本来就是该东院,该邵景烨继承的,并没有索要额外的财产。她的想法也不能说有错,的确是在找后路,把母亲、兄长、姐姐的将来都安排好,想得细致又周全。
简直忍不住要疑心,她是一早就思量好的了。
若不然,年纪小小,这么快就冷静的想好了退路,太过心智如妖。
不过自己正是为了她的聪慧,她的心计,看中她进宫的前途,才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凡事都尽量依着她。
邵元亨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爹。”仙蕙柔声告辞,“事关重大,你慢慢斟酌一番罢。”
这事儿不是自己言辞机变,多跟父亲说几句好话就能成的。更不是说说自己受得委屈要补偿,从荣氏母女算计自己开始,再到邵景钰泼热油,还有荣氏前不久又拿金簪扎自己,哭得一缸子眼泪就有用的。
行与不行,全看父亲权衡过后觉得值不值得。
邵元亨看着翩翩然离开的二女儿,心绪一片复杂难言。
她并非那种不懂事的小姑娘,不知道进宫做秀女意味着什么,----富贵荣华和死无葬身之地,很可能就在一线之间。但是她却不哭不闹,也不争辩,而是用以要求巨大的利益保障,拼着舍了她自己,保住身边亲人的生活安逸。
在她心里,自己这个父亲应该不算亲人。
邵元亨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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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蕙回了屋,心情一直起伏不定。
没错,自己知道此次秀女大选最终会被取消,但是一旦离开江都,谁知道去了京城还能不能再回来?这种意外,不是没有没有可能的。
有可能自己命好,回来了,最终嫁给陆涧安生过了一辈子。
也有可能,自己留在京城再也回不来。
----生死难料。
仙蕙毕竟才得十几岁的年纪,活两辈子,也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一想到很快就要离开亲人们,前路未卜,有可能再也回不到他们身边,心里就好像堵了棉花一样难受,偏偏这份难受还没有办法说。
她拉开装首饰的三层抽屉,赤金嵌玉如意的金项圈儿,足足分了三尾的坠红宝石金凤钗,翡翠戒指、珍珠耳坠、玛瑙蜜蜡头花,绚丽的眼睛都要给晃花了。
很有可能,再没有机会用这些东西做嫁妆。
仙蕙又去找出那个仙灵芝的枕头,细细的摩挲起来,这个……,交给姐姐保管,万一自己回不来,也可以救了陆涧和琴姐儿的性命。她拿着绣花枕头找到姐姐,故作轻松笑道:“你一定猜不到,这里面我装了什么。”
明蕙正在做嫁妆里的绣活,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荞麦?蚕沙?再不就是决明子了,还能有什么啊。”
“都不是。”仙蕙忍着心痛,笑嘻嘻道:“里面全部都是仙灵芝。”
“啊?”明蕙停下手中针线,吃惊道:“那得多少银子啊?”想了想,“当时我们在镇上又没有钱,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么多仙灵芝?再说,你买了做啥啊。”
“就用四郡王给我的金叶子买的。”仙蕙没敢说曾经想当金首饰,撒谎道:“就是听人说这个睡了清神明目的,想着来江都不好买,就提前做了一个。哎,我用了几个月挺不错的,放你这儿,回头你也试一试。”
明蕙嗔怪道:“净乱花钱!我不要。”
仙蕙只是想给姐姐一个记忆,记得这枕头里面装了仙灵芝,因而也不深劝,“我放在你床上了啊。”还叨叨了一句,“这可是我绣的鱼戏荷叶花样,好看着呢。”等自己选秀走了,姐姐一定会记得今天这段话,好好收藏起来的。
要是自己回不来,三年后,这些仙灵芝也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等入夜歇息时,仙蕙忍不住搂住姐姐的胳膊,将头贴了过去,因为即将来到的生离死别,而有些恋恋不舍。
明蕙不知内里原委,反而发笑,“你做什么?又撒娇。”
仙蕙笑道:“我想着姐姐很快就要出嫁,舍不得啊。”
“呸!”明蕙啐了她一口,继而又笑,“你还不是一样要订亲?我看陆涧对你挺上心的样子,等着吧,他很快就会劝好父母,向你提亲了。”
仙蕙抿嘴儿一笑。
心下却是迷茫,自己很可能永远都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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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偌大的庆王府也渐渐开始安歇。
今儿是邵彤云进王府的第一夜,按照规矩,大郡王自然是要过来留宿的。
高敦知道她现在怀有身孕,也没打算做什么,想着不过是给新人一个面子,走走过场罢了。一进屋,就见年轻婀娜的美人过来行礼,抬了抬手,“罢了,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不必讲那些虚礼。”
邵彤云温柔一笑,“礼数还是不能废的。”努力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走上前,温温柔柔的服侍着他脱了衣袍,掀开被子,“郡王爷你先躺下,别再冻着。”
高敦半躺在了被窝里,抬头看她。
正是青春少艾的花样年纪,眉目姣好、端庄温婉,比起从前的少女模样,现如今的打扮更有女人味儿。头上戴着西瓜碧玺珠花,鲜妍夺目,耳朵上一对玛瑙坠子,红盈盈的,一摇一晃,艳丽中不失小少妇的俏皮。
邵彤云羞赧一笑,声音娇软,“郡王爷,你一直看着我。”
“哎,算了。”高敦收回旖旎心思,到底还是子嗣的念头更重,“赶紧上来睡,别冻着。”还体贴的道了一句,“夜里盖好被子。”
“郡王爷,你真贴心。”邵彤云笑容甜美,语气里是少女不懂事的娇憨直爽,她又是羞涩,又是紧张,嫩柳一样的身段依偎过去,“我……,有些害怕,能不能……,和郡王爷睡在一个被窝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飞起一片淡淡红霞。
王府的被窝都是熏得暖暖的,说怕冷,就有些不合适了。
至于害怕,这事儿谁说得清楚啊?
高敦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又有些温柔多情,哪里能拒绝美人的小小要求?当即掀了被子让她进去,“进来罢。”还叹了一句,“你呀,到底小了点儿,孩子似的。”
邵彤云看着那张倒尽胃口的脸,努力笑着娇嗔,“我可不是小孩子。”还往他身边挤了挤,顺势握住了他的手,“郡王爷的手有些凉,我替你捂一捂罢。”一面说,一面往柔软温暖的地方贴去,“暖和些了吗?”
“唔……”高敦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他情不自禁,伸手替她拨了拨鬓角碎发,然后往下滑,把手指滑进了她嘴里,感受那温暖又潮湿的包裹,再想起那天酒后的意乱情迷,顿时血脉贲张起来!
一夜难描难画……
次日起来,高敦不免有些后悔,“你到底有身孕,今晚咱们还是分开睡罢。”
“郡王爷。”邵彤云一双眼睛水盈盈的,“我知道了,到时候我自己睡一个被窝,不再扰了郡王爷。要是郡王爷还不放心,到时候你先睡,等你睡着我再睡。”她伸手,轻轻扯住他的袖子,“新人都得暖三天的房,郡王爷,你给我留一份体面,可千万不要头三天都留不满。”
“我没怪你,也没说这两天不来。”高敦摆摆手,“晚上我还过来的,别担心。”
“好。”邵彤云温柔似水的笑了。
第二天、第三天,连着三天新人暖房的特权过去。
第四天夜里,高敦还是去了邵彤云的屋子。
大郡王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她不好说高敦,次日找了表妹说道:“不是我吃醋,你到底是有身子的人,还是要避忌一些,莫要莽撞行事的好。”语气十分关切,“你看,咱俩将来的荣华富贵,全都指望你肚子里的孩子了。”
邵彤云温温柔柔应道:“好,我劝劝郡王爷。”
可是话说完了,照旧我行我素,一副恃宠而骄不懂事的样子。
不怪高敦有些专宠她,大郡王妃上了年纪自不必多说,另外几个侍妾,都是大郡王妃主动给丈夫纳的,自然是以好生养、人本分为主,那得邵彤云这般千娇百媚?还是千金小姐养大的,气韵上就高出不少层次,更兼年轻貌美,爱撒娇,自然容易哄得男人欢心了。
她一直留着大郡王过夜,留了十来天。把大郡王妃的话当耳边风,其他侍妾的隐隐抱怨更是不理,直到庆王妃有所耳闻,派了妈妈送滋养身体的药材过来,她这才主动劝大郡王离开。
在高敦面前模样娇滴滴的,说也乖巧,“之前是我年轻不知事,只顾自己想天天见到郡王爷,就忘了别人,是一样想见到郡王爷的。现在想想,还是姐妹们雨露均沾的更好,往后大家相处更加和睦了。”
她还盛情推荐,“郡王爷,今晚你去我表姐那里吧。”
不知怎地,这番话七拐八拐传到了大郡王妃的耳朵。这下子,可把大郡王妃气得够呛!合着表妹一来,丈夫就是她一个人的了?她不过是一个妾室,竟然大言不惭劝丈夫来自己这儿。
呸,用得着她让啊!
大郡王妃脸色阴郁,气得撵了人在屋里半天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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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府里,日子一天一天平静的过。
仙蕙并不着急,这可不是上次自己要首饰的时候,没有依仗,眼下自己拿着进宫的大事要挟父亲,胜算应该不小!万一父亲不答应,想白白送自己进宫去给他挣富贵,那自己也就豁出去了。
要么去见一见好妹妹邵彤云,让她求大郡王,免了自己进宫的这档子事儿,她和荣氏肯定是愿意。要么干脆不要脸面,跑去庆王妃跟前哭诉一通,大郡王妃得知消息,也一样会“帮助”自己的。
她们不敢贸然去闹是怕担罪名,但自己去闹,她们则是“帮”了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不让自己进宫,再狠狠报复自己了。
原来敌人的怨恨还可以这么用?仙蕙不由笑了。
“傻乐什么呢?”明蕙今儿穿了一身樱桃红的妆花大袄,她如今待嫁,沈氏给她做了好些红色的衣衫,衬得她越发明媚动人。轻轻推了推妹妹,俯身过去,悄悄的咬耳朵道:“小丫头,是不是想女婿了?”
“呸!”仙蕙啐道:“这也是做姐姐说的话。”
两姐妹嘻嘻哈哈,你推我捏的笑闹了一阵。
“都老实点儿。”沈氏笑嗔了一句,拣起小女儿掉落在美人榻上的芍药绢花,给她别在鬓角,“你淘气,把你姐姐也给带坏了。”
仙蕙嘟嘴,“娘什么都赖我,分明是姐姐先说……”
“不许说!”明蕙急得去捂她的嘴。
正在热闹,邵景烨兴冲冲的从外面进来,撵了丫头,一脸兴奋之色道:“爹让我去兖州做分号的掌柜,还说了……”赶紧关上门,压低声音,“说把兖州的铺子给我,记在我的名下,回头过个半年,就可以给两位妹妹添丰厚的嫁妆了。”
“真的?”沈氏很是吃惊,“你没听错?!”
“不能听错。”邵景烨神采奕奕道:“爹说了,这两天准备就带我去衙门,正式把商铺过户给我,往后全部都由我来经营,进出多少都是我自己的事儿。另外还有那边的六百亩良田,一所大宅院,全都过户给我。等开春我去了兖州,不用买房子,直接住在那宅院里就行。”
这感觉,就好像天上忽然掉馅儿饼一样。
明蕙听得呆住。
仙蕙知晓原委但是装不懂,也呆住。
沈氏则是细细思量,“不对啊,你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再说了,你爹身体硬硬朗朗的,怎么也不该现在分家产啊。”
“是这样。”邵景烨眼中的光芒略淡了几分,补道:“爹说,觉得我是做生意的材料,往后肯定大有前途。又说起西院,景钰从小给荣太太惯得有点任性,不懂事,在生意上头也没兴趣,只怕将来扶不起来。”
“他什么意思?”沈氏的目光渐渐变得警惕,疑惑问道。
“爹说,现如今东院和西院闹得很生分,但总归是同出一脉的邵家人。将来要是他不在了,让我……,照看着景钰几分,好歹不能让他把家产败光了,没饭吃,再流落街头多不像话。”
沈氏脸色不虞,自觉看穿了丈夫的心思,“原来他是为了景钰打算,所以提前给你一点甜头?真是可笑!将来就算你们一人一半分家产,景钰也不吃亏,怎么还生出这么些麻烦来。”
心里堵得慌,只要一想起西院做的那些毒辣事儿,就是怨愤难消!
虽然生气,反倒相信了丈夫的那一番说词。
----为了邵景钰嘛。
仙蕙心下轻笑,所以说,自己根本就没必要跟父亲多说。他若是愿意,自然理由借口都比自己考虑的好,万事妥妥帖帖,就等自己心甘情愿的进宫了。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有人丫头来传话,“二小姐,老爷叫你过去一趟。”
仙蕙心里清楚,该死自己回报父亲的时候了。
到了书房,邵元亨第一句话就问:“你准备怎么进宫?”
“我想过了。”仙蕙面对这样的父亲,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再做,直接道:“此事先不要跟娘他们说,不然肯定生出波澜,不如这样……”她细细的说了自己的主意,“到时候顺顺利利的,在这之前,我也好清清静静多陪他们一段日子。”
邵元亨听了她的主意,看着她冷静的眼睛,觉得之前的大出血总算没投错了人。
他道:“如此甚好。”
仙蕙福了福,“那女儿先告辞了。”
“等等。”邵元亨对这个机变冷静的女儿,很是不放心,“千万别耍什么花招!你要记得,天地君亲师,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仙蕙的脸色变了变,鬓角青筋直跳,----父亲的意思,就算把财产分了一部分给东院,就算自己进了宫,但自己和哥哥、姐姐永远都是他的儿女。特别是哥哥,他既不能想自己进宫离开,也不能像姐姐出嫁去别家,这辈子到死都是邵家的人,是他邵元亨的儿子!
父亲拿捏儿子,随便编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就够哥哥吃不了兜着走了。
仙蕙强压心中喷薄欲出的熊熊怒火,勾起嘴角,一字一顿道:“父亲放心,女儿永远记得你的话。”
----永不原谅!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都是某人某人某人,噗,大家不要看腻了才好~~
好哒,仙蕙准备去京城溜达一圈儿了~~
PS:拼了,拼了,今天又爆一万字数,大家给某颜打点鸡血针吧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