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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上了车,女眷的车在前面,他和莫梵亚则稍微滞后了一些,隔了一段距离后,Alex说:“谢谢你没有将那些照片发出去。”
莫梵亚愣了愣,很快意识到Alex说的是哪些照片。
“……这并不用道谢吧,如果我发了,也只能说明我的手段低劣而已。”莫梵亚自嘲地回答,“无论如何,这次的事情,是你赢了。”
“无所谓输赢,事情能够圆满,也是因为你选择了成全。——我知道你的志向,我想,你还是可以再建立一个你希冀的silence,只是又要从零开始了,可能是一条很长的路。”
“无妨,当初外公可以做到,我也可以做到。不过,这件事其实还远没有结束,便是想真正清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莫梵亚淡淡道,神色已然安宁,显然这段时间,却是想通了很多事情,没有以前那般执著了。
只要他的意志不变,从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爬起来,其实并不是什么太需要执著的事情。
Alex点头,沉默了片刻,便算结束了这个话题。
“你和苏瑞,已经没事了吧?”他转而问。
看着苏瑞和莫梵亚一起过来,Alex还是欢喜多一点,从始至终,他都希望苏瑞能幸福,至于她和谁在一起,在谁的身边幸福着,Alex都可以接受。
莫梵亚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目光轻轻地投向窗外。
窗外是密祜独有的山林地貌,机场高速一路掠过的地方,都在初春的清冽里美得晶莹而利落,宛如天然的画廊,偶有遥远的雪山映出的光斑,在莫梵亚的脸上扫过。
这让他的神情显得迷幻难测。
莫梵亚没有看Alex,只是自语般地说:“不会再出什么事了。也没有机会再出事了。”
Alex不解地望着莫梵亚。
这句话本身没什么问题,可是莫梵亚的语气却让Alex觉得迷惑,那几乎是哀伤的语气,没有希望的,彻骨的哀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Alex很敏锐地多问了一句。
莫梵亚低下头,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来,“胃癌。”
Alex怔住。
“……苏瑞?”
明明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可是,他还是想再确认一遍,好像不再确认一次,这件事就显得那么不真实一样。
莫梵亚转过头,有点空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嘱咐道:“不要让她知道你已经知道了。”
这句话几乎是绕口令,可是Alex能听懂。
他呆呆地坐在原位,突然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想起上次苏瑞发烧,他送她去医院——那个时候,她的胃就很不好,现在想来,也许她是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从一开始,苏瑞便是知情的,只是她没告诉其他人而已。
Alex几乎开始恨自己了,他那么粗心……
“还是能治的,”他突然说,“医学那么发达。肯定能治的。”
Alex的声音立刻又笃定了起来,目光莹然,几乎已用这句话说服自己了。
莫梵亚没有接话。
他很清楚那些医生的原话,他也知道,苏瑞一定是很清楚自己的状况。
她比任何人都想好好地生活下去,倘若有法子,她绝对是最后一个放弃的人,可是,现在,她几乎放弃了,所以,苏瑞很清楚她剩下的时间,以及能够做的事情——从最开始,到现在,她掩饰得那么完美。
Alex也抿上了嘴,神色还是坚定的,可是眸底已经难掩戚戚之色。
到了皇宫,自然又是一番礼遇。
被一排排警卫员敬礼,苏瑞很是不习惯,Alex却一身戎装,很坦然地走在中间,温润静雅,王气天成,她跟在他的两步之后,看着前方行走的人,现在的故友,从前的挚友,再从前的校友——不过,已经有点高不可及的况味了。
在Alex走到内宫深处,在满目的明黄猩红里转身等着她的时候,看着那个颀长笔挺的俊美男子,苏瑞突然想到一句让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句子。
美人如花隔云端。
她的Alex是如花美人,此刻已在童话的彼端,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身为王储的Alex,害得她,都有点不敢与他相认了。
“晓航叔叔。”乐乐却叫得很亲热,张开手臂就冲了过去,最后却抱住了莫梵亚的腿。
叔叔再亲,也亲不过亲爹啊。
Alex佯装吃醋,笑容浅浅淡淡的,目光却一直停在苏瑞的身上,从后面赶上来的苏瑞,瘦瘦的,白白的,脸上的笑容还是如斯灿烂,却让他的心脏一阵阵痉挛,几不可负荷。
“大家先休息一会,等会就可以开席了。”安雅在旁边提醒道。
这么一折腾,早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Alex请他们去客房休整,苏瑞暂时和李艾腻歪在一起,莫梵亚则单独有一间房,乐乐已经被安雅领到了饭厅那边,等着吃饭了。
他们只是简单地梳洗,然后换件衣服,李艾为苏瑞找出一件换洗衣服,苏瑞才刚刚把脸洗好,便听到敲门声。
李艾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人却是Alex。
从机场到现在,两人还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所以,对Alex的拜访,李艾并不吃惊,她转头叫了苏瑞一声,苏瑞于是从盥洗室里出来,脸上还有水珠,额发也湿淋淋的,显得素白而清新。
“怎么了?”她展颜问他。
他们等会就会一起吃饭,怎么Alex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还要巴巴地跑来先看她?
Alex有点失神地凝视了她片刻,然后往旁边让了让,道:“能不能单独说几句话?”
言外之意,就是希望苏瑞能出去一下。
李艾很知情善意地推着苏瑞出去了,然后带上了门,她知道Alex有分寸,这个时候,也不会对苏瑞说什么太敏感的话。
Alex转身往走廊一段的休息区走了几步,待苏瑞跟上来,他驻足,转身望着她道:“苏阿姨的事情,我很难过,不过,你也要多保重自己。”
苏瑞点头,“我知道,人都是会离开的。”
经过了前晚发泄般的彻夜流泪,她好像真的可以放下了,——苏瑞得感谢莫梵亚,这一招釜底抽薪,显然极有用处。
可是,她的这句自我安慰的话,却让Alex觉得刺耳。
“别离开。”他几乎想也不想地接了一句。
苏瑞抬头讶然地望着他。
“我是说……”Alex扭过头,极力想掩饰自己刚才的失言,俊白的脸上因为激动,又泛起了红晕。
这红晕让苏瑞顿觉熟悉:Alex本来就是一个喜欢腼腆的小男生。
之前他戎装佩剑,开口西班牙语,举止优雅果练的模样,还真的吓到她了,可现在,当Alex再次憋红脸时,仿佛曾经熟悉的少年又回来了似的。
她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捏一捏他红扑扑的脸颊,手伸到一半,又深觉不妥,赶紧收了回来。
“我是说,这次来了,就多住几天。横竖你们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密祜的情况也渐渐稳定了,等我安排一下,腾出几天空余,陪你们在全国转一转——正好我也是要巡行的。”Alex道。
“不用你陪,那么大的阵仗,身为平民百姓,真的消受不起。”苏瑞笑着摆手。
Alex抿了抿嘴,好像还想说什么,李艾已经在屋内探出头来,向他们催促问:“你们聊完没有?”
马上就要开饭了,苏瑞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呢。
苏瑞应了一声,探寻地看向Alex,看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重要的话要说。
Alex却摇了摇头,放人道:“先吃饭再说吧。”
苏瑞笑了笑,“那有空再聊,说起来,乐乐的事情,我还得好好地谢谢你呢。”
人家平白无故地帮你照看了大半个月的儿子,身为父母,却只是失职在外,苏瑞得反省啊。
午餐很丰盛,只是饭还没吃完,Alex便因为公事匆匆离席了。
他的那些叔叔伯伯,堂兄堂弟们,虽然没有购到武器,但也不是什么能让人省心的主。
安雅这次却没有陪在Alex的身边,她和苏瑞一起吃完饭,在宫里的佣人过来收拾餐具的时候,安雅轻声问:“下午你是不是会去找许少白?”顿了顿,未等苏瑞回答,她兀自请求道,“能不能让我一起去?”
安雅知道许少白此刻在密祜,可是,她很清楚斯冠群的脾气,如果他决意不再见她,就一定不会见的。
所以,安雅也一直控制着自己,绝对不独自去打搅他。
可是,如果同行的人是苏瑞,那情况就不一样了,或许,那个人会肯见一见苏瑞。
安雅已经不做其他指望,她只想跟着过去,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除此之外,安雅已别无他求。
苏瑞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好。”
她是打算下午去许少白那里的,乐乐已经在这里打搅得够久了,莫梵亚希望早点将他接回法国去。
而且,乐乐吃过饭后有午睡的习惯,她刚好可以在这个时间段过去。
莫梵亚同样知道她的行程,等哄着乐乐睡着后,他们一起从房间里退出来,莫梵亚问: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你行动不便。”苏瑞看着他仍然需要乘坐的轮椅,一脸歉意。
现在想一想,还是觉得后怕。
万一莫梵亚真的因为她而有了什么好歹,她是决计不会原谅自己的。
莫梵亚也没有坚持,他倒不是因为自己行动不便,而是觉得,这个时候,他应给给她一个空间。
“早点回来。”他淡淡地嘱咐。
苏瑞点头,微笑,“好的。”
同样是淡淡的神态,可是那两个字,便算是承诺了。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安雅一直站在苏瑞的身后,脸色并不算十分好。
去许少白那里,是安雅开的车,她曾无数次开车停在那栋小楼的外面,远远地看着二楼的窗户,看着外面已经凋零的藤蔓和零落的树枝,安雅几乎闭着眼睛都可以认路——在她得知他下落的半个月里,这几乎是安雅的梦之路。
不过,今天,却是唯一一次,可能会有结果的旅程,所以,她开得很慢,小心翼翼的,唯恐自己走错了地方。
苏瑞坐在她的旁边,看着路边久违的风景,她其实想与安雅交谈几句,可是安雅的模样似乎并不想和她说话。
苏瑞和安雅之间一向不来电,因为某些大家心知肚明的原因,几乎是有隔阂的。
苏瑞并不觉得安雅的敌意不礼貌,她还记得当初在她屋里大醉的安雅,其实苏瑞是喜欢这个女子的,不管其它,优秀的女人总是让人想亲近。
而安雅无疑是极优秀的,看看她在密祜的表现就知道了。
可是,等真正快接近那个小楼的时候,安雅却缓下了速度,转向苏瑞,非常突兀地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很幸运。——你幸运得能让世上的女子全部嫉妒得发狂,包括我。”
苏瑞先是一愣,然后目光微润,很柔和地望着安雅,“我知道。”
她很明白自己的幸运,所以,无论遇见任何事,苏瑞都是感恩的。
她失去的东西很多,可是,被赐予的东西也不少,她是知足的,一直很知足。
“他那么爱你,我跟了他那么久,从未见过他如此对待一个女人。”安雅神色微黯,既不甘,又很是不平,“难道这还不够吗?为什么你还是选择了莫梵亚?你明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为什么还是会在莫梵亚的身边。苏瑞,做人不该这样贪心的。”
苏瑞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移向窗外。
“我不和你争了。”安雅又颓然地加了一句,“或许对他而言,我从来没有与你争的资格。”
苏瑞扭过头,看着安雅美丽的脸庞,她垂下眼眸,不知为何,回了一句“对不起。’
她没料到苏瑞会道歉,安雅先是一怔,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冷静想来,这件事其实与苏瑞也没有多大关系,无非是既生瑜何生亮的争论。
安雅见过莫梵亚,她深知莫梵亚也并无半点虚伪之心,她不能要求苏瑞无动于衷,可正因为如此,才更加觉得不可接受。
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横看竖看,都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们到了。”交谈间,安雅已经将车停在了小楼前,苏瑞没有再说什么,她抬头看了看小楼,然后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安雅没有跟过去,她远远地站着,看着苏瑞敲开了小楼的门,是许少白开的门,还是穿着白大褂,见到苏瑞,他的脸上没半分吃惊,身体让了让,就是苏瑞进去了。
苏瑞却在门口停了停,转头看向安雅。
安雅在短暂的犹豫后,很快靠了过去,她跟在苏瑞后面,向许少白点了点头。
许少白也没有说什么。
里面的摆设还是如从前一样,并没有半分变化,安雅从进去开始,目光就在搜寻那个人的踪影,可是,小楼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苏瑞却没有找,她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抬起头,看着许少白。
果然,许少白也坐在了她的对面。
“我知道你一定还会来找他,只是不知道,会那么快。想创造一个人,或者抹掉一个人,都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许少白并不习惯兜兜转转,他开门见山地望着苏瑞,直接道:“不过,你是一开始就没有被催眠,还是后来想起来了?”
“其实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想起全部。”苏瑞很诚实地回答,“可是,我大概知道了整件事……他在哪里?”
等苏瑞问出这个问题,安雅抬起头,紧紧地看着许少白,她不打算放过从许少白口中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许少白却只是闲闲逸逸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两人愣住。
“不知道?”沉默了一会,苏瑞才重复了一句他的话。
所有人都以为找到他就能找到斯冠群,因为那个人,已经切断了自己与世界的一切联系,他最后联系的人,只有许少白而已,而现在,许少白居然说,他也不知道?
难道,斯冠群就这样消失了吗?
“如果连你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知道他的下落。——好,就算你不知道他在哪里,至少知道他是死是活吧。”安雅按捺不住,终于在旁边插了一句。
许少白气定神闲地望着她一眼,然后指着面前的座位,示意安雅坐下来。
她的样子显得很不安。
安雅原本不想坐下,可是,耐不住许少白的目光,她急于知道后文。
许少白似乎有话要说。
待安雅坐下后,许少白这才开口道:“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斯先生的情况了,如果没有意外,现在已经是发病时间。我们最开始的时候,打算做手术,几率很小,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他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可是,在做手术前夕,他改变主意了。”
“你是说,他没有做手术?”安雅吃力地问。
“是,他并不想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包括我。”许少白有点遗憾道:“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在半月前,他说想出去旅行。——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旅行,去哪里?”提问的还是安雅。
苏瑞只是默默地听着。
“不知道,听说最后的地点,是原始雨林上空,他自己开的飞机。那架飞机没有降落,没有踪影,也没有任何残骸被人发现。”许少白将双手一摊,淡淡道:“就是……消失了。”
安雅颓然地摊在了椅子上。
苏瑞却站了起来,她轻声向许少白道了谢,“打搅了。”然后,就要离开。
许少白却在此时叫住她,“苏小姐,能不能稍等一会。”
苏瑞站住。
安雅本来还想继续听下去,见许少白的目光已经扫向了自己,她只得很不甘地先走了出去,在外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