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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书记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作为高速公路方,放着1000万的收入不要,那不是傻子又是什么?可是,如果接受这个任务,我能很好地完成吗?党含紫不好拒绝,也不敢答应,只怔怔地站着,看着墙壁。
闫天佑当然知道她的难处,说小党,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只要你尽力了,能不能成,责任不在于你。我有这样一个设想,互通区一开通,我市将投资建设一条拉直我市与省城的高等级公路。到时候,你可以以此为筹码,承诺优先考虑他们承建这条高等级公路。不过,这是杀手锏,不到最后不要去用。
没想到闫书记已经把事情考虑好,甚至把路铺好,党含紫欣喜地说,闫书记,既然您信任我,我就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办好这件事。
闫书记点了点头,说你有这样的工作作风,值得肯定。
我不是管委会的主要领导,更不是市里的重要领导,闫书记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呢?出了市政大楼,党含紫一直琢磨着这个问题,想想出个所以然来。和闫书记的几次交往,她感觉到他全然不是宁仕美那样的官,一点也不轻浮,更不好涩,没有官架子,风趣幽默,工作上也颇有魄力。
想着想着,党含紫居然感觉到自己的脸是火火的。她急忙收住思绪,想着接下来该干什么。这个任务,闫书记肯定和皮主任说了。也就是说,当前自己的任务就是去完成这个任务,可以不回经开区坐办公室。
何去不找找满舅外公?猛地,党含紫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个亲戚。满舅外公是含紫父亲的满舅,个子不高,很有能力,土改时期的干部,后来调到省交通厅当了官去了。在含紫的印象中,满舅外公的官应该不小。因为过年的时候,总有一辆小车送满舅外公回老家。在经过含紫老家的时候,满舅外公总会要司机停车,拿些糖果给她吃。后来,父亲死了,满舅外公再也不要小车停下来,给她糖果了。再后来,满舅外公退休了,连老家也不回了。
满舅外公退休了,找他还有用吗?党含紫有些犹豫,不知道好还是不好。犹豫再三,她决定还是去找下。死马当作活马医,有关系总比没关系好。满舅外公毕竟当过大官,总有一些人脉关系可以去找。
带什么东西好呢?党含紫想了想,决定把那幅挂在杨家别墅客厅角落的湘绣带上。于是,她马上赶回杨家别墅,拿好那幅湘绣,匆匆赶往省城。
小时候,党含紫跟着父亲去过一次满舅外公家。她清楚地记得,那是过年前,因为家里缺衣少食的,父亲想找满舅外公接济一下,过年的时候也有口饭吃。那天下着大雪,气温很低,一路上党含紫冻得只打哆嗦。可是,一到满舅外公家,她就觉得暖乎乎的,非常舒服。
外面的气温这么低,可满舅外公家的气温怎么这么高,像夏天一样?党含紫很不理解,吃完饭后偷偷地问她父亲。
父亲笑道,指了指挂在墙壁上个闪着红灯的白色大盒子,说傻孩子,你满舅外公是正处级干部,政府给他专门装了一台空调。现在空调开着,气温当然高了。当时,党含紫不知道空调是什么东西,就觉得是好东西。后来,她才知道,满舅外公当时担任省交通厅公安处处长,职位很高,享受特殊待遇。只是满舅外公有四个孩子都一般般,为人又正直,不愿用手中权力谋取私利,所以四个子女都没多大出息。特别是儿子,更没出息,就在无线电厂上班,拿份少得可怜的死工资。
唉,那个时代的党员都是真正的党员,对得住他们入党时宣过誓的誓词。
省交通厅距离烈士公园不远,很好找。一靠近省交通厅大门,党含紫便听到里面有锣鼓声和西乐声。这种声音是办丧事时特有的音乐声,她很熟悉。因为,几年前,小雷死后和杨成山死后,都有过这样的音乐声。特别是小雷死后,这种声音持续了好几天,让她和儿子难受,所以,她印象很深很深。今天真晦气,还没办事,就遇上死了人!
这位女同志,你有什么事?门卫拦住党含紫,不让她进去。
党含紫灵机一动,说我是来奔丧的。
听说是来奔丧的,门卫打量了党含紫一下,说那请你登记一下。说完,他递给党含紫一本登记本和一支笔。
党含紫接过纸笔,一边填写一边说,门卫大哥,我有个亲戚,叫谢福志,以前是交通厅公安处的处长,您知道他住哪栋楼吗?
门卫说,你是来奔丧的,怎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你听听,有锣鼓声的地方就是他家。
什么,是满舅外公家死了人?党含紫惊了一下,急匆匆放下笔,朝里面走去。
在宿舍区20栋,党含紫终于判断出锣鼓声来源于那里。寻着声音,她找到了满舅外公的家——二单元一楼右边房间。
门紧闭着,党含紫敲了好一会,才有人开门。让她惊喜的是,开门的居然是她的母亲。她急忙过去拉起母亲的手,说妈,您怎么来了?
党母肯定也是一阵惊喜,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满舅外婆过世了,我当然得来。
原来是满舅外婆死了!印象中,满舅外婆是一个驼背,身材又不高,相貌也是一般般。这样一个女人,有身份有地位的满舅外公怎么会娶她?后来,党含紫才知道个中原委。原来,满舅外公出身不好,又读过书,一直到三十二岁还没讨到老婆。还是村支书可怜他,才把近乎残疾的老女儿嫁给他,让他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后来,也是村支书岳父的帮助,满舅外公才被推荐到公社做了秘书,开始了国家工作人员的生活。
房间里人不是很多,大约10多个,应该是满舅外公的子女和亲戚。他们似乎刚吵完架,脸上带的不是哀伤,而是愤怒。党含紫分明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不好,空气里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可能是因为党含紫的进,中断了他们的争吵。没过多久,争吵又开始了。
姐夫,你一直嫌弃我姐姐,不给她一分钱用。现在她死了,你居然连八千块钱丧葬费都不出,也太不把我姐姐当人看了吧?
姐姐都死了两天,早该火化了,就是你不拿钱出来。快点,把钱拿出来,我们好把姐姐送到火葬场去火化。
满舅外婆娘家的人纷纷指着满舅外公,要他把钱拿出来。
满舅外公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头发花白,苦着脸说,我真没有这么多钱了,我现在就剩下两千块钱。说完,他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布包,哆嗦着打开,露出一沓小额钞票。
满舅外婆娘家的人一把夺过布包,把钱砸到地上,凶巴巴地说,你好歹也是当过处长的人,退休工资那么高,怎么就剩下这么点钱,鬼才信你的。
满舅外公走到卧室,翻出一些东西,放到桌子上,说这是我的存折和钱用了地方,你们看下吧。
满舅外婆娘家人拿起那些东西看了下,存折上果然没有什么钱,还有好几张纸条,那些纸条或者是购房的临时收据或者是集资的收据。
有这些东西可以啊,我们可以帮你把钱收回来!满舅外婆娘家的人一边收纸条,一边说。
满舅外公眼泪长流,说要是能换回钱,我怎么会不拿出来啊!
满舅外婆娘家人哪里肯信,说白纸黑字,明明写着,怎么会换不钱?
这时,一个带着眼睛的中年人说,我最清楚我满公了,那两张购房临时收据还是10年前的,如果有房子早就搬去住了,他哪会占着公家的房不退?那两张集资款的收据也成了死账,换不到钱。本来,满公是入了高速公路内部的分红股,每年还是可以分到近万块钱的红利的。去年,他外孙牧童不是得了重病,花了他五万块钱的积蓄吗?这个情况你们应该知道,不是满公不愿出,是他实在没这个钱。
满舅外婆娘家人说,牧童得病花了他的钱,这个情况我们知道。积蓄没了,可以把入了高速公路内部股的本金取出来啊!
中年人说,几年上半年,省路桥公司在修建靳水大桥的时候,因为质量没有过关,靳水大桥坍塌,死了15个人。因为集资款是非法的,被省里头有关部门查处,不但没分红利,就连本金也被冻结,搞赔偿去了。
左一个没钱,右一个没钱,满舅外婆娘家的人被激怒了,撇开中年人,揪住满舅外公,说人是在你家死的,你们是夫妻,不管怎么样,这点钱你必须得出。
其实,房间里还有满舅外公的子女,可是,他们都冷眼看着,不为所动,不愿为他们的父亲出钱。
一个退休老干部,居然连八千块钱丧葬费都拿不出来,这太不可思念了!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应该是事实。满舅外公也老了,最吝啬,也犯不着救下这笔钱陪着他下葬。更何况,躺在地上等待火化的人是和他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伴?即便最没有感情,这点良知还是应该有的。
满舅外公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的子女们,希望他们能够帮他拿出这笔钱。可是,他们都冷眼看着,不予理睬。似乎,事情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旁观者。
人心,怎么冷漠到了这样的地步!党含紫非常气愤,想要指责他们,可又觉得没必要。因为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除了那幅湘绣外,她身上根本没有多少钱。要不,去把这副湘绣当了,帮满舅外公垫上这笔钱?
不出钱,打死你这个老家伙!满舅外婆娘家人越来越气愤,甚至想动手打人了。
见他们越来越不像话,党含紫忙说,这钱我出了,你们松开我满舅外公。
好啊!他们马上松开满舅外公,朝党含紫伸出手。
党母马上说,含紫,你疯了?
党含紫的情况党母自然知道,自身都难保,居然还要拿这么多钱给别人,这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党含紫没有理睬母亲,说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你们得等下,我马上回家取钱。说完,她抽脚就走,一点也不含糊。
等等——中年人叫住党含紫,说这钱你没必要出,要出也该是我出。
党含紫转过身来,说为什么?
中年人说,你叫满舅外公,我叫满公,论关系我更亲。还有,我身上有现钱,你身上没有,还要去取,耽搁时间。说完,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钞票,交给他们,说这是一万块钱,你们也看到了,我满公就一清官,两袖清风,他的子女也是这个样子,这事还得你们操办,多费心吧!
一个老干部,工作了一辈子,老婆死了,居然拿不出区区八千块钱丧葬费,想来也怪可怜的。见有钱了,他们也没说什么,纷纷忙事去了。党含紫把母亲拉到一边,说刚才出钱的人是谁啊?
党母说,你大姑姑家的儿子,叫王季风,你得喊表哥!
党含紫马上想起来了,大姑家有个很会读书的儿子,初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入了重点中学市一中。后来,他考取了省里的重点本科,毕业后在哪里工作就不清楚了。看他样子,好像很有钱。她再次打量了一下表哥,见他额头已经稀疏,样子也显得沧桑不已,知道他经历了不少磨难,便问母亲,表哥在哪里上班。
党母说,在省路桥公司。
在省路桥公司!党含紫听了,就是一喜。听闫书记说,从省城到朗市这一段高速公路正是该公司承建的,表哥是这个公司的人,去找领导不是方便多了?
闲下来的时候,表哥主动找党含紫攀谈,问她的职业问她现在的情况。从他的热情和主动可以看出,他很欣赏这个几乎没有打过交道的表妹。确实,刚才表妹的主动给了他很好的印象。一个女孩子家,能做到这样一点,确实难能可贵。
党含紫趁机把互通区的事告诉了他,并提出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去拜访一下路桥公司的领导,看能不能减少补偿款。
表哥说,收费站换地方和减少补偿款,这事根本不是省路桥公司的事,而是属省高速公路管理局管。
居然找错了对象!党含紫觉得有些懊恼,说表哥,你在路桥公司上班,和管理局那边的人肯定熟,帮我搭搭桥,拜访一下那里的领导。
表哥说,省高速公路管理局刚成立不久,前身是省交通厅下面的等级公路管理中心,那些局级领导我都不认识,没打过交道。处室领导里倒是有个老乡,打过几次交道。
有熟人总比没熟人好,而且还是老乡!党含紫急忙追问道,是谁,你帮我引见引见?
表哥说,周友亮,在郎市当过交通局局长。
什么,是他?党含紫大吃一惊。
表哥说,你也认识他?
党含紫支吾着说,是的,我在市交通局工作过,和他共过事。
表哥说,既然有这层关系,那你的事情好办多了。这个周友亮,活动能力蛮强的,他任的是油水处室的副职,应该和上头关系密切。他要是愿意帮忙,这事应该问题不大。
在党含紫的记忆中,这个周友亮,纯属白眼狼。杨成山活着的时候,他毕恭毕敬,鞍前马后地服务;杨成山死了之后,他马上原形毕露,像一只恶狼龇牙咧嘴,想着法子把自己挤走。也许是造化弄人,三年之后,自己又不得不去面对他。为了互通区的顺利开通,周友亮就是一只饿狼,自己也得去会他一会。
想到这,党含紫朝表哥点了点头,说表哥,我来省城就是为了这事,等忙完满舅外公的事,烦你安排一下,我想去拜访周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