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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嫣然没想到慕容尚卓会把她的举止自发地和哭泣联系起来,不得不感叹他想像力的丰富。
如果时间上允许,她还真打算趴在膝盖上,就让他一直误会下去。
只是她来到这里,是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努力了半天,诸葛嫣然方才把脸上张扬的笑意,敛去了几分。
然而,一抬起脸,她弯曲的黑眸,唇角高高上扬的弧度,还是把她刚刚的行为,暴露了无遗。
还没等她开口,坐在她对面的慕容尚卓,圆瞪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异常生气地恶语道。
“你刚刚没哭?”
诸葛嫣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微撇了撇嘴。
“你哪只眼有看到我刚刚哭了?”
“你刚刚双肩抖动得厉害,我以为你哭了。”
“那是你以为的,管我什么事?”
“那也是你误导我在先。”
诸葛嫣然耸了耸肩,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于他。
她才不想好好的一大段时光,是浪费在和烂桃花的逞口舌之上。
见她不搭理自己,慕容尚卓摸了摸鼻子,脚尖点了一下地面,他坐着的转椅便滑离她面前几米远,仿佛她是愠神般,让他唯恐避之不及,更甚者,坐得远远地,一脸戒慎地看着诸葛嫣然。
对此,诸葛嫣然不觉失笑。
烂桃花都多大的人了,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幼稚的行为。
她轻叹了一口气,也是,前人早有先见之言,牛牵到北京还是牛,更何况只是徒增了几个年轮的烂桃花,还真能期望他有一天脱胎换骨,不是烂桃花了?
这可能吗?
诸葛嫣然摇了摇头,照烂他目前这般幼稚举止来看,她绝对相信,无论再经过多少年月,烂桃花还是一如七年前她初见时,那般本性难移。
见她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慕容尚卓以为她还纠结于所有亲人横遭绑架这件事上,他紧抿了下唇角,语气不觉变得和缓起来。
“诸葛嫣然,你不要太担心,我爸和我二叔他们正在想办法,一定会把上官爷爷其叔叔玉儿婶婶她们完好地救出来的。”
诸葛嫣然低垂的黑眸里,飞快滑过一抹亮光,她摇了摇头,抬起头,唇角微扬,一脸真诚地看向慕容尚卓。
“慕容尚卓,我先替我妈咪外公她们谢谢你了。不过,请你帮我转告慕容伯伯和梅花叔叔,我外公妈咪她们的事情不急,让他们先不要管这件事了。”
慕容尚卓瞪大眼睛,声音一下拨高了几分贝:“先不要管她们,为什么?”
她的全部亲人遭遇绑架,她现在竟然还要求别人,不要再管这件事了,丑八怪,她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冷血?
诸葛嫣然紧了紧唇角,才道:“她们暂时都安全,倒是你们慕容家,眼下已经有麻烦找上门了。”
他们慕容家要有麻烦?
目前他这里还没有得到丝毫风声,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难不成她一个小女人,还会比他慕容家巨大的情报系统更加靠谱?
慕容尚卓黑眸骤紧,十分生气地看着诸葛嫣然。
“诸葛嫣然,你当自己会未卜先知,还是预言家?你说我慕容家有麻烦,我便应该相信你,你真当我像三岁小孩一样好欺骗?”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口气,诸葛嫣然也不和他争辩,只是语气平缓地娓娓道。
“明天上午,来自意大利的五个杀手,会利用克利斯公司高层和设计师们在顶楼会议室,商议《幻天》网络版发行上的一些事情时,对你们慕容家大开杀戒。你现在需要做的事,便是马上回去慕园,和你的家人好好商量一下,也好提前做一些准备。”
听着她像谈天气一般,语气平淡地说出这么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慕容尚卓心中大骇的同时,却又忍不住疑惑地看向她。
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到任何与此相关的一丝风声,她一个弱女子,又是从哪里得知?
可是,看诸葛嫣然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确实不像是在和他说笑话。
“诸葛嫣然,这般空穴来风的东西,凭什么要我相信你?如果我说,明天美国总统访华,你会相信吗?”
诸葛嫣然咧唇轻笑了一下,黑眸狡黠地睇了他一眼:“如果你想拿你一家人的性命,和克利斯公司的百年基业做试验,我没意见。”
慕容尚卓狠瞪了她一眼,本想不再理会于她,可是又担心如果她以上所说全部属实,事关他最亲爱家人的性命,他不能也不敢去冒这个险。
“你一句毫无根据的说辞,凭什么要我相信你?想让我相信,你最起码也要给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才成!”
诸葛嫣然扯了扯唇角,站起身来,径直走去门口。直到右手摸上铁灰色的扶手时,这才转过身来,道。
“慕容爷爷有间书房,在靠北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郑板桥的墨竹图真迹。是他早年的一位故交,为感激他的知遇之恩,特意转赠给他。在这副画的背面,有一个脏污的小手印,许多年过去了,慕容爷爷一直都不舍得请人给去掉。”
慕容尚卓有点惊诧于她口中所说的事实,却又不敢确定她口中的小手印一说,是否属实。
爷爷的这间书房鲜少让人进去过,即使收拾打扫,也多是他一个人去做的。
他记得小时候淘气时,有进去过那里几次,印象中好像墙壁上是挂着这么一幅墨竹图。不过,具体是不是郑板桥的,他倒从来没注意过。
慕容尚卓只是迟疑了一下下,等他想起什么时,抬头,哪里还有诸葛嫣然的影子。
他快速打开门,跑下楼梯,追去外面马路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疏落的枝桠,斑驳地照在灰白色的街道上,一地金碎。
慕容尚卓环顾四周,除了匆忙的路人,和来往的车辆,哪里还能看到诸葛嫣然的影子。
他急忙返回“激情”,目光仔细地逡巡了一圈,也没有寻到她的影子。
他抿了抿薄唇,终是有点后悔,刚刚他干嘛要迟疑那么一下下?这下可好,想要再次找到她,谈何容易?
看着诸葛嫣然刚刚还坐着的沙发上,如今早已空空如也。
慕容尚卓一脸颓丧地跌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她刚刚坐的位置。
空气里似乎还流淌着,她身上淡淡的仿若白玫瑰般的清香。
一直以来,他们的每一次相遇,都是她掌控着整个局面的发展,而他总是处于下风,仿如刀俎,任她玩弄于股掌间。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
慕容尚卓一脸黑线,他忍不住抬起拳头,朝空气中狠狠地挥了几下。
只是一会儿,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如果事情真如诸葛嫣然所说,他现在首要做的事情,便是马上赶回慕园,和爷爷二叔他们提前说一声,赶快想出个制敌之策才对。
慕容仁背负双手,慢慢地踱着方步。
慕容天慕容风两兄弟靠坐在客厅里淡蓝色的沙发上,面面相觑,无不震惊于刚刚从慕容尚卓口中听到的消息。
慕容尚卓的目光更是追随着爷爷的身影,心里七上八下着:说实话,就刚刚丑八怪所说,别说是爷爷爸爸二叔他们,就是自己,到现在都还在怀疑它的真实,及可信度。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影视墙一端摆放着的世纪大座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作为慕容家最高的掌权人——慕容仁,在踱到第一百九十九步时,终于停下来。
他转过身去,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唯一的金孙子——慕容尚卓。
“小卓,除了这些,丫头她还有没有说了其他什么事?”
慕容尚卓看着爷爷一副很认真的模样,“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一对叛逆的浓眉,高高地挑起。
“爷爷,你还真相信丑丫头的鬼话?”
慕容仁紧锁的眉眼里,瞬间绽出一抹笑意。
“小卓,你自己不是也相信了么?
慕容尚卓抬手抓了抓头发,一脸不甘的模样:“爷爷,那不是事关我们慕容家许多人的安危,我敢不当一回事吗?”
慕容仁点了点头,的确,事关许多人的安危,还有公司很多高层的性命,他们不敢,也冒不起这个险。
印象中,诸葛丫头从来不是那种大放厥词之人,为人处事多是低调得很。
没道理,他们派人找了这么多天都未果的她,冒着生命危险突然平空跑出来去找小卓,只是为了向他谎报假军情。
慕容仁点了点头,丫头说的这件事情,他决定相信。宁可信其有,也绝对不能拿着无数人的生命,去不当一回事。
他打定主意后,这时才有了心思过问慕容尚卓一些事情,他敢打赌,诸葛丫头一定还说了什么,而这一点,才是让他的这个宝贝孙子,马上回来慕园,与他们决定相商此事的关键。
“除此之外,丫头还和你提到过什么?”
慕容尚卓眼中闪过一抹迟疑,他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向爷爷求证丑丫头口中的小手印一说,到底存不存在。
“爷爷,丑丫头说,在你书房靠北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郑板桥墨竹图的真迹。她说是你早年的一位故交,感激你的知遇之恩,特意赠送给你的。”
慕容仁蹙了下眉头,他感觉丫头告诉孙子的,应该远不只这些才对。
“然后呢?”
慕容尚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才继续道:“她还说,在这幅画的背面,留着一个脏污的小手印,许多年过去了,您一直都不舍得请人给去掉。”
他的话音刚落,慕容天慕容风兄弟俩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把目光齐刷刷地扫去慕容仁身上。
关于这幅画的来历,诸葛丫头那里会知道,也不算是多大的稀奇事。
毕竟慕容家和上官家的交情,自他们祖父那代便建立了。
莫说是他们慕容家较为私秘的事情,丫头那里会多少知道一些,就连上官家一些较为私秘的事情,他们慕容家的每一个人,多少也是能说出几件出来的。
只是,关于他们父亲大人书房里郑板桥墨竹图的后面,有一个小手印之说,莫说是小卓那里,就连他们兄弟二人,也是平生第一次才听说。
谁不知道,买到那些历朝历代名家的真迹,都是万分小心地给予珍藏起来。
莫说是一个小手印,即使是一滴小水渍,也是想尽百般办法都要给去掉。
慕容仁老脸上难掩惊诧,关于这个小手印的事情,就连他最亲爱的家人包括在内,知道的,也绝对不会超过三个人:他已故的妻子,因失恋而自杀的小女儿慕容雨,再者就是他本人。
墨竹图背面的小手印,是慕容雨五岁时,在他书房里玩耍时,趁他一不注意,小手便抓在了他的墨盒上。
等他发现时,她的一张白净小脸,还有漂亮的天蓝色小洋裙,全成了猫花脸,脏兮兮的一片一片地。
当时,他本想板着脸,训责她两句。要她以后再不要像男孩子般,淘气,顽皮,没一点小女生该有的可爱样。
只是,令慕容仁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时候的慕容雨,即使才五岁稚龄,身心上却已经有了一种强烈的逆反心理。
表面上好像是对他的训斥,已经听了进去。
下一刻,却趁他一不留神,便把她脏污的小手,张开了,用力拍在了他反着扣在桌子上,正要挂去墙壁上的郑板桥的墨竹图上面。
当他听到声音转过身时,已经来不及了。一个脏污的小手印,瞬间,便清晰地留在了上面。
而满脸墨迹的慕容雨,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一脸恼怒的他,天真无邪地灿笑着。
见他目光扫去她脸上,遂朝他伸着舌头扮了一个大鬼脸,便一溜烟地跑去了主房那里找她妈咪去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慕容仁才豁然明白,教育孩子千万不能选择直接谴责训斥了事,一定要委婉地和他们讲道理,即使是再小的孩子,他们也会有逆反心理。
稍有不慎,他们逆反心理所带来的巨大破坏力,马上就会让你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有多么哭笑不得和难受。
也是为了警示自己,以后在教育子女上,不再犯类似的错误,慕容仁遂决定不请人去掉,慕容雨留在墨竹图背面上的脏污小手印。
直到多年后慕容雨因忍受不了她最爱的男人,背着她和她最好的闺蜜私混在一起,选择割腕结束了她才刚过完十八岁生日不久的花朵般鲜艳的生命。
从此,慕容仁便更舍不得请人去掉墨竹图后面的小手印了。
每每他取下来,手指慢慢摩挲在那个脏污小手印上时,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慕容雨绽开花朵般地笑脸,顽皮无邪地和他大做鬼脸的那一幕。
慕容天慕容风两兄弟听完他的叙述,一时间,无限唏嘘。
妹妹慕容雨出事时,他们两兄弟那时一个随母亲在法国念大学,一个在美国攻读研究生。
虽然后来悲愤到极点的父亲,最终让负了妹妹的那个男人,和她最好的闺蜜,他们两家在国内的生意场上再无法立足,并举家迁往他乡。
可是逝者已逝,即使让他们砍头谢罪,也不能唤回慕容雨鲜活的生命。
从那时候起,未免双亲继续沉浸在失去妹妹的悲痛中,慕容雨的名字,在慕容家便成了禁忌。
更为了防止两位老人睹物思人,关于她的所有照片和衣物,全部一把火燃烧殆尽了。
慕容尚卓没有想到,诸葛嫣然的一个小手印之说,竟然引出了他曾经有一个姑姑的事实。
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刚刚所听到的那些事实。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还有一个姑姑,这么多年,你们,你们怎么都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慕容天正要开口,却被父亲挥手制止了。
慕容仁长叹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幽幽开口:“小卓,这不关你爸和你二叔他们的事。他们只是不想你奶奶和我难过,才会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你姑姑小雨的事情。”
慕容尚卓了然地点了点头,看着爷爷脸上明显过于伤感的神情,他急忙转了话题。
“爷爷,那明天公司开会的事情?”
慕容仁低眉思虑了一会儿,方才抬头看向慕容天慕容风兄弟俩。
“丫头既然这么说了,估计消息不假。”
他顿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来自意大利的杀手?难道,丫头这是在提醒我们,他们是黑手党派来的?”
慕容天和慕容风两兄弟相视一眼,交换了彼此的意见,然后朝父亲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他们的想法和他的判断一致。
丫头那里既然连他们两兄弟这么多年都不知道的事情,都这般清楚地了如指掌。那么关于杀手这件事情,他们没理由不去相信,消息确凿无异。
“对,爸,我和阿风也是这么认为的。”
慕容仁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不远处的座钟一眼:“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几个小时,你两兄弟就赶快去准备吧!”
看着父亲和二叔一前一后走出去,慕容尚卓咂巴咂巴嘴,一脸跃跃欲试地看向慕容仁。
“爷爷,那我做什么?”
慕容仁矍铄的目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他一遍,方才乐呵呵地开口。
“你?就陪我这糟老头子,好生待在慕园就行。”
慕容尚卓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恶声恶气地嚷嚷道:“那怎么行?说什么我也是慕容家的一份子,关键时刻,我也要尽一份薄力。”
慕容仁斜睨了他一眼,笑着打趣他:“哟,你还知道自己是慕容家的一份子,还真是不容易?说吧,小卓,你准备什么时候到自家公司,尽你的一份薄力?”
闻言,慕容尚卓紧蹙眉头,不满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几个音调。
“爷爷,这不是还有爸和您两人吗?再退而求其次,不是还有二叔在一边侯补着。我想,横查竖查应该还轮不到我需要出力的时候。”
说话的同时,他手指头聚拢在一起,做出一个很可怜的表情。
“好,你去公司的事情,我们可以暂时先放一边不说,那送你去哈佛继续念书这件事情,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它提上日程?不要告诉我,你高中三年,大学四年,都用在了钻研书本上。”
慕容尚卓垂下眉眼,顾左右而言他,声音也变低了起来:“学生生涯,本来就是一半时间用来玩,剩下一半才会拿去学习。”
慕容仁装作恍然大悟道:“哦,这样。小卓,你意思是说,做学生,有一半时间都是要用来玩的,对吧?”
见爷爷这般问他,慕容尚卓想也没想,便直接点了点头。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慕容仁矍铄的目光中,滑过一抹老狐狸般的狡猾。
“那你意思是说,如果送你去哈佛读大学,你将会有一半时间可以用于玩乐?”
慕容尚卓傻眼了,他没有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有一天也会这么悲催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这……”
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他抬手懊恼地抓了抓额前的碎发,不明白刚刚正在说为慕容家出力的事情,怎么会就绕到了要他继续上学这件事上。
“爷爷,这跟去哈佛读书,根本是两回事嘛!”
慕容仁扯出一抹老神在在的笑容,他等这样一个机会已经很久了,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一个能够逼唯一宝贝孙子就范的机会?
“不是一回事,那是怎么一回事?你刚刚不是也说了,做学生,有一半时间是用来玩的,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你都这样做了,难道去哈佛读书,你还打算不继续这样做了?小卓,你肚里有几根蛔虫,别以为,你爸我们都不知道。”
慕容尚卓平生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百口难辩。
他抿了抿唇,一脸气鼓鼓地,抬头看去窗外碧蓝的天空,忍不住朝空中恶狠狠地挥了几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