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情小说网 www.mqxs.cc,最快更新萤光短歌最新章节!
纪飞镰感慨撞了大运, 面前的两位部门经理竟与他是校友, 彼此畅聊着,忽略了另一个整晚不在状态的人。
搭档这么多次,闻萤从没像今天这样发挥失常。
纪飞镰想她必然事出有因,便凭一己之力稳住客户。
身边那团淡雅的香味像一丛爬满窗台的花,漫不经心地酝酿一场风暴, 攻陷人的防备。
他承认自己在走神, 嗅觉被她牵引,暗暗替她担心, 琳琅菜肴也似嚼蜡。
好在闻萤不至于失常到梦游, 不时蹦一句妙语续上话茬, 给客户倒酒添菜,表现勉强入眼。
直到她仓促离席。
“对不起。”
不顾几人错愕的视线,闻萤快步走出卡座。
她脑子清明, 知道这样很冲动, 不应该,理智在叫嚣“算了吧, 都是假的”。
以往没见过他如何周旋, 可以装没事发生, 眼下既然窥知了一二, 剩下的三到十她全部都想见识。
或者说,闻萤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机会。
求得一个痛快解脱。
客房在餐厅楼上, 闻萤走去电梯时, 林谨承和学姐已经在那了。
他背对她, 没有察觉。
学姐看起来确实喝了不少,面染桃花红,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手拍他的侧脸,娇笑:“合同急什么,把我伺候好了,承包你的宴会厅!”
“好啊,你说了算。”
林谨承嗓音醇厚如红酒,看去的眼神让人有沉溺的感觉——起码从学姐愣怔的脸上闻萤能看出来,也想象得到。
学姐反而收起笑容,略有拘谨地放下双手,好像回到很多年前被他拒绝的那天。
她脸上扑了层厚粉,眼角鼻梁都动过刀子,乍一看能想起好几个网红的名字。
穿着镶满亮片的上衣和包臀裙,整个人如同一份精致的礼物。
想必这回是为了雪耻,一睹当初高高在上的人怎样卑微地臣服,可此时学姐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里,轻声说:“有时候觉得自己真傻,世上男人那么多,你算老几。但我还是会偶尔梦到你,是不是很可笑?可能人对没得到的,格外耿耿于怀。”
林谨承没有丝毫动容,哼笑:“学姐不必介怀,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现在就是公平买卖,互利互惠。”
说完,电梯门打开。
顶灯薄暗的光线下,他的笑似嘲讽,眼皮懒洋洋地耷拉。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去,闻萤落在队尾,迎着林谨承眼中明晃晃的震惊,脸色淡定。
两人分别站他左右,林谨承不动声色地从学姐身边迈开一步,靠向闻萤。
学姐瞧出他的避讳,面露讥笑,见闻萤未和他打招呼,心知她并非这里的员工,只是客人。
这下没了顾忌,学姐拉起他的手,“那么林总,好歹给足诚意,别说什么长期入住,承包宴会厅,但凡和你们酒店沾上边的,我都能和你签。”
她说着,半边身子贴去,把他的手扣在自己腰上。
林谨承转头看她,深眸在灯下闪过匕首般的寒光,笑却依然温情,“这样不好吧?我和你先生还在谈度假村的合作,学姐不会来一手卸磨杀驴?”
“吃饭那桌都是我的人,他们不会透露。”学姐顺势倚靠他肩头,手掌贴住他胸口,“老话说‘偷不如偷不着’,等我偷着了,你就不值钱了。”
“那我一定鞠躬尽瘁。”
“哈哈,你也有今天,真是过瘾。”
电梯门开,学姐一脸掩不住的得意。
林谨承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闻萤,她瓷白的小脸静如无风的湖面。
走道铺着猩红地毯,房间在尽头,林谨承说要打个电话,让学姐先进去。
闻萤静立在几米外,双手抓着包带,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尝试拍腿,掐胳膊,可惜无济于事。
林谨承挂了线,侧身凝视她的小动作。
明明相距没有几步,在目光无声的对峙中,两人如隔迢迢。
最后是学姐打破僵局,她挽起发辫的脑袋从打开的门缝钻出来,娇嗔:“怎么还不来呀?”
林谨承转身,朝她点头:“来了。”
他关门的时候再往外看,走道上空无一人。
*
四周黑着灯,窗户透进幽微天光,映出房内的轮廓。
学姐嘀咕“灯在哪”,被林谨承叫住“别开灯”。
“哦——”学姐抑扬顿挫地拖出长音,笑声荡漾,“原来你好这一口?”
“不是很刺激吗?反正这灯和门一关,我是洗不清了。”林谨承走近她,递去那只玛百莉的皮包,“学姐,够不够诚意?”
“林总到底挣多少钱?这么敬业?”学姐止不住地笑,在林谨承的咄咄相逼下缴械,从包里摸出文件袋,“早就给你签好了,章也没落下,回头补上你自己的那份。”
林谨承接过,也笑了:“学姐对我确实情深义重。”
“那当然,我还想告诉你,果子是越熟的越好吃,那种事情也一样,经验越丰富的才越享受。”
“是吗?”
语毕,雪白灯光洒下。
学姐下意识地闭眼,拿手遮住脸,有些不满意地说:“好端端的,你开什么……”
“王先生,你可以出来了。”林谨承生硬地打断她。
卧室房门应声拉开。
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缓缓走出,长脸蕴着怒气。
学姐看到丈夫,不可置信地转向林谨承,神情惊恐,指着他“你你你你……”半晌发不出一个完整音节。
林谨承知道她想说“你才是卸磨杀驴”。
他唇畔绽出笑容,英俊得足以让无数少女目眩。
然而美到极致的事物,往往都由魔鬼操纵。
他连声音都如此悦耳:“学姐做不到,我可以。”
短短几分钟,纵情享乐的天堂摇身一变,地狱业火滔天。
黑漆大门在身后合拢,林谨承的脸也瞬间垮下,他拨给廖禾,那边刚接通就迫不及待地问:“人呢?她人呢?”
“到了景升酒店。”
“就她自己?”
“不……”廖禾顿了顿,“还有纪飞镰。”
“别走,继续在那盯着,我马上到。”
*
除了闻萤中途离去的小插曲,两位客户今晚聊得十分尽兴。
纪飞镰为她道了歉,还找了合适的理由,多亏碰上他们心情不错,大度地表示没什么。
这间餐厅装潢素淡,处处别具雅意,听得到流水潺潺,却不见水;沿廊道举目花影扶疏,然而花枝难寻。
纪飞镰送走客户,再转回来。
站在团团花影下,他想给闻萤打电话,手机刚拿出来,她迎面走出电梯。
“飞镰,你怎么在这?”闻萤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随后踮脚朝他身后望去,换上忐忑语气,“……不会等我?客户都走光啦?”
纪飞镰收起手机,失笑:“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问我为什么突然离开?”
“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不想说,我问了,不是让你难堪吗?”
闻萤怔了怔,沉吟片刻,“嗯,我们走吧。”
粗看与平时无异,但纪飞镰还是能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那些她反复出现的小动作,好像某个词的使用频率,习惯用食指撩耳边的头发,拎包那只手喜欢一节一节地捋带子……全是些琐碎的细节,记住了就能分辨。
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看见的,什么时候记得。
见多了人情世故,他从来顺应生活的赐予,经历过的唯一一段感情也是平静地开始,寡淡地结束。
自以为没有什么能在他的心里刻下痕迹了。
走去停车场的一路,两人都默契地没说话。
纪飞镰想起曾经问闻萤,第一见面,是不是把他当成前男友。
那时他心里有个预备的答案——“你把我当成他,也不要紧。”
事情过去,每次想想都有些后怕。
他怎么会有那种答案。
等回过神,他们坐到车里,平稳地驶离会所。
途中闻萤怀里抱着包,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的后视镜。
几分钟后,她突然问:“后面那辆黑车……是不是在跟踪我们?”
纪飞镰瞟了两眼,开进一条岔路,再绕了弯,随后肯定地说:“对,你认识?”
闻萤没说话,很快换上不容置疑的口吻:“飞镰,我不回家了,去你那吧。”
“闻……”
“去景升,我知道你有套间在那,我会对你解释。”
*
——那女人靠在他的肩头。
——手掌贴住他的胸口。
——半边身子贴过去,把他的手扣在她的腰上。
像薄光里的两张纸面具,调笑声忽近忽远,她疑心看了场电影。
后来画面反刍,那些恶心和窒息浪头一样持续扑来,搅得闻萤晕头转向。
还当他多么难以近身。
他如此廉价。
闻萤点了支烟,理当对纪飞镰好好解释为什么大晚上跑他这来。
要把男朋友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当成笑话讲出去也没什么,最令人反胃的是,在不断闪回的记忆片段里,混杂了大量关于她自己的部分——
所有为他做出的决定和更改。
每一次争执后,那男人给予的一点温柔和哀求就让她不舍,让她昏头。
这让闻萤觉得自己的付出,如此廉价。
夹烟的手指止不住地发抖,为了不让纪飞镰看到,她霍然起身。
仰头把香烟吐到半空中,迎着天花板上的灯光,用视线描绘烟雾盛开的花形,不想被意外呛到,闻萤咳得面红耳赤,需要半杯白水缓解。
不知如何对纪飞镰启齿,闻萤倒是想通,她和林谨承可能不合适。
念头一旦冒出,就再也无法收回似地狂妄叫嚣起来。
见闻萤背过身去,纪飞镰体恤地没说什么,兀自开了罐可乐,把自己扔进沙发里。
一室静寂,直到敲门声突兀响起。
“闻萤?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果然是林谨承,语气克制,还保持着相当的风度。
他永远这么游刃有余,兴许稍后还会理直气壮地解释生意场上,人人都这样。
倒显得她不识大体,少见多怪。
凭什么?
闻萤劈手夺过纪飞镰的可乐罐,朝门砸去。
一阵“嘭嘭”的声响后,墙壁沾上一道褐色的弧线,罐子骨碌碌滚落。
见房内有了回应,林谨承敲门的动静大了些,有些抓狂地大吼:“闻萤!你出来啊!”
“有话我们好好说!”
“闻萤!”
他掌心力道十足,持续的敲门声每一下都找好了角度和位置,厚重的门板震得山响,房里传出嗡嗡的回音。
连同靠在门上的闻萤,都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
她深吸一口气,清脆地笑:“林谨承,你回去吧,不要影响我们休息。”
“休……”林谨承噎住,再敲门时,几乎卯足了力气,歇斯底里地叫嚷,“休息什么?你们要干什么?闻萤!闻萤你开门!”
纪飞镰一动不动地僵在旁边,始终没搞清楚状况。
闻萤走到里屋,忽略手机上林谨承的十几个未接来电,直接打给保安部。
门外的林谨承手掌拍到麻木,失控的咆哮响彻整条走廊,所有的房间都惊醒了,纷纷开门一探究竟。
“闻萤!”
可是听不到任何声音。
林谨承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样恐惧,再也顾不上风度和教养,嗓门飙到近乎破音:“闻萤我求你了!是……是我离不开你!”
“……是我需要你!”
保安不久赶到,嘈杂声响成一片,乱哄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