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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雨华一愣,回眸,就见回廊拐角处正站着一个少女。她一身清淡,却难掩高雅华贵的气质。巴掌大的小脸未施粉黛,却藏不住她丽质天成的绝色容颜。此刻她就那么淡淡的站着,脸上还挂着猝不及防的笑容,那一双凤眼熠熠闪闪,如天空中闪亮的星辰,勾魂而摄人心魄。见他望过去,她立刻敛了嘴角的笑,眼里却仍有着狡黠之色。
薛雨华忽而心中砰然一动,一种陌生的暖流划过寂寞的心扉,直让他痴了眼。
秋明玉听到那笑声,却是猛然回头,见居然是秋明月在嘲笑她,不由得大怒。
“你个小贱人,你笑什么?”
秋明兰暗叫不好,果然就见秋明月眼底划过冷色,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
“三姐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她的声音清雅悦耳,带着淡淡兰花的清香,随着她优雅的步伐,裙裾如涟漪层层泛开,荡起轻纱般的梦。
秋明月虽然表情沉静,声音也不带任何怒色,但是秋明玉此刻看见她,心中忽而就升起了一股恐慌。她觉得,秋明月身上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威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起来。转而一想,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她怕什么?她可是嫡女。
想到刚才她居然对着这个贱人胆怯了,她更是怒火中烧,甚至忘记了薛雨华还在这儿。
“我说你这个小贱人,你…”
“三姐。”秋明月不急不怒,只一双凤眸含着笑意的望着她。
“妇言有云,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於人。”她扬眉笑看着脸色微微苍白的秋明玉,语调柔缓而低悦。
“母亲出自名门,想必对女子三从四德熟记于心,三姐自小长于膝下,定当耳熟能详。若被祖母听见方才那番话,你说,会不会责罚你抄袭女戒?”
秋明玉眼眶一缩,眼底浮现一丝害怕来,却仍旧强硬道:“你敢。”
秋明月笑得云淡风轻,将胸前的一缕发丝甩到身后,语气仍旧淡漠如烟。
“前几日的教训,看来三姐没有记在心底。”她忽而顿了顿,瞥了眼自刚才一直站在一旁看戏此刻却眉头轻蹙的薛雨华。
“三姐忘记那日在祖母那,祖母说过的话了吗?你已经十四岁了。母亲,当真是爱重三姐。”她退后一步,淡淡道:“今日后花园里的风光不错,只可惜三姐再喜欢也不能在此驻足良久了。”她这才将目光移到脸色有些难看的玳瑁身上,状似有些讶异。
“玳瑁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我方才出来的时候,祖母还催促了一次,说如果我在回去的路上见到你,让你赶快带三姐去,你怎么还在这儿逗留?母亲和薛国侯夫人已经等得很久了。”
她不再称呼姨母,而是薛国侯夫人。言下之意便是要告诉她,怠慢了薛国侯夫人,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吃罪不起。
果然,玳瑁脸色一白,慌忙对秋明月道谢。
“多谢五小姐提醒。三小姐,大夫人让你去老太君屋里,薛国侯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秋明兰脸色沉了沉,到这个份儿上,她若还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她就是被驴踢了脑袋。
秋明玉也回过神来,心知老太君宽恕自己,是看在姨母的面子上。只不过刚才秋明月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她那猪脑袋确实听不出其中深意。不过既然是玳瑁来请,况且在薛雨华面前,她也不想失了大家风度。因此她装模作样的理了理发髻衣衫,吩咐道:“既然如此,走吧。”
秋明兰也跟在后面,与秋明月擦肩而过的时候,秋明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改日再找你算账。”
秋明月挑眉,不以为意。抬眸,却对上薛雨华意味深长的桃花眼。他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妖孽的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
秋明月不喜欢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遂不予理会,转身就走。
薛雨华一愣,自打娘胎里出来,还没哪个女子这般无视他呢。
“哎,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他追了上去。
秋明月猛然停下脚步,冷然转身。薛雨华不料她会转身,急急忙忙的停下脚步,有些怔怔的看着她冷漠的眼神。
“你…你怎么了?”
秋明月冷冷的看着他,嘴角浮现一抹讥诮。
“薛国侯世子,当真是好风采,好风度。看到女人为你争风吃醋,心里可得意外加不屑?”
厄?薛雨华再次愣住,眼神却有些闪躲,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五妹妹,你在说什么?”
秋明月眼露鄙夷,轻哼一声。
“薛国侯世子风度翩翩,笑若桃花,却最是玩世不恭。何时竟学会赏花观月这般风雅之事?莫非世人眼光有误,传言有失?”
薛雨华不想一个小小少女竟然这般眼神毒辣,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尴尬起来。刚才他的确是早就察觉到秋明玉和秋明兰的脚步声,他今日随母亲来秋府,也知道母亲的目的。其实成亲他也不反对,但是如果要他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子回来,想想那个场景,他心里就膈应得慌。他娶的妻子,一定得是他心爱的女子,否者便是貌若天仙,只要不得他眼,他绝对不娶。
秋府是百年名门,教养出的女儿必然也是才貌双全。不好直接拂了母亲一番心意,便随同来看看。如果看中他喜欢的,娶回去也皆大欢喜。
刚才秋明玉和秋明兰一出来,那与母亲姨母相似的容颜让他立刻就猜出了两人的身份,于是就想试探一番二人的品性。
哪知这一试探,他就心凉了。堂堂首辅嫡孙,百年名门闺秀,居然如此言语粗俗不堪,且行为举止放荡,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怕是市井泼妇都比她们好太多。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这门婚事,他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秋明月冷淡的看了薛雨华一眼,而后转身就走。薛雨华回过神来,只捕捉到她消失于转角处的那一抹裙角,不由心中微微失落。
秋明玉和秋明兰到了寿安院,见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在,忙乖巧的给各位长辈请安问礼。大夫人见到秋明兰,微微皱眉,不悦的看了眼玳瑁。让她带明玉来,明兰怎么也跟着来了。
玳瑁很无辜,刚才他找到三小姐的时候六小姐就跟在一旁,六小姐要跟来,她一个丫鬟有权利反对么?
那边,老夫人皱眉,倒是没有说什么。
薛国侯夫人见到秋明兰,认认真真的打量了她两眼。
见她虽年纪尚小,却是聘婷风姿,五官也生得齐整靓丽,比之秋明玉还胜几分。她穿着一袭散花水雾水蓝色的长裙,头上配着银镀金穿珠点翠花簪,步履行走间,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倒是极为悦耳。
不过一眼,薛国侯夫人就收回了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秋明玉。
秋明玉比秋明兰大两岁,身板也要高挑一些,五官却是要逊色几分。穿一件蝶戏水仙裙衫,下身着一条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打扮得俏丽非凡,此刻温温顺顺的摸样,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薛国侯夫人不着痕迹的轻呷一口茶,才笑道:“这便是两位侄女儿了吧,几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秋明玉羞红了脸,眼睛却是亮亮的。秋明兰比她含蓄一些,低下头不说话。
老太君笑道:“让夫人见笑了。明玉,明兰,快来见过你们的姨母。”
秋明玉和秋明兰连忙走过去,乖巧的行礼。
“见过姨母。”
薛国侯夫人见秋明玉行为举止倒是端方,心中不觉更满意了几分。
“嗯,自家人,不用那么见外。”薛国侯夫人这话本是说她与大夫人是姐妹,秋明玉与秋明兰也是她的侄女儿,既是亲戚,除却姓氏,那便是一家人,可听在秋明兰耳里,却是变了味道。
她自然知道薛国侯夫人今日最主要的目的是来给儿子薛雨华说亲的,府中身份年龄适合的,便只有秋明玉。再加上刚才秋明月说的那番话,就差说薛国侯夫人看中秋明玉了。如今薛国侯夫人一见秋明玉便如此满意,只怕秋明玉与薛雨华的婚事便这样敲定了。
秋明玉任性刁蛮惯了,那脑子实在是不聪明,想不到那些弯弯绕绕。身在大宅院里,若非大夫人将她保护得太好,只怕早就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她此刻只知道薛国侯夫人喜欢她,那么薛雨华…
想到那个如竹如松的男子,她就忍不住心跳加速,小脸绯红如血。
“是。”她站起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薛国侯夫人。薛国侯夫人不是第一次来秋府,秋明玉自然是见过的。
“姨母好久不来看玉儿了,玉儿可想你了。”她微嘟着唇,一脸俏皮可爱样。
薛国侯夫人被她逗笑了,将她揽过来抱在怀里。
“你个小精灵鬼,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秋明玉窝在薛国侯夫人怀里,“哪有,玉儿说的可是实话。”
秋明兰抿了抿唇,也依偎到薛国侯夫人怀里。
“姨母,你只喜欢三姐姐,兰儿不依。”
薛国侯夫人呵呵的笑着,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背,语气温柔。
“好好好,玉儿兰儿都乖巧,姨母都喜欢。”
大夫人在一旁看着,见自个儿姐姐倒是真的喜欢秋明玉,心中微松了一口气,于是便斟酌的开口道:“长姐,那…”
这时候,只听得外面有丫鬟的呐喊声。
“薛国侯世子到。”
秋明玉一愣,脸色更红了。老太君却是道:“沉香,带三小姐和六小姐去里屋。”
这个时代尤为注意男女大防,虽然有长辈在此,秋明玉和秋明兰再怎么说也是未出阁的小姐,必须要隔着屏风才能见男子。所以,刚才秋明玉和秋明兰在花园里与薛雨华私下见面,已是违了女德。如若传出去,于名声也是大大有碍。秋明月却不同,自打一开始,她便刻意与薛雨华保持了距离,身边还有玳瑁,不算失礼。
沉香连忙带着秋明玉两姐妹走到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后,透过朦朦胧胧的屏风,已然能看见薛雨华如松如竹的身影,他缓缓走进来,恭敬的给各位长辈见礼。秋明玉见了,更是心动。
薛雨华坐下后,就听得大夫人在老太君之前开口了。
“这便是大侄儿了吧,几年不见,却是越发俊朗了。”她上下打量着薛雨华,越看这个准女婿越满意。
薛雨华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言语仍旧谦恭。
“姨母谬赞,小侄愧不敢当。”
大夫人与薛国侯夫人相视一眼,彼此心中明了。大夫人便拉着薛国侯夫人的手道:“姐姐,你难得来府中一趟,不若多住几日,你我姐妹也好叙叙旧。”
薛国侯夫人知道她是想让两个小辈在一起培养培养感情,便也顺水推舟。
“如此,便多有打扰了。”她拍了拍大夫人的手,目光却是看向老太君。
老太君心中有些不悦,薛国侯夫人住下来没什么。可这样一来,薛国侯世子岂不是也要住在秋府?秋府还有这么多未出嫁的姑娘,如此一来,同住一个屋檐下,与薛雨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后于名声也不好。不过薛国侯夫人已经这么说了,她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心中却越发对大夫人不满了。大夫人心疼女儿她理解,可是她这样没眼力价,却是让她不喜。
“薛国侯夫人客气,老身这就安排丫鬟给夫人收拾房间。”她给身边的韩嬷嬷使了个眼色,韩嬷嬷极有眼力的退了下去。
薛国侯夫人眉眼就带了笑容,薛雨华皱了皱眉,而后又松散开来,没有出声。
屏风后,秋明玉和秋明兰也是一颗芳心大动,小脸红扑扑的,娇羞如霞。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大夫人心情很好,和薛国侯夫人开始叙旧起来。旁边,三夫人也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话。唯有二夫人脸色冷淡,见几人说得兴起,她嘴角扬起一抹嘲讽,喝了口茶,道:“娘,儿媳今日来是有件事要母亲做主。”
老太君端了茶杯轻呷一口,随意问道:“什么事?”
二夫人道:“轩哥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该成婚了。”
老夫人喝茶的动作一顿,慢慢放下茶杯。
“有合适的人选了?”
二夫人坐正身体,“大理寺卿的嫡长女李兰芝。”
老太君点点头,“那便同李夫人商议商议,交换更贴,也好早日下聘。”
二夫人眉眼染上柔和之色,“儿媳晓得了。”
大夫人看了三夫人一眼,道:“恭喜弟妹了,不过…”她顿了顿,脸上带着笑容。
“我记得,明珍也快有十五岁了吧,是不是也该议亲了?”
二夫人脸色变了变,眼里闪过冷意。
“多谢大嫂关心,明珍还有几个月才及笄,我自会为她安排。大嫂天天忧劳明玉和明兰,也不要忘记明月才好。她可已经十三岁了,也该议亲了。”
大夫人脸色变得很难看,恨恨的瞪着二夫人。倒是薛雨华,眉梢一动。明月?他不由得想起刚刚那个眉眼如画却清冷如月的少女。会是她吗?十三岁,看她好像也不过那个年纪吧。
老太君一看这妯娌俩又要争锋相对起来,这可是当着薛国侯夫人的面,可不能丢了脸面。
“明月还小,不着急。倒是明珍,的确是时候议亲了。老二家的,你是她的母亲,凡事多操些心吧。”
二夫人藏在宽大袖中的手紧了紧,低下头应了一声。
大夫人眉眼一挑,颇有些挑衅的看着二夫人。
薛国侯夫人一直冷眼看着,此时却忍不住摇摇头。妹妹这性子还是太冲动了,哪里是那黄氏的对手?看来她还得给妹妹传些经才是,秋家人太多。也不知老太君怎么想的,二老爷和三老爷早该分府而住才是。
就这样,薛国侯夫人携子住在了秋府。最为高兴的,莫过于大夫人母女三人了。
秋明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是不置可否。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她却一眼就看出那薛国侯夫人不简单。她是不喜欢陪她和大夫人在那儿闲话家常的,老太君或许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便让她先回去。也因此,她才在花园里撞见了缠着薛雨华的秋明玉和秋明兰。
其实这偌大个秋府反正也有那么多人了,再多两个对于她来说真的没什么影响。只不过大夫人想要想让自己的女儿嫁入薛国侯府的美梦,只怕终会落空。今日她看得分明,无论是秋明玉还是秋明兰,薛雨华都是厌恶的。孝义为天,纵然薛雨华再怎么放浪不羁,却也不会对自己的母亲言辞过激。所以她猜测,薛雨华必有行动。那么接下来,岂不是要有好戏看了?
“冬雪。”她朝着外面唤了一声。
冬雪走了进来,“小姐。”
秋明月方才回来假寐了一会儿,这时才刚刚起榻,理了理衣襟,道:“走,咱们去探望十妹。”
冬雪愣了愣,随即低眉道:“是。”
秋明月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
“十妹身子不好,红萼,你去挑一些补气的药材来。”
红萼做事很是利落,很快就选好几株药材,秋明月就带着冬雪出门了。
秋明月简直不敢相信,华丽精贵的秋府,居然有这样破败不堪的地方。断壁残垣,草木凄凄,一片萧索之色。破旧而简陋的屋子,似经历了猛烈的风霜雨打,在春色里苍老如迟暮老人。微微的风声吹过,飘来尖锐的声音。
“我说十小姐啊,你那身子骨娇弱得很,还是得多做做事锻炼锻炼才行。”照顾秋明絮的婆子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的坐在一边嗑瓜子,声音刻薄而讥讽。
“看看我,就是粗活做得多了,才不似你那般柔弱。好好洗,得洗干净了。”
秋明月站在院门口,静静的看着那瘦小的女童蹲在地上,洁白的手泡在冰冷的水里,红肿不堪。那张小脸已经瘦得看不清样子了,完全就是包着皮的骨架子。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连那老婆子穿得都比她好。
她咬着唇,眼底闪烁着泪光,默默无声的搓着衣裳。饥寒交迫的她,眼睛开始犯晕起来。一不注意,撕拉一声,那上好的绫罗便被她给撕裂了。她瞪大眼睛,眼里露出慌张害怕来。
在一边嗑瓜子的婆子立刻站了起来,双手叉腰的骂道:“好你个小蹄子,你肯定是故意的。”她操起放在一边的长鞭,狠狠的就甩向了秋明絮。
“住手。”
秋明月眼眸一寒,冷声喝道。
那婆子一顿,回过眸来,便见数步之遥,站着一个明光朗灼的少女,那少女生得极为美丽,五官精致得比她见过的府中任何一个小姐都要美。她没见过这个少女,但见她的穿着,也知她身份不凡,当下便有些慌张了起来。
红萼自方才看见秋明絮被那婆子如此虐待的时候就瞪着一双眼睛,恨不得将那婆子给拆吞入复才好。眼下见秋明月喝住那婆子,她立即走过去,夺了那婆子的鞭子。
那婆子一见,立刻就横眉倒竖。
“你这个小贱人,敢夺我的鞭子,拿来。”
秋明月已经走过去,将将才怕挨打一脸惊恐抱着头蹲在地上后见她来惊艳得愣住的秋明絮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
“别怕,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她凤目里升起点点怜惜之色。从前,她和母亲弟弟三人相依为命,有爹不能认,便是极其凄苦的了。没想到,这富丽华贵的秋府,居然还有人忍受着比她深百倍的苦痛。
“丝——”秋明絮却倒抽了一口气,小脸上露出痛楚之色来。
秋明月一顿,立刻将她的袖子拉开,露出上面新旧相错被鞭打一条条伤痕来。她眼眸霎时凝结成冰。
“是她打的?”
秋明絮缩了缩头,不敢说话。她贪恋秋明月怀中的温暖,却又怕自己一身肮脏污浊了她的高贵明华,是以便想抽出身来。秋明月却按住她的头,将她扶起来。走到那婆子面前,眼色如染了霜的月色,清冷逼人。
那婆子不禁一颤,随之又硬气脖子道:“不知小姐是…”
红萼冷然看着她,“大胆,你是什么身份,敢这样对主子说话。”
那婆子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又一味的欺负秋明絮惯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刚才秋明月来的时候,她被秋明月那一身雍容华贵给震住了,后来又被眼前这个小丫头斥骂。她怎服气?如今见红萼非但不收敛,还更加得寸进尺起来,立时声音就尖锐起来。
“身份?哼”她不屑的哼了一声,“谁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小丫头?走开走开,别打扰我做事。”她说着就要去拉扯秋明絮,秋明絮却紧紧拽着秋明月的衣袖,害怕的躲到了她身后,眼底还有着深深的惶恐和惧意。
秋明月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头,对那婆子道:“父亲让你照顾六小姐,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父亲?那婆子敏感的咬住了这两个字眼儿,便有些心虚起来。
“你…你是…”
“秋明月。”秋明月淡淡自报家门,“现在,我有资格和你说话了吗?”
‘秋明月’三个字一出,那婆子脸色就变了变,眼珠子转了转,却是带了笑容。
“原来是五小姐啊,老奴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五小姐,请小姐恕罪。”她虽然言语谄媚,却丝毫不见刚才的慌张惊怕了。
秋明月皱了皱眉,稍刻便了然,这婆子定然是大夫人的人。大夫人讨厌自己,连带着,这婆子为讨好大夫人,怕是也不待见自己吧。
这样想着,秋明月嘴角便划过一抹冷笑。忽而大声喝道:“大胆刁奴,竟敢如此欺辱主子,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那婆子还当真被秋明月喝得一震,心中也有些害怕,然而转念一想,她有大夫人撑腰,她怕什么,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五小姐你有所不知,十小姐自幼身子骨弱。大夫说了,得多干一些粗活,多多运动,才能提高体质。”
秋明月冷笑,“是吗?”瞥了眼红萼抢过来的鞭子,她眼底染上冷意。
“我还从不知晓,什么粗活能做到身上皮开肉绽的地步?这又是那个大夫说过的话?难道受了伤不上药也对身体好?”
那婆子脸色有些不自在,声音也多了几分僵硬,略带几分威胁的说道:“奴婢只是奉大夫人命令,好好照顾十小姐。这里杂乱,免得脏了五小姐你的尊贵之身,五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
红萼见她这般不将秋明月放在眼里,气得脸都红了,刚要教训她,却被秋明月淡淡一眼阻止了。
她看着那婆子强硬冷翳的脸色,嘴角却忽的勾出一抹笑意来,璀璨风华,如暗夜里绽开的幽幽昙花,美得夺人心魄。
“正好,祖母和爹已经很久没见过十妹了,我这就待她去祖母那里。这院子潮湿得很,对十妹疗养很不利。想必母亲知道了,也会宽解的。”
那婆子见她真的要走,慌忙上前拦住她,语气更加冷漠强硬。
“五小姐,你…”
红萼真的忍不住了,上前就去踢了那婆子一脚,叉着腰骂道:“滚开!”
“你!”那老婆子常年做粗活,本来也是有些力气的。可是这些年她见秋明絮软弱可欺,将所有脏活累活都给她做,自己却是养尊处优惯了。红萼这一推,立刻就将她推到在地。她爬起身来,指着红萼就要破口大骂。秋明月却在这个时候上前,猛地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响彻耳边。那婆子惊得瞪大了眼睛,眼底浮现愤怒。
秋明月冷冷看着她,“红萼,将这个老刁奴捆起来交给祖母。我今日倒要看看,大夫人在这府里是不是真的可以只手遮天。”薛国侯夫人在府,她本来不想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与大夫人正面相对,却不想,这老婆子实在可恶,几次三番不把她放在眼里不说,还敢从她手中夺人。她今日不给大夫人一个警告,还以为她是泥捏的。
红萼早看这老婆子不顺眼了,得了秋明月命令,立刻脆生生的应下。
“是。”她抬头挺胸,直接将之前从那婆子手中夺来的鞭子将她捆绑起来。
“你,你干什么。”那婆子真的吓住了,奋力的挣扎。可红萼的力气却出奇的大,三两下就将她给捆绑的严严实实。未免她那杀猪似的叫唤污了秋明月的耳朵,她随手扯下那婆子衣衫一角,给她堵住了嘴。
“唔唔唔…”那婆子原本还在破口大骂着,冷不防被红萼堵住了唇,只得唔唔的挣扎。
红萼拍了拍手,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很满意自己的杰作。转过头来,见秋明絮似是受了惊吓,一直躲在秋明月身后,她心里便止不住的起了怜惜之情。
“小姐,还是先给十小姐清洗清洗伤口,再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吧。”
秋明月抿着冷硬的嘴唇,目光清冷。
“不用。”
她就是要让老太君亲眼看看秋明絮如今的狼狈,她要让老太君知道,大夫人是如何的心狠手辣嚣张跋扈。她低下头来,看着秋明絮清澈干净的眸子,微微一笑。
“明絮,我是你五姐。以后,五姐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秋明絮怯生生的抬头,对上她温暖的笑容和怜惜的眸子。只觉得那笑容好美,美得姨娘曾经为她绣得的海棠花都黯然失色。她心中不禁划过一丝暖流,用力的点点头。
“五姐。”声音稚嫩,或许是因为长久没吃饭的关系,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力和苍白。
秋明月心中一疼,摸了摸她的头。
“好明絮,再忍忍,等一下五姐就给你做好多好吃的好不好?”
“好。”秋明絮虽然才九岁,可也不笨。她知道,秋明月是真的关心她,便乖巧的点头。
“嗯”秋明月又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才九岁的孩子啊,却被这大宅院的争斗折磨成这个样子。芙蓉院里,挥去了所有丫鬟,薛国侯夫人才对大夫人说道:“玉芳,你怎么就答应让妹夫将那沈氏给接回来了呢?”薛国侯夫人不无叹息和恨铁不成钢。
提及沈氏,大夫人就是一肚子气。
“你以为我想么?可是老太爷发了话,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给父亲传信求助,可父亲和大哥都不理不睬。”大夫人说到这儿有气又怨,“那沈氏长着一张狐媚的容颜,又生了儿子,老太爷怨我没有生下长房嫡子,早就对我多有不满。这一次我何尝没有反对过?可是我反对有用么?老太爷和太君一口一个子嗣,你让我如何?”大夫人本就是个暴躁冲动的性子,从前在大老爷面前来能稍微收敛一点。眼下在薛国侯夫人面前,她可不会顾及那么多,一个劲儿的倒苦水。
“老爷本就与被沈氏那狐媚子迷住,若非姐姐你的帮忙,我又岂能…”
“你疯了。”薛国侯夫人见她提及当年事,脸色一变,立刻捂住她的嘴巴,轻斥一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听见,才放下自己的手,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要是让老太爷和老太君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趁着现在老太君还对你有几分感激愧疚之心,你就安安分分做你的秋府大夫人,牢牢抓住中馈之权。那件事你就给我烂在肚子里,任何人都不得提及。”
大夫人那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又见姐姐这般严肃,也是惊了一身冷汗。
薛国侯夫人又道:“你那性子还是太过冲动了些,姑婆去了,日后再这秋府里,谁护着你?你又没有儿子…”她话音一顿,仿佛察觉到自己触动了大夫人的伤疤,又叹了口气。
“还好霞姐儿嫁得不错,那孩子也懂事孝顺。可她怎么也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能时时在你身旁帮衬着,要不然我也能放心些。那日若非明兰机灵早让人传话给我,只怕…哎~早就跟你说过了,那黄氏不是个省心的,你没事就不要去招惹她,你偏不听,平白惹得老太君对你生厌。”
大夫人硬着脖子道:“母亲偏心,那黄氏清冷孤傲,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实则惯会两面三刀,母亲也多偏爱她,对她处处纵容。我一个长房媳妇,凭什么要处处被她掣肘?”
薛国侯夫人摇了摇头,“正如你所说,你是长房,又是这秋府的当家主母。她虽也是老太君的嫡亲媳妇,可到底只是二房,在这秋府里,衣食住行还不得看你脸色?你呀,就是冲动有余,智谋不足。若非当年姑婆做主,只怕如今这掌家之权都要落入二房手中了。那黄氏可精明着呢,你可别被她给算计了去。”她顿了顿,话题又扯到了沈氏身上。“还有那沈氏,你要看好她,万不可让她爬到你头上来。如今妹夫宠着她,不外乎就是看她有几分姿色以及心中愧疚。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她嘴角勾起一抹淡冷的弧度。
“你只要表现得大度一些,老太爷也会觉得你贤惠。妹夫即便再宠那个女人,为了前途,也不可能宠妾灭妻。秋家是百年望族,老太爷尤其注重名声。你也别整天都想着盯着那几个姨娘小妾,让妹夫觉得你心胸狭窄。没有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宽容大度,善解人意。至于那沈氏—”她轻哼一声,“不过就是个罪臣之女,她在这京中举目无亲,又是个小妾,以后的生死还不是得拿捏在你手上?还有那个秋明月”她眯了眯眼,“看着倒是有几分聪明,不过那又如何,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而已。再过两年,等她及笄后你将她嫁出去就得了,用不着费心思去对付她。倒是沈氏那个儿子,你得多费费心了。”
大夫人皱眉,“不过一个庶子,有什么可费心的?”
薛国侯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庶子?呵…那可是妹夫至今为止唯一的儿子。”
大夫人眼里又射出恶毒的光芒来,薛国侯夫人接着说道:“你膝下无子,倒是可以将那沈氏的儿子作为嫡子养在身边。”
“什么?”大夫人简直尖叫起来,“让我给那个贱人养儿子?”
“你小声点。”薛国侯夫人瞪了她一眼,“只要你将沈氏的儿子过继到膝下,老太爷也会觉得你宽厚大度。长房不能没有嫡子,何况那沈氏的父亲虽然现在还未官复原职,但是好歹脱了罪。前两天我听侯爷说起,妹夫好像在朝堂上举荐过沈从山重新上任扬州县令。你想想,如果沈从山真的官复原职了,那么沈氏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了,她又生了儿子,难道你想让妹夫提她为平妻么?”
“你说什么?”大夫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就不顾形象的跳起来了。她紧紧抓着薛国侯夫人的手,眼神愤怒中竟还有着一缕惊怕和慌张。
“你说沈氏那贱人的父亲要官复原职?老爷给举荐的?”她简直不敢相信,“他要提沈柔佳那个贱人为平妻?”
大夫人心头有一把火,烧得她连声音都变了。
“他居然想让那贱人跟我平起平坐?”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被修剪得尖锐的指甲深深掐入肉里,眼瞳闪烁着冷狠的暗芒。
“你小声点。”薛国侯夫人怕被别人听见,连忙阻止她。
“现在皇上的圣旨还没下来,你急什么?当初妹夫在朝堂上提及这事儿的时候,哥哥就一力反对,皇上也没有立即下旨,可见这件事儿还有回缓的余地。再说了,父亲也断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堂堂太师府嫡女,怎能与一个罪臣之女平起平坐?岂非让人笑掉大牙?放心吧,我会和侯爷细细说明的,那沈从山在狱中呆了那么多年,皇上也不放心啊。”
大夫人这才心绪平稳了些,不过想到大老爷处处维护沈氏,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早知道当初就该让沈从山死在狱中,又何来今日这许多烦恼。”
薛国侯夫人一惊,轻斥一声。
“闭嘴,你越来越不知道收敛了,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大夫人这才作罢,又想到秋明玉和薛雨华的婚事,便拉着薛国侯夫人的手道:“长姐,华哥儿和玉儿…”
薛国侯夫人了然的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华儿一向对我和侯爷孝顺,断不会忤逆于我。玉姐儿今年也十四岁了吧,等她明年及笄,我便和侯爷商量娶她过门。”
大夫人大喜过望,“真的?”
薛国侯夫人脸上微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本子。
“庚贴我可都带来了。”
大夫人喜不自胜,“长姐你等着,我立刻去拿玉儿的庚贴来与你对换。”她作势就要起身,却被突然走进来的秋明兰打断。
“母亲。”
薛国侯夫人皱眉,眉间有些不豫。她正与大夫人说话,秋明兰作为晚辈,就这么突然闯进来,可谓失礼,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婉约知礼?
大夫人也是一愣,倒是没有多想。
“明兰,你怎么来了?”
秋明兰一进来就看见薛国侯夫人手中拿着的红色更贴,手便拽紧了几分,知道自己突然闯进来引得薛国侯夫人不悦,可是她没有办法。
咬了咬唇,她面上带着几分惊慌之色的说道:“母亲,刚才祖母在屋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让您现在过去呢。”
大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她刚从老太君那里回来,这个时候老太君能有什么事?
薛国侯夫人皱了皱眉,道:“快去吧,省得去晚了老太君心中不豫。”
大夫人点点头,示意丫鬟带薛国侯夫人去客房,自己则带了贴身丫鬟嬷嬷去了寿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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