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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天,朱瞻基忙于元宵节刺杀一事的处理,还有山东都指挥使司回报唐赛儿作乱的消息,加上孙玫璇为了就他而受伤,他心中愧疚,得空便去看孙玫璇,便不常到胡菀柔这里。
这一点胡菀柔是理解的,对于孙玫璇她也是抱歉,去看过她两次,只是有一次孙玫璇正休息,后来的一次殿下在,她便都没有进去,只送了东西,后来雪竹过去看过说是皮外伤,她想着找机会再去看看她,代表哥道歉。
也就在这几天里,胡菀柔有时间,打听到明绍然被关押的地方,决定去看看他。
来到牢中,胡菀柔利用自己的身份顺利通过了重重关卡,一个狱头亲自带着她向关押明绍然的牢房走去。
明绍然是重犯,被关到的牢狱的最深处,胡菀柔努力适应过牢狱中的昏暗,忍着难闻的霉臭引起的心中一阵阵的恶心慢慢往里走,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当看到明绍然的时候,她还是差一点就痛哭出来。
明绍然蜷缩在牢房潮湿发霉的草地上,身上的鞭痕刺目显眼,明显是受过刑的,腰部的伤口甚至有些化脓。
听到有人进来,明绍然侧首看到胡菀柔,空洞的眼神间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他支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只低头沉默着。
“表哥。”
一开口,眼泪便先流了出来,胡菀柔去到他身边,拿出放在食盒底部的伤药,伸手想要为他上药,却被明绍然躲过了。
看着他的样子,胡菀柔只能抿着嘴唇把伤药放到他的手边,又把食盒放到他不远的地上。
明绍然侧首看了看那药和食盒,终究是伸手拿过那药,自己慢慢的往伤口处涂抹,胡菀柔站在一旁忍不住垂泪。
等他涂抹的差不多了,胡菀柔也止住了泪水,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问他:“表哥,他们说的你的身世是真的么?”
明绍然悲戚的笑了一下,把药瓶放到一边说:“你都知道了?”
胡菀柔点点头,明绍然眼神变得阴冷无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早知道如此,在他去胡家的时候,我就杀了他!”
“你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
“我娘留下了遗书,放在了她临终给我做的那件衣袍的口袋中,那天我娘的忌辰,我想起那件衣服拿出来看到的。”
若是这样,他的母亲势必不会期满他,事情若是真的,他的痛和恨,胡菀柔可以理解,这样的痛苦是她曾经亲身经历过,他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就像自己当初那么恨的想要亲手杀了纪纲一样。
胡菀柔不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要如何解开他的心结,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他为何会加入了白莲教?
“你真的加入了白莲教么?爹他…知道么?”
“不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连累胡员外和胡家的。”
明绍然的回答淡然而冷漠,甚至于他已经改口称呼胡荣为“胡员外”了,像是急着划清界限,胡菀柔想着,或者表哥是埋怨爹爹隐瞒了他这么多年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胡菀柔尴尬而窘迫的想要解释:“白莲教毕竟只是一些地方的普通百姓,唐赛儿一介女流之辈,怎么可能对抗的了朝廷?你们这么做无异于以卵击石。”
“你知道唐赛儿是谁么?”
面对明绍然的突然发问,胡菀柔一时愕然,她只是听宫人们谈起过山东一带近些时日白莲教反叛厉害,皇上派了大将柳升去镇压都中了白莲教头领唐赛儿的圈套,可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她并不晓得。
“还记的你六岁那年跌落微山湖,救你性命,然后还教习你水性的那个唐天雪么?”
“是她?”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当初那个救她的少女竟然做了一教之主?还举兵对抗朝廷?在她的印象里,那位唐姐姐一直都是一个性情洒脱豪爽又爱笑仗义的大姐姐,怎么都很难和一教之主这样的身份联系在一起的。
只是,自从唐家离开了微山湖,她也有十多年没有联系了,可能很多事情都变了吧?
“菀柔。”
就在胡菀柔诧异到难以置信的时候,突然听到大牢门口传来朱瞻基的声音。
“殿下…”
胡菀柔转头,看到朱瞻基面色淡淡的走进牢中,身后跟着陆风、陆月兄妹,看他的神色很明显有些不满,她有些紧张:“我来…看看表哥。”
倒也没有开口责备她,朱瞻基只看了看地上的食盒还有明绍然手边的伤药,开口说:“你现在怀着身孕,不宜到这种地方来,回去吧。”
“殿下…”
胡菀柔为难而担心,她不知道皇太孙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可是她继续呆在这里似乎也并不合适,只为难而着急的看着他。
身后的明绍然在看到朱瞻基的时候,心中的怒恨又起,却也并不想让菀柔在这里为难担心,毕竟,所有的事情中,她都是无辜的。
“菀柔,从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决意加入白莲教的那天起,就不是你表哥了,我的事你以后不要管!也不要胡员外费心了!我们本也不是一家人。”
听着明绍然说出这般无情的言语,胡菀柔几难置信,却也明白他是有意与自己划清界限,不要连累到胡家和自己,这样想着她眼圈又红了:“表哥…”
朱瞻基有些失了耐心,对陆月下令:“陆月,送胡妃回宫。”
“是。”
陆月答应着,去到胡菀柔身边开口劝说:“娘娘,先回宫吧。”
看出来自己在这里也于事无补,胡菀柔无奈的看了看明绍然,转身出了牢房。
看着胡菀柔走远了,朱瞻基方才转过身看着对自己怒目相向的明绍然说:“明绍然,想不到你这么自私!你明知道以你和胡家的关系,若是追究起来,不仅你得死!胡家也会遭殃,甚至菀柔,也要被你连累!”
明绍然冷冷的看着朱瞻基说:“我刚才说过了,我早已与胡家断绝关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胡家无关!”
“说的好听!”
朱瞻基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质问:“当时菀柔她也在清辉殿内,你有想过她的安危么?”
说到这一点,明绍然有些颓败,却依然不肯承认说:“禁卫军不是草包,最后的炸药伤不到你们,只是为了我们自己争取时间。”
知道他现在基本是处在一种冥顽不灵的状态中,他们两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若不是得知菀柔这么大胆,敢偷偷到牢中看他,自己才不会来跟他浪费口舌,朱瞻基只淡淡的说:“明绍然,今天我来只是想要告诉你,菀柔她现在在宫里很好,而且她现在怀着我的孩子,我不会让他因为你的事情受到影响,至于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牢房,明绍然伸手拿起那瓶伤药,再看看一边的食盒,想着表妹的神情和自己的处境,悲从心起,眼圈终究是有些控住不住的便的湿润起来。
朱瞻基回到宫中,直直去到了胡菀柔那里,她的做法虽然没有什么大错,却还是让他十分担心,他虽然理解她的心情,可觉得实在很有必要告诫她一下。
“谁让你擅自去牢中看他的?”
声音还算缓和,可语气间的不耐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我不放心…”
“去了就能放心了?”
朱瞻基反问,胡菀柔无言以对,确实,去看过表哥的状态后,她更加担心了,在她的记忆中,他从来都是一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少年,从来不曾这般颓废挫败。
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朱瞻基叹口气,直接下令说:“这样的事情不许再出现第二次!”
“他是我家人…”
“没听到他刚才的话么?从他知道身世的那一天起,你早就不是他的家人了。”
听朱瞻基这样说,胡菀柔心中越加难受起来,想起表哥现在身陷囹圄,又得知了他父亲的遭遇,怎么可能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想要报仇不是很正常么?
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竟然也有些气愤的说:“说到底,是皇家欠了他的,不是么?”
大概想不到她竟然会说出这般不经考虑的话语,朱瞻基眼神中的气恼变得凌厉起来,话语中也多了警告的意思:“菀柔,你听好了,在那场战争中,从来就没有谁欠了谁的!所有的人,只是因为立场不同而已,这样的话不许再说第二次,当着别人的面更不可以!听懂了么?”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想到,若是她刚才的话传扬出去会引起多大的风波?!会给她自己带来多少的麻烦?!
“那场战争死了很多人,你不了解有多残酷!皇祖父亦是被逼无奈,否则,死的人会是燕王府上下,甚至北平的百姓也会受连累!宋忠的结局,是他自己的选择,就像明绍然现在的处境,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是的,她不了解,甚至于那个时候她尚未来到这个世上,可就像殿下说的,那场战争没有对错,可有些伤痛却延续到了现在,于表哥是,于胡家、于她亦是!表哥失去了他的父亲,失去了自小应有的家庭,她失去了姐姐,也间接地失去了母亲,甚至于父亲背负着这么沉痛的秘密这么多年!
现在呢?表哥想要为父亲报仇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她曾经看着自己的姐姐在经过那场战争的摧残后,人不人、鬼不鬼的苟且活着,到头来死在了自己面前,甚至于都不能伸冤,只因为他们都是前朝余孽!
现在,难道她还要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表哥死在自己面前么?
“那现在怎么办?殿下,我不能看着他去死啊!”
想到这里,胡菀柔忍不住悲戚失声,跪到朱瞻基面前央求:“殿下,求你了,你帮帮他好不好?”
“柔儿,你起来!”
朱瞻基伸手去拉她没有拉起来,朱瞻基只能单膝跪地把她揽到怀里无奈叹气,其实他与明绍然之间最初的对立,是因为对菀柔的情谊,而那些前朝旧怨,他其实看的开,只可惜明绍然看不开,犯下了大逆不道的死罪!
他若是看不开,那么他面对的只能是一局死棋,让菀柔、让胡家白白跟着他受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