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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长尊说着,他看着舒瑶,全然一副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的样子。
舒瑶见状,明白自己不能太强硬的阻拦,便换了态度,把目前沪上的局面一一说明:“纠察队跟北洋军在城里作战,那南方军就驻守在城外,明知比起北洋军,纠察队不过是业余的,它却按兵不动,不施援助,如此看来,他的立场已经明朗!”
“想必,舅舅在报纸上也看到了,孙国权已经回到沪上,他本就与纠察队有仇,夺权之战在所难免,若真是鹬蚌相争,两败俱伤,渔翁直接得利也就罢了,可起义军并未有多少损耗竟胜利,现如今那南方军却在这个时候以慰问之名进入沪上城,战场势必会在沪上!”
舒瑶一口气说完后,便对视着舒长尊,果真,见他原本笃定的眼眸里闪过犹豫。
谁都不会拿自己、拿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明白自己刚刚说的让舅舅回去的念头有些松动,她不能让舅舅当众下不了台,连忙施礼:“舅舅,您见多识广,瑶瑶求您,能在左右权衡一下,可好!”
她故作祈求状。
舒长尊借坡下驴,“好,那我就再思考一晚!”他抬头看向妻子、儿女们,“天色已经不早,咱们先回彼岸花休息,明早再做决定!”
一行人趁着天还没黑,便回到了彼岸花。
舒长尊跟两个儿子睡在舞池中。
舒燕琬、舒轻语、刀白莲还有舒瑶住在长廊尽头那间休息室里。
临睡前,舒长尊突然来敲她们的房门。
舒轻语上前去开门。
他背着手,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我想了想,明天先不回去,带时局稳定了再说!”
舒长尊声音有些死因,语速也很慢,全然是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舒轻语一听父亲改变了主意,当下就想反驳。
她是很想回老宅,前些日子给关向天打过电话,关向天说过几天就来沪上,若是让他看到自己主在这舞厅里,还不知道怎么想自己。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借着室内微弱的烛光,舒长尊看到女儿抖动的嘴角,他却完全不给舒轻语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转身离开。
舒轻语有些生气舒瑶的气,若不是她多嘴多言,父亲怎会改变主意。
她气得一跺脚,直接上了床,拉过被子,故意背对着舒瑶。
舒瑶倒也明白她心里怎么想的,但对她自顾自地生闷气却也无能无力,吹灭蜡烛,她安静地躺下,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的位置,纵使什么都看不见,她仍那么看着。
她在担心,若这租界挡住姜外义的野心,是不是彼岸花也得跟着遭殃啊。
可许攸宁还没回来,他还没看彼岸花一眼,更没跟自己在舞池里跳一支舞。
一想起许攸宁,舒瑶的心就又痛了起来。
刘汉卿在彼岸花周年庆当晚就离开了沪上,据说他离开前,把许家人安排进了美租界,但因事情进行的太突然,舒瑶没能获得许家人在美租界的具体联系方式。
就这样,舒瑶彻底断掉了跟许攸宁取得联系的唯一途径。
她默默祈祷着,待沪上风平浪静后,就能有许攸宁的消息。
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一夜长眠。
次日,响彻天际的枪声划破了沪上的黎明。
姜外义终于迫不及待地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在他的受益下,孙国权迅速调集流氓聚集街头,有民众发现这群人竟是在柳向东灵堂上的行凶者,赶紧通知了纠察队,纠察队察觉他们这次要袭击的地点是新闻报编辑部,当即组织工人前去缉凶,双方在编辑部里发生冲突。
而这时,姜外义竟带领南方军到达现场。
再看孙国权调集的那些流氓们,竟摇身一变也成了纠察队。
袭击新闻报编辑部的罪恶行迹,在他们嘴里竟变成是为了讨要被报道为杀害柳向东的凶手说法。
于是本是敌对的双方,如此一来竟成了内讧。
姜外义以维持安稳之名,当场缴了工人纠察队的枪械,于是沪上工人们,经过无数次浴血奋战建立的武装力量,就这样瞬间被解散。
亲眼见识姜外义、孙国权之流卑鄙行迹的许默然,义愤难平,于当日组织全市总罢工,却在途中遭到早已埋伏好的姜外义军队的袭击,上百名工人和市民倒在血泊中,几百人被捕,上万人失踪。
一大批优秀的共产人在这场袭击里壮烈牺牲。
整个沪上陷入了白色恐怖之中。
之后,姜外义更是进行了三天的大屠杀,街上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拿着砍刀、警棍的流氓痞子,纵使老天看不下去下起了雨,也无法冲刷掉反动派的罪恶。
这自始至终都是姜外义等人精心策划的一起阴谋。
舒长尊盘坐在彼岸花冰冷的地板上,心乱如麻,作为一名沪上的老居民,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他简直难以相信会在他居住了半辈子的这片土地上发生这种事。
据他辗转获悉,他的朋友、同事还有无数曾教过的学生,都在这场阴谋里遭到屠杀。
他甚至在想,若是那天,不是舒瑶制止,怕是现在已经跟家人阴阳两隔了。
他看着窗外,以往灯红酒绿的外滩,也一片黑漆漆,因为罢工,电厂已经停工,白天沪上被黑暗笼罩,晚上更是如此。
突然,一抹光闪过。
那一刹那,舒长尊宛如看到了光明的希望,他匆忙抬起头,转身看去,却是舒瑶点燃了蜡烛,不由地耿家失落。
舒瑶在吧台上点了一排蜡烛,但在偌大的舞厅里,依旧显得毫不起眼。
舒家人都被蜡烛的光亮吸引过来,眼中不约而同闪过希望,但不过一息,很快又都陷入绝望。
谁也不知道,这种生活还要继续多久,在默默无语坐着中,大家满脸愁容地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细雨。
这种沉闷的气氛压得舒瑶喘不过气来,她最后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大家赶紧睡吧!”
她记起大舅的枕头白天淋上了水,在说完这话后,便起身拿起蜡烛,便打算去杂物间找个能替代的东西。
“表妹!”舒轻语见舒瑶拿着蜡烛往吧台后面走,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哑着嗓子喊舒瑶。
没有了几天前对舒瑶阻止他们回老宅的怨言,舒轻语心里满满地都是感激,只是这彼岸花里的气氛,让她越来越想念儿子了。
沪上现在这种局面,不知道香城怎么样,前些日子给关向天打电话,他说谋了个差事,过些日子会带着道儿一起来沪上,但现在沪上变了天,他还回来嘛,来了又能做什么。
她拿手帕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珠,问舒瑶:“你要去哪?”
于是舒瑶就把她去给大舅找枕头的想法告诉了她,“一场秋雨一场寒,晚上指定会冷,我再去找找有没有可以御寒的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舒轻语上前接过舒瑶手里的蜡烛,她一来是想着散散心,二来也是寻思着黑灯瞎火的,舒瑶拿着蜡烛不方便,万一不小心点燃了什么,得不偿失。
舒瑶也是想着又翻东西又拿蜡烛的不方便,便于舒轻语并排着进了杂物间。
推开杂物间的门,舒瑶先是闻到一股酒精的味道,这是她为周年庆准备的,本以为周年庆后生意会更加红火,哎……
她走在前,借着那微弱的烛光扫视一群杂物间,很快看到房间东北角堆着一些被褥,那是小贾等安保的东西,现如今小贾他们也不知去了哪,先拿来用用吧。
她想着,就上前去拿被褥,她拉住被子的一角,作势就想拉出来,被子却“哗”得一下“站”了起来。
舒瑶的双眸对视住被子中的亮点,她大叫了一声“啊”,但立刻反应过来,被子里包着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她认识。
是新闻报的记者许默然!
那一瞬间,舒瑶脑中快速闪过这几日发生的事。
她瞬间明白许默然问什么会藏在这里。
“表妹,怎么了?”舒轻语拿着蜡烛进来。
“没事!”舒瑶忙转身,却见舒轻语已经站在她身后,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舒轻语探头看向墙角,舒瑶“噗”得一声便把蜡烛吹灭。
瞬时间,整个杂物间漆黑一片。
“表妹你做什么!”舒轻语几乎叫出声,“怎么把蜡烛吹灭了!”
“那个……表姐,这屋全是酒,密度这么大,蜡烛一进来,那还不点燃了!”舒瑶慌忙解释,并拉着舒轻语赶紧出了杂物间。
舒轻语一听,倒是的确是这么回事,她沉思片刻,“要不咱不着了,我把枕头让出来给我父亲,明天天亮咱们再慢慢收拾!”
她说完,便迎着吧台方向的烛光小跑而去。
舒瑶“嗯”了一声,也朝吧台而去。
但她到底不放心,担心其他人会突然走进去发现许默然,于是在吧台里摸索了半天,找到一把链子锁,锁上了杂物间的门。
翌日早上,沪上终于放晴了。
蓝湛湛的天空,万里无云,让整个秋日看起来不要太美。
那些拿着警棍、砍刀,在街上肆意横行的南方军们,也跟被一阵风刮跑似的全然不见了踪影。
似乎在刹那间,沪上恢复了它往日的美好。
隔壁的万德咖啡馆终于营业了,维克托专门来敲门告诉舒瑶,一切都结束了。
在彼岸花藏了三天的舒家人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他们没敢离开租界,只是沿着街去往了舒于氏跟二舅他们住的小院。
舒瑶没有随他们一同去,她还惦记着被锁在杂物间里的许默然。
为不引起外人的怀疑,她把彼岸花所有的窗帘都拉开,营造出一副正在打扫卫生,准备重新开张的样子。
随后,她从里面锁上了大厅入口,然后直奔杂物间。